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rmjm建筑设计公司:佛心流泉之心心相印(星云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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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请佛心,妙生流泉
  以语言三昧给人欢喜,以文字般若给人智能,向来是我的理想。林安梧博士这本文集《佛心流泉》,正如他在起头开卷之言所述,是“启请佛心,妙生流泉!佛心如如,流泉涓涓!”《佛心流泉》,是在生活世界中开启的,是在文化总体中诞生的,有批判、有治疗,更重要的是有温暖、有热忱。佛心流泉,启请佛心,妙生流泉。“佛心,非佛心,是之谓佛心”;“流泉,非流泉,是之谓流泉”。其实,“佛心何异众生心,一念觉,这众生心即是佛心!即此佛心,一念不觉,亦成了众生俗心!圣俗之际,还此一念尔矣!”   心心相印

  一、心心相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启请佛心妙生流泉佛心是佛心,但若执着这佛心,那已不是佛心了!这便是执着而来的遮蔽。话语指向对象,去除话语,回到存在本源!如如自在!真空妙有!佛心,非佛心,是之谓佛心。流泉,非流泉,是之谓流泉。佛心何在,就在你那里。没说时已在了,说了还在,再说,竟然不在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说了再说,就在这样的展衍过程流失掉了!话语是道理的彰显处,但同时又是道理的遮蔽处!彰显的道理,未得实践,它竟会生出一种遮蔽来。这遮蔽不是来自于道理本身,而是来自于衍申出来的话语,因这话语,起了执着,成了遮蔽!佛心是佛心,但若执着这佛心,那已不是佛心了!这便是执着而来的遮蔽。正因如此,必须要有一“遮拨”的方法,说“佛心,非佛心”。就这“非”启导了我们,让我们去执除遮,还归本源!话语指向对象,去除话语,回到存在本源!如如自在!真空妙有!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神秀法师神秀法师,是中国禅宗北派的开创者。陈留尉氏(今河南尉氏县)人,早年博览经史,唐武德八年(625)在洛阳天宫寺受具足戒。50岁时,至蕲州黄梅县双峰东山寺(在今湖北黄梅县东北30里)参谒禅宗五祖弘忍,从事打柴汲水等劳役以求法,深为弘忍法师所器重。,这说得当然“的当”,但问题就在于“太的当”,“的当”地“执住”了!就此而不的当了!若到此境,尽管你“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还是有病!

  任你如何拂拭,任你如何时时,来之已去,去之又来,那尘埃总是尘埃,你惹了它,它也就惹了你。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幸得慧能法师惠能大师(638~713),俗姓卢氏,河北燕山人(现今的涿州),生于岭南新州(今广东新兴县)。佛教禅宗祖师,得黄梅五祖弘忍传授衣钵,继承东山法门,为禅宗第六祖,世称禅宗六祖。唐中宗追谥大鉴禅师,是中国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佛教高僧之一。勘破了此中蔽障,还得一片清楚明白!菩提只是个净洁明白,哪来个树,明镜更只是个当下,即寂即照,了无挂碍,何得个台呢?“物”,话语的对象物不是物之本身,物之本身是个“真空”,是个“真空”方成其“妙有”。放下了,没有物累了,只是个“如”,尘埃何在!即如尘埃,已非尘埃矣!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弘忍大师弘忍大师(601~674)生于隋仁寿元年,东山法门开创者,被尊为禅宗五祖。祖籍浔阳(今江西九江),后迁居蕲州黄梅(今湖北黄梅)。俗家姓周。要徒众对着神秀的诗偈柱香礼拜,依此修去!却又召来神秀说你未见自本性,你对自家真实本性没有体会。“修”是“修”,“见”是“见”,“修”了不一定“见”,“见了”还得“起修”。“修了”虽仍未见,但总利益众生,利益众生,亦不枉然。“见了”还得起修,起修忍持,方是佛道。“见了”却自放了,还是未见。五祖弘忍就担心这事,看了慧能的诗偈,既怀欣慰,还得让人擦去!是啊!擦去了可好,正因擦去了,才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哀”!

  佛心何异众生心,一念觉,这众生心即是佛心!即此佛心,一念不觉,亦成了众生俗心!圣俗之际,还此一念尔矣!启请佛心,妙生流泉!佛心如如,流泉涓涓!丙戌之秋(2006年10月2日)于台北元亨斋大其心量十多年前,我有幸参与了南华大学的建校工作,作为创校的校务委员,接着担任了南华大学哲学研究所创所所长,因这机缘让我有机会亲近星云大师星云大师(1927~),俗名李国深,农历七月二十二日出生,原籍江苏江都。为临济正宗第四十八代传人,台湾佛光山开山宗长,佛光山寺第一、二、三任住持。。记忆最清楚一句话是“心量有多大,志业就有多大”。我想台湾当前的佛教能有如是的发展,大体可以说是诸山长老、高僧大德以及广大信众的“大其心量”所致。不只佛光山的“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慈济功德会的“济功遍天下,慈德润群生”,还有中台山、法鼓山、灵鹫山以及善导寺,能有如是这般“大乘”成就,莫不因“大其心量”所致。不只佛教讲“大其心量”,儒家道家也讲。在华人文化传统里,儒道佛早已通而为一,作为华人文化心灵的共同土壤。佛教由“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说起,这是由般若智破解一切执着,因之而能同体大悲的发起愿力,去渡济天下苍生。儒家则是从“生生之德”说人之参赞天地化育,由“亲亲”而“仁民”,进一步,由“仁民”而及于“爱物”。道家原与儒家为同源而互补者,它与儒家相为表里。它从“天地自然”说人生天地之间,当顺成此天地之道,成就人间之德,说“人当效法学习“地”的博厚,具体的生长,进一步,这“地”当学习“天”的高明,朝向普遍的理想,而这“天”当回溯到那“总体的根源”的“道”,这“道”之作为根源的总体则当顺其“自然”。是啊!“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儒家是把人放大了,由亲而疏,由近及远,不但有空间的宽广度,而且有着时间的纵深度,孟子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达道。所指即此。其实,这广居就是“仁”,这正位就是“礼”,这达道就是“义”,人之行“仁、义、礼”是有其纵深度与宽广度的,人的生命不只是面的铺开而已,更是立体的建构。张载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真“大其心量”之所为也。道家是把人顺化了,顺化于天地自然之间。顺化于天地自然,而不以人为中心,正因不以人为中心,因而可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可以生成它,而不去占有它、助成它,而不去倚恃它、长养它,而不去宰制它。正因为这样的“致虚”、“守静”,所以可以“万物并作”,可以“归根复命”,道家重视的是回到自然常道。儒家重在“承担”,道家则重在“放下”。其实,有真放下,才有真承担,有真承担,才有真放下。佛教的可贵是教人“放空”,了无执着,正因为有渡脱彼岸这等“出世”的精神,因而可以入于世中,出污泥而不染,才能在世中行菩萨道,做“入世”的志业。有般若之智,因而可以缘起性空,有慈悲之心,因之可以发愿力行。佛陀坐于菩提树下,发愿证果,普渡群生,达摩东来,面壁苦修,得道大行,玄奘西行,涉险历劫,取经而回。史上多少高僧大德,佛门龙象,论其成就,真是如日月之光,天长地久,此如何可能,无他,就只是“大其心量”,落落实实而已。

  丁亥之秋(2007年9月20日)于新竹元亨斋天地精神与悲欣交集谈起“清华大学”,想起通识教育中心种种,我会有一种“悲欣交集”的体会。我想起梁启超,想起四大国学导师,想起“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原来,“清华”的校训是梁启超提的,是从《易经》“乾坤”两卦的《大象传》来的。他揭示着清华大学的天地乾坤精神。1987年,我起初应“清华”中文系之邀,来兼一门国文课,为学生讲《史记》,记得其中还有我原先在师大附中教过的学生。当时讲课重点在“人”与“历史社会总体”辩证关联,以及人物风格论。1988年,我正式到了“清华大学”通识教育中心任教,我问了班上学生“清华”的校训出自何处,竟无学生能答,我因此写了篇有关“‘清华大学’应当具有天地精神”的文章,以作为通识教育的宣示。这年起,我开始在“清华”讲授《哲学概论》、《中国哲学名著选读》、《道家哲学》、《哲学与人生》、《儒家哲学》、《禅宗哲学》,后来成立了“教育学程中心”,我还开设了《教育哲学》这门课。“清华”是个好地方,人才辈出,有见地的人所在多有。初来“清华”时,我们有两个读书会,一个叫“星期三聚乐部”,一个叫“boundaryzero”。星期三聚乐部是每周三聚会读书讨论,也有直接提报告的,参加的人有教师、有研究生,教师有宋文里、张维安、李丁赞、黄春兴、赖建诚、廖炳惠、林安梧等,学生则有潘美玲、张翰璧等人。组成者有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哲学等不同向度的学者,每周三往往从晚头仔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休息,我觉得那是我在“清华”累积知识最快的年代。

  这星期三聚乐部持续了近五年,直到我与文里兄及几位朋友都适巧出国访学,才暂时歇息。没想到这一暂歇,也就此歇了。不过,歇而无歇,那时的声容样貌,那时的思想撞击,如在目前,从过去、现在,直延伸到未来。“boundaryzero”顾名思义就是“零界限”,它的组织宽松,约略每月一次,由一人通知,来者来,去者去,来去自由,无所禁忌,说讲起来,也更自在。讲者,有“清大”朋友,也有来访学的师友,本国人、外国人都有。讨论过程,还是热烈得很。这boundaryzero果真只是个zero,就因没个核心,很快就各种外在因素,回到了zero原点。我还记得我讲那一次,秦嘉懿教授适巧在“清华”访问,也参与了讨论。钱新祖先生也曾参与过,他的热情恳切,令我难忘!今虽已作古,但其精神对我来说,却是实存的、活生生的。“清华”的校训标举的是乾坤天地的精神,但却常被误认为以理工为主,有时学理工的朋友也自以为是以理工为主。但“清华”可贵的是,它总有些论辩传统,看似依循着古希腊以来的学问传统,因此,你和他们争辩,总会有些好结果,他们总会服善、服膺真理的。有些朋友却也不拘于理工,他们对哲学、文学、艺术多有深刻之理解,论起政治社会虽无义愤填膺,却在冷静中看到一份凌厉。一伙人不分理工、人文,就集在“二招”(第二招待所)吃饭,有趣的可不在饭局,而是在谈局,在话局。话语纵横,多有机趣,却是通识得很。还记得孙观汉教授的名言,讥讽台湾那时的“民主与自由”,他说“自由”是我的事你不能管,“民主”是你的事我通要管。这话很隽、很趣,有味得很,其讽诵力也强得很。沈君山教授未当校长之前,已当校长之后,还是翩翩名士,偶然出现,总是丰采。刘炯朗教授任校长时亦曾光临二招,所学虽是理工,却总有些文采韵味。

  与我最相熟的还有化工系的朋友们,记得他们要我做嵌名联,将“化工”与“炯朗”都嵌进去,作为刘校长荣退之礼。一时诗兴,写下一联:炯炯日月存神过化,朗朗乾坤开物天工。颇为得意。通识者,通通认识也。我们在二招吃饭的朋友就因吃饭而通通认识也。一种不一定知名,有些无分别相的模糊,却是彼此相契入的机遇。一二十年后,想起来,还是挺珍惜的。“清华大学”成立通识教育中心,也催生了通识教育学会,这最重要的舵手是李亦园先生,而把这事做成的是王俊秀兄、黄俊杰兄,中心同仁也多位参加了通识教育学会的工作,为通识教育把脉诊疗,为台湾下一代的教育奋斗。记得俊秀兄还将“清华人”的名字嵌在一篇校园记景的文章之中,他虽非中文系出身,却也得此雅趣。通识中心的同仁与其他专业系所最所不同的是,知识的辐员广阔,从哲学、文学、社会学、心理学、自然科学、教育学、资讯工程学、图书馆学都有。大家朝向通识,核心逼近,虽仍颇有异,但感情却是融洽得很。大家心知肚明,我们期望能“通古今之变,识天人之际,教清华子弟,育天下万民”。当然,这理想很通识,但问题是这几十年来,大学校院强调的是专业。我们与人较量的还是专业,“教育部”访评的、鉴定的还是专业,未能归属到专业系所成了难解的遗憾。这使得中心同仁借调的借调,出走的出走,只因学校难以处理既成的问题。论其借调,乃至离校他调的总人次,我们中心大概创了全台湾各大学校院最高纪录。洪泉湖与我去了师大、陈若璋去了东华、徐小虎去了南艺大、詹丽萍去了兴大,王俊秀则借调多次,还当了联合大学的代理校长。

  记得1996年,我借调南华办哲学所,就一再与学校说非解决此专业归属不可。但“清华大学”校方很像周天子领诸侯,诸侯国很强,周天子却只是王道象征,难有处置之可能。1997年,我从南华回来清华担任通识教育中心主任,又努力了三年,还是无法突破。时也、命也、运也,就这样,我依依不舍地转到了我的大学母校师大国文系任教。同年,詹丽萍去了兴大,在前两年洪泉湖先去了师大公民训育系,而徐小虎更早就到了南艺大,后几年陈若璋也去了东华大学。今日想来,已不觉遗憾,但说这是“清华”通识的扩大而已。这一连串的出走潮,使学校痛定思痛,以后受聘者定要与专业合聘,才逐渐解决了这问题。其实,生命有趣的是,当时很辛苦、很痛苦,现在想来,却也有几分感恩。若不是在通识,就不可能那么通达于各学门知识,而且通识之为通识就是要由“分别”的“识”回返到根源,“通达”于道。这对修习哲学的我来说,是最好的磨炼淬砺。十三年来,“清华”惠我多矣!感恩之至。初到“清华”三年后,我完成了博士学位,五年后升等为正教授,出国访问、借调南华办学,完成了九部专业著作,三部通识教养著作。我提出的“后新儒学”、“存有三态论”以及“道的错置”等就在“清华”时期构思完成的,开花结果时,已去了师大。johnmakeham、方红姣、杨生照、陈鹏等学者对我作了专业的研究,虽多在21世纪了,但主要论点则是在20世纪90年代直到世纪末完成的,那时我正在“清华”。后来,我到师大指导了不少学生,也在中大、兴大、东华指导许多博士,这都得感恩“清华”。通识中心同仁的真情相与,面对着重重考验,让我们每个人告诉自己,就让通识中心同仁的专业成为一般专业所达不到的境域吧!这真切的努力,其虑患也深、其操心也危,果真有大益处也。事过境迁,无怨无悔,只有感恩而已!

  日前,一位“清华”毕业的博士还与我谈起了以前在“清华”听通识中心办的“通艺讲座”的情形,他说李敖的那场“清华人错在哪里”充满着朝讽的机趣,而陈文茜讲的“岛屿的诅咒”则悲痛中仍有着希望的亮光。是啊!你可知,施明德、许信良、林洋港、刘兆玄、宋楚瑜、星云法师、胡因梦、李家同等可都在这里讲演过呢!我们当时定位“通艺讲座”的“通艺”是通于“六艺之教”。六艺者,礼、乐、射、御、书、数也。用我的解释来说,“礼”是“分寸节度”,“乐”是“和合同一”,“射”是“指向确定”,“御”是“主体掌握”,“书”是“典籍教养”,“数”是“逻辑思辩”,如此“六艺之教”就是最好的通识教育,孔老夫子提倡六艺之教,他是人类最早的通识教育大师。就这样,通识教育中心在二楼入门的玄关处,就供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画相,是唐朝吴道子的拓本,古朴而雅致,颇有可观。是啊!以六艺之教为核心的教养,“清华”人就不会再错了,以通识教养为范围的岛屿便不会再被诅咒,而是能“通古今之变,识天人之际”。“清华”啊!“清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让天地精神、乾坤气象,重新绽放光芒。深深默祷!深深默祷!庚寅之春(2010年3月11日)晨于东台湾之花莲儒道佛的声音近二十余年讲习儒道佛经典,有一大感触。每回讲来,总觉不是我在“讲”,而是我在“听”。我在“倾听”经典,因为倾听经典,而使得这倾听开启了讲,此之谓“开讲”。开讲不是我在开讲,而是经典在开讲,我反而是在倾听。

  倾听《论语》、《孟子》,一念警恻,体贴得儒家的“自觉”。在此“自觉”中,人进到世界中,担起来,说“我,就在这里”。倾听《老子》、《庄子》,致虚守静,体贴得道家的“自然”,在此“自然”中,人在天地间,看开了,说“我,归返天地”。倾听《金刚经》、《六祖坛经》,万尘俱落,体贴得佛教的“自在”,在此“自在”中,人在宙宇间,放下了,说“我,当下空无”。有倾听、有交谈,有融会、有沟通,新的话语就在耳际重新响起——佛陀说“我,当下空无”。正因这“无我”的“自在”,让“我,归返天地”,就这归返天地,我醒觉到“我,就在这里”。老子说“我,归返天地”。由于这“无为”的“自然”,“我,就在这里”承担挑起,就这承担挑起,我猛然觉悟还得放下,回到“我,当下空无”。孔子说“我,就在这里”。只因这“承担”的“自觉”更须“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使其生长,却不占有,任其作为,却不依恃,由其生长,却不宰制),如此,“我,归返天地”,既归返了天地,进而“我,当下空无”。孔子说“我挑起”为的是苍生,回到天地,“看开”一切,终而能“放下”。老子说“我看开”所以能放下,面对苍生,“放下”执着,这才能“挑起”。佛陀说“我放下”更而能挑起,如如无碍,“挑起”志业,把世界“看开”。“放下”、“挑起”、“看开”、“放下”、“挑起”、“看开”,环环相续、永不停歇!

  是儒—道—佛,也是佛—儒—道,也是道—佛—儒,是“日”、是“月”、是“星辰”,是“山”、是“河”、是“大地”,是“心”、是“佛”、是“众生”,有等分、有差别,却又还归于虚空同体。在华人文化传统里,儒道佛早已通而为一,作为华人文化心灵的共同土壤。佛教由“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说起,这是由般若智破解一切执着,因之而能同体大悲的发起愿力,去渡济天下苍生。丙戌之冬(2006年12月18日)于象山居“心”读古典从事中国古代典籍的教学工作已近三十年,愈觉古典新读的重要。这新读可不只是翻译而已,但翻译无疑是极为重要的。“翻译”不同于“诠释”,但却要有着诠释的发展可能。“翻译”更重要的是文本的句势韵律,乃至精神气脉的和合同一。“诠释”则重在意义的生长衍展,乃至转化创造。翻译不能失之于“僵”,因为“僵”可能会转而为“殭”;诠释不能失之于“流”,因为“流”可能转而为“荡”。举个例子来说,“智、仁、勇”这三达德如何翻译、如何诠释,说是“智慧、仁德、勇敢”这可也是。但不动人!年青学子听起来没感受。要是转个说法,可能有新变化。有一次,年青学生硬是要我用现代与生活贴近的话来说,我想了好一会儿说,“智”是“清明的脑袋”,“仁”是“柔软的心肠”,“勇”是“坚定的意志”。他欢喜地告诉我,这十多年来,终于对这“智仁勇”三个字果真有感觉、有觉知了!说着!说着!不知“手之、足之、舞之、蹈之”起来了!

  今年9月28日我接受央视访问,说起了孔老夫子的“六艺之教”,说“礼”是“分寸节度”、“乐”是“和合同一”、“射”是“指向的准确”、“御”是“主体的掌握”、“书”是“典籍教养”、“数”是“逻辑思辩”。一位朋友看到了这段访问,说这样的提法是最清楚明白的了!我想了一下,是又何也。其实,只因为这些话语是贴近生活的,是贴近现代的,即使我用了些许较为抽象的概念也是通达的,因而有了新鲜感,有了新生命。如此而已!前一阵子“礼义廉耻”四个字,又被拿到运动场合上来宣腾了一番。其实,这四个字原出于《管子?牧民》篇,“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民国二十八年,教育部定礼义廉耻为全国各校共通校训,并明示“礼为规规矩矩的态度,义为正正当当的行为,廉是清清白白的辨别,耻是切切实实的觉悟”。这翻译与诠释可也算是清楚明白的了!因为它让人读起来有感受、有觉知。古典“新”读、“心”读古典,要有感、有受,有觉、有知,进到肺腑中、进到腔子里,进到生活世界,进到生命深处,言为心声,只此心声,自然鲜活,如此自在,便可以入人深矣!是的!“古典”要“新读”,只此“心读”就是“古典”!丙戌之冬(2007年1月9日)于象山居我读《论语》读《论语》!读《论语》,每年总要读《论语》,读之有味,就像与自己的亲人共同生活一般。读《论语》,就好像自己与自己的亲人、长辈生活在一起一样,悠游而自然,在生活中自有所受益与体会。

  《论语》有的是智慧的源头活水,读之、参与之,就好像让自己沐浴于此源头活水之中,洗涤自家的身心灵魂,滋养自家的筋骨体魄,让自己“人之生也直”的长养起来。最喜欢的是《论语》的“交谈”。“交谈”是“有来有往”,“来者”有所“觉”、“往者”有所“会”,在此“觉会”下,让自家的生命可以有一个从容的天地,有一个悠游而可吞吐的湖泊。原来世界只世界,就在此天地湖泊中,默运造化,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觉”是由内心里涌现一指向根源性的发问,在具体的情境下唤起,在实存的生活世界中醒来,这亦是孔老夫子所谓的“愤悱”之情。由此“愤悱”,进一步而有所“启发”也。“会”是在交谈往来中,由于根源性的发问,由于愤悱之情的感动,使得吾人的生命与存有之自身融为一体,这是一具有存在实感的整体,它不可自已的开显其自己,启发来者。“觉”是“觉悟”,是因觉而悟,“会”是“证会”,是因会而证。“觉”与“会”就在生活中,就在情境中,就在对答中,就在交谈中。有往有来,有来有往,源头活水,用之不竭!我读《论语》,《论语》读我,在世界中读、在生活中读,开启的是身、是心,是自己生命中的感动,是社会人群中的真诚。我只觉得“经典是一个生活世界”,是悠游,是生活,是对谈,而不是论辩,不是议论,不是言语。我们不忘“经典是一个生活世界”,而天地间所成的“生活世界亦正是一部经典”,人俯仰其间,声息气脉,只要返本,自无限隔,正是“宇宙原不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孔子“删诗书、订礼乐、赞周易、修春秋”,“删诗书”是解构了贵族对于经籍的编纂权与诠释权,“订礼乐”是解构了贵族对于政治社会体制的建构权,“赞周易”则是解构了贵族对于自然生命根源性契机的唯一参赞权,“修春秋”是解放了贵族对于历史的记载权与解释权。孔子在解构中重建,在诠释中开展,虽说是“述而不作”,其实是“以述为作”,是在此述作过程中“集大成”。这“集大成”不只是典籍的融摄,而是心性的开启,是生命内在根源太阳的升起。他照亮了自己的生命,而且开启每一个人生命中内在的太阳,让自家生命炯然自照,自照照人,交光互网,生长在生命的根源性充实与圆满之中。真如太史公所言,这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语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子不只是“中国历史上的太阳”,亦是全人类、全宇宙星辰之一。丁亥之春(2007年5月8日)于台湾师大元亨斋现代化之后的心灵安顿最近朋友送来了一本书,书用了日文汉字的“侘寂”(wabisabi),粗看到“侘寂”这词,却陷入沉思。悠远而无际的沉思,由近及远,由远而逝,就这样逝去了,在遥远的那一端,无影无踪地逝去了!说也奇了,它却又返了回来,逐渐由远而近,由近而及乎身地回了来。从那“至大无外”的六宇八荒,回到了“至小无内”的无为自然。

  一时间,我想起了川端康成写的“日本的美与我”,想起道元禅师,想起对日本哲学有深厚理解,对道元有着深情皈依的前辈老友傅伟勋教授,眼前凝然而现的是雪国般的宁静,却又充满着烫人的炙热。想着想着,却不免一阵晕眩!晕而眩之,眩而晕之,定了下神,就这样,我直想用“侘寂”这字眼来形容我现下一时的心境。

  “侘”(wabi)说的是困顿,却得安贫,虽陋室粗食,却德馨芬芳。“寂”(sabi)说的是寂静,却难免萧索,虽为积郁,却得田园之自然。就日本文化来说侘寂,这已然不易,但此中却充满着人在现代化处境的张力,在这张力下所调适出来的一个崭新可能。

  回到华夏本土来说“无为自然”,则“侘寂”这字眼似乎才有归趋之所。“侘”者“人”、“宅”也,“人”寻得了自家的“安宅”。何宅为安,盖“仁者,人之安宅”也。就因人寻得了此安宅,因而可以“居天下之广居”,进而得以“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达道”,这人可能是缈小的,却又是宏伟的。“寂”者,致虚守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因之“万物并作”,就这样“吾以观复”,而得“归根复命”,人们就在“复命”与“知常”的情况下,悠游自得!

  人的生活是具体的,须学习地的厚实生长,这厚实的生长必得迎向那高明而普遍的理想,迎向天的高明,进而回向总体体的根源,就在这根源的总体中有着自发而调节的和谐力量,自然而然,无为天成。这些年来讲习老子《道德经》愈发喜欢其中所说“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啊!刘禹锡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刘禹锡这《陋室铭》说的原来是“道本同源,天地浑然”,人居于世,能得如此,方为侘寂也!

  丁亥之夏(2007年6月12日)于台湾师大元亨斋创意与搞笑《论语》课中,要学生做个报告。学生倒也有才得很,惹得一众皆乐,乐得人仰马翻。嘎然一声,众乐就这样停了!住了!也灭了!散了!一时间,一众“默然”。我看到大家的“漠然”与“无奈”,因为这样的“创意”根本不是“创意”,而是“搞笑”。“搞笑”之后,像是松解开来的“心灵”,似一叶孤舟,航行于汪洋大海,莫知所之,不知何往!我真见识到了!“搞笑”文化已彻底入侵了现代年青人的心灵,他们误认为“搞笑”是“创意”。在那空荡荡无所归的当下,我看到了文化的衰颓!我看到了教养的无力。努力地挤出声音来,严肃地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诗,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经由存在的具体契入,人们跨过了“话语”的限制,直入“情思”之本源,让生命最真实的声音诉说其自己,让那“源泉滚滚、沛然莫之能御”的天地之籁流淌而出,这是“创意”。“创意”者,如其“意”,而入于大道之源,“创”化而生者也。这不是拉着几个片断漂浮其间的念头,搅之而“搞”之,触动了神经,一时发“笑”来者。用很哲学的语句来说,创意是要有其存有论的本源的,而搞笑则只是感性欲望的作用而已。我告诉学生,前年在北京清华大学做了一场“论语,走向生活世界的儒学”,是通识教育的讲座,大陆叫“素质教育”讲座。听讲学生各科系都有,我在上面讲,随口背了些诗云子曰,底下也接着念了起来: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我问他们学校有专门教授《论语》吗?他们说没有!他们接着补充说“作为一个中国人该读《论语》,是自己读的。”我接着说“《论语》是中国人的身份证”,他们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也笑了,笑得很开心!从笑靥中,我看到了希望!触动了我满心的怀想!怀想着古老的中国,中国的文化王道主义!我补一句,我们需要“文化复兴”,如同西方文明之回到古希腊,我们需要回到先秦,跨过汉唐,直追三代,契接尧舜。我乐得告诉他们在台湾的乡间的门联上这样写着:舜日尧天周礼乐,孔仁孟义汉文章。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读书耕田。他们羡慕不已!……我怀想着,默默念着!望着刚才的搞笑,现在的默然!一时间,却有说不出的酸楚!有说不出的酸楚!整了衣襟,正色俨然,对着学生说“搞笑”不是“创意”!搞笑不是创意……那声音传在秋日斜阳的长廊,……“搞笑不是创意”!!!!!丙戌之秋(2006年10月23日)于台北元亨斋问心最近《论语》热得很,这让我想起上世纪90年代讲习《论语》、《孟子》的一段往事来。年少时我先读《论语》,也喜读《论语》。到了青年我读《孟子》,觉得对《孟子》喜欢的程度还甚于《论语》。现在已过中年,再读《孟子》,总觉我读《孟子》,又像《孟子》读我,在生活中读,因此也读进了生活。

  生活本身就是一部经典,只要经由自身的体会就足以构成一部经典,因为经典有一极为重要的特质在酖酖“体会”。经典本身就是一片生活,只要经由切身的力行就足以展开其为生活,因为生活有一极为重要的特质在酖酖“体会”。“体会”不同于皮毛之想,体会是对于存在的周遭有一种渗入其间的理解,在逐层的搜讨下,这样的一种理解是足以调适而上遂于道的,而且他不只是调适而上遂于道,他更且由此俯瞰向下,回向于生活之中。我用了简单的方式来说此,“体会”是“会之于体”,是“以体会之”。《孟子》是心学,这个“心”是不离生活的心,是不离天地的心,只此心便是“天”,便是“生活”,生活只是个源泉滚滚、永不停歇的历程。这样的历程,才是真正的实在。读《孟子》就只是“问心”,“问心”就只是个当下体会验察。“心”是出入无时,莫知其向的,但“心”却也是广包一切的,孕育一切的,“问心”是向全幅的生活开放,向全部的天地开放。问心,不是收网一切的线索,而是开启生命的不息之门。读《孟子》就只是问心,问心无愧,一切已矣,义利之辨在此,人禽之辨在此,天理人欲之辨在此。但这是不离生活的,是不离经典的,是不离天地的,问心就只是这样地开启生命之门。乾坤阴阳,咸在于此,天地六合,只此一心。这是一种拥抱,一种被天地六合,古往今来所拥有的感觉。读《论语》,如沐春风,读《孟子》,如见夏日。不!不只如见夏日,亦有时如履秋霜,有时更是如临冬雪。依战国末期的四时四德来说,春是“仁”,而夏是“礼”,秋是“义”,冬是“智”,孔子浑是春风和气,以仁为教,孟子则由此春之和气而开展之,因之时有春夏秋冬,德有仁义礼智。孔子重在交谈,孟子则喜辩论。交谈是彼此相与,你“听”我说,“辩论”是我“说”你听,我是尔非。这么一来,像“无父、无君,禽兽也”的话都说得出来。孟子这么说,亦无妨,一气浩然,正直以行,通乎天地之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达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孟子真乃大丈夫也,乃真豪杰也。孔子则像是这大丈夫、真豪杰的老师,仲尼先生可是万世师表。丁亥之夏(2007年6月18日)于台北象山居佛心流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