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九重天的九绝藤:查尔斯·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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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布考斯基诗歌

查尔斯·布考斯基诗10首


徐淳刚 译


  查尔斯·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1920-1994),德裔美国诗人,小说家。1920年出生于德国安德纳赫,3岁迁往美国,成长于洛杉矶。他的作品受家乡洛杉矶的社会环境影响很大,美国社会边缘穷苦白人的生活是他主要的文学题材。他终生放荡不羁,离不开酒、女人和赌马。干过洗碗工、加油站小工、电梯操作员、卡车司机、狗饼干工厂小工头、快餐店伙计等工作,在洛杉矶邮局当了近三年的邮递员,35岁才开始写诗。大半生困顿,到了晚年终于时来运转,功成名就,甚至开上了BMW。作为一位非常多产的作家,布考斯基一生写了数千首诗歌,数十年间出版了40多部诗集,数百篇短篇故事,6部小说,总计出版了110部著作。他的诗歌几乎全用底层语言写成,富有生活的粗粝感,是生命状态的真实展现。“我试图做的,如果能够施行的话,就是展现那些工人们的日常生活,比如当他回到家里见到的尖叫的老婆。每个人生存的最基本现实……几百年来的诗从来不提这些。”《洛杉矶时报》称:“华兹华斯、惠特曼、威廉斯和垮掉的一代,在值得尊敬的他们那几代人中把诗歌推向更自然的语言。布考斯基又推进了一些。”《时代》杂志曾将他称为“美国下层人民的桂冠诗人”。他的作品以十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出版,尤其在欧洲广为流传。


真实的故事

他们发现,他沿高速公路走着
面前
一片血红
他用一个生锈的锡罐
切下
老二
仿佛它在说:
看看你对我做了
什么?你可能也需要
歇着。

他把一半放进
一个衣袋
另一半放进另一个
衣袋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发现他
沿高速公路
走着。

他们把他交给
医生
他想设法把老二
缝回
身上
老二
完全赞同
他们这种
办法。

我有时觉得所有漂亮的
屁眼
都转向
怪物们的
世界。

也许,这是他的抗议反对
这样做,或者
他的抗议
反对
一切。

一个人
在三月解脱
从不挤在
演唱会审察和
棒球
评分
之间。

上帝,贵人
请保佑
他。


有种的收音机

那是在科罗纳街的二楼
我常常喝醉酒
把正在响着的收音机
扔出窗户,当然
它会砸坏玻璃
而收音机在下面的屋顶上
依然响着。
我对我的女人说
“啊,多么了不起的收音机!”
第二天早上,我从铰链上取下
窗户
把它拿到街上
交给玻璃工人
他会装上另一块玻璃。
每次喝醉酒
我都把那个收音机从窗户扔出去
它在下面的屋顶上
依然响着。
一个不可思议的收音机
一个有种的收音机
每天早上我会把窗户
拿给玻璃工人。
我记不清最终它是怎么完蛋的
尽管我想过
后来我们搬走了。
一个女人在楼下,穿着泳衣
在花园里干活
她真的是在用铲子挖掘
将她的屁股撅向天空
我常常坐在窗口
看着阳光下的事物熠熠生辉
那时音乐响着。


16位英特尔8088芯片

用苹果电脑
你不能在它的光驱中运行
RSH的程序。
你也不能在一台CMD64的
光驱中读取一个
已创建在
IBM个人电脑上的文件。
同时使用KPR和奥斯本电脑
CP/M操作系统
但不能读取对方的手写
它们的格式(用不同的方式
写)在不同的磁盘上。
坦迪2000运行MS-DOS系统,但
大多数程序不能用于
IBM个人电脑
除非某些
后台智能传送服务和存储单元
改变。
但是风依然吹过
萨凡纳
而在春天
土耳其秃鹰趾高气扬地迈步
从母鸡面前暴怒地
跳开。

译注:
1.RSH(RadioShack Corporation ,NYSE: RSH,美国无线电器材公司),20世纪70年代初期几家比较出名的计算机零售业主都瞄准了个人计算机市场,比如像Tandy(坦迪)公司和它的连锁店无线电音响城(RadioShack),还有Commodore(康懋达)公司,它在当时就以利用价格低廉的德州仪器公司的芯片积极开拓计算器市场而出名。
2.CMD(康懋达):Commodore是与苹果公司同时期的个人电脑公司,曾经创造过一系列奇迹。1994年,Commodore停止生产并宣布破产。
3.KPR(Kaypro)上世纪80年代的电脑。1982年2月康柏刚成立,新的竞争者纷纷涌现,其中之一就是Kaypro 。Kaypro 家用电脑推出了它的便携版,但和 Osborne I 一样,它运行的是 CP/M 操作系统而不是 MS-DOS ,所以不能和 IBM 电脑兼容,这也意味着为 IBM PC 书写的程序无法在 Kaypro 或 Osborne 上使用。


40000只苍蝇

被一阵风撕破
我们又回到了一起

看看墙壁和天花板是否有裂缝
和永恒的蜘蛛

怀疑那儿是否还会有一个
女人

现在
40000只苍蝇正在我灵魂的
臂膀上奔跑
歌唱
仿佛一个百万宝贝
在5或10分币的
小店

我灵魂的臂膀?
苍蝇?
歌唱?

这是怎样的
狗屎?

做个诗人很简单
做个男人
很难。

译注:百万宝贝(a million dollar baby ):出自20世纪30年代热门歌曲《我在廉价小商品店发现一个百万婴儿》(I Found A Million Dollar Baby (In A Five-And-Ten Cent Store)。


美利坚衰亡史

早上八点,在房子一边
我赤条条朝自己身上抹
芝麻油。耶稣,为什么我会落得
如此地步?
我曾在漆黑的巷道搏斗,为了
大笑。
现在,我笑不起来。
我拍溅着芝麻油感到不可思议
你还想要我多少年?
多少天?
我的血已被玷污,一个
黑天使坐在我的大脑中。
万物总源于有而
归于无。
我明白堕落的城市,堕落的
国家。
一架小飞机从头顶飞过。
我向上望,仿佛值得
向上望。
这是真的,天空已经腐烂
它不会为我们任何人而
长久。


夏日的女人

夏日的女人会像玫瑰和谎言般
枯萎

夏日的女人会恋爱
只要代价不是
永远

夏日的女人
可能爱上任何人;
她们可能会更爱你
只要夏日
持续

然而冬日也会向她们
走来

白雪和
寒霜
以及讨人厌的脸
甚至死亡
也会转身走开——
畏缩——
在带走她们
之前。


没有人能拯救你,除了你自己

没有人能拯救你,除了
你自己。
你将一次又一次地被置入
毫无可能的
境地。
他们将一次又一次地攻击
通过花招、借口和
武力
迫使你屈服、放弃甚至死悄悄
在那里。

没有人能拯救你,除了
你自己。
这将很容易,足以失败得
毫不费力。
但是,不,不,不。
就看着他们
听着他们。
你想成为那样的吗?
一个莫名的、盲目的、没有勇气的
存在?
你想体验
毁灭之前的毁灭?

没有人能拯救你,除了
你自己。
而你值得拯救。
这是一场战斗不可能轻易取胜
但是如果有什么值得胜利
那就是这。

想想吧。
想想拯救你自己。


渴望相信

所有的理论
像陈词滥调
灰飞到地狱,
所有卑微的脸
仰望
美并相信;
我渴望哭泣
但悲伤
是愚蠢的。
我渴望相信
但信仰是
坟墓。
我们已将范围缩小到
屠刀和
蓝嘲鸟。
祝我们
好运!

译注:蓝嘲鸟(mockingbird),即蓝嘲鸫,数种善模仿的鸣禽的统称。产于西半球。喙向下弯曲。北方的小嘲鸫更以善于模仿而闻名,分布于美国北部至整个巴西。小嘲鸫大量生息于城郊,常栖息于高处鸣啭,能奋力保卫其领域,甚至在夜间也鸣叫。


我们能做什么

最好的,是人性的温柔。
一定的理解,偶尔,行动的
勇气
但总之这是一团,滴水难有
太多。
它就像一头巨兽深深睡去
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唤醒。
当它被唤醒,残暴至极:
自私,不公正的判决,谋杀。
我们能用它做什么?人类?
一无所有。
尽可能避免发生的事。
把它当做你会有的任何恶毒、堕落
和愚蠢。
但要小心。已颁布的法律保护
它,因你而起。
它可以无缘无故地杀死你。
逃避它,你必须狡猾。
只有少数能逃脱。
它让你自行制定计划。
我见过的没人逃脱。
我见过一些伟大
著名的人物,他们也没能逃脱
因为他们只是伟大、著名在
人类之中。
我也没有逃脱
但我没有屡屡尝试
失败。
在我死之前,我希望能获得我的
生活。


给我一点原子弹

哦,给我一点原子弹
不要太多
只要一点点
足以杀死街上的一匹马
但是街上哪有马

那好,足以摧毁一盆花
但是我没见
盆里
有什么花

那么,足以
吓唬我的情人
但是我哪有
情人

那好
就给我一个原子弹,让我
在浴缸里擦洗
就像擦洗一个脏兮兮、可爱的孩子
(我是有一个浴缸)

只要一点原子弹,随便你
长着狮子鼻
和粉红色的耳朵
闻起来像七月的
内衣

你以为我疯了?
我以为你才
疯了
你该这么想:
就给我一个原子弹,在别人
给之前。

admin 发表于 2011-11-16 09:59:23

[作者简介]
  
  charles bukowski(1920-1994):美国当代最为著名的作家之一,美国后现代主义诗歌大师,被尊为“新海明威”的“酒鬼诗人”。生前长住洛杉矶。著有诗集、小说数十种。对其作品的评价争议性很大,他一直为学院和学会所不容,却在民间拥有广泛的大众读者,在诗人和艺术家中也不乏狂热的追捧者和追随者。其作品曾被译成希腊文、法文、葡萄牙文、德文、瑞典文等,使其享誉欧洲。布氏作品于1995年由伊沙、老G首次译成中文,陆续在内地和台湾、香港的报刊发表。
  
  
  
  [诗集简介]
  
  《布考斯基诗选》是这位极富传奇色彩的美国大师的首部中文译著,囊括了作者各个阶段的代表作和晚年颠峰之作百余首,是一部可赏性与可读性俱佳的诗集。布考斯基之于中国诗歌界来说,不是西方文学史的简单移植,而是在过去几年间对中国当代的先锋诗人和先锋诗歌已经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一位诗人,这种影响目前还在继续升温。本书的出版既是为中国诗歌充满活力的“民间写作”提供了一个世界性的有力佐证,也是为有志于此的青年诗爱者提供了一个鲜活的典范,同时也是对国内翻译界长期以来重学院而轻民间、重学术而轻创造的一大纠偏,本书的翻译有着很强的“诗人性”。作为艾伦·金斯堡之后最具大众号召力的美国诗人,查尔斯·布考斯基首度以中文的面目问世,无疑是中国读者的幸事。《布考斯基集锦》是《布考斯基诗选》的电子版,相当于全书一半的容量。
  
  
  
  
  
  
  
  
  我期待
  生命中充满一点故事
  为死亡的到来
  
  ——作者一部诗集的题记
  
  
  
  
  号称“新海明威”的酒鬼诗人(代序)
  
  
  [美]刘耀中
  
  
  中国现在的诗作,越来越讲究中西合璧,讲究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的结合。但是西方当代的后现代诗歌则不在乎形式,其拥有的震撼力和快感给予现代诗歌很大的推动力,由于过于急进而将许多非诗因素带入了诗歌。现代诗还能保存细腻的诗风,并且还能接纳些汉语的结构。不管一个诗人采取个体或整体的观念,现代诗的形式还能马马虎虎地保存下来。由于生活环境的压抑,现代诗已失去了牵制强烈的爆发力的容量。中国诗歌已面临一个不可轻视的挑战,而展开一个边缘与中心的形势。笔者看到自从1900年,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出版了《梦的解释》和荣格发现了“情结”有“感觉和色调”(feeling-toned com-plexes)以后,西方诗人纷纷向无意识领域进军。他们发现诗人不离开他诗作,并且与之形成了一个情结。西方诗人已被煮硬了,因此笔者扫描南加的一位名诗人,也籍此给后现代一些定义,给大家欣赏。
  洛杉矶的诗人多是外来的,包括首屈一指的诗人布考斯基(Bukowski,1920-1994)。他出生于德国,父亲是美国士兵,母亲是带有波兰血统的德国女郎。布考斯基在两岁时随父母搬到巴尔的摩,后移至帕沙第纳,一生多居住在洛杉矶。父亲常打他,发怒时常拾起什么就用什么打他,极为残忍。他常常被打伤长大之后仍满脸脓泡,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炼金丹的蒸馏器。
  布考斯基在少年时没有朋友,无论男孩、女孩都拒绝和他玩,认为他是白痴。他十三岁就学会喝酒,那是挨打和虐待的结果。他曾躲在父亲的朋友家内的地下酒窖里喝葡萄酒,喝醉了,就满心欢喜地称酒精是魔术。
  1939年,布氏在洛杉矶市立大学读英文和新闻学,那时美国经济不景气,他在失望之余离开洛杉矶,跑到纽约和费城,过着流浪的底层人的生活。因为缺乏社交能力,征兵局都不录用他。他拼命地写文章写小说,而篇篇都被《大西洋周刊》和《哈巴杂志》拒绝,但他并不灰心。一直到1946年,他在气愤之下,叫出了“给他们地狱,我成酒鬼。”
  1955年,布氏胃溃疡大出血,几乎死在公共医院里。但他终于没有死,反而继续写作,但只写诗。他的第一部诗集有三十页,发行了二百卷。1963年,他的运气终于转好。当时有一下层社会报刊《洛城自由报》(L.A.Free Press)采用了他的稿子。他的朋友马丁亦继续帮他出版书作,持续约数十年,对他是很大的帮助。
  布氏靠写作赚不到钱(每回写作的收入只有一百元,而且是在1964年之后),他就找其它的谋生手段,比如洗碗、开卡车、在加油站打工,做热狗等等,最后总算在美国联邦邮政局找到一份长期工作。混了一段时间后,他在1971年撒手不干了,然后以邮政局的工作为内容,写了一部单卷小说《邮政局》(Post Office),在美国发行了七万卷,在欧洲发行了五十万卷。
  布氏给下流杂志,比如《急找》(即HUSTLER),及《花花公子》等色情杂志所用粗俗语言更甚的小杂志写文章、小说等,以酒鬼硬汉态度,粗俗的语言如“erection,ejaculation,exhibition”即“勃起、射精、暴露”吸引大众。典型的布氏故事如《一个脏老头的纪录》(NOTES FROM A DIRTY OLD MAN),用的就是下流社会的俚语。最后,好莱坞终被吸引,挑出头牌明星顿亚惠(Faye Dunaway)主演他的《酒吧苍蝇》(Barfly)。该电影由于布氏真实的自传性故事,坦白的说话方式,获得了高票房的收入。评论界认为布氏打开了娱乐界的一个新领域,以硬汉姿态给甜蜜的幻梦一个“粗糙的吻”(Harsh Kiss)。
  1991年,传记名家查尔可米斯基给布氏写了一部传记,名为“洛杉矶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布考斯基的生活(A Tough Guy from L. A.——The Life of Bukowski)”。查氏说,布氏相当强硬,发令人躁动的声音。布氏的诗迷们称他为当今最佳作家,可与海明威媲美。洛城的老派写下流小说的同姓恋作家(墨西哥裔)约翰·雷支(John Rechy)教授也称赞布氏,说布氏在美国被作家同行排斥太久了,只有欧洲人才注意布氏。布氏在美国渐渐走红后,美国学术界仍然鄙弃他,他的作品只在1974年拿到过一个旧金山文艺团体的奖。
  布氏声称葡萄酒帮他写作,只需要一点酒精一架收音机,他想都不用想,就能让打字机打出他的充满感情和色调的诗作(他每隔两夜便这样写作一次)。绅士和淑女是看不起布氏的。他酗酒,曾醉倒街头;他挨打,受尽凌辱;他赌博,自寻破财;他失业、他离婚……“前一个妻子,上一份工作,”他说:“这就是我的所有。我一辈子顾虑我的灵魂,我永远一手拿着酒瓶,一面注视人生的曲折,打击与黑暗,等待死之最后到来。嗨!死亡,伙计,马上来吧,很高兴见到你(Hey,buddy glad to see you)。”
  布氏身后留下一千页诗和五部小说,还有一个新近结婚的妻子。他死时居住在洛城最沮丧的地区——San Pedro海港,这是一个房屋破烂、失业人口多,水手和墨西哥人聚集的地方。
  布氏的著作,很多都被译成希腊文、法文、葡文、德文等,以下是布氏的一段话:
  关于妓女:
  突然,我靠着树边呕吐,
  “看那个老头儿,”
  可爱的棕色眼睛的小鸟,
  对着可爱的绿眼小鸟说,
  “他真是被操坏了。”
  这是最后的真话。
  因此,布氏代表的是学院派的对立面,是一种流传于平民百姓的诗。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从来没有兴趣研究现代诗歌的百姓最喜爱他的诗。他的关于淫秽和酗酒的主题,邋遢、破旧的形象,对两性赤裸裸的描写……他的作品,更像是摇滚乐而不是诗歌。即使是南加州已故的名诗人罗宾逊·杰弗斯,也没有像布氏一样如此得到大众的认可。
  我们不应因布氏的诗由于上述原因而排斥他。布氏的诗简单易懂,原汁原味地反映出人的私生活,并表现出布氏强烈的反叛主义。他的诗歌,在一段时期给了学院派一定的推动力。
  布氏不认为诗歌有什么神圣之处,他一向认为诗歌的功能无非是把生活和感情真实地纪录下来。布氏选择了自由派诗,从不受格律的束缚。他不太注重技巧,亦毫不掩饰他粗暴的人格及秽言俚语——那恰是他每日的生活。布氏是洛城惟一用生活把诗剥得如此赤裸裸的诗人。
  在布氏的诗里没有“美丽”,只有“下里巴人”的日复一日(day-to-day)的生活,如:
  工厂工作:
  轮胎坏了,在凌晨三点的康布顿(一个黑人区)。
  那些东西使人们隔阂,
  甚至更坏。
  布氏似乎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与世界搏斗,与时间争斗,像在每一时刻都犯了杀人罪。
  那种感觉
  照在你身上
  永远地,知道
  你用过他所拥有的之后
  就废弃了它。
  请你打开报纸
  看看他的过去
  以及
  它所保证的
  他的权力。
  布氏有能力用粗俗的语言把他的生活写下来,从不自怜,也不悔恨。有人说布氏是自奥威尔(Orwell 1903-1950,英国作家,著有《野兽农场》Animal Farm)以后最佳的用目击者身份描写生活的诗人。布氏的诗,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式的艺术,而不是太阳神阿波罗式的。《老头儿的泥土》,就有这样的幽默感。布氏没有完成正规的教育,更没哈佛资格。一个穷鬼挣扎往上爬的惟一方式,就是实话实说(Tell it like it is)。他比金斯堡老实。他的作品在瑞典、德国特别吃香,就是因为他有北欧人沉静的心态。他讽刺天堂美国,也给资产阶级人士对比穷鬼生活的满足感。
  布氏对酒鬼生活的描写,使我们了解到酒鬼的另一面。酒鬼不是一个拦着你的去路,向你要一块钱的黑人墨西哥人的代名词,相反地,以布氏的观点,葡萄酒在西方文化中的价值是值得歌颂的。荷马曾用过“酒暗海”(wine dark sea)一词;没有酒就没有古希腊的辉煌文化;恺撒大帝也爱面包加酒;甚至连基督·耶酥和他的族人也喝很多的酒。酒还象征着主耶酥的血,因而带有宗教和神秘的意味。因此布氏认为酒是值得赞美的。
  布氏是一个下层人,住在洛城的圣巴的卢区,这是一个比好莱坞区更糟的区。他简陋的房子里只有一破床、一椅、一风扇、一个电视,外加三两个杯子一瓶酒。他不是为人师表的人,是一个道地的美国自力更生的孤立主义者,他是反师道的,常讽刺嬉皮士受了印度宗教的影响(认为每人应有个精神老师,他们到处寻找老师,追求精神满足,其实那些嬉皮士是追求满足他们的享乐主义而已。)
  布氏在后期,收入很不错了,找了一个女人琳达为妻,买了一辆BMW,常日到好莱坞喝酒鬼混。酒吧里的人看着他说:“你有一张空空的脸(You have an empty face)。”他则回答说:“我六十岁了,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接近死亡。”他在酒吧一坐下就马上要酒。布氏不只是个存在主义者。如果说奥威尔还仅仅写的是没有财产的阶层的人物的话,布氏写的则是更低层的,既没有文化又没有道德和自尊心的人物。很多人说布氏是个仇恨人类的人,但是布氏的一个女友却说并非如此。她说布氏只是想隐居。她说只要你是他的朋友,他为你什么都肯做。
  由此看来,布氏倒是一个美式豪侠了,也许这就是一般的美国佬的真实面目。
  布氏生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经济萧条时期,终在洛杉矶沦为酒鬼。洛衫矶是西方第二大城市,也是美国领土向西发展的最后一站,不只是在政治、经济上错踪复杂,在文化上洛城也是一个包容了异教、邪教和诺斯替教的城市,有如第二世纪的亚历山大。在布氏眼里,看到了劣神统治的瓦砾。
  法国当代后现代主义的社会学家布希亚(Baudrillard)在加州洛衫矶分校时,看到了洛城、拉斯维加斯和整个美国都已发展成后现代(Post-Modern)的城市和国家。酒鬼诗人布考斯基(他是一个边缘诗人,我们不能说他是个后现代主义者)也同样看到洛衫矶这个伟大的城市有着亚历山大第二的命运。他的诗歌表现出来的冷静,像海明威死前写的《老人与海》一样,布氏成了当今文坛的一个偶像。美国文化已由一元转为多元,但现在又有学者像解构主义的文艺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Haroad Bloom)一样,极力反对多元化。布氏的死,预示着物极必反,美国文化将趋向保守而走回古典主义、形式主义和经典主义。
  
  
  
  
  
  艺术
  
  
  即是
  精神
  消亡
  的
  形式
  表现
  
  
  
  
  
  美人盛产于法兰西大地
  
  
  在令人恐惧吉它缺席的
  混乱弹奏中
  我并未感到过于高亢
  
  在长颈鹿因厌弃而
  逃离之处
  我并未感到过于孤独
  
  在多如细胞的招待
  用浪笑提供服务的酒吧
  我并未感到过于沉醉
  
  在自杀者投身激流的
  山涧
  我的微笑比蒙娜·丽莎还要迷人
  
  高亢、孤独、沉醉、痛苦得龇牙咧嘴
  因为我爱你
  
  
  
  
  
  刽子手准备就绪
  
  
  他是一个好人
  十八九岁的样子
  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兵
  每次
  当某个娘们儿经过这列火车的过道时
  他似乎都要站起来
  我无法看到
  她
  以及这娘们儿给他的微笑
  
  但我从不对他
  笑
  
  他一直从火车车窗的玻璃
  欣赏自己
  然后起立,脱掉他的
  大衣,然后再度起立
  把它挂在身后的
  上方
  
  他擦亮他的皮带扣子,充满
  朝气与活力
  他的脖子是红的
  他的脸膛是红的,他的眼睛
  是漂亮的蓝色
  
  但我就是不喜欢
  他
  
  我每回去洗手间
  他都占领着其中的一间
  或站在镜前
  梳他的头发
  刮脸
  
  他总是在过道上
  走来走去
  或者喝水
  我看见他的喉结
  在动
  
  他始终站在我的
  视线上
  
  但我们没有交谈
  我想起所有的火车
  所有的公共汽车
  所有的战车
  
  他在帕萨德那下车
  比任何一个娘们儿还要空虚的样子
  他在帕沙第纳下车
  骄傲而又麻木
  
  旅途剩下的部分——
  有8或10英里——
  是完美的
  
  
  
  
  蓝月亮,噢,风吹月……亮,我是多么崇拜你!
  
  
  我惦着你,亲爱的,我爱你
  我操L惟一的理由是因为你操了
  Z,然后我操R,你操N
  由于你操了N,我不得不操
  Y,可我总是不停地想你,我感觉你
  像个胎儿似的在我腹中,我称之为爱情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称之为爱情,于是
  你操了C,接着,在我行动之前
  你又操了W,所以我不得不操D,可是
  我要你知道我爱你,我不停地
  想你,我爱你胜过爱任何人
  
  唯喏唯喏喏
  唯喏唯喏喏
  
  
  
  
  街边广告牌上政党候选人的嘴脸
  
  
  他就在这儿:
  极少喝醉
  极少同女人斗嘴
  极少高速驾车
  从未想过自杀
  
  牙痛不超过三颗
  从未耽误进食
  从未进过监狱
  从未身陷爱情
  
  七双鞋子
  大学里有个儿子
  
  一辆刚满周岁的车子
  
  保险单
  
  绿草坪
  
  规规矩矩的垃圾桶
  
  他准当选
  
  
  
  
  怪事一桩
  
  
  我在黑暗中
  坐在椅子上
  这时传来痛苦而又
  令人恐惧的尖叫声
  来自窗外的
  灌木丛
  从声音判断
  显然不是一只公猫
  和一只母猫
  而是一只公猫和另一只公猫
  听起来一只要大许多
  那是欲置对方于死地的
  袭击
  然后嘎然而止
  
  接着再度开始
  这回更加凶猛
  声音如此可怕
  令我一动也不
  敢动
  
  又忽然停止
  
  我从椅中站起
  朝床走去
  上床睡觉
  
  我做了个梦,在梦中
  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朝我走来
  它显得非常
  悲哀,对我倾诉
  它说:
  “瞧那只猫对我都干了什么”
  它憩息在我腰腿之间
  我看见了那片灌木丛
  和裸露在外的伤口,后来
  它便跳开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在早晨8点45分起床
  穿好衣服走到户外
  望向四周
  
  那儿
  什么也没有
  
  我走回室内
  把两只鸡蛋
  打进锅里
  开大煤气
  火焰升起
  
  
  
  
  
  40000只苍蝇
  
  
  被一阵风所驱散
  我们又回到了一起
  
  吱吱作响的墙和天花板,裂缝在生长
  那永恒的蛛网
  
  让人怀疑此处是否曾有过一个
  主妇
  
  此刻
  40000只苍蝇正跑过我灵魂的
  臂膀
  歌唱
  
  “我遇到一个百万富翁的花花公子
  在一只只有5分或10分钱的
  储藏罐里”
  
  我灵魂的臂膀?
  苍蝇?
  歌唱?
  
  这是怎样的一堆
  狗屎?
  
  做诗人是容易的
  做个男人
  如此之难
  
  
  
  
  夏天的女人
  
  
  夏天的女人将像玫瑰和谎言
  一样枯萎
  
  夏天的女人爱得不会
  长久,如果价钱给得
  不够
  
  夏天的女人
  可以爱任何人
  她们甚至可以爱你
  像夏天的延伸那样
  漫长
  
  可冬天也将降临到她们
  头上
  
  白雪
  寒霜
  丑陋的脸庞
  甚至死亡
  也会消失——
  退场——
  在带走她们
  之前
  
  
  
  
  
  酷夏
  
  
  带着三个娘们儿来到
  七月,或许更多的
  她们想吸干我的
  血
  
  我可有足够的
  干净毛巾?
  
  我告诉她们说我情绪
  极坏
  (我不希望这些
  当妈的
  挺着她们鼓胀的奶头
  前来)
  
  您瞧
  我热衷于
  带着醉意写信
  醉语连篇地给人打电话
  梦想爱情
  也许并不期待
  拥有
  
  我将出门去买更多的
  毛巾
  床单
  咖啡和矿泉水
  浴巾
  拖把
  棍棒
  剑
  和刀
  炸弹
  百日草花以及
  狄塞德的
  书
  
  
  
  
  野餐
  
  
  那次野餐的记忆提醒我
  我与简曾同居七年
  她是一个酒鬼
  我爱她
  
  我的父母讨厌她
  我讨厌我的父母
  这是十分微妙的
  格局
  
  有一天我们一起
  去山上
  野餐
  我们玩纸牌、喝啤酒
  吃着番茄色拉和小红肠
  
  最后他们跟她说话就好像她已是
  自家人了
  
  每个人都在笑
  我没笑
  
  后来在我住处
  喝着威士忌
  我对她说:
  “我不喜欢他们
  可他们对你好
  这挺好”
  
  “你这傻瓜!”她说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他们一直盯着我的啤酒肚
  他们以为
  我怀孕了”
  
  “噢!”我说,“敬我们漂亮的崽子
  一杯”
  
  “敬我们漂亮的崽子”
  她说
  
  我们一饮而尽
  
  
  
  
  刽子手笑了
  
  
  过去的女友仍在给我打电话
  一些是去年交的
  一些是前年交的
  一些是前年之前交的
  这使她们在不干活的时候
  有事可干了这挺好
  不恨也不忘了
  与之分手的那主儿
  这也
  挺好
  
  而且我喜欢听她们告诉我说
  她们和某个男的处得不错
  过得也不赖
  
  逃离我的魔掌之后
  她们得到了许多应得的快乐
  我使她们此后的日子
  显得更好
  
  如今我总算给了她们
  一个比较
  新的见识
  新的男人
  更多的和平
  更好的前景
  在没我之后
  
  每回我总是先把电话挂了
  以示证明
  
  
  
  
  美人鱼
  
  
  为了某件事我不得不来到浴室
  敲门
  而你正呆在浴缸里
  已经洗了脸和头发
  我看见你身体的上部
  除了乳房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五岁或八岁的小丫头
  水中的你文静怡然
  琳达·李
  你不只是那一刻的
  芬芳
  而在我的每时每刻
  直到后来
  你在象牙的光辉里自由自在地沐浴
  可我什么也没有
  对你说出
  
  我在浴室中得到了我所想要的
  一切
  继而离去
  
  
  
  
  鸡蛋
  
  
  他十七了
  “妈妈”他说,“如何打碎一只
  鸡蛋?”
  
  “是的”她转而对我说,“你犯不着
  坐在那儿死盯着看”
  
  “噢!妈妈”他说,“你打碎了一个家
  我不能接受一个破碎的家”
  
  “是的”她转而对我说,“你是个十足的恶棍
  你在屠宰场、工厂、监狱
  里混,你是个该死的流氓
  所有人都不至于像你那样
  这也绝不意味着人人都错了而你
  是对的”
  
  “妈妈”他说,“下班回家时
  可否给我带回些焦炭?”
  
  “瞧,罗利”她说,“你就不能用自行车
  带些焦炭回来?下班后我已经
  很累了”
  
  “可是,妈妈,那儿有座山”
  
  “什么,罗利?”
  
  “那儿有座山
  我得在那儿做点
  小生意”
  
  “是的”她转而又对我说,“你也承认你是个
  该死的流氓,你在铁路道班
  干活,每次你喝醉时我总听到你在喊
  我在铁路上混饭”
  
  “对”我说,“我喊了”
  
  我的意思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每个人都不得不在某处干活
  
  “妈妈”这孩子说,“你可否带给我一些
  焦炭”
  
  我真的喜欢上这孩子了,我觉得他非常
  温顺,他既然已经学会了如何打碎一只
  鸡蛋,他就可以干一些
  了不起的事啦,而那时
  我正和他的母亲睡觉
  并尽量地不介入这场
  交谈
  
  
  
  
  一点儿原子弹
  
  
  噢!给我一点儿原子弹吧
  用不着太多
  就一点儿
  足以杀死街上的马
  可街上无马
  
  是的,足以击落花盆里的花
  可不见
  花盆里
  有花
  
  足以
  吓住我的爱人
  可我没有
  爱人
  
  是的
  给我一枚原子弹
  在浴缸里,用来搓背
  像一名可爱的小脏孩
  
  (我有一个浴缸)
  
  就一点儿原子弹,普通的
  带着扁鼻子
  粉红的耳朵
  散发着六月里衣服下面的
  气味
  
  你认为我疯了?
  我认为你也
  疯了
  所以你应该这样想:
  就送我一枚原子弹吧在其他人也
  这样要求之前
  
  
  
  
  40支香烟
  
  
  今天我抽了两包烟
  舌部的感觉就像一只
  毛虫正试图从雨水中
  爬出
  在一家博物馆里有人
  正在研究一些画
  与此同时细小的汗珠
  正沿着它们的道路淌过我
  肥胖的肋部
  今天不大舒服,我通过电话
  告诉那个男的
  胃疼
  屁股也疼还有
  灵魂?
  金花鼠在地下
  望着土墙上的画
  机枪架在
  窗口
  40只香烟
  什么东西在绕圈
  嚼着草
  四条腿,没有
  手?
  它不是
  某决策机构
  可能是一只
  猴子,而你怎么可能喜欢在一只
  猴子的脑袋里呆上
  一阵儿?你的身体在猴子
  的体内?只持续了
  十分钟
  他们非要让你
  出去
  你如此这般
  受了惊吓
  可是此刻谁能
  使你逃离
  从你是谁的
  凄凉发紫的
  想法里?我正是那人
  受了惊吓的那人
  
  
  
  
  苹果
  
  
  这不仅仅是一只苹果
  这是一次经历
  红绿黄
  带着深处的白果核
  带着冷水般的潮湿
  我咬进去
  呀,一个白色的入口……
  
  又一口
  咀嚼着
  同时想到一个老女巫
  用苹果皮闷死——
  一个小孩的故事
  
  我狠咬一口
  狼吞虎咽
  
  有一种瀑布般的感觉
  无穷无尽
  
  有一种热情与希望的
  混合体
  
  可现在
  苹果吃到中途
  一些郁闷的感觉再度降临
  
  这是尾声
  我正进攻果心
  提防着果核与果梗
  
  在威尼斯有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行进
  一个老黑人结束了他痛苦的一生
  
  我赶忙扔掉苹果
  一个白衣少女正走过我的窗口
  一个比她矮一半的男孩紧跟其后
  穿着蓝色的裤子和条纹
  衬衫
  
  我止住一个小嗝儿
  盯着一只脏
  烟灰缸
  
  
  
  
  我恋爱了
  
  
  她还年轻,她说
  “看着我
  我有漂亮的脚踝
  看着我的手腕,我有漂亮的
  手腕”
  噢!上帝
  我想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
  此刻她又来了
  她每次打电话来都要把你逼疯
  “你告诉我已经结束了
  你告诉我都已过去了
  听着!我活了这么久才成为一个
  好女人
  你为什么需要一个坏女人
  你需要受虐,对吗?
  你认为生活就是堕落如果碰巧某人堕落地
  对待了你
  对吗?
  告诉我,是这样的吗?你想被人当作
  一泡狗屎?
  我儿子,我儿子要去找你
  我告诉我儿子
  我抛弃了所有情人
  站在一家酒吧尖叫
  我恋爱了
  可现在你骗了我……”
  
  “对不起”我说,“真对不起”
  
  “拉着我”她说,“拉着我好吗?”
  
  “以前我从未卷入过这种事”我说
  “这种三角恋……”
  
  她起身点了支烟,始终
  颤抖着,来回踱步,几近疯狂,她
  身材娇小,手臂纤细,非常细,当
  她尖叫着开始捶我,我抓住了她的
  手腕,接着,在她眼里我看到了:由来已久的
  深仇大恨,我是错的,无礼的
  有病,我听到的所有事都被浪费了
  没有任何生物像我一样下流
  而我所有的诗都不过是
  罪过
  
  
  
  
  死动物的灵魂
  
  
  在屠宰场后面的
  拐角有个酒吧
  我正坐在那儿
  透过窗子看
  夕阳落山
  眺望窗外,茂盛
  干燥的杂草丛生
  
  从小到大我从不和男的一块
  洗澡
  因此下班后
  我总是发出汗和血的
  味道
  汗味一会儿便减轻了
  但血的气味开始爆发
  越来越重
  
  我抽着烟喝着啤酒
  直到感觉差不多可以
  上公共汽车了
  带着附体在身的
  所有那些死动物的
  灵魂
  脑袋轻晃
  浮现出女人并从我身旁
  走开
  
  下车后
  我还有一条街要走
  还有一层楼梯要上才能到达我的
  住所
  在那里我打开了我的收音机
  点上一支烟
  没人注意我
  从来就没有
  
  
  
  
  
  78年12月24日
  
  
  我在厨房
  品着啤酒
  思考
  修指甲
  刮脸
  一边听着
  古典广播
  电台的节目
  他们播放暑期
  音乐
  我宁愿听圣诞
  音乐,即使是在七月
  与此同时我正受到恐吓
  被一个女人
  以死亡相要胁
  那是
  当我需要它的时候——
  那是
  当我需要
  宾·克罗斯伯
  小精灵和
  一群飞快的
  驯鹿的时候
  
  现在我呆在那儿
  谛听
  溶雪
  在这个季节——它是这样
  一个甜乳头——
  我宁愿打一场
  乒乓球,同
  希特勒
  升天的阴魂
  
  酒鬼们快活地开着他们的
  车,互相亲热
  救护车的歌声在外面
  此起彼伏
  
  
  
  
  理想
  
  
  “魏克斯曼家人”她说
  “他饿坏了
  所有建筑商都想
  买他
  他曾在巴黎、伦敦甚至非洲
  工作过
  他有他自己
  的设计
  理念……”
  
  “这有什么?”我说
  “一个挨饿的建筑师
  嗯?”
  
  “是的,是的,他饿坏了,还有他的
  妻子和孩子
  可他坚信
  他的理想”
  
  “一个挨饿的建筑师
  嗯?”
  
  “是的,他最后走了过去
  我看见他和他妻子,上个
  星期三晚上,魏克斯曼家人……
  你愿意去拜访
  他们吗?”
  
  “告诉他”我说,“我要伸出三根手指在
  他的屁股上
  敲几下”
  
  “你总是这么下流”她说
  碰翻了带刻度的高脚
  玻璃杯和
  水
  
  “呜呼!”
  我说,“向死亡
  致敬!”
  
  
  
  
  背靠酒桶
  
  
  有四五个家伙在
  跑道酒吧
  
  有一面镜子在酒吧
  后面
  
  镜中的影子
  不善
  
  跑道酒吧的
  这四五个家伙
  
  有很多酒瓶在
  跑道酒吧
  
  我们要了不同的酒
  
  有一面镜子在酒吧
  后面
  
  镜中的影子
  不善
  
  “不必动脑筋去对付
  这些马,只需用钱
  和力气”
  
  我们镜中的影子
  不善
  
  云在外面
  太阳在外面
  马群在外面做着准备
  
  我们站在跑道
  酒吧
  
  “我已经玩了40年
  赛马,还是不能征服
  它们”
  
  “你再玩40年
  赛马,也还是征服不了
  它们”
  
  酒吧招待不喜欢
  我们
  五分钟警告的
  铃响
  
  我们喝完酒
  转身便去
  赌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
  镜中的影子看起来好多了
  因为你看不见我们的
  脸
  
  四五个家伙从跑道酒吧
  出来
  
  狗屁!没人
  能赢,不信去问
  恺撒
  
  
  
  
  又是一番争论
  
  
  她的一个叔叔注意到她的
  紧身内裤,借助
  火光,那时大伙正吃着
  高档食品和
  抹了蜂蜜的小松饼
  她坐在我对面
  中国人引为“上座”的位置
  酒一直在上,她
  谈论马蒂斯、伊朗人
  钱、剑桥的餐后洗手碟、庞德
  在萨勒诺、柏拉图在
  马达加斯加、叔本华的
  死,她和我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
  热情而又奔放
  
  酩酊大醉的下午
  我知道她照料我已经太久了
  可当我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时
  她却变得
  语无伦次
  毫无教养的样子
  令人生厌
  神经质,异教徒般燃烧的
  疯狂
  
  然后她说这无关紧要
  我琢磨着她所说的
  “你说这无关紧要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这样谈论一切呢,至少
  它跟我们全都有关?你的眼在哪儿,你的脚还有
  你的头?如果这些穿浅蓝制服的行军队伍是
  对的,我们全都将被
  杀死”
  
  
  
  
  关于马歇尔·福克的争吵
  
  
  “福克是一名伟大的战士”他说,“马歇尔·福克”
  “听着”我说,“如果你不把这儿打扫干净
  我就用湿毛巾抽
  你的脸”
  
  “我要写信给州长”他说
  “州长是我叔叔”我说
  
  “马歇尔·福克是我
  爷爷”他说
  
  “我警告你”我说,“我可是一名
  绅士”
  
  “可我是福克呀”他说
  就这么着了。我用湿毛巾抽他
  
  他抓起电话
  “接州长府”他说
  
  我用一只湿橡皮手套抽
  他的嘴并扯断了电话线
  
  外面的蟋蟀疯也似地
  叫:“福克,福克,福克,福克!”
  他们唧唧地叫
  
  我拿出我的冲锋枪,想干掉
  这群魔鬼
  可它们是如此之多
  我只好放弃
  
  我脱掉湿橡皮手套
  “我投降”我说,“它们太多了:
  我无力改变这世界”
  
  房间里所有他妈的淑女
  鼓掌欢呼
  
  他站起来,故作勇敢地鞠躬
  外面的蟋蟀唧唧地叫着
  
  我戴上我的帽子
  傲然阔步而出。我仍然坚持
  法国人都是软蛋
  不足
  为惧
  
  
  
  
  伤害者
  
  
  “你伤害了我”他说,“你告诉平克·伊格
  不要出版我的东西”
  “噢!混蛋,曼尼”我说,“忍着点吧”
  
  这些诗人都非常敏感
  他们的敏感比其才华更多
  我真不知道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就在今晚电话响了
  是巴格泰利。巴格泰利说
  “克拉斯坦打来电话。克拉斯坦火了
  因为我们没有寄给他这本
  选集,克拉斯坦责怪我
  没有给他寄这本选集
  克拉斯坦还
  说我骗了
  他,他很
  生气”巴格泰利
  这样说
  
  你知道,我确实想获得
  一种文学的才能
  我靠在椅背上,卷烟
  盯着墙壁
  我被委以信任,因诗歌的
  兴衰发展
  至少我被委以的信任,是因它
  衰亡的部分
  
  事实是没有我的帮助这些孩子都正在
  完蛋。太阳隐入云端
  对这些事我无能为力
  我抽普林斯·阿尔伯特烟,喝施莱慈酒
  无论何时都有可能恢复联系,相信我的
  无辜,我会罩着
  你们
  
  
  
  
  变态
  
  
  女友来了
  给我做了张床
  将厨房地板擦洗干净并打上蜡
  用真空吸尘器
  打扫墙壁
  清洁洗手间
  浴缸
  擦干净浴室地板
  并为我修剪脚指甲和
  头发
  
  然后
  就在同一天
  管道工来了并在厨房接通了水龙头
  还有洗手间的
  煤气工接通了炉子
  电话工接通了电话
  现在我坐在这里,一切完美无缺
  那么安宁
  我已经断绝了和我全部三个女友的关系
  
  当一切乱糟糟的时候
  我的感觉更好,
  花了好几个月才重返
  正常
  我甚至无法找到一只能够与之亲密交谈的蟑螂
  
  我已经丢失了我的节奏
  睡不着觉
  吃不下饭
  
  我被打劫
  被我的污秽洗劫一空
  
  
  
  
  我们要带走它们
  
  
  那些龙虾
  那两堆龙虾……
  是的,那些杂种在那儿
  我们要把它们带走……
  
  粉粉的红红的
  
  它们说,如果你把它们
  先放在温水里
  它们会睡着的
  当你煮它们的时候
  它们不会有任何感觉
  
  我怎么能知道呢?
  
  不管坦克怎样燃烧
  在斯大林格勒城外
  不管希特勒是怎样一个
  素食主义者
  不管我出生的房子
  如今是座妓院
  在安第那斯
  不管我的叔叔海瑞斯
  92岁了还住在同一座城里
  他不喜欢我写的小说和故事
  
  我们要带走那两堆
  那些杂种
  
  大海的花朵
  
  
  
  
  也许明天
  
  
  看似
  鲍嘉
  凹陷的双颊
  
  一刻不停的吸烟者
  
  窗内的怒火来自
  一个被忽略的娘们儿
  
  对着房东吼叫
  
  乘坐箱式卡车穿越荒原
  
  从来不肯放过每一个动粗的机会
  
  满眼是寄宿公寓满耳是来自失业者和酒鬼聚集的肮脏老街的故事
  
  展览肋骨
  
  深吸腹部
  
  穿鞋步行钉子扎进了他的脚后跟
  
  朝窗外望去
  
  雪茄叼在口中
  啤酒湿了嘴唇
  
  鲍嘉
  如今有了胡子
  
  他老了很多
  
  但是可别相信流言:
  鲍嘉还没
  死
  
  
  
  我喜欢他
  
  
  我喜欢 D.H.劳伦斯
  他可以变得如此愤怒
  他厉声申诉并且出言粗暴
  以其令人称奇活力四射的句子
  他甚至可以不依赖于文字
  那灿烂的扭曲的
  带有血腥和谋杀的异味
  还有关于他的牺牲
  他允许的惟一柔软
  是当他安睡在他大个的德国
  老婆身边
  我喜欢 D.H.劳伦斯
  他可以随便谈论基督
  就像谈论邻家男人
  他还能够描述澳洲的出租司机
  所以你憎恨他们
  我喜欢 D.H.劳伦斯
  但是我很乐于从不与他相遇
  在一些小酒馆里
  我怕他举起他的小杯
  热茶
  看着我
  用他蛀虫洞一般的双眼
  
  
  
  
  那骄傲的
  消瘦的
  垂死的
  
  
  我看见领取退休金的老人们在
  自选商场,他们消瘦,他们
  骄傲,他们垂死
  他们经济独立,正饿得要死,却毫无
  怨言。在很久以前,一些谎言,
  教会他们沉默就是
  勇敢,现如今,工作了一辈子,
  却掉进通货膨胀的陷阱,他们四下张望
  偷上一颗葡萄
  嚼着。最终他们会买上
  一点点,作为一天的回报
  他们被教会的另一则谎言是
  不许偷盗
  他们宁愿饿死而不愿去偷
  (一颗葡萄也救不了他们)
  在狭小的房间里
  读市场广告的时候
  他们将饿死
  他们将无声无息地死去
  然后离开寄宿公寓
  被一头金色长发的小子
  悄悄地放在路边
  然后再拖走,这些
  小子
  英俊的眼睛
  让人想到维加斯和猫以及
  胜利
  这是事物的规律:每个人
  先尝到蜂蜜的味道
  然后挨刀
  
  
  
  
  小提琴手
  
  
  他在正面看台上部的
  顶端
  在那里他们紧张地做着准备
  在弓弦划过的曲线消失之后
  
  他是一小个男人
  健康、秃顶、肥胖
  不超过60岁
  
  他正在拉小提琴
  用他的小提琴
  演奏古典音乐
  起哄者们忽略了他
  
  “银行代理人”嬴得了第一轮比赛
  他在拉他的小提琴
  
  “会飞”赢得了第三轮比赛
  他继续拉他的小提琴
  
  我去要了杯咖啡回来的时候
  他仍在拉,他仍在拉
  在“飞镖”嬴得第四轮比赛之后
  
  没有人让他停下来
  没有人问他在干什么
  没有人给他掌声
  
  在“爪牙”嬴得第 5 轮之後
  他继续在拉
  音乐落下来落在
  正面看台的边上并溶入了
  风和太阳
  
  “星与斑”嬴得了第 6 轮比赛
  而他已拉了更多的曲子
  “坚守希望”靠耍小伎俩赢得了
  第 7轮
  小提琴手一直在拉着
  在 4点 到 5点之间当“幸运麦克”嬴得第8轮比赛
  他还在拉他的曲子
  
  在“垃圾场女神”赢得了最终的比赛之后
  他们开始缓缓走向他们的汽车
  筋疲力竭一文不名
  小提琴手继续演奏
  在他们之後还在送出他的音乐
  我坐在那里听着
  我们两个在那里倍显孤独
  他拉完时我为之鼓掌喝彩
  小提琴手站起来
  面朝着我弯腰鞠躬
  然后他把小提琴放进琴盒
  站起来,走下梯子
  
  我给了他几分钟时间
  然后站起
  开始缓缓走向我的车
  夜已深了
  
  
  
  
  在一切之下
  
  
  我不能从地板上
  拾起任何东西——
  旧袜子
  男短裤
  衬衣
  报纸
  信
  汤匙 瓶子 啤酒盖
  
  拒绝整理床铺
  拒绝卷好卫生纸
  拒绝刷牙
  拒绝梳头
  拒绝穿衣服
  
  我呆在床上
  赤身裸体
  在弄脏的
  一半拖于
  地板的床单上
  床垫的钮扣
  硌着我的
  背
  
  电话响时
  有人敲我的门时
  我都很来气
  
  我像一只躲在岩石下面的虫子
  恐惧至极
  
  我呆在床上
  注意到梳妆台上的镜子
  
  这是一次胜利,消解了
  我自己
  
  
  
  
  
  默契
  
  
  她用意很好
  弹着钢琴
  她说
  这对你没好处
  别写了
  
  她正要去散步
  在岛上
  或是乘船漫游
  我敢肯定她带着一本现代小说
  还带着她读书时用的眼镜
  
  我坐在窗前
  玩她的电传打字机
  欣赏着一个少女的臀部
  臀部长在一个少女
  的身上
  
  最后的堕落
  
  我已经出版了20本书
  消费了6桶啤酒
  
  游客们在水中上下潜游
  游客们走啊说啊
  拍照啊
  喝软饮料
  
  不写作
  对我一点好处没有
  现在她在一艘船上,一次
  出游观光
  她在海浪中思索
  遥望
  “现在是下午 2:30
  他准在写作
  不写作对他一点好处没有
  今晚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希望他不要喝酒
  喝太多的啤酒。他是一个比罗伯特
  棒多了的情人
  而大海那么美”
  
  
  
  
  今夜我想死去
  
  
  今夜我想死去
  躺在床上冷汗直冒
  我能听到蟋蟀在叫
  外面打架的猫
  我感觉我的灵魂正穿过床垫往下钻
  就在它撞上地板之前我跳了起来
  我太虚弱而无力行走
  但我还是挪到四周打开所有的灯
  然后又把它弄回到床上
  我的灵魂再一次穿过床垫往下钻
  我又跳起来
  在它撞上地板之前
  我又挪到四周打开所有的灯
  然後回到床上
  但是它又往下钻
  我起来
  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我有一个 7 岁的女儿
  我敢肯定她不想叫我死
  否则灵魂在否
  也无关紧要
  
  但是整个夜晚
  没有人打来电话
  没有人带啤酒来
  我的女朋友没有打来电话
  我只能听到蟋蟀在叫
  天太热了
  我不停地为灵魂忙碌着
  起来又躺下
  直到第一缕阳光穿过矮树丛
  破窗而入
  然後我上床
  最后
  灵魂留在了体内
  我睡着了
  现在人们经过这里
  拍打着门和窗户
  电话响了
  电话响了又响
  我收到了大量的信件
  憎恨的信和爱情的信
  一切又重归正常
  
  
  
  
  没有什么像失败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你总是带着一个笔记本
  无论你去哪儿,他说
  不要喝得太多, 喝酒使人
  感觉迟钝
  阅读 ,记录下呼吸的停顿
  当你阅读时
  总是轻描淡写
  一笔带过,大家思考时
  都表现得比你聪明
  当你写一些事的时候
  又不能马上将之写出
  把它放在抽屉里放上两星期
  然后取出来看
  修改,修改
  一遍又一遍地修改
  压缩诗句像拉紧一座 5 公里桥墩的距离
  捧着笔记本靠在床上
  你会在夜晚得到灵感
  这些灵感将会忽然消失而被浪费
  除非你记下它们
  别喝酒,任何白痴都能
  喝酒, 我们是
  文人
  
  对於一个什么也不写的家伙
  他大约像他们中的其他人
  一样: 把握十足地
  谈论着
  它
  
  
  
  
  成功
  
  
  我有一项最困难的工作
  今天要在 100 度的高温里
  发动我用了14 年的老车
  我不得不来回跳着
  取出汽化器
  调整固定的螺丝钉
  有 2 到 4 个堵住了油门踏板
  使它踏不下去
  
  我将它取出——在 45分钟之后——
  我寄出 4封信
  买了凉的东西
  回来
  进入我的领地
  听艾文斯
  做关于帝国的美梦
  我很白的肚皮朝向
  风扇
  
  
  
  
  八间房
  
  
  我的牙医是个酒鬼
  我正在洁牙的时候,他冲进房间:
  “嗨, 你这个老杂种! 你还在
  写下流故事吗?”
  “是的”
  他看着护士:
  “我和这个老家伙,过去都为终点站楼群那儿的邮局
  工作!”
  护士不回答
  “看着我们!我们从那里逃了
  出来,我们逃出了那个地方
  不是吗?”
  “是的,是的……”
  他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雇用漂亮姑娘
  她们到处都是
  她们一周工作4天,他开着一辆
  黄色的开第车
  除了候诊室外他还有
  八间房, 设备齐全
  护士用她的身体压着
  我的身体,难以置信
  她的胸部,她的大腿,她的身体
  压着我,她检查我的牙齿
  盯住我的眼睛:
  “我弄疼你了吗?”
  “不不, 继续吧!”
  
  不到15 分钟牙医回来了:
  “嗨,不要太久了!
  有什么情况吗?”
  “大夫,这人的牙齿
  有5年没清洁了,太脏了!”
  “好的, 到此为止!给他
  约下一次!”
  他跑出去
  “你想另约一个时间吗?”
  她盯着我的眼睛
  “是的”,我告诉她
  她俯身压住我
  最后摩擦几下
  整个过程只花了我四十美元
  包括X光片
  
  但是她一直没有告诉我她的
  名字
  
  
  
  
  非洲,巴黎,希腊
  
  
  有这样两个女人
  我知道她们
  十分相象
  
  几乎一样
  芳龄几许
  博览群书
  热爱文学
  
  我曾经和她们两个
  都睡过觉
  但是都
  过去了
  
  我们是朋友
  
  她们曾经到过非洲
  巴黎
  希腊
  
  这儿和那儿
  
  操过一些著名的男人
  
  一个现在正和一位
  距这里
  几公里远的百万富翁
  同居
  和他共进早餐和
  晚餐
  给他的狗和猫
  喂鱼
  当她喝醉时就打电话
  给我
  
  另一个正生活得
  很艰难
  孤独地住在威尼斯 (加州)
  一栋小公寓里
  听着阵阵
  鼓声
  
  著名的男人似乎都想要
  年轻女人
  
  一个年轻女人也很容易
  脱身而去:
  她们有更多
  的地方
  可去
  
  摆脱
  曾经美丽的女人
  是
  困难的
  
  她们会变得更
  聪明(如果她们想
  控制她们的男人)
  就在床上床下做
  更多的事
  
  我认识的这两个女人
  她们床上床下
  都很棒
  
  而且她们聪明
  足够聪明
  他们来看我
  滞留
  不超过
  一两个小时
  这点她们也十分
  一样
  
  我不知道
  他们看到这首诗
  会不会读懂
  它
  幸好她们
  了解
  兰波或里尔克
  
  或济慈
  
  同时我又遇上一个
  来自美丽传真区的
  金发少女
  
  当她看我墙上的
  画时
  我摩挲着她的
  脚底
  
  
  
  
  毒品
  
  
  和三个吸毒者坐在一间黑暗的卧室里
  女性
  装满垃圾的牛皮纸袋子
  散落各处
  这是午后一点半钟
  她们谈论疯人院
  医院
  她们面临困境
  她们没有工作
  而毒品则是救济品、食物券和
  卡路里
  
  面对困境
  男人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这是午后一点半钟
  外边矮小的植物正在生长
  她们的孩子还在学校里
  女人抽着烟
  倦怠地喝着啤酒和
  龙舌兰酒
  我买的
  
  我和她们坐在一起
  我也身处困境:
  我是一个写诗的吸毒者
  
  她们拉着以斯拉走过街道
  在一个木制的笼子里
  布莱克信上帝
  维庸是一个肖像摄影家
  洛尔迦在吮阳
  T.S.艾略特建了个讲叙者的营地
  
  大多数的诗人是天鹅
  白鹭
  我却和三个吸毒者坐在一起
  在午后一点半钟
  
  烟含大麻朝上撒尿
  
  我等着
  
  死亡是一个虚无的庞然大物
  
  其中一个女人说她喜欢
  我的黄衬衫
  
  我相信简单的暴力
  
  这也是
  毒品的一部分
  
  
  
  
  流氓团伙
  
  
  诗像持枪歹徒
  无所事事
  在我的窗上射出洞孔
  咬嚼我的卫生纸
  读到比赛结果
  从挂钩上
  拔掉电话
  
  诗像持枪歹徒
  问我
  我的游戏究竟是什么
  还有
  我愿不愿意和它
  拼个你死我活?
  
  泰然处之吧,我说
  比赛不会
  那么快
  
  诗就坐在那张
  长椅的南端
  平局
  比方说
  子弹为下一个
  射出!
  
  泰然处之吧,伙计,我
  有一个计划
  是关于你的
  
  计划,哼!?什么
  计划?
  
  《纽约客》
  伙计
  
  他放下他的
  手枪
  
  诗就坐在
  靠近门的椅子上
  伸着懒腰
  看着我:
  你知道,小胖子,你
  近来
  相当懒惰
  
  滚开
  我说
  谁在玩这个
  游戏?
  
  我们正在玩这个
  游戏
  对所有拔出枪的
  歹徒
  说:
  不要
  落伍!
  
  就这样
  给
  你:
  
  这首诗
  正
  坐
  在冰箱
  上面
  弹着
  啤酒瓶盖
  
  现在
  我已经有了
  让他下来的办法
  
  其他所有的
  正无所事事地用他们的武器
  指着我
  说:
  
  我是下一个, 我是下一个, 我是
  下一个!
  
  我想当
  我死时
  剩余的
  将会逃离那些
  贫穷的
  婊子的儿子
  
  
  
  
  
  红色保时捷
  
  
  感觉很好
  坐在一辆
  红色保时捷里
  由一个
  比我博学的女人开着
  感觉很好
  坐在一辆
  红色保时捷里
  由一个
  能够向我讲解
  古典音乐
  的女人
  开着
  
  感觉很好
  坐在一辆
  红色保时捷里
  一个女人开着
  去为我的冰箱
  和我的厨房
  采购:
  樱桃、李子、生菜、芹菜
  绿色洋葱、褐色洋葱
  鸡蛋、松饼、长长的
  红辣椒、红糖
  意大利调味品、牛至
  白酒醋、庞贝橄榄油
  和
  红萝卜
  
  我喜欢坐
  红色保时捷时
  抽着烟
  温软而怠惰的感觉
  
  我是幸运的,总是
  幸运的:
  即使我快饿死的时候
  乐团也正在为我
  演奏
  红色的保时捷非常漂亮……
  而且她也
  很漂亮
  就在那时我学会了享乐
  我感觉快乐
  
  坐一辆
  红色保时捷兜风
  比自己开车
  感觉更好
  傻瓜的运气是神圣的
  
  
  
  
  美国骗子
  
  
  我年轻
  没有肚子
  金属线一样的双臂
  但很有劲
  
  每天早上
  我醉醺醺地来到工厂
  活干得比那帮家伙都好
  一点也不紧张
  
  那个老家伙
  名叫萨利
  爱尔兰好老头萨利
  他笨手笨脚地装着螺丝钉
  
  并且整天吹着同一首歌
  久久地:
  
  美国骗子来到城镇
  骑着一匹矮种马
  他在他的帽子里插一根羽毛
  称它为纨绔子弟……
  
  他们说他吹那首歌
  已经很多年
  
  我开始不断地和他一起
  吹口哨
  
  我们一起吹口哨长达数小时
  他正数着螺丝钉时
  我把8英尺长的轻型固定物装入
  棺材盒里
  随着时间流逝
  他变得苍白而颤抖
  偶尔还遗漏一个记录
  
  我继续吹口哨
  
  他开始每天遗漏
  
  接着他遗漏了一周
  
  接下去我得知
  消息传出
  萨利在一所医院做了
  一个手术
  
  两周之后他拄着一根手杖
  和他老婆一起进来
  
  他和每个人握手
  
  40岁的男人
  
  当他们举行退休宴会的时候
  我错过了
  因为一次可怕的
  大醉
  
  在他走了以后
  很奇怪
  我坚持找他
  我了解他
  从不恨我,而我
  只有一点点恨
  他
  我开始喝得更多
  错过了更多的日子
  
  接着他们让我
  也滚了
  我从未感到如此光火
  但那一次除外
  我感到了
  
  
  
  
  
  两只苍蝇
  
  
  苍蝇有点生
  生活的气
  他们为什么如此生气?
  似乎是他们想要得更多
  似乎是他们好像
  很生气
  他们飞
  这不是我的错
  我坐在房间里
  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嘲弄我
  用他们的痛苦
  好像他们
  散漫庞大的灵魂
  已经丢失在某处
  我试图去读一张报纸
  可他们不让我
  读
  一只沿着墙壁
  高高地划着半圆
  丢下一声凄惨的呻吟
  在我头上
  另一只,小的那只
  呆在附近并欺负我手
  悄无声息,
  上升,下降
  近近地爬着
  是上帝把它们丢在
  我们中间?
  别的男人遭受来自天意的
  痛苦和悲惨的爱……
  我遭遇
  昆虫……
  我挥赶那只小的
  这似乎唤醒了它
  挑战的冲动:
  他更快地转圈,
  更加接近, 甚至制造
  出一种嗡嗡的声音
  上面的一只
  也捕捉到一个新感觉
  他兴奋地旋转
  飞得更快
  突然下降
  以手铐般的噪音
  他们围着
  我挥舞的手臂转圈
  漫不经心乱弹着灯罩的
  底部
  到我身上
  男人的私处
  使我不再
  缺乏信心
  我狂打
  用卷成筒的报纸——
  没有击中!——
  打
  打
  他们吵吵着溃逃
  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系
  我先抓着了一只
  大的,他四脚朝天
  踢腾他的腿
  像一个生气的婊子
  我又用我的报纸筒
  再一次狂打
  他是一个污点
  丑陋地飞行
  小的那只高高地绕圈飞着
  此刻,安静而迅速
  几乎看不见
  他不再接近
  我的手
  他被驯服了
  很难接近,我丢下了
  他,他离开了
  我
  当然报纸筒
  也被毁了
  有事发生
  这件事弄脏了我的
  一天
  有时它不需要
  是一个男人
  或一个女人
  仅仅是活物
  我坐着观看
  那只小的
  我们在空气中
  交织在一起
  生命
  天晚了
  我们两个
  
  
  
  
  
  有勇气的收音机
  
  
  这是在二楼上,在科伦那多街
  我每每大醉
  打开收音机通过窗子惊扰别人
  当然是在它正在响着的时侯
  打破窗上的玻璃
  收音机就放在屋顶那儿
  还在响着
  而且我会告诉我的女人
  “啊,多麽惊人的收音机!”
  
  第二天早晨我会拿掉插销
  取下窗子
  把它带到街上
  交给卖玻璃制品的男人
  他会给我装上另一块窗玻璃
  
  我坚持打开收音机通过窗子惊扰别人
  每次我喝醉了
  它就会呆在屋顶上
  不断响着——
  一个魔术般的收音机
  有勇气的收音机
  每个早晨我都会带上窗子
  来到卖玻璃的男人那里
  
  我不记得这一切最终是怎样结束的
  尽管我确实记得
  我们最终搬走了
  楼下有一个女人
  她穿着泳衣
  在花园中栽花
  她的丈夫抱怨他晚上无法入睡
  全是因为我
  因此我们搬走了
  在下一个地方
  我也忘记了打开收音机通过窗子惊扰别人
  或者说我不再喜欢
  那样
  我只记得我开始想念那个
  穿着泳衣在花园中栽花的女人,
  她用泥铲挖土
  她把她的屁股高高地撅在空气中
  我常常坐在窗边
  看阳光普照万物
  
  这时乐声正起
  
  
  
  
  
  固态的马蒂
  
  
  他近80岁了,他们
  不久前
  去拜访他。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
  一块粗麻布的毯子盖着他的
  膝盖
  他们谈话时
  他说的第一件事竟是
  “不要碰我的鸡巴!”
  
  他有一加仑水壶的
  馨芳葡萄酒
  就在他的冰箱里
  还剩下
  够五天喝的
  龙舌兰酒
  
  一台600美元的新钢琴在他
  房间的中央
  他给他儿子
  买的
  
  他总是打电话叫我过去
  可当我过去
  他又非常无趣。他赞同
  我说的每件事
  然后他就
  睡去
  
  固态的马蒂
  当我不在那里的时候
  他做的事情是:
  纵火烧长椅
  肚子里涨满小便
  唱国歌
  他摆脱应召女郎
  用苏打水
  喷她们,他还
  扯断墙上的
  电话线
  
  在他这样干之前
  他打电话给
  巴黎
  马德里
  东京
  
  他打狗
  猫
  人
  用他的
  银拐杖
  
  他讲关于
  他怎样成为一个
  斗牛士
  一位拳击手
  一个皮条客
  欧内斯的朋友
  毕加索的朋友
  的故事
  
  可当我到来
  他就睡去
  直躺在椅子里
  灰头发隆隆垂下
  那沉默
  无语的鹰脸
  
  他的儿子开始说话
  就是我该
  走
  的时候了
  
  
  
  
  消防站
  (献给简,因为爱)
  
  
  我们从酒吧出来
  因为手头没钱了
  但在房间里
  还有几瓶酒
  
  大约是午后的4点钟
  我们经过一家消防站
  她开始发狂地
  喊叫:
  
  “消防站!噢,我就是喜欢
  消防车,他们鲜艳的红色和
  所有的一切!我们进去吧!”
  
  我跟着她
  进去。“消防车!”她尖叫着
  摇晃着她的大
  屁股
  
  她已经试着爬进
  其中的一辆,把她的裙子拉到
  腰际, 试图弓着身子进到
  座位上
  
  “嘿,嘿,让我来帮帮你!”一个消防队员
  跑上来
  
  另一个消防队员走上来
  对我说:“ 我们的市民总是受欢迎的”
  他告诉
  我
  
  另一个家伙爬到她呆的
  座位上。“你得到了一个大家伙?”
  
  她问他。“哦,哈哈哈!我是说
  一个
  大头盔!”
  
  “我也有顶大头盔”他告诉
  她
  
  “哦,哈哈哈!”
  
  “ 玩纸牌吗?”我问
  消防队员。 我有43 美分,除了时间
  我一无所有
  
  “随后就来”他
  说。 “当然, 我们不赌博
  那是违反
  规定的”
  
  “我知道了”我告诉
  他
  
  我已经把我的43美分增加到了
  1元90美分
  当我看见了她和她的消防队员
  上楼时
  
  “他要我和他睡
  一刻钟”她告诉
  我
  
  “知道了”我告诉
  她
  
  十分钟後
  当她的救火队员情绪跌落到极点时
  我点头以示
  结束
  
  “这是
  5美元”
  
  “那件事才值
  5 美元?”
  
  “我们不想有丑闻
  对吗?我们俩也许都会失去
  工作。当然了,我本来就不
  工作”
  
  他给了我
  5美元
  
  “坐下,你应该把它
  收下”
  
  “怎么玩?”
  “二十一点。”
  
  “赌博是
  犯法的”
  
  “好玩而已。还有
  你看见桌上的
  钱了吗?”
  他坐下了
  
  那是美国的
  5块钱
  
  “怎么它是魔鬼吗?”有人问
  他
  
  “不坏,不
  坏”
  
  另一个家伙上到
  二楼
  
  他们真是糟糕的玩家
  他们不操心记
  牌。他们不知道留下的牌
  点数是高或低。主要是他们的牌太高了
  没有拿到点数够低
  的牌
  
  当另一个家伙下来时
  他欠我一张
  5美元
  
  “怎么样,马蒂?”
  “不错。她干得……
  很棒”
  
  “给我发牌! ”我说“正派干净的女孩。我还是
  自己骑她吧”
  
  没人说
  什么
  
  “近来有大火灾吗?”我
  问
  
  “没有。不
  多”
  
  “你们这帮家伙需要
  锻炼。再给我
  发牌!”
  
  一个正在擦发动机的红头发
  大小子
  扔下他的抹布
  上楼去了
  
  当他下来时,他丢给我一张
  5美元
  
  当第 4个家伙下来时我给了他
  三张5 美元,换了
  一张二十的
  
  我不知道这个建筑物里
  有多少消防员,或是他们在
  哪儿。我算计了极少几个上当者
  可我还是一个讨人喜欢的
  好人
  
  外面正在黑下来
  这时警报
  响起
  
  他们开始跑向四周
  这帮家伙顺着竿子
  滑下来
  
  然后是她顺着竿子
  滑下来。她很适合这个
  竿子。一个真女人。除了这帮家伙
  和
  屁股
  
  “我们走吧”我对她
  说
  
  她站在那儿对消防员挥手再见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
  太多的
  兴趣
  
  “我们回
  酒吧吧”我对她
  说
  
  “噢,你弄到
  钱了?”
  
  “我弄到了一些,我不知道我
  有……”
  
  我们坐在酒吧尽头
  喝着威士忌酒和啤酒
  饮料
  “我确实需要好好
  睡上一觉”
  
  “确实,宝贝,你需要
  睡觉”
  
  “瞧那水手正在看着我!”
  “他一定认为我是个……”
  
  “不,他不会那样想。放松点,你有
  品位,真正的品位。你使我想起一位
  歌剧演员。你知道,你的品位
  你浑身上下都是
  一流的
  干杯”
  
  我又多要了
  两杯
  
  “你知道,老爸,你是我惟一爱的
  男人!我是说,真的……爱! 你
  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有时我觉得我是一个国王
  虽然是我自认为”
  
  “是的,是的。那也是我的意思。有点
  像”
  
  我去小便。我回来时
  水手正坐在我的
  座位上。她把她的腿迎着他
  他正在说话
  
  我走过去,玩飞镖游戏
  同哈里、霍斯和角落里的报童
  一起
  
  
  
  
  
  孤独的人
  
  
  16英寸半的
  脖子
  68岁的年纪
  举重
  身体仿佛一个
  小伙子(也差不多)
  
  坚持
  理发
  用半加仑水壶
  喝港口葡萄酒
  
  坚持
  锁门
  用木板堵住窗口
  
  你不得不
  使劲敲门
  方能进入
  
  他有黄铜做的手关节套
  刀子
  棍棒
  枪
  
  他有跤手
  一般的胸膛
  从来不会弄丢他的
  眼镜
  
  绝不发誓
  绝不自寻
  烦恼
  
  绝不再婚
  在他惟一的
  老婆死后
  恨
  猫
  蟑螂
  老鼠
  人
  
  玩
  纵横填字字谜
  紧跟
  新闻的屁股
  
  那16英寸半的
  脖子
  
  68岁了他是个
  重要人物
  
  所有那些木板
  那横过窗口的
  
  洗他自己的内衣裤
  和短袜
  
  一个晚上
  我的朋友瑞德带我去
  见他
  
  我们一起
  聊了一阵儿
  
  之后我们离开
  
  瑞德问,“你
  有何感觉?”
  
  我回答,“比我们中的其他人
  更怕死”
  
  其实
  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们
  
  
  
  会见
  
  
  办地下
  报纸和发行量很小的
  杂志的年轻人
  越来越经常地
  来拜见我-
  他们长发披肩
  身材单薄
  带着录音机
  和许多啤酒
  来了
  他们中的
  大部分
  待上几小时
  喝得酩酊大醉
  
  如果我的一个女友在旁的话
  我就让她
  和他们说话
  去吧,我说, 告诉他们
  关于我的真实
  
  然后他们就谈起他们认为的
  事实
  
  他们把我描述成
  白痴
  真正的白痴
  
  接着我被提问:
  
  为什么你十年
  不写作了?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
  参军呢?
  
  因为疯了
  
  你会说德语吗?
  
  不会
  
  谁是你喜爱的现代
  作家?
  
  不知道
  
  我很少能够了解
  这种见面。尽管一次
  一个年轻人后来写到
  我的女友
  吻过他
  当时我在浴室里
  
  你结识异性容易,我后来写到
  顺便说说
  忘记我告诉你的
  叫道斯·帕索司或者叫
  梅勒的狗屎?今晚很热
  一半邻居
  醉了,另一半
  死了
  关于写诗
  如果我有什么忠告,就是
  没有。我会送你
  一些炸鸡
  
  一大批
  
  
  
  
  走过各地街道
  
  
  当然,试图修改一首旧诗是愚蠢的行为
  在喝着热啤酒的时候
  在星期天的午后;最好是
  抽根烟,活神仙
  人是冷漠的,虽然这是一个
  表现贫穷的用语
  格什温在收音机里
  言辞铿锵,祈祷滚蛋
  我已经读了
  有关防范自杀的报纸
  我也小心翼翼地注意到
  一些绿色的树
  像一位自然主义诗人关注他最后的杯子
  并且
  砰砰然地
  他们从那儿走出去了
  新来的孩子,他们中的一些正准备
  坐在这里,当我正这么做的时候
  热啤酒,死格温什
  身体的四周正在发胖
  不相信那饥饿年代
  亚特兰大结冰了像上帝的头
  拿着一个苹果在窗口
  但是我们最后全都被戏弄了
  被一掌拍死了
  像情人的誓约,为了一些利益
  讨价还价
  收音机关上了
  电话响了,一个女人说
  “今晚我有空”嗯,她没有要紧的事
  而我也没有
  少年时代我曾经想骑
  一匹马走过各地街道
  但是他们很快弄死了这匹马在那段时间
  “年轻人得到了香烟?”她问。“是的,”我说
  “我得到了香烟”“马奇牌的?”她问
  充足的火柴烧毁了罗马”“威士忌酒?”
  “充足的威士忌酒流成了一条痛苦的密西西比河”
  “你喝酒吗?”“还不”
  她要走人,完美的,一片无花果叶子
  和一个小俱乐部,我
  看着这首我正尝试修改的诗:
  我说
  偏僻的胡同将会到达
  无赖们
  正午到达盐湖城
  田间干活的农夫……
  胡说。我把稿子撕了一次,两次
  三次,然后检查火柴和
  冰冻的立方体,热的和冷的
  一些男人的夸夸其谈胜于
  他们的创造
  而另一些男人
  它是一个女人
  几乎任何女人
  那是他们的罗丁,在公园长椅中
  鸟落在路上等候老鼠和车轮
  我知道我遗弃了你
  冰冻的立方体像白痴的黄金一样堆积
  在投球手的手中
  现在他们正在玩
  阿里克斯·斯克瑞宾
  这个稍稍好些
  又不够好
  对我来说
  
  
  
  
  醉酒的海量法官
  
  
  醉酒的海量法官
  和其他法官一样
  迟到了,他
  年轻
  营养充足
  受过良好教育
  娇生惯养
  家庭出身
  良好
  
  我们喝着酒,熄灭香烟,等候他的
  仁慈
  
  最先是那些不得保释的人
  “有罪”他们说,他们全都说
  “有罪”
  “7天”“14天”“14天,然后你将被
  释放到荣誉农场”“4天”“7天”
  “14天”
  
  “法官 , 这些家伙在那儿
  暴揍一个人”
  
  “下一个”
  
  “法官,他们真的暴打了我一顿。”
  
  “请下一个”
  
  “7天”“14天,然后你将被释放到
  荣誉农场”
  
  喝醉了酒的海量法官
  年轻
  大食量。他
  一顿饭吃得太多。他很
  肥
  
  接着是被保释的酒鬼
  他们把我们排成一队然后
  很快处理
  我们。“两天或者40美元”“两天或者40
  美元” “两天或者40美元” “两天或者40
  40美元”
  
  我们有 35 或者
  40人
  法院在圣·佛尔那多路
  废物场中间
  
  当我们去见执行官的时候,他
  告诉我们
  “你们可以申请保释”
  
  “什么?”
  
  “你们可以申请保释”
  
  “保释金是50美元。法院保留
  10美元”
  
  我们走出去,走进我们的
  旧汽车.
  我们大多数人的汽车看上去比
  那些
  废物场上的汽车更破。我们中一些人
  没有
  汽车。我们大部分是
  墨西哥人和贫穷的白人
  火车调车场横越
  街道。太阳可爱地
  升起来啦
  
  法官有着非常
  光滑
  细腻
  的皮肤。法官有个
  肥肥的
  下巴
  
  我们走出去,开车离开
  法院以及他妈的
  
  正义
  
  
  
  
  天堂的魔爪
  
  
  不雅的欲吐感觉
  发酵粉一样的微笑
  锯屑般飘扬——
  我爱我的胃
  经营酒店的男人
  打电话给我
  “斯科利兹先生”
  跑道上的收银员
  尖叫着
  “我认出了诗人!”
  当我拿出我的票时
  床上和床下的
  淑女们
  说她们爱我
  当我用湿漉漉的白脚
  走路时
  
  醉眼朦胧的信天翁
  波佩肮脏的男短裤
  巴黎的臭虫
  我已经清除了路障
  已经征服了
  汽车
  残留物
  泪滴
  但是我知道
  最后的厄运
  像男学生观察到的
  那被过往的车辆
  碾烂的猫
  
  头盖骨在我头顶
  有1英寸半的
  缝隙
  我的大部分牙齿
  长在前面。我感到
  晕眩,在自选商场值班
  喝威士忌的时候
  吐了血
  变得悲哀
  乃至
  伤心欲绝
  当我觉得
  我认识的所有好女人
  都已经
  变得模糊
  消失
  超越这些琐事:
  到帕沙第纳旅行
  孩子们的野餐
  把牙膏盖丢进
  臭水沟
  
  无事可做
  除了喝酒
  赌马
  在诗歌上下注
  
  当少女
  变成女人
  机枪
  指着我
  蜷缩
  在比眼皮还薄的
  墙后
  
  毫无防备
  除了犯遍所有的
  错误
  
  同时
  我洗淋浴
  接电话
  煮鸡蛋
  学习运动和消耗
  愉快地跌倒
  在下一个时刻
  去太阳下步行
  
  
  
  译后记
  
  
  伊沙
  
  
  我被委以信任,因诗歌的
  兴衰发展
  至少我被委以的信任,是因它
  衰亡的部分
  ——查尔斯·布考斯基
  
  一
  
  
  我与至今尚未谋面的美籍华裔人文学者刘耀中先生建立通信联系是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初,起先是他在严力主编纽约出版的《一行》诗刊上读到我的诗作,然后写信给我,他在信中将我称作“中国的金斯堡”,令我在青春的虚荣心得到巨大满足的同时写作上也倍受鼓舞。他在后来的信中总是夹寄一份他发表于海外中文报刊上的介绍西方文学、哲学大师的文章复印件,他系统介绍的这些大师有我了解的,也有我不十分了解的,甚至还有我压根儿不知道的。最吸引我的还是他在评述这些大师时所动用的知识系统和丰富材料,是我在一般国内学者那里读不到的。我们以通信形式建立的私人友谊真有点“忘年交”的味道在里头,他在一封信里向我“透露”国内出去的一位女明星正是他的女朋友,他常带她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兜风,读着信我笑了。介绍艾伦·金斯堡的那篇文章,是他在我的要求之下写的。他在该篇文章的结尾还写到:“去年西安青年诗人伊沙来信说,他很感谢我寄给他的那部一九八九年出版的巴利迈尔斯著的金斯堡传记,他希望我写一些关于‘被打垮的一代’的扫描及对金斯堡一生的介绍和评价,承蒙器重,特写此文以答谢!”
  刘先生在信中提到的那部名叫GINSBERG:A BIOGRAPHY(SIMON AND SCHUSTER出版社)的金斯堡传记的英文原版,是他在1994年寄赠于我的。这部书寄达之后激发的是我妻子老G将它译为中文的兴趣与冲动,当时国内的出版社似乎正处于刚刚懂得必须掏钱买版权的事而又普遍买不起的阶段,出版几乎无望——正是在这种前提下,老G开始翻译这本书,我的前同窗和当年在大学校园里活跃一时的前女诗人深知金斯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又像是情话:“大不了我就当翻上一堆资料吧——供你私人使用的资料。”老G的翻译工作自那年秋天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节过后,因怀孕而告停。我由此得到了占全书四分之一的一堆中文资料,私下熟读,获益匪浅。我在反复阅读这堆“私人资料”时发现了妻子的翻译才能,尤其体现在译诗方面:“圣洁的母亲,现在您在慈爱中微笑,您的世界重生。在蒲公英点缀的田野里,孩子们裸着身体奔跑/他们在草地尽头的李子树林里野餐,小木屋中,一个白发黑人讲着他的水桶的秘密……” ——这是老G所译的金斯堡名篇《卡第绪——母亲挽歌》中的片断,我发现比之漓江版的那个中文译本多了些诗味和灵气,写过诗的人译诗和没写过诗的人到底不一样……当时我只想到了这些。
  
  二
  
  第二年——也就是1995年,在刘耀中先生的一封来信中,他夹寄了一篇介绍美国诗人查尔斯·布考斯基的文章。这是我此前一无所知的一位诗人,但这篇文章却叫我没法不激动:因为文中所引的他的诗的片断,也因为他极富传奇色彩的生平和他的人生态度,甚至包括他在美国文化中的际遇和地位。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位注定要和我有点关系的诗人,正如我在1986年初读金斯堡时的直觉一样。在我的急切要求下,刘耀中先生很快寄来了一本布考斯基出版于1981年的原版诗集PLAY THE PIANO DRUNK LIKE A PERCUSSION INSTRUMENT UNTIL THE FINGERS BEGIN TO BLEED A BIT ( BLACK SPARROW出版社)——这本宝贵的书是他在加州格伦底尔城的一家旧书店里购得并转送于我的,书的扉页上还留有上一位读者的阅读心得,他(或她)用英文写道:“我能说什么呢?大师……生日快乐1983”。
  老G看完这本原著后对我说的话与当年顾城的姐姐在看到《今天》时对顾城说的话有点相似,她说:“他写你这种诗。”——正是这句话使我急切地想把布考斯基变成中文,与妻子合译布考斯基的建议也正是由我在当时提出的。说干就开始了,那年7、8两月,我们共翻译出布氏诗作24首,其中23首后来陆续刊发于《西藏文学》《女友》《倾斜》《中国诗歌》《诗参考》《葵》、台湾《双子星》《创世纪》、香港《前哨》、美国《新大陆》等10余家海内外中文刊物——其中既有期发量近两百万份的大众读物,也有非正式发行每期印数只有几百册的同仁诗刊——这便是布氏诗作在中文世界里的最早出现。也正是自那年起,我在中国当代的诗人圈中开始听到有人谈论布考斯基这个名字(一开始我还误听成诺贝尔奖获得者布罗茨基),并听到越来越多的赞誉之声,我知道由我和老G一起提供的这个译本并没有辱没大师的名字。
  这年9月,我去北京出席诗刊社当年度“青春诗会”时,留在西安家中的老G经历了一次早产的危险,我被吓坏了——翻译工作就此告停。接着是我们的儿子在那年冬天的如期降生,接着是老G的眼里只有她这个“作品”的漫漫七年。
  
  三
  
  七年中,我读到过布考斯基的第二种中文译版——只是一组诗,发表在美国《新大陆》诗刊上,是出自台湾旅美诗人秀陶的译笔——我觉得那是典型的台湾译风,他把布考斯基这条老硬汉搞软了,还搞得有点松垮。加上前不久在《个》网站上读到的我和老G的同学诗人桑克所译的一首——就算是第三种版本,读来有点干涩,译得比较拘谨,可能还是不大对路吧。七年中,圈中传阅的布考斯基一直是我和老G译出的那20来首——我确实感受到了它们的顽强,它们的生命力!
  直到去年的某一天,青年诗人魔头贝贝将其中的五首诗贴到《唐》网站上来,据他所说是从某大网站读到并转贴过来的。布氏的诗在网上一出现,立刻激起青年诗人以及诗爱者们的强烈反响,他们的感受一如我在七年前: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大师!大师也可以是这样的——说人话讲人事,亲切如风!是网上所贴的五首诗在流传中引起的错误促使我在电脑上重新校对当年所译的这20来首,一边校译一边在《唐》《诗江湖》《个》《或者》《扬子鳄》等五家当代诗歌网站上同时发布,今年4-5月,我在写作之余一直在做这件事。6月是如火如荼的世界杯。7月的一天,韩东打来电话,这位好友在6月到来前的一次电话中已经送我两单世界杯的“大买卖”,这一次的电话中又送我了比这两单“大买卖”更值钱的一条信息——那便是楚尘为河北教育出版社策划的“20世纪世界诗歌译丛”。然后是我给前年冬天曾在北京有过一面之缘的楚尘打电话;然后是我把已经译成的24首布考斯基灌到他的邮箱里;然后是楚尘简练而肯定的回答。7月至今的4个月里,我和老G重拾译笔,译完了计划中剩余的76首布氏诗作,除去7月我到北京办护照的一周、在西安参加亚洲诗人大会和陪于坚、唐欣两位好友游玩的一周、8月去瑞典参加奈舍国际诗歌节的半个月——除去这前后加起来一个月,我和老G几乎每天都有为布考斯基工作的时间,国庆长假也不例外。对我来说,为诗工作有着永远的激情。而对老G来说,在繁琐的每天8小时行政工作之余,到了业余时间还要面对布考斯基老头,她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多地面对诗歌,她以为更多地面对诗歌就是更多地面对我。加上楚尘——这个韩东眼里的“工作狂”,我知道他为了此书独自去面对了很多我不知道的琐事——因为布考斯基和别的大师有所不同,他毕竟是美国出版界的一块宝,版权不是可以随便奉送的玩意。
  也许正因为是三个“工作狂”凑在一起,才有这部《布考斯基诗选》的高效诞生。在此我还应该感谢美国诗人、汉学家、我自己作品的主要英译者梅丹理(Denis Mair)先生,七年来他一直十分关心我们翻译布考斯基的事,并为版权的获得煞费苦心。
  
  四
  
  七年中,我遇到每一个和美国和诗歌有关的人,都要问到查尔斯·布考斯基,最后一次就是在两月前的瑞典奈舍国际诗歌节上,我问到一位颇具雅皮风度的纽约派老诗人,他笑了,马上举手仰头做出一个喝酒的动作。当我说出“他是我最喜欢的美国诗人”时,他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布考斯基太有名了,无论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的人,都无法回避他在美国当代诗歌中的巨大存在——每当感念于此,我就对国内学术界的“引进”标准怀疑之至,终于不再相信。在1995年以前,中国读者为什么会对布考斯基一无所知?那仅仅是在被译成中文的任何一部“美国诗选”中都没有他的大名。而在美国,这类“诗选”又出自哪些人的编选?——学院与学会——他们仅仅代表着一个多元文化的一元而已,而布考斯基又正好是被这个元所排斥的,我注意到颁发了那么多届的美国三大诗奖(普利策、国家图书、波林根)长长的获奖名单中没有布考斯基的名字,正像布鲁姆教授开宗明义拒不将金斯堡的作品收入他编选的《西方经典》一样,还人身攻击地说其是“假惺惺的伪君子”,在美国多元文化的生态环境中,这本属于正常,甚至是非常健康的一种表现。但被一些人搬到中国之后则被当成了一种权威标准——在我们的习惯思维中总觉着必然要有的一个标准!
  从学院到学院、从学会到学会、从知识分子到知识分子、从文坛交际家到文坛交际家——在中西文化的交流和对西方文化的“引进”中的确存在着这样一条“暗道”,当这条“暗道”成了“自古华山一条路”时,结果可想而知。中国读者面对的西方“大师”,要么是文学史意义上的,要么就是国际文坛意义上,诺贝尔获奖者中的大多数当属后一种——而这仅仅是两种。而那些正在发生的、其先锋意义正当其时的并在彼岸的本土文化中活力四射的作家和诗人,总是被这条“暗道”排除在外。以至后来,这种现象在中国的诗歌界恶化为一些“知识分子诗人”开始借大师之口布道和说事,推行他们信奉的权威标准,借此向诗坛和读者示威并施压,在“暗道”中“与国际接轨”。
  也许没有上述背景,我这个惜时如金的“职业诗人”也不会对布考斯基的翻译工作倾注如此之大的热情。仿佛是一种欲望般的巨大冲动:作为诗人,我要自己去看另一位诗人,教授们、学者们、翻译家们——用不着你们可恶的指点了,统统都给我闭嘴!
  
  五
  
  七年前抑或是现在,我怀揣一份美国诗歌的地图,反复阅读着布考斯基。最终,我给了他“四星半上将”的军衔,而在我眼里,在此之上的“五星上将”也只有华尔特·惠特曼、T.S.艾略特、艾伦·金斯堡三人——如此评判势必会带入一个诗人在文化和历史语境中的作用与影响来考虑,那么回到一个诗人纯粹的写作内部,布考斯基就该被追授他没有得到的那半颗星。也就是说,在我眼里,布考斯基是美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诗人之一。
  金斯堡出生于1926年,布考斯基出生于1920年,后者甚至比前者还大6岁。考虑到他们大体上属于一代人以及诗歌走向上的大体相近,我对前辈论家爱将他们放在一块比较的做法基本认同。布考斯基35岁开始写诗时,金斯堡已快爆得大名了。一个是写得晚,出道更晚,另一个则在勇敢地当了一把文化逆子的同时,也旋即成为时代的宠儿。金斯堡是随着一个大时代的到来应运而生的诗人,布考斯基则是一个天生的边缘人,与他所经历的任何时代似乎都格格不入。金斯堡一生的大半时光,都是在世界最著名诗人的优越感中写作的;布考斯基则始终在一种大体不得志的落魄感中写完了自己的一生。《嚎叫》是金斯堡一生的顶峰,也是平生难越的一座高峰,他后来的写作都是在如何超越自己而不得的努力中。布考斯基属于渐入佳境的一种,极为多产,泥沙俱下,越写越好,貌似不经意,他的巅峰十分自然地出现在他的晚年。
  以下所述是我身为诗人更为隐密的心得:金斯堡是“史诗”书写者、时代的代言人,他最为擅长或者说真正写得好的是《嚎叫》《美国》《卡第续——母亲挽歌》这类长诗或类长诗,他的短诗写得并不十分好,他的短诗都写得太“大”——我指的是他还是习惯动用“史诗”的架构和站在高处的语气来写。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的那本《艾伦·金斯博格诗集》在得到意料之外的时尚青年疯狂热买的同时,也让真正的诗人十分失望,这一方面有翻译的问题,另一方面则是金斯堡的短诗远不具备你印象至深的《嚎叫》的水准。而布考斯基则正好相反,他是日常的、边缘的、个体的,他没有也无意建树金斯堡《嚎叫》式的文化里程碑,他对人性的深切关注和对自己人生片断和生活细节信手拈来的好功夫,使他成为短诗高手,他不是传统意义的短诗营建者(讲求精致的那种),恰恰40-80行的中等篇幅是他更能发挥才华的一个空间,他善于把篇幅意义上的“长诗”做“小”——我指的是往人性的细微处做去。在这个篇幅之内,在这个世界上,我尚未见到过比他更好的诗人。与布考斯基相比,我以为金斯堡写的是真正知识分子的诗歌,真正精英意识的诗歌——我加个“真正”是为使在中国被严重歪曲与异化的两个概念还其本义;而布氏本人则体现为一种真正的平民主义和个人主义,他的作品充满着美国平民生活的强烈质感并将诗中的个性表现推向极端。金斯堡诗歌的先锋性太过依赖于一个大时代的背景,布考斯基则是绵长的,他的先锋性即使对美国诗歌而言,也一直绵延至今。
  
  六
  
  正如我不讳言说出跟自己有关的很多事情的真相,我当然也不讳言说布考斯基与中国诗歌的关系从我这儿开始——不是说我和老G翻译了他,而是说他首先作用于我,对我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1995年,或许有心的朋友还依稀记得:我在前一年出版了我在1988-1993的六年诗选《饿死诗人》(中国华侨出版社)后,又在这一年和诗人严力、马非一起推出了一本诗合集《一行乘三》(青海人民出版社),其中收有我在1993-1994年的作品,那些诗与前相比写得短小精致,语言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外在的完美充分暴露了一个内在的危机:我诗歌的空间与身体的扩张相比已经显得太小了,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必须有一个重新开始——也正在这时我读到了布考斯基的英文原作,他诗歌中所携带的无比自由的空间感和来自平民生活底层的粗砺带给我很大的冲击和宝贵的启示。从这年开始,我在略作调整的向度上,又重新写“开”,布考斯基的影响是明显的:我写《每天的菜市场》——这几乎是我从未有过的角度和发现;在《一年记住一张脸》中,我记录下了焚烧我母亲遗体的殡葬厂炉前工;《回答母亲》中那种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句句致命的对话方式;在《失语的理由》中,我写到家中请来的哑巴漆匠,我和妻子与之构成的一个绝妙场景——我在1995-1998的四年诗选《我终于理解了你的拒绝》(青海人民出版社)记录着布考斯基对我的全部影响,事实确系如此:是布氏的作品帮我开启了我诗歌写作的第二阶段。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我的第一阶段充满着金斯堡式的高亢与激越,是布考斯基使我冷静、下沉。
  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布考斯基对我同辈以及后辈诗人的影响:徐江曾写过一首名叫《日常生活》的诗,专门向布考斯基致敬。我把近来的译作在网上发布后,这种影响变得立竿见影:沈浩波也如我当年那般,似乎更愿意接受布氏诗歌的结构与空间感;水木菁华所受的影响似乎更多体现在叙述的方式与口吻中——显然,布氏的影响已达中国年轻一代的诗人,已达中国诗歌的生力军,这种影响目前正在升温,可以预料的是:随着本书出版,这种影响将变得愈加广泛和深入。这种影响的发生与以往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是在文化的压力(文学史上的显赫地位)和某种光环的笼罩(诺贝尔奖及其它)下获得的,诗人们喜欢他——一个酒鬼,一个糟老头——仅仅在于:他的诗实在太棒!
  
  七
  
  请问我:布考斯基给了你很多,而你给了他什么?
  请让我回答:我给了他汉语之内最美妙的语感,使他经过对诗而言最致命的翻译之后,仍然是一位有声音的诗人,尽管这声音不完全属于他自己。具体的情况是:我安给他的这条汉语的舌头,对比他在英语中本来的舌头而言,甚至显得过于精巧了。我的、老G的诗歌趣味被加了进去——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绝对的“信”在翻译中是不可能的。所以,对那些已经出现也必然会出现的更多的想要细数老头汗毛嗅嗅老头狐臭的“布迷”(他们一定是更为专业的诗人)来说,他们需要小心辨识。
  好的诗译者必须为诗人的声音负责——这话说给国内的翻译界,恐怕也是没几个真能听懂的,由此见得我们自布考斯基开始的工作注定将构成一种挑战——但我们实在是无意于此,尤其是老G,她的初衷不过是想叫自己抱负不低的老公不至于眼界狭隘,感谢她多年以来一直以布考斯基的标准来看我的诗,不管我达得到还是达不到,但在终极趣味上还是尽早脱离了在国内的这个“坛子”上与人“打拼”。意义可以不管,但工作仍将继续,我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继续认识异国的好汉,老G则抱定不想让自己的生活离诗太远,重译金斯堡并为之打造一个“诗人读本”是我们在赶译布考斯基过程中萌发的一大灵感,为的是让《嚎叫》这样的“伟大文献”获得更高的“保真”;多产的布考斯基我们还会译下去,本书仅仅相当于他一部半诗集不到的容量啊!摇滚大师吉米·莫里森的诗集已经在手,他真有评论家说的那么好吗?他真是“美国的蓝波”么?让我们好好看看——总之,在世界诗歌的“软”与“硬”之间,我们会当仁不让地选择“硬”,身在一个以柔克刚的文化体统中,我们会义不容辞地选择“刚”!
  一篇十分必要的译后记,也已经被我写拉杂了。我想就此打住,关掉电脑,我想请我亲爱的妻子去城里月光朗照下的咖啡一条街喝杯咖啡,唉!你我真是上个时代的幸存者啊!学会吃喝玩乐总要比学会加班加点更难。其间我们会给身在南京的楚尘打上一个电话,也不会忘记要上一瓶葡萄酒,一只空杯,摆在桌上——不管布考斯基来不来。
  
  2002年10月下旬于西安
  
  
  布考斯基生平及创作年表
  
  
  1920:生于德国,其父是美国士兵,其母是有波兰血统的德国女郎。
  1922:随父母迁居巴尔的摩,后移至帕沙第纳。
  1933:因为挨打和受虐,学会喝酒。
  1939:在洛杉矶市立大学读英文和新闻学。后离开洛杉矶,跑到纽约和费城,过着流浪的底层人的生活。
  1939-1946:拼命写文章和小说,全遭《大西洋周刊》和《哈巴杂志》退回。激愤之下,喊出“给他们地狱,我成酒鬼。”
  1955:胃溃疡大出血,几乎死在医院。病愈后继续写作,只写诗。
  1960:第一本诗集《花朵、拳头和野兽的哀号》出版, 只有30页,发行了二百册。
  1962:《诗与画》 《难以成功的诗献给一文不名的懒汉》《与猎物一起狂奔》出版。
  1963:《我心遭劫》出版。 运气终于转好。下层社会报刊《洛城自由报》采用了他的稿子。其友约翰·马丁继续帮他出版书作,持续达数十年。
  1965:《死亡手中的耶稣像》《院中金狗》《一个与兽同居的精神病人的供述》出版。
  1966:《世上所有的肛门和我》出版。
  1967:《布考斯基2》《窗帘在飘》出版。
  1968:《恐怖的街痛苦的路》《从8楼的窗子跳下前写的诗》 出版。
  1969: 给《急找》《花花公子》等色情杂志写文章和小说,以酒鬼硬汉姿态、粗俗的语言吸引大众。《老色鬼手记》 出版。
  1969:《布考斯基集锦》《去日仿佛野马跃过山岗》出版。
  1970:《消防站》出版。
  1971:自美国联邦邮政局辞职,后以邮政局工作为内容,写作长篇小说《邮政局》,出版后在美国发行七万册,在欧洲发行五十万册。
  1972:《嘲鸟祝我好运》《勃起,射精,暴露和原始疯狂行为的故事》《我和你偶尔的情诗》出版。
  1973:《这时乐声响起》《无北之南》出版。
  1974:《燃于水,溺于火:1955-1973诗选》出版。获旧金山某文艺团体颁发的诗歌奖,是其毕生极少的一次获奖。
  1975:《非洲,巴黎, 希腊》《打杂者》出版 。
  1976:《猩红》出版。
  1977:《也许明天》《爱是一条来自地狱的狗:1974 — 1977的诗》出版。
  1978:《女人》《你吻了莉丽》《我要带走它们》出版。
  1979:《弹奏钢琴像打击乐器直至手指喋血》出版。
  1981:《图尔尼弗地亚在摇晃》出版
  1982:《黑麦上的火腿》出版。
  1983: 《带给我你的爱》《热水音乐》出版。
  1984:《没生意》 出版。
  1986:《如此孤独即生感觉》出版。
  1987:好莱坞终被吸引,挑出头牌明星顿亚惠主演其作品改编的《酒吧苍蝇》。该电影因其真实的自传性故事,坦白的说话方式,获得了高票房的收入。评论界认为布氏打开了娱乐界的一个新领域,以硬汉姿态给甜蜜的幻梦一个“粗糙的吻”。
  1988:《出租房之歌:早期诗集1946-1966 》出版。
  1989:《好莱坞》出版。
  1990:《古稀之年的酒鬼: 小说 & 诗》出版。
  1991:传记名家查尔可米斯基写作并出版其传记,名为《洛杉矶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布考斯基的生活》。
  1992:《昨夜地球之诗》出版。
  1993:《和猎物一起狂奔 :一个叫布考斯基的读者》出版。《阳台上的尖叫:1960-1970书信集》出版。
  1994:《果肉》出版。病逝于洛杉矶。
  
  (老G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