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电影:陈塘沟:这里封存了夏尔巴人的原始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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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09日 14:49
来源:中国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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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百年前,一支党项人的部落流落至陈塘沟,发展成为中国夏尔巴人的主要聚居区。在沟里,你可以看到张弓射箭的老年猎人、挥刀砍柴的中年樵夫、身负重物的少年背夫。本文作者还惊讶地发现:陈塘沟里的夏尔巴人几乎原封不动地沿袭了旧时风俗,其眉宇间还流露着大漠戈壁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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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大泉先是从喜马拉雅山的地下深处流出,然后发生了分岔,在落差一两米的高台处,又分别形成了9个泉眼,每个深约半米、温度宜人。当地也无人能说清楚这9眼温泉的形成年代。温泉位于陈塘镇雪雄玛村的深山之中,从陈塘镇走到那里单程需要一天时间,途中还要跨越塌方、泥石流、攀岩等艰难险阻。当法师做完敬畏祷告的仪式后,人们就来到这里洗一洗、泡一泡,十分惬意。
夏尔巴人:宽容的陈塘沟接纳了一支流亡部落
珠穆朗玛峰让外界开始认识了陈塘沟一带的夏尔巴人。某一年,一支装备精良的登山队正艰难地攀登珠峰,忽见从山顶上跑下一个赤脚的夏尔巴少年。登山队员问他上山干什么去了,少年回答:我家的牛今天早上跑没了,我上山去找牛。或许这只是一个传说,但这种情形对于夏尔巴人来说属于家常便饭。如今,珠峰地区最好的高山向导和登山协作人员几乎均为夏尔巴人。他们或许还是世界上最能吃苦的背夫——工具就是一个额头、一双脚、一条绳、一只筐。
藏文史料记载:夏尔巴人是历史上曾建立过西夏政权的党项羌人的后裔。13世纪,生活在黄河中游今日宁夏、甘肃一带的西夏人被蒙古灭国后,一部分人为了躲避战争,经横断山区往西迁徙到后藏和尼泊尔,后来逐渐与当地的绒巴(山地人)通婚,并繁衍了后代。“夏尔巴人”是后藏原住民对这支部落的称呼,意思是“东方来的人”。夏尔巴人的其中一支在陈塘沟的原始密林中落脚谋生、栖息繁衍,就是今天居住在陈塘沟的夏尔巴人,其人口数量占整个陈塘镇人口的八成以上。

在青藏地区,藏传佛教信仰遍布高原,而原始的苯教信仰则主要流传于偏远山区和沟谷地区。苯教也是陈塘夏尔巴人的宗教信仰,这里的男法师叫“洛班”,女法师叫“卡卓玛”,均有自己固定的服务领域和对象,不能超出其范围。人们的生老病死、红白喜事、祛病消灾、占卜问卦都少不了法师的参与。法师所用经书都是传承多年的手抄本。图中,正在做法的洛班头戴黑色熊皮帽圈,手拿铜铃,口中念念有词。洛班平时也正常参加劳作,恢复农民角色。
陈塘沟的夏尔巴人到今天也只有2200余人,按常理这么少的人群生活在封闭的山沟里,很难避免近亲结婚和骨血倒流。可是陈塘沟里的夏尔巴男人大都长得英俊,女孩大都生得靓丽。由于这里海拔低,印象中青藏高原人脸上的“高原红”,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踪影。陈塘沟夏尔巴人还可以细分为加边嘎玛、多吉玉提、珠巴、玛泥普巴、提嘎5个族类;在传统的婚姻关系上,他们实行跨族类通婚,同一族类内部通婚是被坚决禁止的。另外,陈塘沟夏尔巴人与土著藏族人通婚的很少,也没有与其他民族通婚,因此这里的夏尔巴人最完整地保留了他们的古老风俗。直到现在,其婚俗仍有浓厚的原始性,订婚方式主要有三种:指腹为亲、订娃娃亲、抢婚。
当内地农村还盛行土葬的时候,夏尔巴人的火葬习俗已经传承了近千年。一个夏尔巴人死后,通常是由她(他)的一位亲属带上一两位帮手,在比较固定的火葬地点入殓,将遗体安放在精心搭构的木柴垛上,做完一系列法事后再点火。他们都是下午出殡,一般要从下午3点到晚上10点才能入殓完成。跟我们平常所说的火葬不同,他们连骨灰都不留下,死者生前使用的物品包括照片也全部随死者烧掉。他们认为,这样方能真正使逝者轻松干净,而生者也能更好地面对未来的生活。

夏尔巴人的自然崇拜无处不在,丰收的时候,他们将作物的穗或粒用器皿盛好,摆放于屋内最显要的位置,用来敬畏天地,祈求来年获得更大的丰收。
陈塘沟里的夏尔巴人大都有自己的夏营地和冬居地。春天来的时候,他们向高山上的夏营地迁移,在珍贵的耕地上种植庄稼、蔬菜,以储备一年的粮食和菜蔬;冬天到的时候,他们从高山上下来,到海拔较低、阳光温暖的地方去过冬。他们这种居所—土地合理轮休的做法,恰恰与现代人提出的降低土地负担理论不谋而合。
夏尔巴人在陈塘沟种植的农作物,在藏区甚至整个中国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种植的一种形似鸡爪的谷物被形象地称为“鸡爪谷”。鸡爪谷据说由尼泊尔传入,始于何时已不可考。这种作物每年5月育苗,6月插秧,9月收获,谷粒成熟后为赭红色。鸡爪谷磨成面做出来的饭叫“忙加杜瓦”,是夏尔巴人的主食,形态和朝鲜族的打糕差不多;鸡爪谷淘净、煮熟、发酵后得到的液汁叫鸡爪谷酒,其工艺已经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鸡爪谷酒是夏尔巴男人们的最爱,也是他们招待远方来客的佳酿。这种酒以特制的竹桶、木桶盛之,辅之包银的竹吸管,可以连续加3次水进行品饮。他们种植的豆角引起了我的特别兴趣,夏尔巴人的房前、屋后、墙头上、杖子上都爬满了豆角秧。奇怪的是,家家户户并不去采摘它们的果实,而是任凭它们挂在秧上随风摇动,仿佛种植豆角就是用来绿化、美化生活环境的。我曾经试探地向一位老乡索要了一些青豆角,在镇政府院里做了一道排骨炖豆角。没想到,好几位好客的老乡见状给我送来了一大堆。在一旁看到如此吃法,老乡们一个劲儿地笑。
陈塘沟里的黄瓜是另一道风景,它们长成后大得惊人,好似小煤气罐的形状,里边含有丰富的水分,因此县里的下乡干部们管它们叫做“深水炸弹”,还有人称其为“固体矿泉水”。我曾见许多老乡出门走远道的时候就带上一两根黄瓜,路上吃十分解渴,不愧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陈塘沟百姓家的院里还种着一种叫“乌鸦嘴”的秧蔓菜,是由野菜家植而来,因果实呈乌鸦嘴状而得名。在陈塘沟探访的时候,我曾把“乌鸦嘴”菜扒开后炒着吃,味道非同一般地鲜美。我甚至曾想,若此菜移种到内地,在餐桌上肯定会大受欢迎。值得一提的是,在远离现代文明的世界里,夏尔巴人种地不使用化肥、农药,洗衣也不用洗衣粉,这真正是“低碳”的最高境界。
在陈塘沟,小孩从脱离襁褓和大人的脊背开始,就要学着独立行走,一天走个几十公里,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这里的山极其陡峭,若没有一双坚韧的脚板,是很难在这里长期生活的。陈塘沟里的背夫是喜马拉雅地区的一道独特人文景观。我曾在孔定玛跟随一支五六人的少女背夫队,她们中年龄最小的14岁,最大的也刚刚16岁。那天,她们背的是听装饮料,最少的背着4件,最多的背着6件,还各自背着一些杂物。背负物品的重量和体重相当,有的甚至已经大大超出自身体重。从孔定玛到陈塘镇30公里,中途还要上下翻越一些陡峭的山,她们一路上至少要走9个小时,中间只吃一次桶装方便面。完成一次商品交易后,女孩们每人能赚到四五十元钱。每到学校放假的时候,做背夫是她们换取学费或补贴家用的主要劳动方式。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原始,包括他们的信仰。陈塘沟夏尔巴人信奉原始苯教,他们的男法师叫“洛班”,女法师叫“卡卓玛”,是一种类似于萨满巫师的职业。据我调查,这样的法师在陈塘沟有40余名,他们都有各自的“领地”和比较固定的服务人群,人人不能超越自己的服务范围,不得“侵犯”其他法师的地盘。洛班是一个群体,也是一种职业,但并不专司此职,正所谓“拿起锄具种地,拿起法器做法”。“洛班”们在信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也是陈塘人眼中的文化人和启智者。
在我看来,陈塘沟夏尔巴妇女的帽子是最有特色的服饰之一。由于服装与藏族女性基本一致,独特之处就体现在她们的帽子上。帽角的顶端都插着孔雀羽毛和鲜花,象征茂密的森林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包括美丽的孔雀;边角上有红、黄、蓝3种颜色,象征着原始森林;上边的红色圆顶,象征着美丽的高原湖泊羊卓雍错;帽子两边白色的银丝条子,是珠穆朗玛峰的象征;帽子一端用银币镶的链条,是许多珍稀野生动物的代表;帽边到帽顶拉着的一串串珍珠,代表着滔滔不绝的雅鲁藏布江。
在陈塘沟的村落里、山路上、田地间,成年的男人们大都腰间插着一把刀,它被夏尔巴男人们视为自己的“第二命根”。陈塘沟夏尔巴男人腰间所佩的这种弯月形刀叫做“古尔奔”,这种习惯始于何时已无法考证。以今天的情形分析,“古尔奔”佩刀主要有劳动和防身两大功能。下地干活的时候,夏尔巴人需要用它砍柴除草、披荆斩棘;在山间行走的时候,他们需要用刀来防御凶猛的野兽。我曾在村子里看他们耍刀:他们刀技、刀法十分娴熟,只见手起刀飞,寒光闪闪,眼前顿时生风。我也曾见他们在林中砍树,碗口粗的树干,一刀飞去,两段木头齐刷刷地分离,那犀利程度顿时让人感觉脊背发凉。
中年以上的夏尔巴男人大多留着长长的辫子。不论是走路还是干活,长辫子使他们看起来十分飘逸潇洒,更显出几分威严与成熟,颇有古代遗老的风骨。现在,同样没有人能把辫子的历史渊源解释得一清二楚。我们只知道,这是一种古老的习俗,代代相传地延续了下来。此时,作为外来人的我有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已经置身古代的某个场景中。看到如此原生态的陈塘沟,我不觉得这是历史的顽固不化,反而觉得这里充满着质朴和温情。每当看到夏尔巴人或劳作、或歌唱、或嬉戏的情景,我总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去,不忍心破坏这里的宁静。(撰文/赵春江 摄影/赵春江 等 选自《中国国家地理》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