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道闸图片:卓南生：“政经分离”乎？“远交近攻”乎？——野田外交往何处去

尽管日本战后高举贸易自由化旗号，日本汽车、电器产品等打遍全世界，但对于外国产品，特别是农产品之进口，东京一向采取精打细算、高筑有形无形壁垒的锁国政策。日本国会，不分左中右派，曾通过“不许进口一粒外国米”的国会议决案，……正因为如此，这回野田之仓促决定参加TPP谈判，不仅遭受劲敌自民党的强烈反对，也在党内备受各方的指责。那么，新首相为何要冒此天下之大不韪，支持白宫的TPP呢？正如本文较早时引述的日本媒体所分析一般，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出自牵制中国的安保战略思维。 　　日本首相野田佳彦是如假包换的新一代鹰派——不论是从他军人家庭出身、或者是保守政治接班人特训所松下政经塾首期毕业生的背景来看，谁都对此无可置疑。加之他从政以来的诸多激进言行，包括主张“甲级战犯不是战犯”，认为首相参拜靖国神社是理所当然、天公地道的事等，更早已自我贴上“鹰派中鹰派”的鲜明标签。 　　尽管如此，三个月前当野田从菅直人手中接管民主党政权的烂摊子时，不少观察家都对他持“静观其变”态度。 　　一来是因为他在执政党内势单力薄，不成气候。他是在党内各派系合纵连横的混战中阴差阳错脱颖而出的。作为小派系首领的弱势首相，野田首先得安抚与拉拢党内各大小派系，以便站稳脚跟。他在组阁时之所以特别在意各派系势力之均衡，强调“举党体制”及自喻为“泥鳅”，无非是要通过这些谦卑的低姿态，博取各方的同情与支持。在这样的形势下，独断独行、过早露出其超级鹰派色彩或推行任何激进政策，显然并非上上之策。 　　二来是时逢大地震、核辐射灾害与经济萧条的“国难”，他的当务之急是搞好经济，阻止日本经济继续往下滑。为此，与其公然推行其心仪的价值观外交，不如和经济高度成长的中国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他一上台就主动表明不会在首相担任期间参拜靖国神社，正是要向邻国发出这样的信号。 　　“泥鳅”疾呼：“忘战必危” 　　然而，没想到“泥鳅首相”的“低调有效期”远比各方所预测的短暂。正当各方还在继续“静观其变”时，野田已按捺不住显露其鹰派本色。这既反映在他提醒自卫队“忘战必危”的训辞中，也体现在他积极推行其“价值观外交”和有意插手南海纷争等动向上。 　　特别是对于美国当前主导的TPP（泛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野田在未获党内外共识的背景下，就迫不及待地向白宫主人聊表加入谈判的心意，与其说是出自日本经济利益或“综合国益”的考虑，不如说是基于地缘政治和安保战略。 　　11月15日，在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上，野田首相在为其参加TPP谈判的重大决策辩护时，就清楚表态：“亚太地区的自由与繁荣，从结果上看，将会在安全保障方面营造稳定的环境。” 　　这里可圈可点的，自然是“安全保障”四个字。针对这一点，日本各大报都心领神会：日本参加TPP含有抗衡中国的意图。 　　也许，说得再清楚不过的，是销路最广的《读卖新闻》。在一篇敦促当局勇下“开国”决心的社论中，该报着重指出：“参加TPP，深化日美的同盟关系，从而牵制日益强大的经济、军事大国中国。这一点至关重要。” 　　主导规则牵制中国 　　同样的，在一篇分析日本参加TPP谈判之得失的特稿中，三大报之一的《每日新闻》透露如下的信息：在公开场合上虽然说不出口，但政府有关人士私下都一致表示：“TPP是针对中国战略的一环”，目的是由日美共同主导亚太自由贸易的框架，从而牵制中国。 　　对此，以“自由派”为标榜的《朝日新闻》也有类似看法。在一篇题为《TPP外交——身处被动无法打开大道》的社论中，该报开门见山，指出TPP问题之真谛所在： 　　“TPP也者，是美国为了对抗已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中国，以便制定美国主导的条条框框。日本的外交基轴是‘日美’关系，从顺序上当然是要以加强和美国的关系为起点。从这角度来看，TPP也有其作为一张‘对付中国的牌’的作用。” 　　不过，该报同时也注意到当今是全球经济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时代，一个没有中国参与的经济体制是不可能建立的。该报对日本一边倒向美国的政策是否有利于日本也有所担心。为此，它主张加强中日韩三国的关系及推动10（亚细安10国）+3（中日韩）的自由贸易协定，并以此作为应对美国的一张牌。 　　换句话说，《朝日新闻》献议日本从目前一边倒向美国的被动地位转为主动，扮演TPP经济圈与中国之间的桥梁作用。 　　竞选纲领已成空头支票 　　同样出自维护日本“国益”的立场，民主党实力派长老，也是前党首的小泽一郎也对野田首相在未作好准备，保护民生之前就跟着美国的指挥棒转深表不满。不仅如此，他对首相有意提高消费税的政策，也有所微言。他警告道：“过了年，大选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如果现在举行众议院选举，能返回国会的民主党议员恐怕只有50或不到50人。” 　　今日深陷金钱政治丑闻窘境的小泽一郎是身经百战的政坛老将。论政治立场与保守色彩，他是仅次于中曾根康弘提出“战后政治总决算”之后，倡议“普通国家论”的修宪派急先锋。但与此同时，擅长搞“政、官、商”勾结、掌控“集金术”的小泽也深谙选民的心理。正是在财界庞大金钱作后盾，民主党高举“生活第一”旗号及扬言要与美国争取更为“对等”地位的舆论造势下，小泽和他的搭档鸠山由纪夫在2009年的众议院大选中击垮自民党，赢得了辉煌的胜利。 　　从这个角度来看，“生活第一”和“向美国争取较为‘对等’地位”的旗号，的确曾为民主党的夺权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从民主党上台后的实践来看，这两大动人的竞选旗号早已一一被宣判为空头支票。鸠山首相及其智囊试图倡议的“东亚共同体”与“中美日正三角论”皆告胎死腹中，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毕恭毕敬碰满鼻子灰 　　认真分析，鸠山与小泽之所以倾向于与美国拉开一点距离，目的并非真的要摆脱战后以来牢不可破的美日军事同盟关系，只是试图在此框架中争取较为“对等”的主仆关系。说得浅白些，鸠山要求普天间的美军基地撤离日本，至少是冲绳，只是一个撒娇式的作态，以便他向选民交代。但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竟被白宫无情地一口拒绝。至此，只懂得几招花拳绣腿的鸠山只好含怨下台。取而代之拜相的，是另一位更无实力、只懂耍嘴皮，视延长首相任期为最高政绩的菅直人。他对美政策的信条其实只有一点：尽力修补鸠山时代遗留下来的两国裂痕。 　　现在，轮到野田面对高高在上的白宫了。不出各方所料，野田采取的是毕恭毕敬、百般顺从的态度。但这一战战兢兢的态度一开始就碰了满鼻子灰。它体现在TPP问题上的是，野田冒着国内反对声浪日益高涨的政治风险，在美日首脑会谈中，向白宫主人表达参加TPP的意愿。会后，白宫发布会谈内容，宣布野田同意参加“所有产品和服务业有关贸易自由化的谈判”。这无异是把冀图使用模糊字眼，一面讨好白宫，一面告慰国民“问题不大”，边走边看的野田逼至墙角。对此，备受国内各方责难的野田辩称自己并无此发言，要求白宫更正，但不得要领。因为，在白宫看来，答应参加TPP的谈判，不消说，自然是包括所有的项目，哪有挑三拣四的道理。面对着白宫如此断然拒绝的冷漠态度，野田虽有难言之隐，但也只好忍气吞声，接受白宫的任意摆布。毕竟，美日之间并无“对等”可言。 　　精打细算艰苦谈判 　　野田之所以在TPP谈判问题上，既率先表示乐意参加，又在具体问题上吞吞吐吐，并在书面上咬文嚼字要求“照顾一些敏感项目”，是有其背景的。 　　原来尽管日本战后高举贸易自由化旗号，日本汽车、电器产品等打遍全世界，但对于外国产品，特别是农产品之进口，东京一向采取精打细算、高筑有形无形壁垒的锁国政策。日本国会，不分左中右派，曾通过“不许进口一粒外国米”的国会议决案，就是佳例。1993年，日本首次被迫输入部分外国米，日本国内还为此爆发了抢购国产米的“米骚动”。有曰：“日本稻米品种优越论”；有曰：“外国米有害论”……反对理由甚多，但说穿了，只有一个，就是要维护战争期间制定并沿袭至今的“粮食管理制度”，和讨好备受保护、优惠的农民，从而确保农村的“保守选票”。日本和亚细安各国（城市国家新加坡例外）在进行有关贸易自由化的过程中，之所以困难重重，主要原因也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这回野田之仓促决定参加TPP谈判，不仅遭受劲敌自民党的强烈反对，也在党内备受各方的指责。高举“生活第一”旗号、善于捕捉选民心理的小泽，之所以对野田不放心，就是担忧此举将会大量丧失原本投民主党的农村选票。 　　那么，新首相为何要冒此天下之大不韪，支持白宫的TPP呢？正如本文较早时引述的日本媒体所分析一般，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出自牵制中国的安保战略思维。 　　如何酝酿战略互惠气氛 　　有关这一点，野田已有含蓄的说明。但说得最清楚的，还是首相辅佐官长岛昭久。在谈到日本参与TPP的意义时，这名不久前曾会见达赖喇嘛，意识形态强烈的前防卫政务官毫不忌讳地表示：“亚太的秩序应由日美建立，有必要从这一高度来考虑。” 　　长岛昭久，何许人也？ 　　他就是去年9月撞船事件发生后率领43名民主党议员联名向菅直人首相提呈“建白书”，将释放船长喻为匹敌于战前“三国干涉还辽事件”之“国难”的激进少壮派领袖。“建白书”还要求当局加强日本西南方面的防卫及主张采取卧薪尝胆、远交近攻的战略。 　　如果说，主张远交近攻的激进派人士之出任首相辅佐官，多少反映了野田内阁近邻政策基本思路的话，原已时晴时雨的中日关系今后将增添不定因素，自不待言。 　　从最近日本经济相枝野幸男、厚生劳动相小宫山洋子及为野田首相访华铺路的外相玄叶光一郎与中国官员谈话的内容来看，当前东京对北京的重点要求之一，是希望后者放宽福岛核事故后对日本食品进口的限制。另据日本媒体报道，东京也迫切期待北京早日恢复东海油汽田共同开发的谈判。换句话说，此刻东京对华的外交将聚焦于经济的利益，倾向于采取“政经分离”的策略。 　　如果这样的分析没有错误，“利”字当头、行将于12月中旬访华的野田首相能否取得预期成果，进而为明年中日恢复邦交40周年的庆典酝酿良好气氛，引吭高歌“战略互惠伙伴”曲，是令人怀疑的。 　　（作者为新加坡旅华学者、北京大学客座教授、日本龍谷大学名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