会痛的十七岁经典语录:无道德生活场景(三) - FT中文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3:36:19

无道德生活场景(三)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老愚字号最大较大默认较小最小背景          收藏 电邮 打印评论  

中国无道德社会的特征之一就是,每一个服务者都可能是潜在的敌人。不是要吃掉我们的敌人,而是折磨搜刮冷淡,让我们倍感艰辛的敌人。或许可以这样说,他们就是上帝派来考验我们智慧与耐心的使者。

首先,服务员不爱跟我们说话,金口开了也常常惜墨如金,内敛简洁如外交部那位总想显示威严的女发言人。“不理你!”这或许是在北京生活的常识。你在任何地方,甭指望会有人帮助你,他们永远在你够不着的地方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一有机会,几个服务员就做成一团,叽叽喳喳,心花怒放。不说话的极致是出租车司机。有一次,上车后我故意不开口,三十来岁的男司机竟然也不张嘴,把一只招风耳微微侧向我,两秒也许三秒后,见我无话,立即收正身体,一踩油门,直往前开去。快到拐弯处,他才沉不住气,不情愿地问:咱们去哪儿?我说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师傅,说一句话真的很难吗?人家才有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一直在等您说话呢。”

吃饭是一场耗费心智与想象力的事情。一切都是自助餐,我们必须学会照顾好自己。

在服务员眼里,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进饭店,很多时候,好像步入了中越边境的雷区。稍不小心,你就会中了埋伏,或者被掏兜花了冤枉钱,或者咽下去来路不明的昆虫。可以说,饭店就是一个斗智斗勇的地方,从一进门你就得绷紧神经,才不至于掉进诸多陷阱之中。

未跨进大门,服务员就从“您几位?”一路问过去,你不要以为他们会记在心里,并传达给下一道工序的服务员,你会被一直问下去:“您几位啊?”甚至你已经坐好了,服务员照样会问,然后就是收拾多余的杯子、筷子、碟子。他们的工作似乎就是收拾一切多余的东西。

想在饭店里喝到免费水,是要花一点力气的。现在,已经少有提供免费茶水的饭店了。客人得为自己的一切买单。包括筷子,纸巾,甚至碗碟茶杯。似乎客人买的只是饭菜酒水,盛具和进餐工具都有劳饭店提供,因此必须明码标价进行收费。如果你坚持要免费碗筷,服务员你是没有反抗能力的,按确认键吧。

酒水单其实是一个虚张声势的诱饵,看上去琳琅满目,但只要你点一个实在的牌子,服务员张口就会说,“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没有,剩下的便是利润最高的酒水了。在大钟寺九头鸟饭店,菜单上印着一串醒目的衡水老白干系列酒广告,我们想做一回男人,就点了这个宣称男人喝的酒,不料,服务员竟然看都不看就说,“没有。”我让她下去到前台找,“我今天就要喝这个酒!”她泪奔不止。委屈状退出包间。数分钟后,抱了一瓶酒回来了——“昨天还没有啊。”

有时,倒不是他们故意刁难你,而是某种令人惊诧的思维能力在作祟。在金源商厦那家九头鸟,我们点了清炒藕丁,被服务员告知“没有”。再点糯米藕片,答曰“没有”。但她却给我们推荐藕汤排骨。我诧异:难道有两种不同的藕吗?她也好像碰到了天外来客一般解释说,店里的藕是特意从洪湖空运过来的,做莲藕排骨汤专用。意思是点招牌菜藕汤排骨就有,其他则无。我大声令其叫经理来,旋即回复:有藕。

吃饭变成一场战斗,斗智斗勇,力气有所不逮,则难免溃不成军,美味没品尝到,气到装了一肚子。

你要记住,没有一个服务员会记住你说了些什么。所以,你要重复说出你的要求,而且要高喊。客气的态度招致可怕的后果,被蔑视或者永远见不到你所需要的东西。尽管有往菜盘里吐唾沫擤鼻涕的传闻,我们照样要争取自己享受服务的权利。

在江苏饭店,我照着菜单点了一份鲜艳的肉炒胡萝卜,若干时辰后端上来的竟然是一盘颓废的白萝卜。当我让服务员辨认他们菜单上的样品萝卜时,回答是:我们这儿做的就是白萝卜。

陪台湾健康管理专家张峻斌博士吃饭,我们为素食的他点了个白菜娃娃汤,张先生小酌一口,猛然吐出:不是素汤。和善的服务员解释说:汤里的菜都是素的,汤是鸡汤。一桌人险些晕倒。等又一服务员端着可爱的清菠面上来,我赶紧问:是素的吗?回答:还要放棒骨汤的。幸好尚未实施,赶紧给张博士盛了一碗纯粹的素汤面。出了饭店大门,温和的张博士直感叹:这一顿吃的惊心动魄。“俏江南”,可惜了这么一个妩媚的名字。荤与素的分别,恐怕应该是第一课就完成的。

在饭店,你能时时感到被管理的滋味。在大运村口福居,我们想要一张阳光照耀的桌子,不被许可。理由是,因为现在客人还不多,不能开放更多的区域;但如果加三十块钱,立马就可以沐浴在冬日的温暖之中了。

在他们眼里,客人似乎是一个可被肆意戏弄的丑角,一个可以被无限压榨的提款机。如果一个服务员笑容可掬,主动介绍某种产品的功效,那一定有巨大的提成。否则,她不会平白无故送给你一副笑脸。好多时候,是通过利用你的虚荣心,或打击你的自尊心来实现其推销目的。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会把端给客人的菜放在眼里,那是给他们吃的,跟我没有关系。在柳芳里东来顺饭店,端上来的粉条里,有几只蟑螂耀眼地出没着。我们立马倒了胃口。站在远处的服务员,拖着惊奇的声调踱过来:“不会吧——不会吧?”我明白,你得摁住一个俘虏,才能让他露出知道真相的本色来。我迅即把一只反应迟钝的家伙拍死在碟里,指给一脸无辜的服务员。

做饭做味,让人吃了说好的古老传统行将失传。怎样以廉价的劳动力和成本,勾兑出熟菜熟饭,才是一门真正的手艺。无感情与心力的投入,做饭变成一桩毫无责任感的例行公事。

服务员跟饭店的关系,也颇耐人寻味。他们似乎不是一体的,那只是他们谋生的地方,对其中的物品,他们不会有发自内心的珍惜,也不会在乎自己制造的污染。我几乎没看到有服务员把椅子抱起来,再放到合适的位置。生硬拖拉,非要弄出一串噪音才罢休。进了一个饭馆,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硬物擦地声。没有一个人会去指责他们,从领班到食客,已经把这种噪音视为生活的一部分了。

她们的心都在别处。有没有某个菜品,她们不知道;有没有半斤装的酒,她们也不知道;有没有白粥,她们不知道。遮掩不过了,领班会过来打哈哈:她们都是新来的,请原谅。

她们已经习惯于被问,就像被请示惯了的官员。

不吸烟区里有人抽烟,他们假装看不见。在西翠路杭州菜餐厅,我们坐在不吸烟区,邻近有一桌喷云吐雾的家伙,服务员不愿过去制止,理由是“都是客人,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领班的话更有意思:他们正开心消费呢,一说会跑了客人。在我的抗议下,他才过去陪着笑脸,仿佛在请求恩赐一般劝他们掐灭烟。那些人置之不理。等他第二次去求,人家才示威似的猛抽一气,然后觑我们一眼,很不屑地摁灭了烟头。

有些服务员已经势利得令人害怕。在安华桥东南角的宏状元粥店,值班经理让我们坐在不吸烟区,一进门,旁边有一个老男人在抑扬顿挫地吸着烟。我警告似地看了一眼,人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坐在其对面的老伴以欣赏的眼神端详着袅袅上升的烟雾。我让点菜的服务员去制止,她走过去,竟然指着我说,“是他让您掐灭烟的,他不愿意您抽烟。”她把自己那张谄媚的脸,天真无邪地献给吸烟者。

随处可见的事实还有,服务员似乎越来越笨。我和江波兄Z弟去亦庄一家野生鱼店尝鲜,那个一身花衣裳的服务员,板着脸上菜,往锅里倒豆腐时,一块好豆腐哗地掉到地上,连声歉意也没有,好像是自己的菜一般,等一刻钟后,鱼熟了,逸出香气了,往碗里盛的时候,一勺热汤直扑Z老弟的裤裆处,他敖地叫了一声,赶紧捂住要害部位。服务员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把汤撒在地上一般坦然。

指望服务员道歉,比指望一些人说真话还要困难。

饭店生意再好,服务员永远不够。无人照看你。我们就像一桌孤苦伶仃的孤儿。在饥肠辘辘中等待服务员的大驾幸临,恩赐我们来自天堂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