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堡茶陈年一斤多少钱:琐碎——魏智渊

琐碎

——网师一周观察（91）

（2011年12月11日-12月17日）

文/魏智渊

周一，《书写的力量——新教育实验网络师范学院年度教育叙事征文·2011》正式发布，意味着一年又临近终了，该盘点了。

同日，下学期课程基本确定下来了：

【公共课程】非理性的人（魏智渊）、苏霍姆林斯基教育学（魏智渊）、静悄悄的革命（如一行者），【语文课程】文本解读与设计（魏智渊）、语文研课（青风竹简），【数学课程】本体性知识（吸烟散人），数学研课（农家小院）。

按计划，各讲师将于12月25日前完成课程帖制作，课表最迟将于元旦发布。课程帖完成之日，选修即开始。当然，预习是越早越好。

考虑一下，你下学期准备如何挑战自己？又如何确保自己挑战成功？

本周，罕台共读初步确定了年前共读的安排（年后是更大范围的共读），自愿报名，时间为2012年1月11日至17日，参与对象为罕台及丰台新教育学校的教师。当然，网师讲师及义工（包括组长及为《啃读者》作出突出贡献的义工）也可报名申请参加任何一次罕台共读。

周三晚第二节晚自习，“相约星期三”罕台义工及青年教师共读正式开张，这是继周六共读之后又开辟的一个学习空间。

埋头在教室里是可敬的，但我的深刻体会是，倘若没有阅读的不间断的滋润，人最终会沉沦于琐碎之中。阅读，尤其是经典作品的阅读，是时刻打开一道窗子，让思想的光亮照射进来，它会不断地启发你，让你的生命得以更新，从而使本来琐碎的日常教育教学充满了思想与创造。

——可这一点多么地容易被忘却！尤其是，我们生活于一个没有对手的教育世界，仅仅勤勉，就足以保证你在你的环境中脱颖而出，而意识不到自己与卓越的距离。

如果说周六共读是学术经典的切磋琢磨的话，那么周三共读，则是从职业生涯的鸡毛蒜皮开始的。

1

初入职场，首先面临的不是“重大任务”，而必定是“鸡毛蒜皮”。

鸡毛蒜皮的事无所不包：打扫卫生、迎来送往、整理资料和排版……，以及种种突发的临时的琐事。这些鸡毛蒜皮可不是大学里教科书中教授的内容，难免又漏洞百出，纵然做得过去，也常常觉得消耗了大量的时间，不由得心生一种倦怠和无意义感，会不自觉地追问：为什么要做这些浪费生命的琐碎的事情？

年轻人往往被动应付，盼着这些事早早过去，甚至，能偷懒就偷懒，直至消极怠工。

但正是在这些琐碎中，可以看到一个年轻人的潜质，以及未来。但是鲜有年轻人能够真正地领悟到这些琐碎的意义，以及琐碎与职业生涯的内在关联。

实际上，进入职场，首先要做的，不是立即着手施展你的抱负，而是与你的环境之间建立起关系直至相互驯养。所以，积极地处理琐碎之事，意义至少有二：培养责任感；为实现有创造性的目标营造环境。

人必须努力地承担一些必要的琐碎，要视之为义务，尤其在一个相互承诺的团队中。

在新教育研究中心，所有人都是在琐碎中浸泡过的，而且事实上现在仍然做着许多琐碎的事情。2006年，研究中心举办“毛虫与蝴蝶”儿童阶梯阅读高级研修班的时候，涉及到许许多多的琐碎，纵然当时有人帮忙，我还是必须努力地承担起一些琐碎：财务（我可不是财会人员，但这几年，直到现在，还经常要花时间仔细地梳理财务，最近的就是网师刚公布的财务清单了）、一些必要的联络（尤其涉及到与场地所在单位的反复沟通）、打印资料、打扫卫生、食宿所涉及的物资的购买、不断滋生的一些特殊情况的及时处理……而到下半年研究中心贵州支教的时候，事情就更多了。制作公益计划（涉及到N次讨论与沟通）、与基金会及当地各部门（教育局、学校、政协等）的反复沟通、订票、食宿安排、打印资料、写公益记录、发布信息……而气喘吁吁地帮大家扛包，就更可以想象了。这一年，我33岁，可不是23岁，已经是个比较成熟的教师了，而这些事，有多少与“崇高的学术”相关？

但是，这些琐碎之事必须有人去做，并非所有时候，我们都能奢侈地专门聘请一个后勤人员，更何况，纵然有后勤人员，也未必做得了所有的琐碎，尤其是与文档有关的琐碎。最重要的是，在一个团队中，许多时候，你不能坐等一个后勤人员过来帮你解决问题，你必须有在特殊情况下挺身而出迅速解决问题的意识。

没有这些琐碎的支撑，那些真正核心的事情，纵然不能说不可能，也会大打折扣。人在琐碎中修炼的，首先是对于团队的责任感，其次是一种能够独立处理事务的全面的能力。

2

琐碎其实不琐碎，因为琐碎中包含着修炼和创造。大多数人被琐碎控制，少部分人控制琐碎，关键是，你是否有意识地穿越琐碎修炼自身？

在周三共读中，我曾以义工刘逍搬水为例。因为后勤系统尚未完全建立起来，各办公室和教室的饮水临时由刘逍承担。他的额外的任务，就是确保大家有水喝。于是，QQ群里经常出现这样的讯息：“刘逍，某某某办公室（或某某班教室）没水了，麻烦搬一桶水过来。”

可以想象的是，这种讯息对大家都是一种干扰，对刘逍尤其是。刘逍未必每时每刻都守在电脑旁并能及时查看讯息，纵然在电脑旁，也可能正在进行一次有长度的思考。前一种情况，想喝水的人烦恼，因为一般人的习惯，不是没水了才要水，而是口渴了才要水，如果水没有及时送过去，水的问题就有可能始终成为他的注意焦点；后一种情况，刘逍烦恼，因为他被这件不起眼的小事控制了，思考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后来，刘逍进行了调整，他让每间办公室和教室始终备一桶水，这样，一桶水喝完了，哪怕送迟一些，还有一桶水，不至于因没及时送到水而影响了大家尤其是学生。这样的一个调整，就是一种解放。

但我想，其实还可以进一步解放自己，让这件事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刘逍完全可以自己自由地决定什么时候送水。例如，当他工作累了，需要离开电脑一会儿锻炼一下身体，或固定地在每天晚饭后等等，然后他再去送水，并在送水过程中仔细观察教室和办公室的饮水规律，这样可以大致掌握每间教室或办公室大概多久要换一次水。做到这样，送水就不再会对自己的生命构成妨碍，甚至能成为一件快乐的事：耗费时间不多但锻炼了身体；利用送水机会能观察到各个教室和办公室的情况，并与大家建立起更和谐的关系。

好的后勤，就是让大家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当QQ中不再闪动着要求送水的讯息时，所有人的焦点都会转向各自的重要事务。

但如果不是一件单纯的送水事情，而是许多琐碎的事情呢？如果控制它而不让它控制你？

如果是常规的事务，就要建立起一个有效的流程。例如网师教务，当专门做网师的人手越来越少而网师又不断壮大的时候，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精确地设计好流程，让一切自动化（包括常见问题的回复，一些模板，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如果不是常规的事务，而是每天不定期地涌现出一些事务呢？这就需要经常养成列清单的习惯，然后排出优先任务，完成一个划掉一个。很多时候，我们陷于琐碎之中，觉得自己忙得不得了，但这种忙是陷于其中缺乏把握的一种主观感觉，并非事实。而一旦你列出清单，一件一件地划掉，会发现一下子多了许多时间，更重要的是自己对琐事有一种把握感，不会陷入一种低效的情绪反应中。

3

当然，处理琐碎之事，流程或清单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有一种敏感，一种品质，或者说有敏感才有品质。

《红楼梦》中有个王熙凤，很讨贾母喜欢，因为她有一种杰出的能力，有人形容为“先希意旨”，就是能够提前洞察到贾母想要什么，然后未雨绸缪。王熙凤有能力治理贾府，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种洞察力。只是她人品不好，没将这种能力运用于真正的创造。但这种敏感，是一切卓越者的特征。你能否在这些琐碎处，比你的领导、你的同事、你的学生先走一步？这非常重要。

我举另一个义工李银花老师的很小的例子，我要她打印共读文章给大家。一般的人会回头问我：应该打印多少份？这似乎很正常。但她没有，她问：是不是打印15份，然后再给你和干老师各打印一份？

这就是一种细节处的敏感。因为她手里有参与共读人员的名单。如果她问我打印多少份，我就得自己去数一数人数，但她自己先数了，然后向我确认，这就是一种品质。

在共读中，我举了台湾企业家营总的许多例子，她是少见的职业化程度很高的职业经理人。她会注意到员工提交的一厚沓文件中有无错别字，如果有，就立刻扔进垃圾筒，要求重新做；她很留意交上来的发票或要求订的票送到她那里去时的叠放顺序……守时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可以说，在一年年的应届大学生中，能把琐碎做出品质的，极少，如果有，一定前途不可限量。因为琐碎中的品质并不容易，这是一种贯彻一切事务中的习惯。而优秀也好，卓越也罢，必然是建立在这种习惯之上。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网师学员的作业。我多次说过，我可以从网师学员的一份作业中，洞察到他在网师学习中的收获的大小，甚至隐约窥见他在教室里的成就，这几乎是百试不爽的。能够提交一份格式正确，排版规范的作业的学员，至今未达半数！——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仅如此，在职场中，我们见惯的是投机取巧，是阿谀逢迎，是奸滑，是患得患失，是能少干活就少干活，这几乎发展成许多人的本能，而他们似乎意识不到，这种小聪明，正是他们无法发展出大智慧的根本原因。

请记住，面对琐碎之事的积极、热情、踏实、勤勉以及创造，是一切能力中最基础的，甚至是最重要的。因为在一个共同体中，最重要的品质不是聪明，而是可靠。人们往往能够谅解无能，但是不能谅解无德。而这种可靠感源自两个方面，一是源自能力，细致、耐心、错误率低、不误事，这是一种能力，二是伴随着这种能力而来的德性，例如忠诚、热情、负责、不患得患失。这世界永远属于那些脚踏实地的人。

4

职业事务可勉强分为两类，基础性工作和创造性工作。

通常而言（不排除个别情形），没有了前者，就没有后者。基础性工作强调纪律，创造性工作强调自由，而无纪律就无自由。有时候，一个马钉，就会输掉一场战争。

但纪律中本身就包含了自由，所以基础性的工作中也包含了创造，基础性工作越自动化，越成为一种自觉，你就越能从琐碎中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精力投身创造性工作。

在我看来，绝大多数老师，终生都纠缠于基础性工作，以致于无暇创造。教室里的许多琐碎，没有得到真正的关注，没有进行真正的思考、训练、创造，所以每天在焦头烂额的被动应付中度过（与此相对的，是空虚）。如果一个教师，工作五年十年了，还无法聚焦于创造性的工作，例如课程，例如知识的魅力，而被纪律问题、作业问题等所纠缠，那么，除非有特殊的际遇，否则卓越永无可能。因为他已经无形中习得了一种低效的模式。

生命是从纪律到自由的不断往复的螺旋式上升的运动。纪律与自由，基础性工作和创造性工作，并无截然的界限。

你说小组学习流程的确立与维护，是基础性工作还是创造性工作？

它首先是创造性工作，你创造了一种新的程序，这是操作系统的大升级。等升级完成，你将拥有一个新的更好的平台。这学期罕台数学教学的一大突破，就是确立了小组学习的流程，这种流程的确立和维护，使得每一个孩子的独立学习成为可能，使得个别对待成为可能，大幅度地提高了数学教学的效率。

想想看，当你的晨诵流程自动化，整本书阅读自动化，课堂教学自动化，班级管理自动化……那么，你和学生的焦点将放在哪里？将是何等的辽阔？！这种自动化，并非是机械重复，而是一种稳定的结构的不断改进，但你的注意力，已经在更具挑战的事物上了。

你是否能够跳出重复以往的低效方式的怪圈？

你是否会让生命不散漫，而是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周每一天每一节课都有实实在在的聚焦？

这是一种考验，它需要：

持续不断地阅读学习；

跟随榜样不断地接受启发并继续创造和超越；

共同体的讨论；

反思，反思，反思……让教育教学实践真正地成为反思性实践。

5

长久地陷于琐碎中，人会滋生抱怨。

抱怨中的人，深陷于自己的逻辑中并不断地循环证明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环境是不好的，领导对自己是不公正的，他能提出许多理由，并且，这些理由是真实的，确凿的。

极少有人能够改变看问题的角度，并持续进行自我分析。

这里重要的首先是，你得改变你对包括琐碎在内的更大事业乃至于整个自我的想象！你无法停止抱怨往往源自你狭隘的自我想象。

有一个故事：

三个工人在砌一堵墙，有个人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第一个人没好气地说：“没看见吗？在砌墙。”

第二个人抬头笑了笑，说：“我们在盖一座高楼。”

第三个人边干边哼着歌曲，他的笑容很灿烂：“我们正在建设一个新的城市。”

十年后，第一个人在另一个工地砌墙；第二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绘图纸，他成了工程师；第三个人呢，是前面两个人的老板。

有人曾经说，新教育小学的老师太忙碌了，那么，家人怎么办，生活怎么办，人要……，要……，要……

我想，如果这群人不是教师，而是一群科学家，每天在实验室里从早忙到晚，那么，大家一定会肃然起敬，但这群人甚至不是初三高三老师，只是一群小学教师，大家就觉得奇怪了。奇怪的原因，是这与大家头脑中的关于“小学教师”的想象不相符合。许多老师天生觉得教师这个行业低于其他许多行业，低期望不可能带来高付出，所谓的高付出只是被迫的，而从来不是自愿的主动的。

但是，如果这群人的想象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例如，在他们的想象中，这所名叫“罕台新教育实验小学”的学校，并非一所普通小学，甚至，并非一所传统意义上的有名的学校，而是未来会与帕夫雷什中学并列甚至超越它的学校呢？你不必因它目前的“丑陋”而嘲笑它，重要的甚至不是它未来是否能够超过帕夫雷什中学，而是它在你的想象中是什么？是这种想象向你的生命发出召唤，发出命令。同样的，如果这群人，至少其中相当一部分人，他们的自我想象，是未来的卓越教师甚至教育家，那么，他们在今天会如何工作？

我认为，所有有梦想的老师，都应该怀揣着教育家的梦想工作。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不是为了校长而工作，你能会超越消极自由而朝向积极自由，才不会为了工作时间突破8小时而耿耿于怀。

而许多抱怨，常常源于我们认为自己是在为别人而工作。

这并非是说不能抱怨，因为事实上生活中存在着不公正。那么，不妨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并寻求解决。但你不能陷入无边无际的计较之中，人应该计较重要的事情，不应该计较鸡毛蒜皮。只有如此，才是一个大气的人，一个能够承担大事业而不会被小的欲望所羁绊的人。

6

琐碎当然不是全部。

但在琐碎的地基上，才有更进一步地追问：

你的根在哪里？否则，你只是一个勤勉能干的人，但还无法让生命取得更大的成就。

这种追问，其实已经隐含在琐碎中了。而这一切，无非是一个被我们反复思考过的问题：我们如何在这片大地上真正地存在（而不只是活着）？如果筑造、栖居、沉思？如何超越碎片般的存在，将我们融入大生命的生生不息之中？

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2011年12月16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