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龙极堂岛之龙风格:【精文】体检众生相

体检众生相

○王寒

体检纯粹是没病找病，不过，还真能找出不少毛病来。有的人看上去像生猛海鲜，活蹦乱跳，可一体检，啥病都有，好像大树给蛀空一样，败絮其中；另外一类人，一年到头病病歪歪，药罐子不离手，却是铁皮金刚身，想查出大毛病，也难。

体检可以未雨绸缪，但也可能送人老命。有的人不体检，或许能多活十年八年，一体检，毛病一确认，当场吓昏，没多久就一命呜呼。没钱的人，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到医院来找病，有了病嘛，不得已才上医院。

有人每次体检，心情都十分高兴，好像去婚检一样，兴高采烈地哼着歌，也不管是不是与当时的情景合拍，端着塑料杯子回来，他也唱：请喝一杯茶呀，请喝一杯茶。完全货不对板。

有的人一听检查就愁眉苦脸，像是被送进毒气室一样，我亲眼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抽血时，先是额上冒冷汗，接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三四个漂亮的护士小姐，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一问，说有晕血症。

平时医院去得少的人，一到体检，难免有点手足无措。做心电图检查，感觉自己像被绑架似的，全身上上下下插着管线，情形有点像在测谎仪前被测谎，神志昏乱，说不定与多少女人调过情，一下子全给供出来了；CT机像干洗店里的那种大号干洗机，人躺上去，真怕给上上下下搅和一阵子，就算不怕搅和，那泰山压顶的气势，也对体检者形成一种威慑；做X光透视时，人像受难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仁人志士还要生发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感慨。

这些仪器，威风凛凛的，类似老虎凳、辣椒水，隐藏在体内的病，好像意志不坚定的变节分子，还没受刑，家伙一放在身上，就老实招了。

可仪器是死的，医生是活的，病不病的，有时得由医生说了算，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医生说你有病，你没病也给吓出毛病来。

大队人马排着长队去做B超，排在前面的一干人马，被一个马大哈医生用几分钟打发走了，毛病统统没有；排在后面的二三十人，换了另一个医生，每人都被查出毛病来。

同样一个患者，并没有分身之术，可甲医院说他消化功能好像鸡　样，能够吞下沙子；乙医院说他已到了胃癌晚期。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

做一次体检并不容易，不像谈情说爱，可以渐入佳境，体检有时让人丧气，何况医院越大，越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楼上楼下，跑了十几个来回，精疲力竭，体检一结束，有的人就晕过去了——连饿带累，给折腾坏了。

体检出来的毛病不同，享受的待遇也不尽一样，有的毛病可以大声嚷嚷，像勇士身上的伤疤，不妨骄傲地拿出来亮相，博得同情，甚至赞叹；有的病就不宜多说，属绝对隐私，越保密越好，要是别人刨根问底，或者多关心几句，可能还要惹来不快。所以，对病人，我们不必急着送温暖，不妨先问清病的部位或名称，再去慰问也不迟，以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有的人体检单一到手，叹气不止，说自己全身没一块好肉。边上的人以为他病入膏肓，已经在心里替他写好悼词，可看他的神情并不悲哀。从头到脚都是病倒不假，无非是癞头、沙眼、鼻炎、痔疮、脚气之类不三不四的毛病，并无大碍。不像有些人，毛病不多，但样样是“精品”，以一当十，发作起来要人老命。

悟性好的人每次到医院体检，都能悟出点什么，比如5年前体检，他身上啥病也没有，他会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3年前体检，他被查出患浅表性胃炎，他振振有词，长寿的人通常都要生点小病，啥病不生，反而寿数有限；今年，他有了进步，体检时被查出患胆结石，换了别人，可能唉声叹气，也可能哼声不绝，如果碰上那些想像力丰富的悲观主义者，大抵心情十分恶劣，弄不好高瞻远瞩先写几张遗嘱也没准，可他就能通过类比，得出结论：人比动物不如，蚌类体内生了异物，剖出来，是一颗晶莹的珍珠；牛身上长出来的牛黄也挺值钱的，人身上的异物，不管是胆里的结石，还是别处的肿块，全是多余的，不但不能进账，而且必须倒贴钱去掉才行。看他的神情，很是遗憾，似乎胆囊上的结石应转化为宝石，才不枉为高等动物。

这种善思辨的人，如果体检多做几次，他可能会成为哲学家。

一些自恋的人，平时觉得这也不对劲，那也不舒服，整日病病歪歪的，学西施捧心样，作黛玉咳血状，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没病找病，一不舒服，就捧着厚厚的医书按图索骥，几本医书对照下来，好像百病缠身，离死期不远，病倒如此齐全，似乎可以给医学院的学生提供一具活生生的人体标本。

我认识一个阔太太，四十来岁，整日说自己有心脏病，一跟老公怄气，心脏病就发作，说昏倒立马就能昏倒，吓得为夫的手足无措，人命关天，只好万事皆由她，她说要买3克拉的钻戒，她老公肯定不会买2.95克拉的，怕弄不好让岳母扣上杀人凶手的帽子。最后，她又说自己得了忧郁症，对照医书上的症状，好像每条都可以对号入座。可每次体检，除了倒睫毛，啥病也没有，她坚持说自己得了忧郁症，说医生是庸医，有眼不识毛病。

其实，这个太太的贵恙，就是因为有钱有闲，吃饱了撑的。叫她去拿杀猪刀或者拉板车，一天到晚累出臭汗，肯定就成霍去病了。

病有时还可当媒人，有人体检时查出毛病，住院时与护士小姐产生感情，病好后，就与照看自己的护士喜结良缘，美满姻缘一病牵。如果有这等好事，恐怕许多光棍汉要争着去体检了。

（摘自《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