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立宁：证券监管应把市场还给市场

中国证监会国际顾问委员会顾问戴立宁说，证券市场不应被视为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二元对立，监管者责任应是借助法规建立合作机制，把责任有效地分配给多个市场主体。 张小禹/CFP

　　 【财新网】（记者 沈乎）中国证监会国际顾问委员会顾问、台湾“财政部”前常务次长戴立宁近期在接受财新记者专访时，表达了他对证券市场监管的看法和建议。他说，证券市场不应被视为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二元对立，监管者责任应是借助法规建立合作机制，把责任有效地分配给多个市场主体。

　　 “证券市场不是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二元对立。监管者必须认识到，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由自己负责，而应当由各个部分共同负责。监管者必须去创造一个有效的合作机制，问题才能解决。”戴立宁说。 

　　 在担任台湾“财政部”常务次长之前，戴立宁历任台湾“金融司”司长、“保险司”司长和“证管会”主任。

　　 他很早就提出了“五指理论”，以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五指通力合作来比拟证券市场。他认为，证券市场最重要的是投资者，所以投资者是大拇指。投资者自己需要负担的责任，就是决定买入股票的价格，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替代投资者做决定。一旦做了错误的决定，投资者自己接受惩罚，便能吃一堑长一智。

　　 提供有效率的证券市场服务，便是食指——这个角色由交易所，会计师事务所、券商等中介机构承担。高瞻远瞩，不偏不倚，向投资人提供充分信息，中指的角色分配给媒体。无名指代表上市公司，应该搞好公司治理和经营。

　　 “最后的小拇指就是证监会。它是最没有力量的一个手指头，要借重法律制度达成目标。”戴立宁说。“公务员太多不是好现象，但要管理的事情必然越来越多，因此管理者必须巧妙地运用法律和规则，把管理工作进行分配，不要事必躬亲。”

　　 证监会在证券市场承担的管理者角色，要求它把有限的资源作最有效的利用和分配，而一切管理的目的是让投资者利益得到保障，使国民储蓄有效地转化成投资，为国家未来经济发展之用。

　　 台湾的证券市场起步比较早，大陆证券市场目前发生的现象，台湾全都经历过，如操纵股价、老鼠仓、内幕交易等等。戴立宁形容说，十几年前台湾的证券市场是一个“浅碟形的市场”——上市公司不多，但投资者很多。

　　 “结果是吹口气都有千尺浪。当时炒手纵横，呼风唤雨，在市场上被视为英雄，跟着他就赚钱，不跟他就亏本——请问你崇拜不崇拜他？大家利令智昏，在登高一呼之下，有人成为立法委员。”

　　 当时台湾市场有“四大天王”，其中两位财大气粗，呼风唤雨，当选为立法委员。

　　 读法律出身的戴立宁认为，在大环境中，只要有机会，人都会容易陷于腐败。他认为，根本问题是市场太浅。当时台湾有2300万人，开户有600万人，造成需求供给不对称，市盈率过高。

　　 市场太浅与上市标准过高有关，当时台湾的上市标准是，公司三年利润连续增长超过10%。

　　 “‘证管会’希望保护投资者，所以把门槛设得高高的，也实行审核制，替投资者把第一道关，选择好的公司上市。但‘让好公司上市’不是一个绝对的观念。究竟什么是好股票，因人因时因地而有差异。”

　　 因此，戴立宁把上市标准大幅下降，将标准定为亏损不超过资本的三分之一。把证券市场的筹码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加，管理重点变成信息的充分披露。

　　 “改善炒作的第一个要素，就是把市场的水位加深。所有被炒作的股票都有共同特征：短小轻薄，炒作的方法都是圈养套杀。而蓝筹因为盘子很大，股价波动不大，绩优股变成了‘积忧股’。”

　　 同时，戴立宁还提出三个原则，首要的就是把市场还给市场。

　　 “政府不要再扮演市场价格操纵者的角色，股票价格应由市场决定，政府千万不要涨时打压，弱时拉抬，但有义务保障投资者决定价格的各种信息得到充分披露。”

　　 当时，台湾一个“财政部长”甚至提出，让投资人手中有股票，心中无股价；政府手中无股票，心中有股价。但戴立宁认为“这是证券市场最严重的问题”。

　　 “这个观念极端错误。投资者做了错误判断，下次会知道。政府实施干预，就算做错了也不会有教训。大陆前几年为打压出台印花税，效果如何？政府摆态度，市场不敢逆势而为，因此永远反应过度。然后政府感到委屈，就赶紧取消，股票永远震荡不已，造成无谓的波段，而且投资者损失巨大。”

　　 他提出的第二三个原则是“把公道还给绩优股”和“把管理交给效率”。

　　 一年多以后，台湾证券市场产生了显著的改善，一方面上市公司增加，最重要的是为台湾电子业的崛起提供了资金，因其需要大量初始投资，而回报期较长。

　　 戴立宁看来，大陆创业板标准过高，有几个不利后果：一是鲤鱼跃龙门后获得高额报酬，经营者套现离开，企业有序经营发生问题；二是刺激了更多的财务报表作假。

　　 “三是任何产业都有周期，如果上市标准订得很严，企业往往是在周期里头最好的时候上市，上市后就进入衰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完全丧失了证券市场对新兴产业的支持。”他说。

　　 2009年，戴立宁将这三条经验写成建议提交给证监会，不过将第二条改成了“把信息变成透明”。

　　 2011年10月底，新任证监会主席郭树清履新。一个月之内，郭树清宣布了有关证券市场建设和监管的多项措施。

　　 “我看了郭树清主席的讲话，他已经掌握了管理的要素。关键的问题是——假如我的经验能有所帮助——要开始教育市场上的所有参与者。”戴立宁评论说。

　　 “比如，投资人要管理好价格，不要再去求助于政府之手。券商、会计师、律师和媒体都要充分教育，让他们知道在证券市场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包括上市公司，公司治理，内部规范，会计原则一系列事情。要让全民都知道，市场是大家的，每个人都协力分担责任。”

　　 现在大陆证券制度本身已经相对完备，剩下的是执行。他评价道。

　　 “一旦查到，及时处理，做几个案子出来，气象就会一新，需要做几个实际的案例拿出来表示决心。”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