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xplay:陈乐民与“启蒙札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3/29 19:24:46
陈乐民与“启蒙札记” 2009-08-07 作者:祝兆平
    ■祝兆平

    我在最近一期《万象》上读到陈乐民先生的绝笔之作《给没有收信人的信》一文后,深深叹息一声:他这样好的文章我再也读不到了。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下。我从没有为伟人或要人的死流过泪水(胡耀邦是个例外,我曾为他的离去而痛哭彻夜)。

    我不知道《万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创办发行的,但近三年来我几乎每期去书店购阅,理由当然是有一些的,而其中之一就是为了拜读陈乐民先生写的专栏“启蒙札记”。

    在他写于去年11月21日的毕生最后一篇文章《权当思想自述》(他说这是一封“代遗书”的提纲。当夜他就发病住院,12月27日,即驾鹤西行)中,他说自己一生有四次大的思想“转变”。第一次是对封建礼教的“孝子贤孙”伦理道德的痛苦彷徨,时间是1949年之前,二十岁左右。第二次是始于1949年,入团入党,坚信“红头文件”即“真理”,以“共产主义思想”洗涮了“孝子贤孙”的灵魂,直至八十年代的半百之人,基本上是一个只有“小自我”,没有“大自我”的人。第三次始于八十年代,这次转变有两大特点:第一是真正有了“自我”,既完全否定了早期的“孝子贤孙”文化,又最终决绝地扬弃了某种“迷信”;第二是越来越成为“西化”论者,认为救中国非向西方学习民主和自由不可。新世纪后他又一次“大转变”,就是把对西方文明的“理想化”转向把它看做更为繁难的“历史哲学”,而不是把它简单地“模型”化。例如,美国民主、法国民主、英国民主等等,都是由西方文明发出的“摹本”。他说他晚年想做而可能做不成的问题,就是探索西方文明何以产生出这么多“摹本”。他认为这是一种非常“虚”的问题,不可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但以他来做这样的事,是最合适也是最愉快的事。

    其实,从近几年来他写出发表在《万象》上的诸多“启蒙札记”,如《康德论启蒙》、《启蒙精神市民社会》、《闲说“伏尔泰和中国”》、《伏尔泰的大脑》、《敬畏思想家》、《英国启蒙的近代意义》、《启蒙的进程:以英国为例》等文章中不难看出,他在坚持“怀疑”和“实证”精神的同时,早已在快乐地实践着自己的“思想转变”,并坚持着他对“启蒙精神”执着探索。

    陈乐民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国际问题研究专家,曾长期作为专家游历讲学于欧洲并担任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却又学贯中西,通古博今,特别是对古今中西的哲学有很深透的研究。九十年代初他由三联书店出版发行了集古今中西哲理和人文的《文心文事》,后又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三厚册的“陈乐民徜徉集”《书巢漫笔》、《过眼小辑》和《在中西之间》,并在世纪相交之际和他的妻子、美国问题研究专家资中筠女士等人合著了由三联书店出版的先是两大册,后又修订为美国、欧洲、俄罗斯和国际政治四大册的《冷眼向洋——百年风云启示录》学术专著(第二册欧洲由他撰写),成为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运动中备受瞩目的经典文著。但他最衷情的还是不断地阅读和写作文化散文随笔,记录他思维的乐趣和智慧,而其中始终贯穿坚持的就是他最不能忘怀的情绪——“启蒙”的意念。他说:“启蒙”即对一个公正的、文明的、自由和民主的社会的向往和追求,并始终认为这“启蒙”在当今中国非但没有过时,而且非常迫切和重要。

    阅读《南方周末》是一周之中的快乐时光。但在今年初的那个周末,当我打开《南方周末》副刊,迎面而来那幅是我非常尊敬和熟悉的陈乐民、资中筠夫妇与何方老先生的合影照片,再一看题目,我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送别陈乐民》。很快又在《文汇读书周报》上读到蓝英年先生写的《与陈乐民先生最后的一面》。我曾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打了一阵子,但终于没有写下去,因为我想,以我这样浅陋的学识实在是不够来写理解他思想纪念他人格的文章的。

    我再一次从书架上取出由花城出版社于去年5月出版发行的陈乐民先生著的厚厚的文集《春泥集》,打开封面,只见扉页上他题于“二○○八年盛暑”那苍劲的字迹,翻开目录,又一次拜读他从徐光启到康德、伏尔泰、伯恩施坦、莱布尼茨、托克维尔,再到徐光启、王国维、冯友兰等一系列的文章。那是去年四五月间我在北京参加一个业务会议,期间向陈四益老师表达了想见见仰慕已久的陈乐民先生和资中筠老师的愿望,不想热心的陈老师当晚就安排了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聚会,记得尽管陈先生说自己已经血液透析进行了十年,但他的幽默和博学的谈吐神采完全不像个身患重病的人,记得当时在座除了陈四益老师,陈乐民、资中筠两位先生,还有蓝英年先生、朱正先生和王春瑜先生、王培元兄等诸位,他们谈笑风生,都是关于国家和社会以及学术上的话题,对吃什么好像并不太在意,令我更是敬重。当时我还有幸与两位先生合影留念。回苏不久,我就分别收到了陈先生和资先生寄来的签名本著作,成为我的珍藏。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写下以上文字,以寄托我对陈乐民先生的敬仰和追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