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法闪光少女:《文学是个什么玩意儿》书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2 09:09:49
 

揭秘文学的真相:文学是个什么玩意儿

本书汇集老中青三代著名作家,涵盖传统名家、畅销书作家、80后偶像作家、当红网络作家、著名诗人、以及著名文学评论家、出版人、教授等各个文学领域的顶尖人士,一起探讨文学、文化和生活。 前言

  无法定义的文学

  和无可复制的文学观

  很多年前,当我开始迷恋上写作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文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乍一看这书名,好像是在调侃,或者讽刺,大有对文学不敬之意。实则不然,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曾经有无数学者给文学下过定义,语言文字学家说,文学就是文字的学问;社会学家说,文学就是人学;哲学家说,文学是客观世界在人脑中的反映;心理学家说,文学是一种心理活动;花样繁多,不能一一而论。但我发现,很少有作家站出来回答这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本来就应该交给作家来解答。但作家们一般不愿意陷入对一些概念的思索,在文学创作和解释学两者中,他们更乐意选择前者--大多数作家宁愿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写作,也不愿意花费哪怕一天的时间来思考概念。当然,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作家本身没有解释文学概念的义务;作家的第一要务是创作出好作品;况且,让一个感性的人去干理性的事情,确实不太合适,也很有难度。

  从我个人的写作经验来说,我认为文学是无法定义的。首先,文学具有视野的开阔性。政治、经济、文化、生活、心理、观念,无不可以在文学中得以体现。可以说,文学是无所不包的。其次,文学具有经验的狭隘性和独特性。任何一种文学经验最终只能属于作家自己,它不具有具体的指导和参照意义。再次,文学是私人化的。文学是以作家个体的观察和体验作为基础,它所反映的是作家的精神和(或)生活状态,以及作家眼中的世界(社会)状态。最后,文学评论具有观念上的落后性。相对于作家的创作来说,文学评论总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因此,时常发生这样的情况,当社会上开始讨论和倡导某个作家的创作观念时,该作家早已否定了自己的观念,并已经开始以新的观念来写作。任何一种文学观都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

  我在《这个世界哭声太多》里真实地刻画了一位小说家的痛苦--"真正让人心痛的不是令人难以割舍的悲欢离合,而是发生在你身边的真实故事--它们在不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只留下空虚的你。作为一个当事者和叙述者双重地存在,有时你觉得写作对你来说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你需要把所有不愿遭遇的人再遭遇一遍,把所有痛苦的经历再经历一遍,把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再一一翻新。作家都是自虐狂,他们做不了别的事情,就专门往自己没有愈合的伤口上撒盐。"

  我也曾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描述了自己对精神偶像近乎通灵的感受:"在我眼中,他们(作家)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我从不敢亵渎他们。我以为他们(作家)的灵魂是长生不死的,你时刻可以感知他们的存在,却无法触摸到他们真实的肉体。作家就是那么一个虚实相间、神神秘秘的磁场。当你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着,如履薄冰般忐忑不安地深入他灵魂的虎穴,你将宿命地成为他庞大精神家园里一位忠诚的奴仆,你无法反抗也从未想过反抗,你只有屈从的份儿。当你进入他时,你将作为一种纯粹的精神实体,与他的某些部分切实相关、呼吸相连、同生共死。你的每一声欢笑或每一滴眼泪的背后,都有另外一个与你表情一致的面孔。特别是当你由于兴奋或感动而发出一声叹息时,你是否清晰地感觉到在你身边的某个地方(对面的墙上,窗外的阳台,或门的背后),传来另外一声熟悉的叹息--那样真切的共振绝对不是来源于幻觉,它一定是你的前世、今生或者来生所必然要被引诱的一个回音,并且要刻意地在你灵魂的深处刻下一道不浅不深的印记,以证明你属于他--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是,尽管文学具有定义上的模糊性和观念上的不可复制性,我们依然不能放弃对于文学的追问,否则,我们便会永远流俗于文学作品的表面,而无法深入作家的内心,从而抵达文学的本质。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还是要找一批作家谈谈,就从他们的个人体验和个人经验出发,告诉我们,你认为文学是什么?此时,对话成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式。第一部分传统名家

  海岩:文学是很傲慢的

  海岩,1954年生于北京,原名佀海岩,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小说、散文及剧本创作。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便衣警察》、《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和《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中篇小说集《死于青春》等,并出版《海岩文集》(一至五卷)及电视剧本近百集。长篇小说《便衣警察》获首届金盾文学一等奖、电视剧金鹰奖、飞天奖、金盾奖;长篇小说《永不瞑目》获中国第二届人口文化奖;电视剧本《玉观音》获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编剧";电视剧本《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获第十三届北京电视春燕奖"最佳编剧";长篇小说《深牢大狱》获庆祝建国五十五周年征文佳作奖和金盾文学奖。

  
  海岩说,作为一个作家,生在互联网、电视霸权主义的时代,这对小说这东西是最不幸的。我不禁莞尔,的确如此。电视和计算机改变了人们接受文化作品的习惯,对传统的阅读形式形成了强烈的冲击,人们不再有兴趣去看书。互联网使得人们可以知道地球上任何角落的主流文化和非主流文化,于是人们的价值观、兴趣和关注点不断在改变,去年关注的今年就不关注了,同样,语言的更新换代也不停出现。而港台,西方语言空前被传播和普及,中国语言本身的魅力不支持我们的小说畅销。在中国,一部小说卖到三十万册就算畅销,而一部电视剧可以被两亿甚至更多的观众欣赏。

  这算不算是个有点无奈的状态,不知道中国语言的无穷魅力对于现在的年青一代们来说,还能感受到多少。其实不难发现,手写的中国字越来越少,纸质印刷的中国字也越来越少。对于越来越依赖电子化科技,越来越依赖互联网的我来说,我平时习惯随身带一支钢笔,我只是觉得每一个人都应该带一支属于自己的笔。

  时代不停在变,就如海岩所说,我们的思想也一直不停在变。于是我们开始浮躁,不懂得沉淀。然而就是在小说界"各领风骚三五天"的时代,海岩从20世纪80年代走到今天,红到今天。这是令众多人好奇的问题之一。

  海岩惭愧地说自己不怎么看小说,二十多年了,都没怎么读书。以前还常常看王蒙、王安忆、冯骥才和刘心武等作家的书,凡是读到过的自己都挺喜欢。说到这里,海岩也坦言自己不关注文坛,也不懂什么文化思潮与流行风格。我也一直认为写作其实完全应该是一种随性而至的创作,说白了,就是想写就写,不想写就拉倒。海岩笑称自己的走红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人生就是平凡的,对于媒体来说,海岩是低调的,是神秘的,甚至有人认为他清高。然而对于海岩来说,写作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无须诠释,无须宣传。海岩一天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每天早上八九点开始上班,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大部分是忙公司的事务,与各部门下属讨论事情,晚上有一些应酬或个人活动,然后回到家中,就是写小说。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即使海岩说自己平时不看小说,但是当他提及《水浒传》时,仍然是眉飞色舞,讲得生动不已。比如,说起自己欣赏施奈庵敢在杨志卖刀之后,再写林冲卖刀,这种犯了忌讳的写作手法却是《水浒传》的高超所在。其实不难发现,海岩也常常在文学上使用这种"欲避故犯"手法。在同一个作者笔下的每部作品,往往会有一些相似之处,也许是情节,也许是人物性格,也许是叙事手法,如果处理不当,就会让读者感觉乏味。这往往也是我年轻时自己在写小说时会碰到的最头疼的问题,为了跳出自己的圈子,我往往选择继续我的生活,而非继续我的写作。作为前辈的海岩告诉我,他从来没有在样式上回避,都写公安小说,都写爱情小说,都写都市小说,主人公都是二十来岁。

  "这个很难回避,当代的小说,不回避类型化。比如,好莱坞电影、金庸小说,都是在寻找一个类型,它要被你所独有,被大众接受,这是很难的。"确实难,但做到了,就成功了。而海岩的东西又不那么类型,人们很难把各个故事中的人物混淆,故事主题也不一样,这是大家能读到新鲜感的一个因素。

  海岩说:"文学就是说人学,描写人物,无数细节的堆积把人物塑造出来,人物不同,其他方面即使再相同读者也会有新鲜感。"

  海岩的小说红,电视剧红,连每部电视剧的演员都红。这不得不让人好奇。我笑问海岩如何慧眼识英才,挑的演员个个出色。他说,这是角色的文学魅力,使得大家去同情、去喜欢、去爱、去恨,为他(她)的悲而悲,为他(她)的喜而喜。

  我突然发现,他捧红的都是不怎么像演员的人,就如他自己一般,不像个作家,甚至业余作家也不像。可是他们确实红了,被大家接受了,并一致称好,是角色带动了他们的走红。而角色的成功,让我更佩服这位比一般作家描写人物更活灵活现的"业余"作家。

  海岩把作家分为两种--一种依赖于本身的体验,而第二种则完全是想象性的创作。在作家群中,第一种居多,而他则认为自己属于第二种。海岩有着二十多年的从商经历,又是从国家机关走出来的,但他的小说似乎也并没有完全涉足到这方面。而以他的丰富经历,完全可以写周围的人,可以把他们写得惟妙惟肖,但是这些角色,这些海岩笔下的人物恰恰都不是他经常接触的年轻人。海岩说,"这些二十来岁的人是我笔下的主要年龄群,我很少有机会去接触这群人,我只能去揣测这些人物的语言和心理。虽然我也经历过二十岁,但我们那个时候的二十岁和现在不一样,所以我只能感受现在的变化,在这样一个年代的年轻人的群体,他们的本能反应,他们的价值观我必须去揣测。"
说到与人打交道,海岩推崇三条准则:"真诚",只有对人真诚了,你才能得到尊敬;"规矩",好也一定要有规则,所谓家有家的规则,社会有社会的规则,单位有单位的规则。不需要热情时不能热情,需要热情时你要热得有板有眼;"谦恭",不要想着去争什么,不争也不会吃什么亏。

  海岩说完这三个准则,让我对这位文学"大家"肃然起敬,我突然发现,在专业上他不但不业余,而且在人格魅力上更是甚人一筹,所以我改称他为"大家"。

  第一点大家都很熟悉,人人也都懂得没有真诚就换不来朋友,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活在虚伪里,已经学不会真诚。

  要说到"规矩"的话,倒有点像上海人的交往原则。于是我趁机与海岩探讨了一下上海人与北京人,海岩说:"过去精明的上海人是被嘲笑的对象,但现在换成北京人了。"北京人的"大傻"一向是出了名的,第一次见面就爱称兄道弟,过去总是笑上海人小气,谨慎,然而随着商业社会的逐步成熟,上海人的处事方法越来越被其他地方的人接受,如今上海人倒是很少被嘲笑了,而北京人的"先亲热"开始被嘲笑了。说到这一点,我奇怪海岩从小在北京长大,却不受此影响。海岩告诉我他是"外来移民",这给他带来了其他地域文化的熏陶,从小又是生活在高级干部子女比较集中的学校里,起初又是在公安机关工作,接触的都不是以本地人为主的群体,所以可能是这层生活环境,让海岩对北京文化既充分了解又不完全受影响。

  我感觉海岩像一个智者那样,总站在门外观望个中滋味。

  尤其是第三点,随着现在社会的发展,一个人要出名越来越容易,越来越多的人享受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然而高处不胜寒,要学着谦恭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因为人心会被诱惑,虚荣心会随之膨胀。然而想想那些被人千古称颂和尊敬的大师们,有哪一位不是以谦卑为美德呢。我想,这一点是无论处于哪一时代、哪一地位的人都应该具备的素养。

  我听说海岩喜欢小动物,我自己也很喜欢小动物,平时对着猫和狗总觉得和它们相处会给我带来许多不一样的东西,海岩说自己就是纯粹喜欢它们,可能没我那么哲理。

  我笑。

  海岩说在人与人交往中,会有很多的顾忌,感情的交流总或多或少会有障碍,因为这是一个面具的时代。对着猫狗,你完全可以摘下你的面具,你生气可以不理它们,高兴可以惹它们,和它们的沟通是完全轻松的,完全是人类天性的表达。人其实有那种驾驭他人的欲望,但仔细想想,你对任何人的驾驭都不可能是百分百的,但对宠物,它的天性决定了你不用担心它明天跟你翻脸。人和动物的关系是一个基础,是人需要动物的最根本的社会心理。平时想想,它就是好玩儿,它的憨态可掬就是让你高兴,但人就是做不到,至少人无法时时让你高兴。人和人的沟通是不能取代人和动物的沟通的。再细分一下,喜欢狗的人希望得到爱,喜欢猫的人希望付出爱。"因为猫等你去爱它,要是围着你转一定是饿了。狗就是吃饱了也围着你转,狗和狗在一起不如狗和人在一起,狗更愿意跟人玩儿。"海岩猫狗都养,两者都爱,这大概是海岩内心情感完整的一种体现。

  有一位年轻的作家曾告诉过我,一个写小说的人,内心情感是一定要完整的。

  喜欢动物的人应该庆幸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还有摘下面具找到真正的自己的机会,至于不喜欢动物的人,我也无法发表评论,我不懂得他们的想法,因为就像海岩说的,一定要了解清楚全部了,才能去作评价。
作为一个既创造艺术又同时掌握金钱的人,要如何去把握这两者的关系,年轻气盛的我常常认为艺术之高雅一旦沾染了金钱的因素就变了质,但其实从海岩的观念来看,恰恰相反,实际上商业艺术才是当今的主流艺术,"没有金钱成不了艺术,不能说艺术与金钱结合了,就说艺术不纯粹了,而没有金钱的艺术也不能称之为高雅。"在市场和金钱作用越来越大的今天,艺术商品离不开这个规律--金钱的助力,在这个前提下,如何去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认真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艺术与金钱的结合其实是让艺术更上一个台阶,仍会有更多更好的艺术作品出现。海岩是一个从商的人,是一个从事商品交易的人,"商品是什么?商品就是要完美无缺,我们的理想是把完美的商品给消费者。美国的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分得很清楚,这和中国人的心理不一样,商业电影在美国是艺术质量最高的。"

  而现代人对于艺术的追求似乎变得不那么热衷了,尤其是现代的艺术,有的艺术是雅俗共赏的,也有雅赏俗不赏的。而在这个商业时代,人人开始变得现实,因为每个人都面临生存的压力,能不能买车买房?有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这种生存的压力,导致对严肃、深刻的文化没有关注的兴趣,大众主流文化是以娱乐为主而不以教化为主的,因此喜剧、闹剧就成了最流行的文化。"这对文化来说是悲哀的,但这是一个社会现实。现在需要的是闹剧、喜剧,那种纯粹视觉刺激的。"我们已经没有细微的心灵去深刻地感受生活。能在这种生存状态下讲一些人生道理就已经算是高了。生存在这个时代,只能符合它。"

  对于现今的一些状态,有些学者是不满的,他们对于人们的欣赏水平只有摇头的份,而海岩确实接受它,这不一定是种妥协。

  海岩的评价是:"文学很傲慢,它是文化,是变化的,只能与时俱进,只能接受。"

  一切顺其自然,不去刻意追求什么利,也许是海岩成功的最大理念。当我问到海岩的目标时,他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他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目标,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从做酒店的那天起,就没有想过有今天的位子,写作也是不抱任何目标的。虽然耳边的好话太多,但是在这时候,海岩显示了自己的文人气质,对于好话与坏话一样对待,不去关心,只当饭后甜点,吃到好吃的了,笑一笑,不是好吃的,皱皱眉头。

  这是一个闲适的下午,边喝茶,边与一位"奇才"谈天说地,我感谢这样的会面,让年轻的我对人生、对写作有了新的感悟。海岩本身就像是一杯放在门外的茶,淡雅、清新,却现实又敏锐地洞悉门内世事与人生的变迁。

  所以一直到今天,海岩都说:"我还是坚持自己是个业余作家,不谋求任何东西,从来没想过超越谁,超越过哪部作品,感兴趣的就写吧。"

  (注:本文由孙佳妮撰写)
 苏童:先锋文学就是对现实的抵抗

  苏童,著名先锋作家,1963年生于苏州,原名童忠贵。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江苏分会驻会专业作家。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代表作有《园艺》、《红粉》、《妻妾成群》、《已婚男人》、《离婚指南》和《碧奴》等。另有《1943年的逃亡》、《罂粟之家》和《我的帝王生涯》等影响力较大的小说。中篇小说《妻妾成群》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许多余:苏童老师您好,首先祝贺您的新书《碧奴》出版!十分荣幸能和您对话,感谢天涯提供了这个充满人文气息的平台!

  苏 童:你好!

  许多余:我个人理解的"先锋"是一种不断求索和突破的精神,发现尚未得知的存在;请问您对"先锋文学"有何理解?而徐星一直否认自己是先锋作家,您对此有何看法?

  苏 童:我想我最初走上文坛的时候,因为年轻,因为心中的文学理想,导致了作品的一种先锋的面貌。正好与当时别的一些作家的作品组成了一种所谓先锋的潮流。先锋的某种意义是叛逆和破坏,内心因为有叛逆的欲望和破坏的欲望,所以导致作品必定是带有破坏性的。但是作家的写作,如果与什么任何东西有契约的话,那么那张契约不是先锋,而是文学的理想。而理想是会变的,所以不停在改变的理想引导着我的写作。使我的作品变成现在的样子。

  许多余:有人说"先锋"就是要不停地在表述文本形式上求得变化,推陈出新。请问苏老师是不是这样?

  苏 童:锋在文本形式上的冒险,是先锋的一大标志。但恐怕更大的先锋的意义,是在精神上的探险。先锋最大的特点,是对现实的抵抗,是不同意。我想我个人的写作是比较复杂的,因为抵抗的态度不能帮我抵达我所需要的那个现实。我所需要的那个现实,有时候要依赖于一个陈旧的现实。所以破坏和颠覆,对我来说有时候是进步,有时候仅仅是暴动。所以我现在对现实的态度已经没有任何的天生的抵抗,而是拥抱它,接受它,然后去批评它。

  许多余:请问苏童老师,您笔下的女性形象为何如此生动?是现实了解得多还是出自想象的力量?

  苏 童:我们家曾经有一个朋友,他在不认识我之前没有看过我的小说,但听别人说起过我。所以他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妇女问题专家,后来认识成了朋友以后到我家里做客。他夸奖我对女性的认识,我妻子在旁边发出了三声冷笑。所以我一直觉得说我写女性写得好,对我来说是一个意外的荣耀。我不认为我比别的男性作家更能琢磨女性心理,但是我的态度好,态度决定一切。

  许多余:中国当代还会不会出现俄国19世纪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物。中国小说家是不是也到了现代后?为什么没有托和陀那样的知识面、关注的问题、思想的痛苦和对现实的责任意识?

  苏 童:你提到了我心目中现实主义的两座高峰,要逾越他们是每一个有野心的作家的梦想。但是写作寻求相遇,这个相遇是与作品品质的相遇。它有许多前提,首先要与思想相遇,在托尔斯泰那里,是与宗教感相遇,在陀氏那里似乎更多的是与苦难相遇。而相遇是一种造化。我们都在寻求这种相遇。但擦肩而 过,恰好是我们最常见的现状。等待时间改变吧。

  许多余:苏童老师是否可以用一句话把神话故事《孟姜女》和您创作的《碧奴》最本质的区别介绍给大家?

  苏 童:一时找不到最理想的词汇,在传统的孟姜女故事的版本中,孟姜女作为一个女人的形象大于一切;而在《碧奴》中,碧奴的眼泪大于一切,大概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大区别

  许多余:您是否非常喜欢描写人性黑暗来吸引读者呢?

  苏 童:说到作品中的人性描写,其实我关注的从来不是人性的黑暗面,黑与白,正与负,善与恶,不是一个简单的两极世界,人性是有褶皱的,这个褶皱被打开来,恰好是人性的宽阔的中间地带。这中间地带是我感兴趣的,它的天地很大。 许多余:您的有些作品被改编成了电影,受到了广泛的欢迎,个人认为,这离不开一个好的剧本,也就是您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内涵。我想请问您对电影有什么研究?您怎样看中国电影的现状?我个人认为当今的所谓中国大片,表现的只是在场面上和色彩上的宏大和眩目,运用了太多的科技手段来修饰,然而实质上的情节和内涵却十分的肤浅,您对此怎么看?

  苏 童:我恰好是个不喜欢看大片的人,当然春节时候例外,欢欢喜喜过个年。但是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倾向于电影是一门艺术,是艺术为什么一定要大呢?

  许多余:请问您觉得一个作家或者一个写手读书多少跟写的东西精彩不精彩有无必要联系啊?我看书看得很少的,但我觉得我写得也很好,但别人也未必觉得好,说我读书读得少。所以就问下您这个大作家啦。

  苏 童:这个问题涉及阅读与写作的互相影响。是有这样的例子,许多人喜欢读,却讨厌写。但是我很少碰到这位朋友的例子,喜欢写却不喜欢读。但是我想阅读,甚至不论是读什么,对你永远不会造成负担,它会给你提供种种的便利,不仅是写作上的也包括思想上的,甚至是为人处世的态度。

  许多余:您是年少成名的,如果当初不是那么顺利的话,您是否还会一直坚持走文学的道路?

  苏 童:关于年少成名的问题,我比较相信江湖上的一句话,所谓浪得虚名。但是一个年轻人如果获得了他意料之外的声名,则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被负担压垮;一个是把那个沉重包袱里的东西减轻拿掉,越拿越少,你还可以赶路。我当然是尽量在做第二种选择。

  许多余:您对写什么还是怎么写更关心?

  苏 童:写什么与怎么写都很关心。不容你忽略任何一面。这也是一个写作者在工作时的基本状态。

  许多余:您觉得小说家必须有悲悯的情怀吗?

  苏 童:说到悲悯情怀,其实不光是小说家应该有,不写小说的人也应该有。所以它不是一种情感上的奢侈品,其实是我们人类情感的必需品。

  许多余:你们那时出来的先锋小说家,到了如今为何大多改为现实写作?比如余华,似乎他的成名更多的是后来的现实主义作品,而并非一开始的先锋

  小说。

  苏 童:先锋小说家到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给读者的印象是离先锋越来越远,离现实越来越近,这也是一种自觉的革命。多半是出于内心的需要。

  许多余:请问苏童老师,您觉得写作对一个写作爱好者来说,是个人生活经验重要还是个人禀赋悟性重要?而您是靠什么写出那么多优秀小说的?有所谓秘诀吗?

  苏 童:写作需要什么,还真是没有标准答案。通常来说,热情是最重要的,是对写作的热情。很难判断天赋和个人生活经验在写作当中的百分比。也许都需要。

  许多余:请问您看一篇小说,首先是看他的哪一点?人物?描写?或者其他的?在您心中,什么样的小说算是优秀的?

  苏 童:作家在看别人的作品的时候,一般先翻三页,会确定我是否要看这一部小说,很难描述这个标准。更多的时候我形容是一种嗅觉,文字其实也是有气味的。喜欢这个气味就会有兴趣读下去。

  许多余:在一个越来越崇拜西方文学的环境中,中国的作者们如何在继续保留自己传统的同时向别人学习?您有偶像吗?我说的不仅仅指创作方面,是谁?

  苏 童:对于西方文学的认识,其实每个作家都不一样,如果说崇拜恐怕不是那么的准确。但是由于西方的小说传统多年来一直在非常健康地延续着,这个系统中新陈代谢非常好。所以我们看到了许许多多非常优秀的有延续性的经典作品,但是我们自己的文学史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它是有断代,有裂痕,有空白处的,所以判断它的好坏反而不太容易。我的观点是中西兼收,营养要全面,对人的健康是这样,对文学也是这样。我其实是有很多偶像的,要说中国作家,鲁迅、沈从文是我的偶像。西方作家中有很多是我的偶像,像刚才提到的托翁、陀氏、福克纳、福楼拜等。
许多余:请问如何认识文学创作、图书出版和影视改编之间的关系?现在许多名作家多会遇到这方面的问题,您在这方面肯定深有体会。而很多想在文学方面有创造的年轻人,似乎也不能回避这些问题。

  苏 童:这个其实是作家正在学习的一个课题,因为以前那种非常宁静的单纯的作家生活现在变得非常脆弱。就像我,似乎已经不可能坐在书房里不出来。一本书写完之后,交给出版社,出版社要把你拉到市场来巡游。然后你愿意不愿意是一回事,但是你的职业道德要求你配合。像电影与影视的关系,处理起来也不是作家所擅长的,但是你必须自己做。所以一个作家的生活变得不再单纯。

  许多余:我们这一代人是沉浸在"娱乐,浮躁,消极,安定……"中长大的,文学已经失去它本来的意义了。特别是先锋文学,已经很少有人提及,有的甚至都不知道。请问您对于80后写作者有什么看法和忠告?

  苏 童:对于这个时代的看法,可能每个人是不同的。我比较同意转型这一说,一个正在转型的时代,它也影响到文学。但是奇怪的是,作家的生活方式没有改变,读者的生活方式却变了。对于一些读者来说,阅读这个姿态,仅仅变成了休闲。但是文学提供的不是休闲,它对人永远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它不能决定你的生活,但有时候能决定你的思想。所以我觉得如果转型完成,那么整个社会对文学的需求会越来越高。

  许多余:现在流行一句话"所有的故乡都在沦陷",很多作家和写手也都在针对中国文化的归属和发展思考和讨论,请问您对这个是怎么看的?

  苏 童:我是比较同意这么一种说法,也就是说当我们谈到故乡,我们其实是在说记忆,在说情感。我们心目中的故乡,其实是不希望它变的。但历史潮流,不容它不变,它一变,对我们的情感造成了许多微妙的伤害,也是我们记忆当中永远的不和谐音。

  许多余:我以前在南京待过,感觉夏天潮湿,蚊子多。不知道现在秦淮河的夜间,有否恢复盛唐时的面貌。才子佳人,风采入画。

  苏 童:南京的夏天现在更潮湿了,蚊子却少了,因为蚊子现在被各种各样的现代化的声音、电流,吓跑了。秦淮河,河水还是那个河水,但是两边的景色是水泥、钢筋仿造的,所以假使你现在去秦淮河的话,不仅你所有的游客都感觉是在电影布景之中。

  许多余:江苏有很多值得尊敬的作家,叶兆言、毕飞宇……还有您,你们经常在一起探讨文学吗?请问您作为江苏作协副主席,会经常陪酒、吃饭、娱乐不?

  苏 童:叶兆言和毕飞宇都是我的私人朋友,我们恰好又都在江苏作协,因此关系非常密切。但是大张旗鼓谈文学的机会不多。我们在一起打拖拉机多于谈文学。

  我毫不矫柔造作地说,如果不是别人提醒我,我是江苏作协副主席,我是经常忘记有这个职务的。陪酒、吃饭、娱乐基本是与朋友在一起,与官场无关,因为我从小到大到现在,我从来不在官场上。

  许多余:我知道苏老师以前在《钟山》,请问现在在哪里?

  苏 童:我现在不在《钟山》,但还在江苏作协。

  许多余:我们这一代人的迷惑主要是市场和自我的矛盾,说到底也就是金钱的困扰--请问如何从这种自我的功利性中突围?

  苏 童:我觉得金钱观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而且似乎也不存在什么真理。人有多少钱才够?但我觉得钱够用就好,不必要为了钱去搏命。当然最理想的处理金钱和生活的方式是干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且这份工作还赚钱。

  许多余:苏老师闲暇时喜欢听歌吗?余华有段时间疯狂地听国外的钢琴曲和交响乐(同时还写个随笔集《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华艺出版社出版的叫《高潮》)。您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呢?它们是否也曾影响到您的写作呢?您喜欢中国摇滚乐吗?比如崔健、许巍、张楚……

  苏 童:余华是癫狂级的音乐发烧友,我不癫狂。除了古典音乐,我一直喜欢而不得入其门,我其实比较喜欢美国的一种民间音乐 BLUE GRASS,是用很轻的乐器演奏的,人的声音也是不雕琢的,自然的声音,这是我在写作之后最想听的音乐。摇滚是我年轻时候曾经热爱过的,那时候是崔健的时代,所以我至今仍然是崔健的粉丝。一旦听到《一块红布》、《花房姑娘》就很感伤,因为觉得我的摇滚时代过去了,我的青春时代也过去了。
许多余:感谢苏童老师跟我聊了这么多,感谢啦!下次去南京时一定要去找您!祝愿您新作频出,百事顺利!谢谢!
 蒋子丹:人已经丧失了分辨"需求"和"贪欲"的能力

  蒋子丹,女,1954年出生于北京,祖籍湖南。高中毕业后做过话剧演员、出版社校对员及文学编辑。1983年开始写作,1987年入湖南省作协当专业作家。1988年迁居海南岛,先后在《海南纪实》和《天涯》杂志社当编辑。1995年以后曾任《天涯》杂志社主编、海南省作家协会主席。2005年9月调广州市文联当专业作家。曾出版小说集《左手》、《桑烟为谁升起》、《黑颜色》等七部,散文集《乡愁》、《一个人的时候》、《当悲的水流经慈的河》、《一只蚂蚁领着我走》等,以及长篇小说《长大不容易》和长篇散文《边城凤凰》,部分著作被译为英、法、日文在境外出版。

  记 者:蒋老师,作为一位作家,如何想到写作动物保护的题材?据说跟您家里养的那只老猫有关?

  蒋子丹:这本书的初衷跟我家养的一只老猫有关。这只猫已经跟我一块儿生活了二十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但它只是为我写作动物方面的文字提供了一个契机,而真正让我竭尽全力去写这两本书的动力,恰在于我更多地了解了这只猫以外的其他动物(包括被遗弃的伴侣动物、被猎杀的野生动物、被虐待的农业动物、被残害的实验动物及被奴役的娱乐动物)的生存境遇之后,它们的处境之悲惨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记 者:关于动物保护,以小说的形式会不会比目前这种随笔的方式要好一些?

  蒋子丹:小说的方式在直接讨论一些问题的时候,会显得比较间接。

  记 者:请问您如何看待"素食"? 不知蒋老师如何看待"绝对素食主义"的人?

  蒋子丹:我觉得素食过于仪式化,把人性中的某些东西强行切割,如果把人也当作动物的一员的话,那么,显然,素食者对人这种动物也是残酷的。

  素食的问题是最为复杂的问题,每个人切入这个问题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但如果把素食主义变成一种强制的办法来推行,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这一点我在《一只蚂蚁》里有较长篇幅的讨论。

  记 者:很多读者在看了您的《一只蚂蚁领着我走》的内容后,说您很有悲悯心,您觉得如何理解这个悲悯心的说法?

  蒋子丹:中国古代大儒王阳明说:"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天地万物一体之仁,是一种人间关怀,更是一种自然关怀,体现着人与自然界的和谐,也肯定了人类道德情感的真实。从这个层面上说,动物保护运动的意义远不止对动物的保护,更在于对人类的自我拯救。

  记 者:现在世界上依然存在很多问题,您认为战争、环境污染等问题与保护动物相比,哪些是最急迫的?

  蒋子丹:几乎所有从事动物救助,倡导动物福利和动物权利的人,都会遭遇这样的责难:战争和恐怖袭击不止,艾滋病和饥荒蔓延,眼看着人类自身有多少让大家头痛的问题无法解决,你们还有闲心、有闲钱去管动物。该救动物还是该救人?对于善良的人来说,是个看似庄严深刻的假问题。对于不关心也不愿意关心动物的人,这却是一个欲盖弥彰的好借口。先解决人类的问题,再解决动物问题,实际上是永远不去关心动物,永远把动物问题置之度外的最好托词。
记 者:您的这两本关于动物的书,其文体有些特别,虚构和非虚构的融合在一起,打破了文体的限制。这样的写法,是出自怎样的一种考虑?

  蒋子丹:应当说这是一种交叉文体。你大约已经看到了,按照常规的分类,这里面包含了小说、散文、随笔、论文、报告文学、采访记录甚至咨询资料各种成分,还有一章是诗歌。写成这个样子并不是事先的刻意安排,而是顺势而为的结果。有关动物的观念和现象纷纭复杂,不大容易理清和表达,为了更好地调动读者的感觉,有时需要记叙,有时需要抒情,有时又需要用比较理性的方法来分析,这就决定了我不能只采用某一种单一的文体来完成。而且在我先前担任《天涯》主编的时间里,早已从经手编辑的优秀作品中充分感受了文史哲交叉文体的魅力,此番重新回到创作中来,自然对单一文体的束缚有所抵触,而对哪些事情、哪些观点用什么文体表达最方便、最合适考虑得更多一些。我所收获的创作体会是,让文体服从于表意的需要,可以使我们的写作获得更多自由。

  记 者:现在谈论动物保护的人很多,但吃动物的人也很多,还有人一边吃某一些动物,而提倡保护另一些动物,这是否矛盾?

  蒋子丹:每一个关心动物命运的现代人,都无可避免地要陷入双重的绝望:一边要面对人类对动物愈演愈烈的利用、剥夺、虐待和残杀;另一边要面对自身根深蒂固甚至是无法超越的物种、基因及精神的局限性。当我们抱着深深的同情去关注动物时,我们的潜意识中的人类中心主义,现实生活中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特别是我们身体里与生俱来的生理局限,都会成为障碍和干扰,使我们思绪纷繁,瞻前顾后,顾此失彼。我完全不想向我的读者们隐瞒这个事实:在整个写作过程中,这些困扰始终伴随着我。

  记 者:您的书中有关"动物福利"、"动物解放"的概念都说得很清楚,但所谓"动物权利"却有点语焉不详,希望您解释一下。谢谢!

  蒋子丹:动物福利着眼于动物生活条件的改善,动物权利则是要给予动物更多的道德平等和伦理地位。它们最简明的一个诉求是,要把所有的动物放出牢笼,而不仅仅把笼子的尺寸扩大。

  记 者:看完您的书后,我也深感您之所谓"双向的沉重",我注意到您最后把解决此种矛盾的出路寄希望于未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制造出人造肉和人造革,使人类彻底摆脱食肉的难题及由此带来的良心自责和犯罪感。现实也印证了这条思路的可行性。2008年4月15日《参考消息》上即有这样一篇文章《人造肉即将推向市场》,这无疑是一条令全世界动物保护者振奋的好消息。但如果我们再深想一步,又会有困惑和疑问产生。试想,假使色、香、味与动物肉毫无区别的人造肉大量生产,摆上了人类的餐桌被人类大快朵颐,人类再也不用吃动物肉来满足自身的营养需求,动物们再也不会因此死于人类的屠刀之下,那么动物是否会无限繁殖,最后与人类争夺生存资源?毕竟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不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者,生物链、食物链是一种自然秩序,老虎、豹子、狮子和狼这些食人动物,它们会因为人类不再吃它们而与人类达成默契,改变本性,也不再吃人吗?也是前不久发生了一个真实的事件:哈尔滨北方森林动物园的一只老虎吃掉了一名精神病患者。此前这个动物园的老虎就有吃人的前科。那么谁能让老虎免开虎口,立地成佛呢?

  蒋子丹:自然界有它自己生成、循环、平衡及发展的一定之规,生态环境不是我们的私家客厅,自然生命体也不都是我们豢养的宠物或者种植的盆景,可以听任人的摆布和调遣。而且它的潜规则到现在还是不能被人类破译,至少不能被完全破译。所以这可能是一个没有终极答案的问题,只能因时因地而宜。

  记 者:您是1988年到的海南定居,不知道您对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这20年来有什么感想?还有这次20周年的活动您参加了吗?作为在海南生活了20年的半个海南人,不知道您对东湖那一带宰杀及吃狗肉有什么看法?谢谢!
蒋子丹:海南是我的第二故乡,如果没有办经济特区的机会,我可能现在还在湖南呢。假如在20年前,我可能对东湖的狗肉馆没什么感觉,可是20年后的今天,我得为这个闹市区还有这样的地方感到气愤了。

  记 者:其实,动物和人的关系,在通常情况下是和平相处的。动物的弱势地位缘于在生态链中的位置。我们不可能把动物改造成强势的群体。我还想问的是,保护动物,其实是人类强势地位的体现,同时也是文明的象征。除了立法,划定保护区域,有没有可能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把动物做一个界定。分级,说明确哪些可以食用,哪些是有毒害的,哪些是有危险的。这样一是可避免动物保护主义者和日常生活产生敌对情绪,再则是可以科学地、简单地让普通百姓知道哪些动物有益于我们。现在,只是一味地保护,在您的这本书里也写到《野象恩仇》,如果正在保护的这些动物伤害了人类,那人本主义的当下,该如何是好?

  蒋子丹:只要你深入了解一下动物保护的现状,就会知道其实做一点保护已经很难,"一味地保护"现象根本不可能存在,因为正如你说的人文环境如此。

  记 者:您在书中写了关于猎杀海豹的事。后来加政府立法,并实行了一项"眨眼测试"法规。您认为这是虚假的人道。虽然诸如"眨眼测试"这样的规定,最终保护的还是猎杀者的利益,但是对于尊重生命而言,这样的规定难道不是一种哪怕是小小的启蒙与关怀?

  蒋子丹:要是我们不去大量地宰杀它们,又何须这样的测试呢?

  记 者:蒋老师本人看起来是一位非常年轻、很有气质、很知性的女人。想问问蒋老师平常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关爱自己吗?用什么方法给自己解压?

  蒋子丹:假如我不曾写这两本书,肯定比现在要显得年轻些,因为为了这次的写作,我添了不知道多少白发。

  记 者:有人认为,人与宇宙间的一切生物都是我们这个世界平等存在的环境因素,这是人道的精神体现,但当宠物使我们的精神物化糜鞯之后呢?还会有人道吗?一个缺少人道、爱宠胜于爱人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城市宠物正在泛滥,宠物伤人,宠物破坏环境,宠物混同于人的生活,宠物经济冲击并伤害着穷人的自尊心和人格。谁能告诉我是人在宠物,还是物在宠人,还是因互宠同化?谁能够预言,在将来人还能不能主导自己的生活与世界?

  蒋子丹:我认为动物所有的问题其实都是人的问题,不管是残酷虐待动物还是病态宠爱动物,都是人出了问题。

  记 者:从古至今,有不少动物都曾存在并生活过,但后来为了自身物种的生存而不得不去破坏或毁灭了另一种动物。所以,对于目前的宰杀动物问题,有人认为应该都是遵循自然界生存法则的。蒋老师怎么认为呢?

  蒋子丹:甘地有一句名言,自然界的资源可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但却不足以满足每个人的贪欲。问题在于沉迷在物质高度丰富的万丈红尘中的人,正在丧失判断何为需求何为贪欲的能力,也就是分辨天理与人欲的能力。现在的最大问题是人类对待动物的态度已经远远超出了自然生存法则的底线。

  记 者:动物保护,一定是对大众的。即使是动物保护的现状很惨,但这是和整个大众所受的教育、所需要的物质等有关的。谋杀动物的人,有他个人的伦理。为了钱财,谋杀自己的亲人的都有。这些事情,拐卖儿童的也有。您参与了并了解了诸多动物保护的事件,您个人认为,保护动物,去除这些利益因素,如何才能让大众更有意识地参与呢?

  蒋子丹:多关注动物的生存状态,多知道一些真相,会让我们增加参与的意识,这也是现代社会每一个公民不能回避的事情。

  记 者:请问蒋老师,以前您主要是编辑家,主编过很多杂志,编辑过很多稿子。您能对从事写作的网友说些经验之谈吗?

  蒋子丹:有感而发,言之有物,论之有理,是写出好作品的不二法门。
记 者:蒋老师,动物保护就是要保护一切动物、一切生命吗?那么我们对苍蝇、蚊子、蟑螂等害虫怎么办呢?

  蒋子丹:印度的佛教徒被蚊子叮咬的时候就不打,所以印度的蚊子特别多,我去的时候领教过。

  记 者:我觉得《一只蚂蚁领着我走》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很丰富,包含许多方面的思考,并不是动物题材所能局限的。所以您才采取了"交叉文体"这种写法?

  蒋子丹:从这两本书的部分章节在报刊上发表开始,我就常常被问及它们到底是小说,还是散文、随笔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多半是请编辑定夺,放在哪个栏目下边我都能够接受。谈到这两部新长篇,我一般只说是长篇而不说是长篇小说,因为就整体而言它的文体比较复杂,有的章节是小说,有的章节是散文、随笔或者接近报告文学的纪实,有的部分以论说为主,甚至还有一章诗歌。其中以小说元素为主的单元,里边的主要人物纯属虚构,所有行为都在想象的范畴,同时也有事件过程的叙述和推进,跟小说的写法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在结构上不如有头有尾的小说圆整。而散文、随笔部分方便直接表达我的立场和观点,论说部分方便直接讨论一些问题,报告文学及访谈纪录部分才是真实的人和事,没有任何虚构,能真实地反映人类行为与动物的处境。

  我的初衷并不是要做一次文体游戏,刻意追求某种效果,只是为了表达的便利。我想当年司马迁写《项羽本纪》,柳宗元写《捕蛇者说》,归有光写《寒花葬志》,也不会考虑是小说还是散文吧?古人可以这样自由写作,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画地为牢?这两部书因为涉及动物与人类关系的主题,方方面面格外复杂,并且难有定论,在写作的过程中篇幅一再增加,好像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故事、感受、现象和思考,需要我动用各种文学手段来表现。

  记 者:听说狗除了导盲之外,还可以治疗一些年老人的疾病。有没有这方面的图书、电影资料,推荐给我这位朋友啊?

  蒋子丹:亚洲动物基金会正在中国推广一个狗医生计划,专门针对老年人和病人,有空你可以上他们的网站去查查。

  记 者:有时会看到这样的新闻,政府官员、武警及军队官员去打猎,去盗猎保护动物,还有从学生教育体制上动物关怀与保护的缺失。请问您对此是怎样的想法?是否也曾有过同样的矛盾和彷徨?谢谢!

  蒋子丹:情况当然不妙,当然叫人悲观,但我很欣慰有一种人生态度叫做"悲观进取"。失望不是我们停止作为的理由。

  记 者:中国内地数十家民间小动物救助组织步履维艰,除了缺少法规支持,很大原因是对动物保护的理念不正确,"不管是残酷虐待动物还是病态宠爱动物,都是人出了问题",这句话我认为非常有道理!

  蒋子丹:我认为书中所记录的一些动物保护人士,是一些超级勇敢的人,是当下中国动物保护实践中最有献身精神的行动者,对于她们在困境中的坚守,我一直抱有崇高的敬意,也怀有深切的同情,因为她们几乎为保护动物放弃了一切正常的生活,甚至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而在有些人看来,她们的救助不光势单力薄、于事无补,甚至全无意义;另一些人更会常常对她们提出各种各样的责难。人的目力不可能穷尽所有的动物,人的救助永远只能挂一漏万,这在酷评者眼中,就成了嘲笑她们的理由。可是历史上,无论奴隶解放、妇女解放,或是其他意义重大的改良和革命,都只能相对解决一部分或者一个阶段的问题,不可能一劳永逸,而一切最终的了结,都是相对解决的累积,不可能一蹴而就。放弃所有不体察、不怜悯的理由,肯定有限救助的意义,也许正是她们最值得赞许的地方。基于这一点,我愿意用自己的笔为她们鼓与歌,尽管她们会有各种各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记 者:《一只蚂蚁领着我走》和《动物档案》看上去是一种综合交叉的文体,但有人看了,觉得有虚构与非虚构的区别,您能否谈谈这个问题?
 蒋子丹:在写作这两部书的时候,很少受到文体的束缚,而是想着哪些事件、哪些观点用什么文体表达最方便、最合适。假如读者对这些看起来有点眼生的行文方式不大适应,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个试验品来对待。对我来说可以自宽自慰的是,我按自己的思想,认真而诚恳地说出了想说的和该说的话。

  应该说,写作过程中我切实体会到了多文体并用的便利之处,特别是遇到某种很难说清楚,或者很难说得生动活泼的观念和理论的时候,动用文学的手段比直接跳到前台去说教,效果要好得多。比如,《一只蚂蚁领着我走》中间,涉及西方流行了多年而中国人还鲜有所知的"动物福利"观念,我就用小说的方式虚构了一个中国失地农民,为了生计参与给活猪活牛灌水的勾当,最后通过自身的感受理解了"动物福利"到底怎么回事。我个人感觉这要比照搬西方人的条款有说服力。

  其他的章节,如《盛宠时代》里的文婷、《狗年生意经》里的李立、《藏獒害怕人惦记》里的乌云、《秀亦成真》里的杨杨等人物,多次被读者甚至是圈内同行问及是否真有其人,听我说到他们完全是被虚构出来的,也跟你一样大吃一惊。我想,这种吃惊可能是因为的确有些真实的人物和事件穿插其中,如《宇宙A级通缉令》中的踏猫女人王珏、《内心生活的意义》中的作家严敬、《安德鲁可以瞑目》中的青年张小海等;也可能因为表现形式的变化较多样,如《禁狗时期的心情》采用了沉鱼、落雁两个网友QQ记录的方式,实际上完全是一篇对话体小说,《生态愤青小黄》的主体是主人公小黄为可可西里野牦牛队募捐的演讲稿,但不管是小黄本人还是他的演讲稿,也都完全出于虚构。而这两个章节一直被人以为是我直接从网上下载来的资料。

  作为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虚构永远是不可或缺的手法之一,但无论如何它也只是诸多文学手法中的一种,并不是唯一的手法,更不是文学的全部。

  记 者:这两本书的写作有很多确切的事实在里面,但部分内容采取了虚构的写法,会不会对整个内容产生影响,虚构带来的过于戏剧性的冲突会不会造成一种自相矛盾?

  蒋子丹:这就涉及了另一个话题。真正具有价值的虚构,即是文学的真实,文学的真实较之生活的真实应该更全面更概括,甚至是更高的真实。这要求有坚实的现实生活作为基础,不可能是关在书房里胡编乱造出来的。

  前些时候北京有家报纸的记者采访时,曾经问我《动物档案》里的那些小动物故事是否属于纪实采写。我对他说,这都是一些短篇小说,虚构的成分很多,因为小动物不会说话,不能向我痛说家史。我在北京的那个动物收容基地看到它们的时候,工作人员只是告诉我,这只狗的主人吸毒,还让它吸;那只狗是被人从北海公园的湖中心救上来的;那只猫因为在主人床上撒尿被暴打并被遗弃……诸如此类。它们原来的主人到底姓甚名谁,是老是少,大部分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于是,我就得给它们安排各种各样年龄和身份的主人,富人、明星、流浪儿、老人、打工妹、单亲少年等,让它们曾经生活的场景遍布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角落,通过它们反映中国人的生活现状,以及对待动物的种种作为。可能是因为书名叫"档案",这些小动物又个个都有照片,为了让其更像档案我还有意替它们编上了号码的缘故,不少读者还以为真的是些实录速写。

  结果这个记者在报道时,很夸张地做了一个小标题称此书"内容虚构大于真实"。我觉得这是一种误解,也可能成为一种误导。也许某只狗的身世是你想象的,但一定得是你根据生活里很多细节提炼的。就像那只漂亮小猫美眉,不必深究它的后腿是不是真被某个养鸽子的大爷为报复而砍断的,生活中因为养鸽子楼上楼下吵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于酿出事故的事谁没有听说过?

  为了达到文学的真实这样一种最能感动人的境界,写作者应该从潜意识中摆脱虚构与非虚构的观念控制。虚、实都是为我所用,在两者间跳跃、交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比较自由的状态。自由的状态当然也是好的状态。

  (注:本文由朴素提供)
 第二部分畅销书作家

  韩寒:才华是永远存在的

  韩寒,1982年9月23日出生于中国上海金山。中国职业拉力赛及场地赛车手,80后最成功的作家之一,《独唱团》杂志主编,并涉足音乐创作。1998年"新概念作文大赛"以《杯中窥人》获一等奖。 1999年3月韩寒开始写作小说《三重门》,出版后至今销量已逾190万册。现为上海大众333 车队职业赛车手。2010年4月入选美国《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很多人愿意称呼他为80后的领军人物,因为他是80后名气最大的一位,也是80后出道最早的代表人物。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三重门》、《长安乱》、《一座城池》和《光荣日》等,另出版有《零下一度》、《毒》、《像少年啦飞驰》、《通稿2003》、《就这样飘来飘去》、《杂的文》、《可爱的洪水猛兽》、《漂移中国》(香港出版)等小说、散文、杂文集多部。

  记 者:"新概念"在你心中是怎样的比赛?当初为什么会参加"新概念"?

  韩 寒:作文比赛是个有意思的比赛,"新概念"在形式上与以往的作文比赛有些不同。

  当初是爸爸看到这个比赛通告,就寄了我的文章过去,我当初也觉得参加一下挺有意思的。

  好多人都觉得我是因为"新概念"才出来的,其实我不是这样想的。在"新概念"比赛之前,我的《三重门》就写好了,参不参加我都会出书。现在的情况是锦上添花。

  记 者:得奖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多,请你说一说现在对"新概念"的一些看法,与过往有没有不同?

  韩 寒:我现在不看"新概念"了,对"新概念"的印象就到第二届为止,我现在只能对它的发展略作想象。可能现在的作者都会猜想评委的心思,分析什么样的文章才能讨评委的欢心吧。

  记 者:你觉得"新概念"的性质改变了吗?

  韩 寒:"新概念"的性质?我不关心,也就不知道它改变了没有。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记 者:两次得奖以后,对于一等奖和二等奖的分别自己是怎么看的?

  韩 寒:参加第二届"新概念"现在看来没什么意义,当初只是觉得好玩儿。第二届的文章不是很好,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欢,所以拿二等奖也不算意外。比赛这种事情很难说,说不定我以后还匿名参加呢!

  记 者:有说法说,第二次没有拿到一等奖的原因是,评委认为韩寒没有进步。对此你是怎么想的?

  韩 寒:我觉得这个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第二届的文章没有第一届的好,所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评委怎么想的,可能不参加第二届会比较好吧。我还是认真对待这个比赛的,不会拿《好吃的苹果们啊》这样的文章去参加比赛。其实我觉得,文字在没有达到一个高度前,不存在这个东西怎么样,只存在这个东西是谁写的。就像我写的《好吃的苹果们啊》,是我写的,就能进书里面;是学生写的,作文就是不及格;是鲁迅写的,可能就有一大批人考证研究它的内涵了。

  记 者:评委的评价对于一个年轻写作者来说重要吗?那对你来说呢?

  韩 寒:对于评委来说,一篇参赛文章并不重要,评语也是随便写的,并不会投入太多精力。但对于作者来说,这几句评语很重要,可能会影响后来。我对评委的评语,可能看几眼吧。我书里面的序都不是我要人家写的,是出版社的意思。《零下一度》里面的那些话,显然不是我的本意。自己的书里面放一篇骂自己的文章不是有病吗?写序的人通常都会有点地位吧。我不喜欢我的书里面有别人的东西,现在更不需要谁给我写序,我喜欢自己的书比较纯粹。对于人家的评价,我无所谓。他们说什么我也不介意,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记 者:最近在干些什么?还在看书吗?看什么书?

  韩 寒: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有看过什么书了。平常只是上网看看新闻,常去的网站是新浪和中华。看的新闻多是八卦新闻,没办法,这种故事,点击率永远最高。平时看些电影消遣,喜欢国外大片,像《终结者》、《生死时速》,虽然知道结果,还是特别好看。最不爱看艺术片,一个镜头晃半天。在北京空闲的时候喜欢去三里屯的酒吧晒太阳,我喜欢露天的,不喜欢特别吵的酒吧。从三点到五点讨论到哪里吃饭,然后因为意见不统一,往往就在酒吧吃点薯条什么的。(怪不得这么瘦)现在我已不太喝酒了。我觉得抽烟喝酒都是学生幼稚的行为。上学的时候觉得喝酒很好玩儿,其实酒不好喝,喝多了又难受。开车比赛更不能碰酒了。抽烟现在也不了,没有刻意去戒,很自然地就不碰了。有时会叼着烟当装饰,就像眼镜一样。最近在上海,一个人开车在外面晃,也没有找朋友玩儿,无聊其实挺好的。我以前感觉无聊,现在爱上无聊。人家说,搞文学要经得住寂寞,原来就是这样啊……现在终于明白了。
 记 者:文字在你心中曾经有怎样的位置?

  韩 寒:文字对我来说,是诸多兴趣中的一种,以前上学,自修课上偷偷写点东西已经算是"做坏事"了,但从学校出来后发现,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很多事情,写作也就不是唯一选择了。我觉得文字就像赛车一样,赛车不用看别人怎么开,文字也不用看别人怎么写。真正文学的东西是很崇高的,但现在的好多作品都算不上,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看这些了。有阵子在看老刘极力推荐的《小径分叉的花园》,看了一半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觉得最好的作品一是文字一定要好;二是有情绪渗在文字里面,好比《挪威的森林》,它描写高兴心情的时候,文字也是灰蒙蒙的。我觉得现在让我能看下去的作品,要么是类似《故事会》的小说,要么就是文字非常流畅优美的。我对文字的要求蛮高的,现在的很多作品,完全通篇莫名其妙,这种东西我根本无法看下去。就好比一个女子的外貌与内心一样,只有表面漂亮才能让我有兴趣去理解她的内心吧。

  记 者:现在的赛车呢?

  韩 寒:我现在把赛车作为我的一个职业。从小就喜欢赛车,现在有这个经济条件,梦想实现得比较早吧。国内赛车水平比较低,练习个两年左右就可以参加职业比赛了。我从前年开始接触赛车,今年开始参加比赛了。不过因为非典的原因只在北京赛了一场就停下来了,现在回到上海四处闲逛,钓钓龙虾……对于这次比赛,参加比赛的车子大概有30辆左右,我的跑动经验可能比开了十几年赛车的人差,但技术上绝对没有问题。我第一场比赛拿了第六名,比赛之前,好多人希望我退出,心想这小子有钱就来烧钱,都觉得我是玩票性质的。不过比赛以后,大家可能对我的看法改观了,因为新人拿个第六名已经很不错了。我这次比赛跑得比较保守,想求稳一点。新人由于开车的时候会过度兴奋,转弯翻车、冲进人群、轮胎爆胎都很平常,可能是我比较"成熟稳重"吧……

  记 者:说说你的车,听说你换了好几辆车,还有摩托?

  韩 寒:车子?我比赛用的车子是三菱五代EVO5,平时开的是奥迪A6,大概是我的第五六辆车的样子。摩托车现在不开啦(看来是找到更刺激的赛车了),现在只是收藏。说是收藏身边也只有一辆雅马哈V2,被人借走了两三辆,借给谁大概都已经记不清了。

  记 者:有没有想过将来?

  韩 寒:我觉得"人算不如天算,打算也没有用"。我有个朋友,计划了两年开网吧的事情,资金也到齐了,"非典"一来,北京出了一条规定,以后不再批准网吧经营执照,他的一切都泡汤了。所以啦,我觉得还是随心所欲比较好。

  记 者:会继续写书吗?

  韩 寒:目前没有这个打算,我也不会把文字当成一个职业。我觉得搞文学的都特别婆婆妈妈,构思小说的时候一个人在酒吧里扮忧郁……哈!

  记 者:那你觉得你的赛车会持续多久?

  韩 寒:赛车不同,这像个男人该做的事情,我觉得我可以持续很久,它不是我一时冲动的消遣。而且,赛车水平到了一个高度就不会下来,技术达到了,经验慢慢累积。它的职业寿命也很长,国外50多岁的人都在开赛车。

  记 者:《三重门》的高潮已经褪去,有没有打算出书制造另一个高潮?

  韩 寒:我觉得我不需要再去制造一个高潮。现在《三重门》一年还能卖20万本,其他的书一年最少10万。《三重门》的总销量已经超过120万。现在,我为了钱或者其他去写书已经没有必要。而且人和书都是很复杂的东西,大家都会抱有"第二本不如第一本"的想法,其实我觉得我的《少年啦飞驰》就比《三重门》写得好。至今出的这四本书里面,我喜欢《毒》的封面,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东西有精选,我有个想法,每出三本书,就有一本《毒》,我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含义,好听就行。赛车就简单很多了,快就是快,慢就是慢,喜欢就是喜欢。危险?危险的事情保护措施做得很周到,中国赛车没有死过人,我自己至今没有出过意外,人家开完车车身伤痕累累,我的车都没有什么痕迹。而且,自己在赛场中飞驰,你的朋友、女朋友在场边为你提心吊胆,感觉很好。
记 者:你成名后,曾关注过哪些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写作者?为什么?

  韩 寒:没有关注过一个人。可能有好多写东西的人或出版社,因为我的知名度不得已都关注我,关注我的同时可能还看不起我。打个比方吧,F1里面,别人都盯着舒马赫,但舒马赫从不盯着这些人吧?文学在我心里面的位置,不是很重要的。本来,我也不是很喜欢文字。只是有时候,我觉得,需要写一些东西,倾诉一些东西罢了。

  记 者:另一个"韩寒"已经出现,有没有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过气?

  韩 寒:我现在已经不出书,也不关心这些,甭管是谁都一样。就像歌星,再红的都会有过气的时候。你可以看看另外一个人,四年以后会怎样。看别人出书,自己如果很紧张,时刻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很累吧?没有这个必要,也很傻。我的心思现在都在赛车里,赛车在我心里比文字重要多啦。

  记 者:高中休学的选择,以自己现在的眼光来看,觉得是否明智?自己现在还会这样做吗?

  韩 寒:如果现在让我选择,还是照休不误。学校的生活不大适合我。关键是我的成绩实在太差,我觉得退学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让学校来踢我,不如先行一步,自己先申请。

  记 者:不可否认,韩寒的出名和休学,和"韩寒现象"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出名到现在,觉得自己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韩 寒:改变?我觉得人本身没有太大的变化吧?本质的东西、原则都没有变,有些事情,当初不会做,现在也不会做。

  还有就是,好多问题看得更加淡了,骂也好,表扬也好,都无所谓了。一般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呵呵,上学的时候就这样,现在可能已经达到"宠辱不惊"的地步了吧。生活当然有大改变,表面上,物质上,那不影响什么。而且我觉得,一个月有五六百元是这么用掉,一个月有几十万,也是这么用掉了,日子一样紧巴巴。在学校的时候有自行车就满足了,现在关注的是汽车什么时候降价。

  记 者:有一段时间,你始终处于社会关注的中心(到处做访谈),那时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韩 寒:访谈我集中做了一阵子以后,就不做了。觉得可以了,够了。我有一个观点,对着电视向大家说,比在寝室里面对着5个人说要爽吧?但,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其实做访谈时会让自己很郁闷,有人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次有个女生问我用不用OICQ,我说不用,她说现在的成人都用这个,意思是说我还是小孩子……还有个人问我,我不懂物理、化学,那以后写书写到高深的物理问题怎么办?--我干吗偏要写一些高深物理问题啊?还有个大学生,说我写东西写得比他好,但综合能力没有大学生好。我回答他说,现在还用爸爸妈妈钱来上学的人,谈什么能力。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多说一些,其实所有的访谈都被剪掉很多,一般精彩的部分都会被剪掉,就剩下嘉宾在那里滔滔不绝了,弄得大家都觉得韩寒好像很酷。我现在都不做访谈了,专访可以考虑一下,因为就我一个人在说。

  记 者:这种关注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吗?对其他人呢?

  韩 寒:这段时期,对我没什么很大的影响。好多人觉得,我应该继续写更好的东西。但人做了一件事情不一定要继续持续下去吧?才华是永远存在的,只有你自己清楚到底是多少。不能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走,同样也有很多人认为我再也不写东西了,有些话你听了可能觉得……(沉默)当然,一开始的时候,舆论对我的情绪肯定是有影响的,周围家人和朋友的反应可能比我更大一些。有些东西让我心里挺不舒服,不过不爽也只能不爽。我也不会去安慰我周围的人,自己去消化比较好。

  记 者:你曾经说自己这样的人一百年内不会出现第二个,《三重门》一百年内不会被超越,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韩 寒:我说过吗?(想了半天)我大概只说过《三重门》五十年内不会被超越之类的吧?不是现在已经有好多"韩寒第二"出来了吗?其实韩寒就一个啊,永远不会出现第二个我。而且我指的《三重门》不被超越,是在文字上面,我当然觉得它的文字很好。就算真有更好的出来,我也可以死不承认啊,哈哈!文学本来就是很难说的东西,不像赛车,速度第一。
记 者:听说拍《三重门》时你亲自选美。具体情形怎样?

  韩 寒:版权卖给别人以后,电视剧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了,至今没有播的原因听说是审查没通过。"亲自选美"是根本没有的事情。其实我现在觉得这个可能是个失误。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电视剧和书不是一回事。只因当初制作方"三顾茅庐",我就答应了。有些东西是书带动电视剧,也有些是电视剧带动书。其实《三重门》不需要电视剧,书本身已经够了。

  记 者:听说你在上海已经找不到有共同语言的人了,你想要怎样的共同语言?现在长期停留在北京,那里有你的共同语言吗?

  韩 寒:朋友这回事,没有十年,不经历大的事情,如经济上的,是看不出来的。我现在一个文学圈的朋友也没有,我也不想去认识。我所有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谈得来的、有一样兴趣的就一起玩玩。不在上海主要是因为上海没有太大意思,认识的人多数都去上学了。而且我挺懒的,不想认识太多朋友。共同语言?呵呵。我和朋友除了文学什么都聊。刚开始从学校出来,想游遍大好河山,现在过得挺无聊。赛车得自己找场地,和队友们都是酒肉朋友。

  记 者:说说对朋友的看法,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的区别在哪里?

  韩 寒:我刚才已经说啦,我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在一起就是扯淡。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的区别么就是玩到凌晨两点,男性朋友都回家啦,女性朋友就留下来,哈哈,开个玩笑。其实女性朋友可能更加亲密一些吧。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你会和女性结婚,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抱着她哭--两个男的抱着一起哭,不是很怪异?

  (注:本文由小饭采写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