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飞 武林外传:[原创]杨连宁:人怎样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一)? 【猫眼看人】-凯迪社区#729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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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新 | 字体缩小 | 字体变大[原创]杨连宁:人怎样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一)?676 次点击4 个回复0 次转到微评 杨连宁 于 2011/4/24 5:37:50 发布在 凯迪社区 > 猫眼看人

杨连宁:人怎样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一)?

 

         每天晨曦初露,便有千廻百转的鸟鸣将我唤醒。“鸟儿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储在仓里”(耶酥语),仅是自由地栖居在大地上,就足以令它每天快乐地歌唱了——这大概就是鸟鸣常常能令我心醉神往的原因——生活中的审美,往往属于“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之类,但人类对天上飞鸟的仰慕,几乎就是对自由的仰慕。澄澈天空中的云朵变幻,也是引人遐想的审美对象:画云与画水,因难以表达而并列为考验画家的对象——它们需要印象派那种能抓住瞬间即逝的光影的功夫。我仰慕英国画家康斯太勃尔的《干草车》,他画云,能对“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潮湿空气感做出表达。我认为那是神来之笔,学都学不了。我只敢临摹《松树林》《橡树》里的云彩,而且总也不满意自己的表现。最近常听英国作曲家比尔·道格拉斯的音乐,像清晨投进林间的斑斓光影,其中就有《云》。那些乐曲,有着空灵的梦境和穿透心底的宗教情怀。

       我12岁能游过黄河。过去后,蹲在对岸山上看石嘴山,就有“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悲凉。小时候,也喜欢目送驶过贺兰山麓包兰铁路上的绿色客车逶迤远去。每凝望天边白云,就拼命想象遥远白云下那个不一样的世界。每目送列车远去,就渴望随车前往一探究竟:那里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为什么想探究远方的人们怎样生活?因为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活着,更害怕一辈子就这么活着。怎么活着?为革命尽忠?为职业献身?为赚钱劳作?为子女操持?为出人头地钻营?为升级涨工资苦熬?抑或混吃等死?当造粪机器?总之,我对男主角安迪在(《肖申克的救赎》)近乎绝望的囚禁中叩问生命,颇有共鸣,也常扪心自问:“同是每天忙碌,是忙着活,还是忙着死?”之所以想一探生命之究竟,是自己早就朦胧地感到:“未经理性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苏格拉底语)

        人类来自海洋的证据之一,就是我们的眼睛需要始终浸泡在咸水中。来三亚的游客愿意花钱下海潜水,是想找回人类重返海洋的感觉。我游泳不戴泳镜。下海更喜欢潜泳。睁着眼不是为看清什么,而是觉得眼睛特舒服。常听说两侧有半岛似山峦环抱的海湾,才能适合游览。因为,它能把游客眼中的大海变小,不至于像海岸线平直的大海那样,会令人生畏。说实话,我没有同感。我在海里游泳时,背对湾岸,对云谲波诡的远海有种归属般的向往。如果正赶上云霞映照下,海天一色没有分界时,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从此游入深海,不再上岸,未尝不是生命一个静谧、平和与神奇的归去。那感觉,像回到母亲怀抱般自然而然。总之,回归海洋,也是人类回归自由,那感觉肯定比躺在病床上离世,要幸福得多。

手边道格拉斯的《静谧天堂》和《天地之音》两专辑,真的能引领你重游苏格兰、英格兰,重游它的森林、湖泊和山峦、原野。那首《吹笛走下野花山谷》,能伴我重温自己拍下的百看不厌的风景照,就像听克莱德曼的《秋的喻语》,听那连串的下行音阶,眼前就有黄叶簌簌飘落的画面。或听胡里奥情歌的甜言蜜语,像能闻到男性睾丸素的气味四溢。常回味走过的那些个西半球国度,那真的是些和中国大不一样的世界,不由得我不琢磨:那里的人们,到底是怎样栖居在大地上的?

       有剑桥经济学家说,像印度,中国这样人口爆炸的国度,借助工业化与都市化也能养活巨量人口,但生态环境会退化得像个“人口饲养场”,使人丧失了生活在自然中的许多乐趣。不带偏见地说,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国家之一。百年前旅行中国的西方人,已经惊诧中国人在滥生滥育的实用原则下,对生命品质与生存环境的漠视与麻木——“森林消失以后,很多美的资源、诗的意境和激情都干枯了,生活变成了累赘的、可怜的种植粮食、消耗粮食这种周而复始的无味东西。”(罗斯语)这话忠言逆耳,咱们不能不听:因为,每个旅行英伦的中国人谈起最多的,肯定不是英国的楼高车快,也不是它的日新月异,而是它的鲜花、古屋,森林、原野,湖泊、河流和随处可见的野鸭、松鼠、狐狸——这些我们童年憧憬的人间乐园的景致,孩子能够摸鱼、掏鸟窝、追松鼠、摘核果和捡蘑菇的天堂,我和老伴能在树下拣食熟透的野生海棠的福地,这些中国今天最稀缺的财富!

几亿中国人,可能终生都与苏格兰那生机盎然的森林、灌木丛、草甸和野花怒放的林中空地无缘,也终生难见被称为“上帝的眼泪”的湖区。难见经过腐殖层、苔藓过滤的晶莹溪水,注入连串湖泊,终生难以感受纤尘不染的和风,推动层出不穷的白云飘过,使阳光像探照灯那样,投下的光影,明暗变幻地滑过原野,透视出眼前秋叶的网状叶脉。还有,我们可能终生难以领略,拂面不觉、沁人心脾的大气怎样淘洗你的五脏肺腑,光斑点点的近景怎样由近及远,浓绿变成浮绿、变成淡紫,变成远山的蓝霭,像湖边的卵石沙色,变成波光粼粼的蔚蓝一样。还有,我们也终生难见那些树冠罩过篮球场的参天古树,难见稀稀疏疏几只牛羊卧在宽大的草场上,晒太阳、打盹,发愁怎么才能吃得完这肥厚的牧草?

说几亿中国人恐怕终生难觅上述这些美景,被誉为“从未被人类活动干预过的大自然”,并不是指咱们无缘出国游览,而是指自己的国土丢失了天赐美景已太久、太久。拍完电影的冯小宁,曾劝张艺谋不要白费功夫找景了,他已寻遍了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最后还得到俄罗斯,才能拍到心仪的森林、草原。可我明明记得,自己1972年在东北林区,可是见过不少如希施金画笔下的林间草甸。哦,对了,早有在美术馆办风景画展的吉林画家就提醒过我:“这些景,国内早没了,我们写生在俄罗斯!”可叹的不仅是导演,不仅是画家,还包括自己:如果不游苏格兰,能勾起童年梦境里的伊甸园?当年被造反派抄家后,我跟父亲大吵一顿,才不得不含泪抄起棍子,噼里啪啦地削倒了院里天天开出蓝色、紫色花朵的牵牛花架,以防造反派眼热,找“资产阶级情调”的罪名,加重对家人的迫害。一个曾连牵牛花之美都不能容忍的社会,为大炼钢铁而滥发森林至“千山鸟飞绝”,还有什么奇怪?中国人迷信风水。什么是风水?无非指风生水起一类环境因素。最讲风水的中国人,已把自己的国土糟蹋得风脏水臭,还大言不惭地大讲特讲家居风水,不惭愧吗?

当然了,所有这些,都是人能否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起码条件:与大自然友好相处。我坚持认为英国与中国间最直观的差异是:一个是人可以面对自然、生活于大自然中的国度,一个是人只能面对人、只能生活于人群中的国度;因而,一个是老人般宁静、从容的国度,一个是孩子般喧闹、焦躁的国度;一个是人能够善待自然、更能善待人的国度,一个是人不能善待人、更不能善待自然的国度;一个是人被物化、被矮化、被动物化的国度,一个是人有尊严、有人格、有精神追求的国度。我也坚持认为,中国人要学英国人那样,与大自然友好相处,除了应该改改食谱太广阔(广东人自嘲: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水里游的除了轮船不吃,四条腿的除了桌子不吃,其他通通吃)和笼中养鸟的习惯外,最简便易行的,是先降低自己在生活中的分贝,像大自然那样安静下来——让喊叫声,摔门声,颠勺声,刹车声衰减下去,衰减到我们能听到鸟鸣声,风声,流水声——这应该不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