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电影结局:佛国于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8 20:54:13

佛国于阗 

《看历史》杂志 文│南香红

如今偏远荒凉的于阗,当年是中国人向往的神圣地方,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里离佛教的中心更近,而且这里的人笃信佛教。中国的修行者不远万里来到于阗,在他们的著作里记录下佛国于阗的盛景。


这个偏远寂寞的地方,有人能记得它的名字,可能是因为“万方乐奏有于阗”那句诗。今天的新疆和田地区有一个县叫做于田,按照发音,它应该是和古代的于阗相对应的。但是,人们对于真正的于阗又知道多少呢?在长长的历史中,它曾经如夏荷一样地盛开了1000年,又如冬蛇一般地雪藏了1000年,如今,正是它最寂寥的时刻——于阗,你最美丽的时刻,是佛降临的时刻。

大约在公元前565年,古印度的迦毗罗卫国乔答摩王生了一个太子,取名为悉达多,意思是“成就者”。他就是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这个出生7天就丧母的人尽管从小锦衣华食,但始终无法摆脱心灵之苦。而当他在尼连禅河边静坐冥想,参透人生,获无上大觉的时候,这个世界从此摆脱了混沌,走向清明。就连恩格斯都说:“佛教徒处在理性思维的高级阶段。人类到释迦牟尼佛时代,辩证思维才成熟。”

释迦牟尼涅槃之后,佛教在传播途中开始争论、分裂,在经过佛教史上4次经典大结集后,佛教流派开始清晰起来。而在向四方传教的佛徒中,有一支来到了印度西北部的迦湿弥逻(中国古代称之为罽宾国)和犍陀罗地区。佛来到帕米尔高原的国度,和亚历山大大帝遗留于此的古代希腊文化不期而遇,古希腊的造像艺术,使佛第一次树起了令信徒们礼拜的庄严慈悲的雕像——在过去,佛徒们只是刻一些佛的脚印、法轮来礼拜——佛从此借蔚然大观的雕像与绘画艺术获得了新生。点击订购《看历史》2011年3月刊:抵抗失忆—民间历史记录者的中国叙事

■ 第一个落脚之处

于阗,是佛向东翻越帕米尔高原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对于中国的目前版图来讲,于阗是中国境内最早接受佛教的地方。蜗居于帕米尔以东塔里木盆地边缘的于阗,虽然有巨山的阻挡,但却离佛很近;它貌似处于一个封闭的环境,但却有许多通道与佛相通。

古代中国人熟知的一条道路是从于阗经莎车,再由莎车翻越昆仑山就可以到达犍陀罗。而只有于阗人知道那些隐秘的捷径,直接从于阗经皮山北上昆仑山,这条通道与迦湿弥逻相通。而考古学家考证,佛恰恰是从这条通道来到了于阗。佛是那个时代观照世界思索人生的大智慧,有佛降临的国家和有佛常住的人心便是幸福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于阗有佛降临,于阗是幸福的。

现存的藏文本《于阗国授记》一书记载,佛教似乎早在公元前86至公元前76年间已经传入和田。但是考古学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佛教那么早来到于阗的证据。

公元1世纪到2世纪之间,于阗肯定接受了佛教,这一点是没有怀疑的。《大唐西域记》记载了于阗接受佛教的故事:原于阗国并不信佛,有一个迦湿弥逻国的阿罗汉来到于阗国内的林中,宴坐习定,有于阗人见了,“骇其容服”,马上去告诉了于阗王。于阗王于是亲自前往去观看。王问来者何人,罗汉回答是如来弟子。于阗王问“如来者,有何德?有何神?而汝鸟栖,勤苦奉教?”罗汉回答,如来法力无边,或显或隐,示生示灭,遵守他的法,可以逃离生死之苦。于是于阗王希望能够亲眼看到,罗汉便说王如果建立伽蓝,功成之后就有感应。于阗王在城南建立了一个大伽蓝,并且真诚礼请,果然“空中佛像下降,授王揵椎”,于是于阗王诚信、弘扬佛教。

当佛教来到于阗国的时候,已经可以从空中降下“佛”的偶像,而佛有形、有迹正是它得以传播的最佳方式。我们可以相信,同佛像一起降到于阗的,还有古希腊、罗马的造像艺术。

《洛阳伽蓝记》记载:于阗国的佛教是一个胡商带来的。这个胡商将一个名叫毗卢遮那的比丘带到了于阗城南的杏树下,自己到王前伏罪。于阗王听说后非常震怒,前去观看,比丘对王说,“如来遣我来,令王造覆盆浮图一所”,于阗王说,“令我见佛,当即从命”。于是佛便让他的十大弟子之一罗睺罗幻化成佛的形象,从空中现真容,于阗王见佛便翻身拜倒,从此虔敬。

于阗信佛一信就是1000年,直到公元1006年,于阗被改宗信了伊斯兰教的邻国疏勒征服,改奉了伊斯兰教。岁月倏忽而过,我们今天看到的于阗是信奉了伊斯兰教又1000年的于阗。

于阗不仅仅是中国第一个信佛的地方,它的价值在于于阗恰恰是横亘在中国、印度和西方之间的一个存在,而它本身迷离的身世,正是因为混杂了东方和西方多重色彩。而佛不仅需要驻足这里,还需要由于阗将自己引荐到东方。点击订购《看历史》2011年3月刊:抵抗失忆—民间历史记录者的中国叙事

■ 于阗之谜

于阗建国的传说扑朔迷离。于阗国建国于何时,中国史籍没有记载,但《史记》上既已出现于阗这个国名,建国当不迟于公元前2世纪。对于于阗建国的故事,有种种传说,神怪杂陈,但对于于阗人到底是来自于东方还是西方却始终语焉不详。《于阗古史》记载则更为有趣:古代印度达摩阿输迦王十三年,皇后生一男儿,国中占卜者预言此儿有“伟大之相,其父王在生时,此儿亦当为王”。

王恐怕这个孩子夺其王位,下令弃之。孩子被丢弃之后,就要饥饿而死,但此时大地上突然隆起一巨大乳房,儿吮之得不死。于是此儿被呼作“瞿萨旦那”——大地之乳之意。此时恰有一“大菩萨——中国之王者”,有九百九十九个儿子,欲得一个儿子凑满一千整数,祈愿于毗沙门天。毗沙门天天眼转向四方,发现了这个弃儿,便携给中国王者养育。及大,瞿萨旦那常常受到中国王者九百九十九个儿子的讥笑,说他“非王之子”,于是瞿萨旦那“大闷”,转求中国王者允许带一万人众向西而去。在于阗河边,遇到了被自己父王驱逐到这里的宰相耶舍,眼看一场争夺领地的战争就要爆发,毗沙门天从中调停,以瞿萨旦那为王,耶舍为相建立了国家。从此“中国人与印度人杂居,实无区别,其后,乃共筑一城”。

于阗是喝着大地的乳汁长大的,而这大地的乳汁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沙漠里突然涌出的泉水,于阗在昆仑山脚、沙漠的边缘,从山上下来的冰川水遇到山前砾石地带,常常突然潜行于地下,成为潜河,而到平坦处又突然以泉水的方式涌出。那灼热沙漠里的甘泉,难道不正如大地的乳汁吗?

印度王的弃子,东方王的养子,或者神话传说里荒诞不经之处,正是真实历史的玄机。从考古学者、语言学者日后的考据来看,于阗人的构成主要是“长颅型欧洲人种成份”,属于地中海白种人类型。考古学家推断,古代于阗的土著居民应该是欧洲人种地中海东支类型的塞人,也就是欧洲人称作的‘斯基泰人”。而从于阗公元1世纪到10世纪之间先后流行过汉文、印度西北的佉卢文、脱胎于印度婆罗迷字母的婆罗迷文和印欧语系东伊朗语的于阗塞语等看来,于阗应该同时生活着塞人、印度人、大月氏人、汉人。而在后期,吐蕃、回鹘等民族又加入了进来。

看来于阗被佛选中成为第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能不说大有神喻。今天地处偏远的和田,一度是东方佛教的中心,汇集着来自各国的诚心求法的人。中国僧人前往这里求取佛经的真意,他们在这里“竟习胡音,析以汉义,精思通译,各书所闻”。

公元260年,魏高僧朱士行深恶通过几道手翻译过来的佛经词意混乱,立志西去求取真经,于是从雍州出发,越过河西走廊,走丝绸之路南道,来到了于阗。朱士行是有记载的第一个西行取经的人,他到达时,于阗通行的是佉卢文和于阗文,虽然当地盛行小乘佛教,但朱士行还是在这里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九十章六十余万言的大乘佛教经典梵文本。朱士行想把它带回中原,但遭到了信奉小乘佛教的于阗教徒的阻挠,他们怕这种不同的佛教思想会扰乱信众。20多年后在朱士行的努力下,这部佛经终得以到达洛阳,又经多名于阗、印度、中国的佛僧联合翻译,最后终成《放光般若经》。从此,大乘佛教广播东土,而朱士行却一直没有返回中原,以80岁的高龄在于阗圆寂。

所谓乘,是梵文“yana”的意译,有乘载或者道路之意。大约在公元1世纪时,佛教形成了大乘派别,意欲普渡众生,大乘好比一艘巨大无比的船,能承载无量众生到达彼岸。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的区别在于佛教从个人的苦修变得更加关注于众生的苦难,而释迦牟尼佛也变得更加威力广大法力无边。朱士行在于阗终生推行大乘佛教,公元400年左右法显来到于阗,看到的已经是一个信奉大乘佛教的于阗。点击订购《看历史》2011年3月刊:抵抗失忆—民间历史记录者的中国叙事

 

■ 小西天

于阗对于中原来说,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人称“小西天”,它成了向中原源源不断传输佛教思想经典的神圣的地方。西晋时于阗僧人祇多密罗将梵本的《光赞般若》经带到中原,又译出《华严》《方等》《般若》等部的大乘经典;天竺僧人也在于阗找到《大般涅槃经》梵文本;日本人羽溪了谛曾将中国翻译的佛经中,凡是可认定从于阗传入的原本,列出一表,共有属于华严部、般若部、大乘论部等十个部的佛经52种263卷。

公元400年左右,中原僧人法显看到的于阗是“其国丰乐,人民殷盛,尽皆奉法,以法乐相娱。众僧乃数万人,多大乘学,皆有众食。彼国人民星居,家家门前皆起小塔,最小者可高二丈许,作四方僧 房,供给客僧及余所须,……”

在于阗,僧人们的地位很高。从东向西去朝圣的,或者从西方向东方去的,在于阗都会受到友好的接待。来自东方的僧众在这里搜罗佛经,带到东方,翻译成汉语和藏语;而来自西方的僧侣、商旅带来遥远地方的更为“正宗的”佛经,留给于阗。在于阗,东方和西方没有隔阂地并存着。

法显到达于阗,恰逢于阗历时80余年的新寺建成。此寺“高25丈,雕文刻镂,金银覆上,众宝合成。塔后作佛堂,壮严妙好,梁柱、户扇、窗牖,皆以金箔”。法显没有继续前行,而是留下来观看于阗一年一度的“行像”大典。

于阗的“行像”从每年的4月1日开始,于阗全国上下洒扫街道,庄严巷陌,万人出动,从于阗香火最盛的翟摩帝寺开始,抬佛游行。这是于阗国最大的大乘佛寺,法显曾经见过这个寺里3000僧众进食的场面,他为3000人的“威仪齐肃,次第而坐,一切寂然,器钵无声”的场面而震惊,这个寺也是于阗王最敬重和信奉的寺。

放佛像的三丈余的四轮像车,高大庄严如一座行殿;像车以七宝装饰,悬挂着彩幡旗帜;佛像立在车中,菩萨环侍,都是披金饰银。佛像游行从离城三四里时开始,及去门百步之时,于阗王便脱下王冠,穿上新衣服,光着脚徒步持花,恭恭敬敬地出城门迎接佛像,叩拜完毕,散花烧香。而佛像入城之时,站在门楼上的王后宫女们“遥散众花,纷纷而下”。就这样,每天一个寺,每个寺的各色供具车车不同,都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的佛像的庄严神圣。于阗全国14个大伽蓝寺里的佛像全部游行完毕,需要14天,从4月1日到4月14日,行像活动才告以结束,王和王后才回到宫中。

法显为了观看于阗盛大的行像活动,特意在于阗多停留了3个月,然后才往印度,为我们留下了关于于阗佛教盛事的鲜活描述。

于阗有真经,这是唐玄奘万万没有想到的。玄奘取经归来,在于阗休整了七八个月,一边等待唐朝对他私自西行的赦令,一边整理取来的佛经。玄奘发现于阗的佛教已经远比法显的时代衰落多了,仅余伽蓝百余所,僧徒5000余人。国王虽然诚信佛法热情迎接玄奘,但却把信大乘佛教的玄奘安排在一座小乘佛寺里。玄奘在过昆仑山渡河时丢失的佛经,他已经没有信心在于阗找,而是到邻近的疏勒去寻找补齐。就这样,他与一部真正的佛经擦肩而过。

19世纪末,俄国驻新疆喀什总领事在古于阗附近买到了一些写在桦树皮上的文字,当时没有人能识,它们被称作天书。桦树皮为古印度人的书写材料,但这种材料很难保存下来,因此人们相信再早的抄本也不过是公元6-7世纪的。当于阗的这些抄本面世后,世人为之震惊,因为据专家判断,它们是公元2世纪末抄写成的。后来,又经过世界语言学家近一个世纪的研究,最后才弄明白这些桦树皮上抄写的是一部古老的佛经《法句经》。所用的文字是佉卢文,语言是中古印度雅利安语的西北方言犍陀罗语。

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于阗的桦树皮《法句经》一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佛经,直到1996年这一纪录才被打破。1996年阿富汗的一座大夏佛教遗址,人们在藏经罐中发现了13捆写在桦树皮上的古代写卷,它们也是佉卢文佛经。《纽约时报》以一个整版的篇幅报道了这次发现,记者称这种极易破碎的写卷能够保存下来是“一个奇迹”。

这批阿富汗的大夏桦树皮写卷经考古学家考证,是目前为止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佛经,大约写于公元1世纪初。但在这之前,于阗的这部佛经是世界上唯一的宝贝,各国的野心家都想拥有之。先是俄国驻新疆喀什总领事在于阗附近买到手,并将它带到了圣彼得堡;法国探险队也抢到另外3张残页。于是俄国和法国的学者们都只能研究自己所拥有的那一部分,发表出来的仅仅是这部佛经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被深藏着秘不示人。半个世纪过去后,英国的学者贝利才将俄国和法国已经分别刊出的两部分《法句经》,合在一起重新进行了转写。1960年代,前苏联科学院终于将全部藏品拿出来交由英国佉卢文专家布腊夫进行研究,法国也拿出了未发表的部分,一部佛经才终于凑到一起。

英国的多位学者分别给它作了注释,研究了它的字母体系和语法;德国的多位学者确定了抄本的段落,校正了残片并进行了编号;法国学者研究了它所代表的中古印度语言问题;挪威学者进行了有价值的转写,并研究了它的语言和语法;印度学者将它译成了英文;中国学者季羡林先生用它探讨了印度雅利安语言……这部“真经”所保留的信息已经远远超越了佛教的教义,就像于阗,它的存在,对于中国、印度和西方,其意义也远远超过了一个佛国所涵盖的。点击订购《看历史》2011年3月刊:抵抗失忆—民间历史记录者的中国叙事

 

■ 佛国消失

公元十世纪末,于阗周围尽皆伊斯兰化,仍然信奉佛教的于阗和喀什噶尔进行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但是对于这场战争中原典籍里几乎没有什么记载,似乎于阗曾向中原王朝救援,也曾将战胜获得的舞象向中原进贡,但都没有得到响应,身陷沙漠绝地的于阗显然在进行着一场孤独的战争。而对于这场战争,获胜方也没有可靠的历史记载,仅有的记叙多为志怪传奇,不可知其真详。但是在现在的和田地区,多有伊斯兰教的圣陵被顶礼膜拜,民间传说这些圣徒都是在当年的宗教战争中将生命和鲜血献给了信仰的人。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圣陵所在地,往往是更早时期的佛教遗迹。或许,当年在战争中相撞的不仅仅是血与肉的躯体,更是不同的信仰。信仰的堡垒是信仰的战场,也是信仰的坟场。

《突厥语大词典》中有一首诗真实地反映了这种毁灭:我们如洪水奔流,走进城市,拆毁了佛庙。

一个文明的模式结束,另一个开始了。一种文明的色彩覆盖了另外一种。佛国于阗彻底改换了容颜。点击订购《看历史》2011年3月刊:抵抗失忆—民间历史记录者的中国叙事

本文来自《看历史》杂志社-2011年3月刊:抵抗失忆—民间历史记录者的中国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