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勇士1蓝光百度云:世说新语【白话译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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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白话译文】(一)

                    

  《世说新语)是南朝宋刘义庆(公元403—444年)编撰的一部笔记小说集。刘义庆是刘宋王朝的宗室,袭封临川王。历任重职,喜好文辞。书中主要记载东汉未至魏晋间士族阶层的遗闻、轶事、琐语,而以晋代为主。但是书中谈到的人物不只士族阶层,上自帝王将相,下至士庶憎侣,都有记载。编撰者杂采众书,把值得称述的旧闻轶事纂辑起来,并加以润色,按内容分门别类,划为德行、言语、政事等三十六门,以士族阶级的观点,对士族名流的生活、思想、情趣等方面作了较多的反映。

  从汉末到魏晋,天下动乱,军阀混战。特别是晋代,西晋时。统治阶级内部矛盾重重,导致八工之乱,王室衰微,民不聊生,流民起事,割据称雄。东晋时,民族矛盾更加激化,北方外族并起,虎视江左;朝廷内外,士族之间,掌握军政实权者互相攻战,甚或举兵威逼朝廷,加以连年用兵,赋役繁重,阶级矛盾更加尖锐,致使人民群众暴动迭起,东晋王朝终于覆亡。这样的时代背景,虽然不是本书所要反映的内容,但是个别地方也有所透露。例如(识鉴》第22则讲到前秦皇帝符坚统一了北方大部分地区后,又直下淮阴,想灭掉东晋;《方正》第32则讲到王敦谋逆,举兵东下京都,意欲废晋明帝;(政事)第11则叙述苏峻举兵把晋成帝软禁在石头城,并在成帝面前杀了侍中钟雅的事件;(雅量)第29则指出桓温想杀掉谢安、王坦之,以篡夺帝位;《德行》第43则说及江州刺吏桓玄击败荆州刺史殷仲堪,俘获殷氏手下将佐以壮大自己;《德行)第45则对孙恩发动的声势浩大的起义只以“后值孙恩贼出吴郡”一语匆匆带过。在这类内容里,我们能看到内忧外患有增无已的动乱局面和作者的观点立场。

  政局动荡,弊端迭起,一些人不免讥议政事,不满朝廷,因而受到残酷的镇压。特别是当时的名士,一旦稍有不满,就会招致杀身灭门之祸。例如汉末名士孔融,因屡次触犯曹操而遭杀害,《言语)第8则和第5则分别记载孔融讽刺曹操的话和全家横遭逮捕一事。又如中散大夫嵇康,是曹魏宗室的女婿,尽管他为人谨慎小心,但因拒绝与当时控制朝政的司马氏合作,便遭疑忌。《雅量》第2则记他被逮捕后,虽有三千大学生上书请以为师,还是被司马昭杀害了。残酷的镇压,使士大夫感到国家前途渺茫,个人生命没有保障,许多人不敢随意议论政治。为免祸计,就逃避现实,或者隐遁山林,不肯出来做官,或者崇尚清谈。不问世事。隐遁一事,本书单立《栖逸》一篇来记载,还有一些散见于其他篇章(如《雅量》第28则记叙谢安隐居东山之状)。有的人隐居不仕,是不愿和统治者合作,消极反抗。例如《栖逸》第14则记德行高洁的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当时政局动乱,范宣要以清白自保,不肯涉足官府,这是无可非议的。但是其中也不乏借隐遁来沽名钓誉的人,据《言语)第69则记载,王羲之就讽刺过某些隐逸者高谈隐逸而羡慕荣华富贵。

  至于崇尚虚无、专谈玄理之风,从魏代何晏、王弼开始,愈演愈烈,士大夫竟相谈老庄,谈《周易),谈禅,摈弃世务,以清谈为学问,以善于清谈为高雅,得到赞颂即为名士,社会风气因之大变。本书对此也津津乐道,给以绘声绘色的描写。例如《文学》第31则记孙安国和殷浩清谈,两人“奋掷麈尾”,情绪激昂,终至互相嘲讽,直到天晚也无暇进食。又第56则记载在会稽王司马昱府上的一次清谈,当刘惔驳倒孙安国的玄理时,“一坐同时拊掌而笑,称美良久”。甚至清谈还可能成为做官的捷径。例如《赏誉》第17则记载王湛年轻时因为沉默寡言,兄弟宗族内夕都认为他痴呆,有一次和侄儿王济清谈,由于他“答对甚有音辞”,妙言奇趣,人所未闻,王济奏闻晋武帝,于是显名,出任官职。其实清谈除了所涉及的某些哲学问题外,没有多少实际意义,这只是士大夫逃避现实、填补精神空虚、消磨时日的做法而已。他们讲究的是言辞,追求音调的抑扬顿挫,陶醉于不接触实际的空谈之中,于国于家两无补益。例如以清谈得重名的殷浩,当时朝野认为,从他的出仕与否,可以预测东晋政权的兴亡。可是殷浩只是个嘴上空有千言、胸中实无一能的空谈家,就任高官后,谈不上有政绩,出任中军将军,只落得大败而归,终于被除名为民,这在《识鉴》第18则、《赏誉》第99则、《黜免》第3则都有记载。当时关心时局的人反对这种废弃政务的清谈,《言语》第70则记王羲之当面批评谢安“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安只能用诡辩搪塞。

  和崇尚清谈之风密切相关的是魏晋重视对人物的品评,这也是承续汉末遗风的动荡年代的产物。本来魏晋实行选举人才的制度,有所谓九品官人法,各州郡设官负责品评当地人物的高低优劣,分为九品,以便选人授官。士大夫也常聚在一起品评人物。通过品评,统治者可以确立选拔人才的新标准,士人则以此为进身之阶,而擅长品评的人因此而声价十倍,士大夫之间也借品评相标榜,抬高声誉,以致品评人物的风气大盛。品评人物的高下,或者就其容貌举止,或者看其言谈辞气,或者观察仪态风度,诸如才情气质,本性能力,无一不是士人品评的依据。这种品评,成为本书一个重要内容,《识鉴》《赏誉》《品藻》《容止》诸篇有不少这样的记载。士族名流的品评,更是一言九鼎,可以左右一个人的仕宦前途。要想做官,固然必须得到士族名流的吹嘘,即使不为做官,也以得到名流的赏识为荣。例如《品藻》第25则记评论界品评温峤“是过江第二流之高者”,“时名辈共说人物,第一将尽之间”,还没有提到他,温嶠竟紧张得“失色”。可见士人对品评的重视。

  品评的内容,除了那些涉及德才的评论能让我们看出当时的道德才能规范外,也表明了魏晋士族阶层的风尚。他们讲究仪容举止,名士风流,追求一种所谓高雅的生活方式,这里包含很多内容。例如他们出入要侍从搀扶着走路。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摆出一副尊贵的架子。《雅量》第36则记王子敬在房子着火时还不肯站起来走,而是不慌不忙地把仆从叫来搀扶着自己,才慢慢离开。当时的人还赞赏他这种“不异平常”的神情态度。又如士族大家注重仪容修饰,喜欢搽粉薰香。《容止》第2则记何晏本来脸长得白,魏明帝却怀疑他搽了粉。可知男人搽粉在当时很普遍。《假谲》第14则记谢遏年轻时喜欢带紫罗香囊。讲究仪容举止女性化。体现了上层社会的精神风貌和审美观点。如果姿容秀丽,风度翩翩,就会受到特别的赏识,赢得别人的特殊尊重。据《容止》第1则所记,连曹操这样的一代枭雄也自以为“形陋”,不敢接见匈奴使者,要派容貌秀美的崔琰代替自己,宁愿自己“捉刀立床头”。又第23则记苏峻起兵反帝室,胁持皇帝,陶侃本认为这是庾亮挑起祸端,要杀庾氏兄弟以谢天下,可是一见到庾亮“风姿神貌”,就立刻改变了看法,对他爱重备至。这类纯粹以貌取人的荒谬做法,最能反映出当时注重仪表的风气。

  魏晋士人生活方式的另一面就是作达,其表现方式不过是纵酒寻乐,蔑视礼法,放诞不羁,《任诞》一篇对此作了集中的描写。各人作达的动机和目的不尽相同,有的人以此作为远离世事以避祸端的途径。例如阮籍,本是正直、高尚的人,他既畏惧权势而屈从司马氏集团,又看到礼法之士的虚伪,统治者的骄奢淫逸,掌握实权者的伪善阴险、滥施杀戮,而自已经国济世的抱负无法施展,愤世嫉俗,于是借酒浇愁,借沉醉和放诞来躲避明枪暗箭,以保全自己的纯真。他当官并不是想为统治者效劳,《任诞》第5则说他听到步兵营贮藏有三百斛好酒,就请求派去当步兵校尉。他蔑视礼?法,第2则记他在守丧期间,公然在司马昭的宴席上大吃大喝,礼法之士何曾骂他破坏了以孝治天下的法制,应该严惩,他却照旧吃喝不误。第7则记他嫂嫂回娘家,他公然违反嫂叔不通问的礼制。去与嫂嫂话别;别人讥笑他,他反驳说:“礼岂为我辈设也?”当时那些所谓礼法之士不守孝道和淫乱纵欲的大有人在,而饮酒吃肉、给嫂嫂送行不过是人之常情。因此阮籍的放诞,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倒更能显出他的纯真。何况阮籍的纵酒放诞主要是他所处的那个险恶环境逼成的,是不得已的。所以第13则记他儿子阮浑也想学他的放达时,他就反对说:侄儿阮咸已经入了我们这一流,你不能再这样了。这种表面放达而内心痛苦的事,他当然不希望儿子来学样。又如《任诞》第18则记阮宣子常以百钱挂杖头,一到酒店,便独自开怀畅饮,借此而不去登权贵者之门。他是把纵酒作为不肯攀附权贵的一条退路。不过也有些贵家子弟想附庸风雅,利用纵酒放诞来表现其所谓名士风流。《任诞》第53则记王孝伯说:“名上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像这样的名士,就一无可取了。

  《世说新语》一书并没有忽视社会的其他现象,对许多方面都作了一定的介绍和褒贬。本书很注意记载道德品行方面的事,举凡忠君敬上,父慈子孝,礼贤下士,为官清正,举止端庄,仗义报恩,亲人爱物,以及妇女的贤淑,都曾留意到。《德行》一篇记载着各种有德的言行。例如第26则记祖纳性至孝,经常亲自为母亲烧火煮饭而得佳名。第27则记周镇免官回京都时,乘着又窄又漏雨的小船,以此证明为官之清廉。又如(贤媛)第20则肯定陶侃的母亲教子有方:陶侃作鱼梁吏时,曾把公家的鱼寄回家,陶母把鱼退回,并责备陶侃。这类品德是可取的。其中也有一些记载是封建槽粕,例如《德行》第45则宣扬陈遗对母亲最孝顺,后来战败逃匿山泽中时得以活命。这实际鼓吹了因果报应。

  魏晋时期,道教盛行,士大夫中信仰道教的人不少。道教所用的道术很多,主要的是占卜和符篆。由于迷信盛行,人们对风水方术都很虔诚,《术解》一篇和其他篇章讲了一些荒诞的事,宣扬了宿命论。例如《术解》第8则讲郭璞为王导占卦,算出王导命中该遭雷击,劝王导拿一段柏树放在床上做替身,方可消灾,结果柏树被雷击碎。这里想证明占卜能预示吉凶,宣扬占卜的灵验。其实既然命中注定,怎么能逃脱;如果神灵有知,何至于误击柏木!又如《术解》第3则讲有人相羊枯父亲墓地的风水,认为风水很好,“后应出受命君”,羊祜“遂掘断墓后”,破坏地脉,而相风水的人认为“犹应出折臂三公”,结果羊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这里鼓吹子孙的荣华富贵决定于坟山风水,还吹嘘羊祜对王室的忠贞。但是沉溺子迷信而不能自拔,终将吃苦头。《术解》第10则讲郗愔笃信道教,认为服符水可以消灾除病,而吞下的符篆都积存在肚子里,以致常患肚子痛。他本想得到天神保佑,反而招来了病痛,这就是迷信的后果。

  魏晋注重门第,士族和庶族的等级界限森严。士族是地主阶级内部的大姓豪族,在政治、经济上享有各种特权;庶族不能和士族平起平坐,不能通婚。这种门阀等级制度,书中时有反映。例如《忿狷》第6则记王献之去拜访谢安,适逢习凿齿在座,按礼节,王献之应该和习氏并排坐,可是他不肯落座,谢安只好请他坐到对面。这是因为王、谢当时是豪门望族,炙手可热,而习凿齿虽然才学出众,但是出身寒士,所以以尊贵骄人的王献之就不肯和他并坐。又如《方正》第58则记桓温求娶王述的孙女为儿媳,王述很生气,说:“兵,那可嫁女与之!”后来桓温只得把女儿嫁给王述的孙子。桓温当时虽然位高权重,可是出身寒微,祖辈名位不显,不是名门望族。而名门之女不能下嫁,所以王述不肯把孙女嫁到他家。但是庶族之女有可能嫁到名门,一般的士大夫之家为门第考虑也希望攀附门第高的贵族,所以桓温的女儿嫁到了王家。庶族之女攀附名门也不容易。例如《贤媛》第15则记王湛想娶郝普的女儿为妻,王湛的父亲只因看到儿子愚笨痴呆,才同意了这门亲事。郝氏出身庶族,如果不是遇到这样的女婿,恐怕也攀不上。从此可见当时门阀制度对婚姻要求很严格,可见联姻是服从一定的政治需要的。

  贵族士大夫依仗着自己的门第和权势,有的凶残肆虐,骄奢豪横,无恶不作,而有的则吝啬刻薄,视财如命,一毛不拔。本书列《汰侈》《俭啬》两篇,只对其奢侈、吝啬作一定程度的描述,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们狰狞、鄙陋的面目。例如《汰侈》第1则写显官豪富石崇经常大宴宾客,每次都叫美人劝酒,如果宾客不干杯,就立刻杀掉美人。有一次大将军王敦偏不肯举杯,石崇因此连杀三个美人。在座的王导责备王敦不该如此,王敦还若无其事地说:“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惊心的场面!两人都视人命如草芥,石崇要令出必行,以杀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王敦偏要观察石崇的动静,看他能杀多少,都是以杀人为乐。封建贵族嗜血成性,于此可见一斑。又如《汰侈》第3则记王武子用人乳喂猪,第4则记石崇把蜡烛当柴烧,这都说明了他们的穷奢极欲。他们宁可肆意挥霍民脂民膏,却不肯让别人沾到半点好处。例如《俭啬》第4则写“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不只是对外人,就是对亲人也是锚铢必较。例如《俭啬》第5则写王戎借了几万钱给女婿,后来女儿回娘家,他见面就满脸不高兴,女儿马上还了钱,他才和悦起来。又如第1则写富甲一方的和峤,家里有良种李树,他妻弟问他要李子,也只给几十个,舍不得多给。这些都反映出贵族士大夫的视财如命,贪得无厌。

  《世说新语》还记述了一些关于辞令的故事。古人历来重视言辞表达,魏晋时人也很讲究辞令。注意辞令,多少是受清谈之风的影响,清谈要求言简意赅,辞锋锐利,思辩力强,寓意深远。因此人们在其他场合也追求应对得体,或含蓄,或精微,既要富有文采,又要意味隽永。古人从小就注意语言修养,培养语言技巧。本书很注意搜集这类启人智慧的佳句名言,《言语》《文学》《排调》诸篇记载了不少。有的应对,思路敏捷,善于随机应变。例如《言语》第3则讲年方十岁的孔融去拜访享有盛名的李元礼,当在座的宾客正赞赏孔融的聪明时,陈韪却说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孔融随即回敬了一句:“想君小时,必当了了。”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名褒实贬,表现了孔融的机敏和锐利的辞锋。又如《言语》第51则说顾和偏爱孙子顾敷,引起外孙张玄之的不满。有一次三人在寺庙时,顾和问卧佛像旁的弟子为什么有的哭,有的不哭,张玄之趁机说:“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顾敷知道张玄之对顾和的偏爱耿耿于怀,就说:“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两人都善于捕捉机会,借题发挥,不露形迹。从以上两例可知魏晋人从小孩时起就注意辞令的培养训练了。有时,话不能直说,就需要委婉暗示。例如《言语》第8则说,很有才华的称衡得罪了曹操,曹操故意录用他做地位卑微的鼓吏,并且叫他击鼓,孔融劝谏说,称衡的罪是“不能发明王之梦”。话说得很含蓄,耐人寻味,却是尖刻地讽刺曹操横加罪责,使曹操感到惭愧而又无从发怒。如果说话得体,就有可能逢凶化吉,免掉许多口舌是非。例如《品藻》第86则说,太傅桓玄在朝臣聚会时突然问王桢之:我和你家七叔相比,谁强些?宾客一听,都紧张地为王桢之捏一把汗,王桢之却缓缓地回答说:“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他这样说,既没有贬低自己的叔父,也没有因赞美叔父、得罪野心勃勃的桓玄而招致杀身之祸,在座的人都为他松了一口气。注意言辞,在官场中尤其不可忽视,一旦失言,后果将不堪设想。例如《轻诋》第11则说,有一次桓温认为丧失了北中国是王夷甫等人的罪责,而袁虎却轻率地表示异议说:“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温听了,满脸怒色,当场就对袁虎语露杀机。至于那些阿谀逢迎,自我解嘲的言辞就不值得称道了。例如《言语》第18则说到立志隐居的向子期后来到京都寻求进身的门路,司马昭问他为什么出山,向子期回答说,古代的隐士“不足多慕”。这不过是厚颜强辩罢了。

  除此以外,本书在品德修养、生活态度、工作作风、待人接物等等方面的一些记载,都有值得肯定的东西。读者自会观察、判断,我们就不一一叙述了。

  本书所谈内容,除了从大的方面按特点分门别类以外,在每一门类内部,并没有再按事项分小类,而是基本以人物,事件出现的时间先后为准来排列顺序。所以有时实质相同的条目并没有顺次排在一起,这对了解每一门类所涉及的面带来一定不便。还有,本书一些条目的归类仍有可议之处,不见得都很严格。本应归此门而放在另一门的情况有之,本来没有什么内容而强立条目者亦有之,这些也比较容易识别。

  这本书给我们提供的知识是广泛的,丰富的。我们可以从中了解到一些历史情况,看到当时的社会状况、思想状况、生活面貌、风尚习俗等等有历史价值的材料。其次,本书的文学价值也很大。书中所记,多则百余言,少则十数字,有很多经过作者的着意加工,是短小精悍的佳作。其中情节的安排、渲染,言行的互为烘托,文辞的隽永质朴,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例如《德行》第11则以对待金钱和权贵的两种态度,对比描写了管宁和华歆两人的不同志向。对待黄金,管宁只视同瓦石,华歆却“捉而掷去之”。一个”捉而掷”画出了华歆的内心活动,他经不起黄金的引诱,情不自禁地捡了起来,又要故作清高,只好强压欲念而掷去。本书擅长即事见人,寥寥几笔,就可传神,使人物风貌历历在目。鲁迅先生肯定了《世说新语》和刘孝标为本书所作的注,指出其成就:“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下至缨惑,亦资一笑。孝标作注,又征引浩博。或驳或申,映带本文,增其隽永。”总之,这是古代轶事小说中的代表作。

  自《世说新语》问世以后,摹仿它体裁的笔记小说渐多,仍流传至今的也不少,有北宋王谠撰《唐语林》、明代焦竑撰《玉堂丛语》等等。而本书对后代其他文学作品也很有影响,一些小说、戏曲取材于此,或者学习其手法。例如《三国演义》所写的击鼓骂曹和望梅止渴等故事都是从《世说新语》取材的。

  本书较多地保存了魏晋时期的口语。编撰者没有刻意求古,不管是记言还是记行,都比较接近当时的口语实际;所以有些词语的用法既不同于上代,也不同于后代,能反映出用语的时代特点,给语言研究提供了很有价值的资料。其中一些词语甚至渐渐凝为成语,例如芝兰玉树,未能免俗,一往情深等等。

  总之,《世说新语》对了解魏晋历史、文学、语言都很有价值。值得一读。只是编撰者本人是贵族,书中所搜集记录的人物轶事及作者对人物。事件的评价,当然都是从贵族阶层的观点出发的、他的褒贬爱憎,有很多地方不能作为我们今天评价古人的标准。但是书中所反映的一切,还是给我们提供了广泛的历史知识,具有认识意义。  

    世说新语译注德行第一

  【题解】

  德行指美好的道德品行。本篇所谈的是那个社会士族阶层认为值得学习的、可以作为准则和规范的言语行动。涉及面很广,从不同的方面、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当时的道德观念,内容丰富。

  忠和孝,即效忠君主和尊顺、侍奉父母,自古就是立身行事的基本准则,本书必然加以重视。所以,宁死不投降,为旧主殉节得到颂扬。孝行是巩固家庭的基础,这里有好几则文字从多方面宣扬了孝行,甚至说它的感染力无穷,不但能感动冥顽不灵者,还能惊天地而位鬼神,于冥冥之中善有善报,让孝子得到“纯孝”之报。书中还点明孝顺和其他美德是相辅相成的,例如第38则说范宣小时候懂得孝敬,长大后“洁行廉约”,操守可嘉。孝顺又和敬老尊贤密不可分。敬老也是古人赞赏的美德,第33则记下谢安小时借老的故事;至于尊贤,在好几则里都曾涉及。

  篇中还强调自身修养的重要性。不能自命不凡,要处处谦虚谨慎;应该心平气和,喜怒不形于色;不怕犯错误,知过必改才是有德;生活要俭朴,不能暴珍天物,连掉落的饭粒也要捡起来吃;为官要清廉,不能汲汲于名利.保持情操高洁,追求高尚的事业,以发扬名教为己任。在对入关系上,提倡慎于待人接物,与人为善,不轻易褒贬人物;要重人轻物,仗义疏财,以至重义轻生;还有知恩必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等。这多是值得肯定的。其宁一些主张跟封建王朝的黑暗统治分不开。例如第15则记阮籍“未尝臧否人物”。第16则记嵇康是“未尝见其喜温之色”。这都透露出当时司马氏统治的阴森恐怖。

  每个时代所特有的道德观念,决定人们的言行,支配着人们对人、对物,对事的取舍。例如人们认为隐士是清高的,并不把归隐看成逃避现实的表现,所以隐士也成了高洁的名士而受到尊敬。又如强调做人要旷达,气量恢宏,兼容并包,“如万顷之败”,虽深不可测,也同样受人尊敬。

  此外,一些不符合礼制的做法也在反对之列,反对这类做法,也正是维护道德的表现。例如第35则反对不符礼制、没有节制的祭祀;第39则认为离婚是一种过错;第23则反对放荡不羁等。

  也有一些条目所涉内容跟德行没有多少联系。例如记载各用不同方法治家而殊途同归;赎出刑徒用为官吏等等。

  道德品行是适应社会和统治阶级的要求而产生的,必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有所改变。五四运动就已经提出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的口号,今天更容易明白,不能以古人的褒贬为褒贬。当然,在反对某些陈腐道德的同时,也必须承认历史上某些正确的道德观念及优良的道德传统,还是值得继承和发扬的。

  (1)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①。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②。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③。主簿白:“群情欲府君先人廨。”④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⑤。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注释】

  ①陈仲举:名著,字仲举,东汉桓帝末年,任太傅。当时宦官专权,他与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未成,反被害。按:这一句说他的言行是士人、世人的榜样。士:读书人。

  ②登车揽辔:坐上车子,拿起缰绳。这里指走马上任。揽,拿住;辔,牲口的嚼子和缰绳。③豫章:豫章郡,郡的首府在南昌(今江西省南昌县)。太守:郡的行政长官。徐孺子:名稚,字孺子,东汉豫章南昌人,是当时的名士、隐士。

  ④主簿:官名,主管文书簿籍,是属官之首。白:陈述;禀报。府君:对太守的称呼。太守办公的地方称府,所以称大守为府君。廨(xiè):官署;衙门。

  ⑤式商容之闾:在商容居住的里巷门外立标志来表彰他。式,等于表,表彰;商容是商纣时的大夫,当时被认为是贤人;闾,指里巷。

  【译文】

  陈仲举的言论和行为是读书人的准则,是世人的模范。他初次做官,就有志刷新国家政治。出任豫章太守时,一到郡,就打听徐孺子的住处,想先去拜访他。主簿禀报说:“大家的意思是希望府君先进官署视事。”陈仲举说:“周武王刚战胜殷,就表彰商容,当时连休息也顾不上。我尊敬贤人,不先进官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2)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①

  【注释】

  ①周子居:名乘,字子居,东汉时人,不畏强暴,陈仲举曾赞他为“治国之器”。时月:时日。黄叔度:名宪,字叔度,出身贫寒,有德行,得到时人赞誉。

  【译文】

  周子居常说:“我过一段时间见不到黄叔度,庸俗贪婪的想法就又滋长起来了!”

  (3)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车不停轨,鸾不辍轭①;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②。人间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肢,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③。”

  【注释】

  ①郭林宗:名泰,字林宗,东汉人,博学有德,为时人所重。造:到……去,造访。袁奉高:名阆(làng),字奉高,和黄叔度同为汝南郡慎阳人,多次辞谢官府任命,也很有名望。曾为汝南郡功曹,后为太尉属官。郭泰说他的才德像小水,虽清,却容易舀起来。“车不”两句:车不停轨、鸾不辍轭两句同义,指车子不停留,这里形容下车时间短暂。轨,车轴的两头,这里指车轮。鸾,装饰在车上的铃子,这里指车子。轭,架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

  ②弥日:终日;整天。信宿:连宿两夜。

  ③汪汪:形容水又宽又深。陂(bēi):湖泊。器:气量。

  【译文】

  郭林宗到了汝南郡,去拜访袁奉高,见面一会儿就走了;去拜访黄叔度,却留宿一两天。别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叔度好比万顷的湖泊那样宽阔、深邃,不可能澄清,也不可能搅浑,他的气量又深又广,是很难测量的呀!”

  (4)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①。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②。

  【注释】

  ①李元礼:名膺,字元礼,东汉人,曾任司隶校尉。当时朝廷纲纪废弛,他却独持法度,以声名自高。后谋诛宦官未成,被杀。风格秀整:风度出众。品性端庄。高自标持:自视甚高;很自负。名教:以儒家所主张的正名定分为准则的礼教。

  ②升其堂:登上他的厅堂,指有机会接受教诲。龙门:在山西省河津县西北,那里水位落差很大,传说龟鱼不能逆水而上,有能游上去的,就会变成龙。

  【译文】

  李元礼风度出众,品性端庄,自视甚高,他要把在全国推行儒家礼教、辨明是非看成自己的责任。后辈读书人有能得到他教诲的,都自以为登上了龙门。

  (5)李元礼尝叹荀淑、钟皓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①

  【注释】

  ①荀淑:字季和,东汉颖川郡人,曾任朗陵侯相(所以下面第6则中又叫荀朗陵)。他和钟皓(字季明)两人都以清高有德,名重当时。尚:超过。

  【译文】

  李元礼曾经赞叹荀淑和钟皓两人说:“荀君识见高明,人们很难超过他;钟君有最美好的德行,却是可以学习的。”

  (6)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①。长文尚小,载著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徐六龙下食②。文若亦小,坐著膝前③。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④

  【注释】

  ①陈太丘:名寔,字仲弓,曾任太丘县长,所以称陈太丘。古代常以官名称人。元方、季方:都是陈寔的儿子,元方是长子,名纪,字元方;季方是少子,名湛,字季方。父子三人才德兼备,知名于时。下旬的长文是陈寔的孙子陈群。

  ②叔慈、慈明、六龙:苟淑有八个儿子,号称八龙。叔慈、慈明是他两个儿子的名字,其馀六人就是这里所说的六龙了。下旬的文若是荀淑的孙子荀或。应门:照管门户,指开门迎送宾客等事,这里指迎接。下食:上莱。

  ③膝前:膝上。“前”是泛向性的,没有确定的方位意义。

  ④太史:官名,主要掌管天文历法。真人:修真得道的人,此指德行最为高洁的人。关于“真人东行”一语,余嘉锡氏以为“此盖好事者为之,本无可信之理。据《汉杂事》所载,殆时人钦重太丘名德,造作此言,与荀氏无与焉。”(见(世说新语笺疏)第8页)

  【译文】

  太丘县县长陈皇去拜访朗陵侯相荀淑,因为家贫、俭朴,没有仆役侍候,就让长子元方驾车送他,少子季方拿着手杖跟在车后。孙子长文年纪还小,就坐在车上。到了荀家,荀淑让叔慈迎接客人,让慈明劝酒,其馀六个儿子管上菜。孙子文若也还小,就坐在荀淑膝上。这时候太史启奏朝廷说:“有真人往东去了。”

  (7)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①”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侧之高,下有不测之深②;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③。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注释】

  ①家君:父亲。对自己或他人父亲的尊称。荷(hè):担当;承受。

  ②阿(ē):山的拐角儿。切(rèn):长度单位,一何等于七尺或八尺

  ③渊泉:深泉。

  【译文】

  有位客人问陈季方:“令尊太丘长有哪些功勋和品德,因而在天下享有崇高的声望?”季方说:“我父亲好比生长在泰山一角的桂树;上有万丈高峰,下有深不可测的深渊;上受雨露浇灌,下受深泉滋润。在这种情况下,桂树怎么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泉有多深呢!不知道有没有功德啊!”

  (8)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①。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②。”

  【注释】

  ①咨:询问。

  ②“元方”两句:指两人论排行有长幼之别,论功德就难分高下。按:这两句不会是陈寔的原话,因为父亲不会称呼儿子的字。

  【译文】

  陈元方的儿子陈长文,有杰出的才能,他和陈季方的儿子陈孝先各自论述自己父亲的事业和品德,两人争执不下,便去问祖父太丘长陈寔。陈寔说:“元方很难当哥哥,季方也很难当弟弟。”

  (9)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①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②。

  【注释】

  ①荀巨伯:东汉人,因重视友谊而闻名。胡:古时西方、北方各少数民族统称胡。子:对对方的尊称,相当于“您”。

  ②班军:班师;出征的军队调回去。

  【译文】

  荀巨伯到远处探望朋友的病,正好碰上外族强盗攻打郡城,朋友对巨怕说:“我这下活不成了,您可以走了!”巨伯说:“我远道来看您,您却叫我走;损害道义来求活命,这难道是我荀巨伯干的事吗!”强盗进了郡城,对巨伯说:“大军到了,全城的人都跑光了,你是什么样的男子汉,竟敢一个人留下来?”巨伯说:“朋友有病,我不忍心扔下他,宁愿我自己代朋友去死。”强盗听了互相议论说:“我们这些不讲道义的人,却侵入有道义的国家!”于是就把军队撤回去了,全城也因此得以保全。

  (10)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①。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②。而二门之里,两不失雍熙之轨焉③。

  【注释】

  ①华歆:字子鱼,汉桓帝时为尚书令,入魏后官至太尉。同邴原、管宁一起在外求学,三人很友好,当时人们称他们三人为一龙,说华歆是龙头。管宁是龙腹,邴原是龙尾。闲室:静室,这里指家庭。朝典:朝廷的礼仪。

  ②恣:任凭。柔爱:和睦、友爱。

  ③二门:两家。雍熙:和乐。轨:法则;准则。

  【译文】

  华歆对待子弟很严肃,虽然是在家里,礼仪也像在朝廷上那样庄敬严肃。陈元方兄弟却是尽量实行和睦友爱的办法。但是两个家庭内部,都没有失掉和睦安乐的治家准则。

  (11)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①。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②。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注释】

  ①捉:握;拿。掷:扔;抛。

  ②席:坐席,是古人的坐具。轩冕:大夫以上的贵族坐的车和戴的礼帽。这里是指有达官贵人过门。宁、歆:上文称管,这里称宁,同指管宁;上文称华,这里称歆,同指华歆。古文惯例,人名已见子上文时,就可以单称姓或名。废:放弃;放下。

  【译文】

  管宁和华歆一同在菜园里刨地种菜,看见地上有一小片金子,管宁不理会,举锄锄去,跟锄掉瓦块石头一样,华歆却把金子捡起来再扔出去。还有一次,两人同坐在一张坐席上读书,有达官贵人坐车从门口经过,管宁照旧读书,华歆却放下书本跑出去看。管宁就割开席子,分开座位,说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12)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①。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②。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③。”

  【注释】

  ①王朗:字景兴,汉末为会稽太守,人魏后官至司徒。识度:识见、气度。

  ②蜡(zhà):祭祀名,古代一种年终祭祀,在十二月合祭万物之神。燕:通“宴”。

  ③形骸之外:指表面的东西。形骸:指人的身体。

  【译文】

  王朗常常在识见和气度方面推崇华歆。华歆曾经在蜡祭那天把子侄聚到一起宴饮,王朗也学他的做法。有人向张华说到这事,张华说:“王朗学华歆,都是学些表面的东西,因此距离华歆越来越远。”

  (13)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①。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②!”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注释】

  ①避难(nàn):这里指躲避汉魏之交的动乱。辄:立即;就。

  ②疑:迟疑;犹豫不决。纳其自托:接受了他的托身的请求,指同意他搭船。

  【译文】

  华歆、王朗一同乘船避难,有一个人想搭他们的船,华歆马上对这一要求表示为难。王朗说:“好在船还宽,为什么不行呢?”后来强盗追来了,王朗就想甩掉那个搭船人。华歆说:“我当初犹豫,就是为的这一点呀。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怎么可以因为情况紧迫就抛弃他呢!”便仍旧带着并帮助他。世人凭这件事来判定华歆和王朗的优劣。

  (14)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①。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②。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③。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所得被④。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注释】

  ①王祥:字休征,魏晋时人,是个孝子。因为侍奉后母,年纪很大才进入仕途,官至太常、太保。

  ②好:美好;优良。守:守护。指防止风雨鸟雀糟蹋。

  ③时:有时。

  ④暗斫(zhuó):偷偷地砍杀。私:小便。

  【译文】

  王祥侍奉后母朱夫人非常小心。他家有一棵李树,结的李子特别好,后母一直派他看管着。有时风雨忽然来临,王祥就抱着树哭泣。有一次,王祥在另一张床上睡觉,后母亲自去暗杀他;正好碰上王祥起夜出去了,只砍着空被子。王祥回来后,知道后母为这事遗憾不止,便跪在后母面前请求处死自己。后母因此受到感动而醒悟过来,从此就当亲生儿子那样爱他。

  (15)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①。

  【注释】

  ①阮嗣宗:阮籍,字嗣宗,魏代人,竹林七贤之一,是著名的文学家。在大将军,晋文王司马昭辅政时,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步兵校尉。对可马氏的黑暗统治抱消极抵抗的态度,谈玄学,纵酒,不议论别人,行为狂放,不拘礼法。玄远:奥妙深远。臧否(Pǐ):褒贬;评论。

  【译文】

  晋文王称赞阮嗣宗是最谨慎的,每逢和他谈话,他的言辞都很奥妙深远,未曾评论过别人的短长。

  (16)王戎云:“与稽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①。”

  【注释】

  ①嵇(jī)康:字叔夜,任魏朝中散大夫,世称稽中散,与阮籍等称竹林七贤,为人内心谨慎,而行为狂放,崇尚老庄哲学,借以反对司马氏的黑暗统治,后遭诬害,被司马昭处死。

  【译文】

  王戎说:“和嵇康相处二十年,未曾看见过他有喜怒的表情。”

  (17)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①。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②。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③?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④。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⑤。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注释】

  ①王戎:字濬冲,晋代人。受命征伐吴国,吴国平定后,封爵安丰侯。任光禄勋、吏部尚书,因母亲丧事离职。服丧期间,不拘礼制,饮酒食肉,但面容憔悴。和峤(qiáo):字长舆,任中书令、尚书,因母亲丧事离职。服丧期间,谨守礼法,量米而食,不多吃饭,但不如王戎憔悴。大丧:父母之丧。

  ②鸡骨支床:指骨瘦如柴,意同下文的哀毁骨立。

  ③刘仲雄:名毅,字仲雄,为人刚直,任司隶校尉、尚书左仆射。卿:君称臣为卿。数(shuò):屡次;经常。省(Xǐng):探望。不:同否。

  ④哀毁骨立:形容悲哀过度,瘦弱不堪,剩个骨架立着。

  ⑤生孝:指遵守丧礼而能注意不伤身体的孝行。死孝:对父母尽哀悼之情而至于死的孝行。

  【译文】

  王戎和和峤同时丧母,都因为尽孝得到赞扬。王戎骨瘦如柴,和峤哀痛哭泣,礼仪周到。晋武帝对刘仲雄说道:“你经常去探望王戎、和峤吗?听说和峤过于悲痛,超出了礼法常规,真令人担忧。”仲雄说:“和峤虽然礼仪周到,精神状态没有受到损伤;王戎虽然礼仪不周,可是伤心过度,伤了身体,骨瘦如柴。臣认为和峤是生孝,王戎是死孝。陛下不应为和峤担扰,而应该为王戎担忧。”

  (18)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①。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②。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③裴曰:“损有徐,补不足,天之道也④。”

  【注释】

  ①梁王、赵王:梁王,司马肜(róng),司马懿的儿子。晋武帝(司马懿的孙子)即位后,封梁王,后任征西大将军,官至太宰。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的儿子。晋武帝时封赵王,晋惠帝时起兵反,自为相国,又称皇帝,后败死。

  ②裴令公:裴楷,字叔则,官至中书令,尊称为裴令公。二国:指梁王、赵王两人的封国。国是侯王的封地。恤:周济,中表:指中表亲,跟父亲的姐妹的子女和母亲的兄弟姐妹的子女之间的亲戚关系。

  ③或:有人。

  ④天之道:自然法则;天理。

  【译文】

  梁王和赵王是皇帝的近亲,贵极一时。中书令裴楷请求他们两个封国每年拨出赋税钱几百万来周济皇亲国戚中那些贫穷的人。有人指责他说:“为什么向人讨钱来做好事?”裴楷说:“破费有馀的来补助欠缺的,这是天理。”

  (19)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①。及与之言,理中清远②。将无以德掩其言③!”

  【注释】

  ①太保:指第14则中的王祥。王祥曾任太保之职,这里以官名代人名。正始:三国时魏帝曹芳年号。能言:指能清谈。魏晋时士大夫崇尚清谈,主张不务实际,专谈玄理,这形成了一种风气。

  ②理中:恰当的义理;正理。按:《晋书?王祥传)作”理致”(义理和情致)。

  ③将无:恐怕……吧,用来表示猜测而意思偏于肯定。

  【译文】

  王戎说:“太保处在正始年代,不属于擅长清谈的那一类人。等到和他谈论起来,原来义理清新深远。他不以能言见称,恐怕是崇高的德行掩盖了他的善谈吧!”

  (20)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①。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濬冲必不免灭性乏讥②。”

  【注释】

  ①王安丰:就是第17则中的王戎。艰:父母丧。至性:纯真的天性。

  ②灭性:指因为哀伤过度而毁灭性命。《孝经?丧亲章》“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所以哀伤过度而丧命,古人认为是不合圣人之教的。

  【译文】

  安丰侯王濬冲在服丧期间,哀毁之情超过一般人。中书令裴楷去吊唁后,说道:“如果一次极度的悲哀真能伤害人的身体,那么濬冲一定兔不了会被指责为不要命。”

  (21)王戎父浑,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吏①。浑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②。

  【注释】

  ①令名:好名声。刺史:晋代全国分若干个州,州的最高行政长官称刺史。

  ②薨(hōng):古代王侯死叫做薨。王浑曾封为贞陵亭侯,所以他的死可以称薨。九郡:据《晋书?地理志),凉州管辖八个郡,所以有以为这里的九郡应是八郡。但是也有说《御览)是引作“州郡”的,认为“九”是“州”的误字。我们暂从后者。义故:义从和故吏。指自愿受私人招募从军的官佐和旧部下。赙(fù):送给别人办丧事的财物。

  【译文】

  王戎的父亲王浑,很有名望,官职做到凉州刺史。王浑死后,他在各州郡做官时的随从和旧部下,怀念他的恩惠,相继凑了几百万钱送给王戎做丧葬费,王戎一概不收。

  (22)刘道真尝为徒,扶风王骏以五百匹布赎之①;既而用为从事中郎②。当时以为美事。

  【注释】

  ①徒: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骏:晋宣王司马懿的儿子司马骏,封为扶风王。赎:用财物来抵销罪过,解除刑罚。

  ②从事中郎:官名,大将军府的属官,主管文书、谋划。

  【译文】

  刘道真原来是个罚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司马骏用五百匹布来替他赎罪;不久又任用他做从事中郎。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值得称颂的事。

  (23)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①。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②

  【注释】

  ①王平子:王澄,字平子,曾任荆州刺史。胡毋彦国:姓胡毋,名辅之,字彦国,曾任湘州刺史。任放:任性放纵,指行为放纵,不拘礼法。据刘孝标注所引的王隐《晋书)说,这些人“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或:又。

  ②乐广:字彦辅,历任河南尹、尚书令,名望很高,说话得体,能宽恕人。名教:礼教。参见第4则注①。

  【译文】

  王平子、胡毋彦国等人都以放荡不羁为旷达,有时还有人赤身露体。乐广笑着说:“名教中自有令人快意的境地,为什么偏要这样做呢!”

  (24)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①。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②。公常携兄子迈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③。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食,辄含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④。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⑤。

  【注释】

  ①郗(xī)公:郗鉴,以儒雅著名,过江后历任兖州刺史、司空、太尉。永嘉丧乱:晋怀帝永嘉年间(公元307—312年),正当八王之乱以后,政治腐败,民不聊生。至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在山西称帝的匈奴贵族刘聪(国号汉)将领石勒、刘曜俘杀宰相王衍,攻破洛阳,俘怀帝,焚毁全城,史称永嘉之乱。穷:生活困难。馁(něi):饥饿。

  ②传:轮流,饴(sì):通“饲”,给人吃。

  ③外生:外甥。

  ④过江:指渡过长江到江南。永嘉之乱,中原人士纷纷过江避难,后来镇守建康的琅邪王司马睿即帝位,开始了东晋时代。

  ⑤为剡(shàn)县:指做判县县令。判县,古属会稽郡(今浙江嵊县)。席苫(shān):铺草垫子为席,坐、卧在上面。古时父母死了,就要在草垫子上枕着土块睡,叫做“寝苫枕块。”灵床:为死者设置的坐卧用具。心丧:好象哀悼父母一样的做法而没有孝子之服。古时父母死,服丧三年;外亲死,服丧五个月。郗鉴是舅父,是外亲,周翼却守孝三年,所以称心丧。

  【译文】

  郗鉴在永嘉丧乱时期,住在家乡,生活很困难,经常挨饿。乡里因为他德高望重,便大家轮流供他饭吃。郗鉴经常带着哥哥的儿子郗迈和外甥周翼这两个小孩去吃。乡里说:“各家自己也穷困挨饿,只是因为您的贤德,想合伙接济您就是了,恐怕不能兼顾两个小孩。”郗鉴于是便单独去吃,吃完后总是两个腮帮子含满了饭,回来便吐出给两个小孩吃。后来都活了下来,一起到了江南。郗鉴死时,周翼正任剡县县令,他辞职回去,在郗鉴灵床前尽孝子礼,寝苫枕块,守孝足足三年。

  (25)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①。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②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③。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④。

  【注释】

  ①行炙人:传递菜肴的仆役。炙,烤肉。因:于是;就。辍己:指自己停下来不吃,让出自己那一份。

  ②嗤(chī):讥笑。

  ③左右:帮助。

  ④所以:缘故。

  【译文】

  顾荣在洛阳的时候,一次应邀赴宴,发现上菜的人有想吃烤肉的神情,就把自己那一份让给了他。同座的人都笑话顾荣,顾荣说:“哪有成天端着烤肉而不知肉味这种道理呢!”后来遇上战乱过江避难,每逢遇到危急,常常有一个人在身边护卫自己。便问他为什么这样,原来就是得到烤肉的那个人。

  (26)祖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力母炊爨作食①。王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②。有人戏之者曰:“奴价倍婢。”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轻于五羖之皮邪③!”

  【注释】

  ①祖光禄:祖纳,字士言,东晋时任光禄大夫。炊爨(cuàn):生火做饭。

  ②王平北:王义(yì),字叔元,曾任平北将军。饷:赠送。取:任用。中郎:近侍之官,担任护卫、侍从,所以下文戏称为奴。

  ③百里奚(xī):人名。关于百里奚,历史上有不同记载,据《史记?秦本纪)载,百里奚是春秋时虞国大夫,晋国灭虞国时俘虏了他。逃跑后,被楚国人抓住,秦穆公听说他有才德,就用五张羊皮赎了他,授以国政,号为五羖大夫。羖(gǔ):黑色的公羊。

  【译文】

  光禄大夫祖纳少年时死了父亲,家境贫寒,他生性最孝顺,经常亲自给母亲做饭。平北将军王义听到他的好名声,就把两个婢女送给他,并任用他做中郎。有人跟他开玩笑说:“奴仆的身价比婢女多一倍。”祖纳说:“百里奚又何尝比五张羊皮轻贱呢!”

  (27)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①。王丞相往看之②。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复坐处③。王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④!”即启用为吴兴郡。

  【注释】

  ①住泊:停泊。青溪渚(zhǔ):地名,临近建康。

  ②王丞相:王导,字茂弘,辅助晋元帝经营江左,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后任丞相。

  ③卒:通“猝”(cù),突然。舫(fǎng):船。殆(dài):几乎。

  ④胡威:人名。胡威的父亲胡质为官清廉,做荆州刺史时,胡成从京都去看他。胡威回家时,他只给了一匹绢做口粮钱。胡威一路上自己打柴做饭,胡质手下一个都督在途中常资助胡威。胡威问明情况后,把那匹绢给了都督,并把这事告诉了父亲。胡质认为这有损于自己的清廉,就把那个都督抓来打了一百棍,把他开除了。

  【译文】

  周镇从临川郡解任坐船回到京都,还来不及上岸,船停在青溪渚。丞相王导去看望他。当时正是夏天,突然下起暴雨来,船很狭窄,而且雨漏得厉害,几乎没有可坐的地方。王导说:“胡威的清廉,哪里能超过这种情况呢!”立刻起用他做吴兴郡太守。

  (28)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①。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②;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③。

  【注释】

  ①邓攸:字伯道。弟弟早死,留下一个儿子由邓攸抚养。逃难路上,他挑着两个孩子,觉得势难两全,就舍弃了自己的儿子,保全了弟弟的儿子。

  ②历:经过。所由:根由,指身世。

  ③德业:德行和事业。玷(diàn):污点;过失。

  【译文】

  当初邓攸躲避永嘉之乱,逃难江南,在半路上扔下了自己的儿子,保全了弟弟的儿子。过江以后,娶了一个妾,非常宠爱。一年以后,询问她的身世,她便详细诉说自己是北方人,遭逢战乱,逃难来的;回忆起父母的姓名,原来她竟是邓攸的外甥女。邓攸一向德行高洁,事业有成就,言谈举止都没有污点,听了这件事,伤心悔恨了一辈子,从此便不再娶妾。

  (29)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①。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②。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③。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④。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⑤。

  【注释】

  ①王长豫:王悦,字长豫,是王导的长子,名望很高,能承欢膝下,得到王导的偏爱,官至中书侍郎。色养:指侍养父母有喜悦的容色。

  ②敬豫:王恬,字敬豫,是王导的次子,放纵好武,不拘礼法,曾任魏郡太守。

  ③台:中央机关的官署,这里指尚书省。按当时王导录尚书事。

  ④曹夫人:王导的妻子,姓曹。并当:也作屏当。整理;收拾。箧(qiè):小箱子。

  ⑤簏(lù):竹箱子。

  【译文】

  王长豫为人谨慎和顺,侍奉父母神色愉悦,克尽孝道。丞相王导看见长豫就高兴,看见敬豫就生气。长豫和王导谈话,总是以谨慎细密为本。王导要去尚书省,临走,长豫总是送他上车。长豫常常替母亲曹夫人收拾箱笼衣物。长豫死后,王导到尚书省去,上车后,一路哭到官署门口;曹夫人收拾箱笼,一直把长豫收拾过的封好,不忍心再打开。

  (30)桓常侍闻人道深公者①,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②。”

  【注释】

  ①桓常侍:桓彝,字茂伦,曾任散骑常侍,是在皇帝左右以备顾问的官。深公:竺法深,是一个德行高洁,善谈玄理的和尚。

  ②宿名:久为人知的名望。先达:前辈贤达。

  【译文】

  散骑常侍桓彝听到有人谈论竺法深,就说:“此公素来有名望,而且受到前辈贤达的赏识、赞扬,又和先父是最好的朋友,不该谈论他。”

  (31)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①,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复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②。效之,不亦达乎!”

  【注释】

  ①庾公:庚亮,字元规,任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的卢:马名。马白额人口至齿者名的卢。按迷信说法,这是凶马,它的主人会得祸。

  ②孙叔敖:春秋时代楚国的令尹。据贾谊《新书》载,孙叔敖小时候在路上看见一条两头蛇,回家哭着对母亲说:听说看见两头蛇的人一定会死,我今天竟看见了。母亲问他蛇在哪里,孙叔敖说:我怕后面的人再见到它,就把它打死埋掉了。他母亲说:你心肠好,一定会好心得好报,不用担心。

  【译文】

  庾亮驾车的马中有一匹的卢马,有人告诉他,叫他把马卖掉。庾亮说:“卖它,必定有买主,那就还要害那个买主,怎么可以因为对自己不利就转嫁给别人呢!从前孙叔敖打死两头蛇,以保护后面来的人,这件事是古时候人们乐于称道的。我学习他,不也是很旷达的吗!”

  (32)阮光禄在剡①,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②!”遂婪之。

  【注释】

  ①阮光禄:阮裕、字思旷,任东阳太守,后被召为金紫光禄大夫,不肯就任。不过也因此而用官名称呼他为阮光禄。判:即第24则中的判县。阮裕去职还家,住在剡山。

  ②何以车为:要车子做什么。“何以……为”是文言文表示反问的习惯用法。

  【译文】

  光禄大夫阮裕在剡县的时候,曾经有过一辆很好的车,不管谁向他借车,没有不借的。有个人要葬母亲,心想借车,可是不敢开口。阮裕后来听说这件事,叹息说:“我有车,可是让别人不敢借,还要车子做什么呢!”就把车子烧了。

  (33)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①。太傅时年七八岁,著青布裤,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②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③遂遣之。

  【注释】

  ①令:指县令,一县的行政长官。醇酒:含酒精度高的酒。

  ②太傅:官名,这里指谢安。谢安,字安石,谢奕的弟弟,后任中书监、录尚书事,进位太保,死后赠大傅。膝边:膝上。”边”是泛向性的,没有确定的方位意义,正像第6则中的“膝前”一样。谏(jiàn):规劝。念:怜悯;同情。

  ③容:面容;脸上的神色。阿奴:对幼小者的爱称。这里是哥哥称呼弟弟。

  【译文】

  谢奕做判县县令的时候,有一个老头儿犯了法,谢奕就拿醇酒罚他喝,以至醉得很厉害,却还不停罚。谢安当时只有七八岁,穿一条蓝布裤,在他哥哥膝上坐着,劝告说:“哥哥,老人家多么可怜,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谢奕脸色立刻缓和下来,说道:“你要把他放走吗?”于是就把那个老人打发走了。

  (34)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①

  【注释】

  ①褚(chǔ)公:指褚裒(póu),字季野,曾任兖州刺史,死后赠太傅。《晋书?褚裒传)说:桓彝认为“季野有皮里阳秋”,就是说他虽然口里不说别人的好坏,可是心里是有褒贬的。常:通“尝”,曾经。气:气象,指冷热风雨阴晴等现象。

  【译文】

  太傅谢安非常敬重褚季野,曾经称颂说:“褚季野虽然口里不说,可是心里明白是非,正像一年四季的气象那样,样样都有。”

  (35)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词神鼓舞①,正色曰:“莫得淫祀②!”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③

  【注释】

  ①刘尹:刘惔(tán),字真长,任丹阳尹,即京都所在地丹阳郡的行政长官。绵惙(chuǒ):气息微弱.指奄奄一息。阁:供神佛的地方。祠:祭祀。是为除病祷告。鼓舞:击鼓舞蹈。这是祭神的一种仪式。

  ②淫祀:滥行祭祀。不该祭祀而祭祀,即不合礼制的祭祀,叫淫祀。

  ③车中牛:驾车的牛。晋代常坐牛车,杀驾车的牛来祭祀是常事。丘之祷久矣:这句话出自《论语?述而》。一次,孔子(名丘)得了重病,他的弟子子路请求允许向神祷告,孔子说:“丘之祷久矣”(我早就祷告过了),委婉拒绝了子路的请求。刘惔喜欢老庄之学,纯任自然,所以不想祭神。

  【译文】

  丹阳尹刘真长在任内,临终奄奄一息之时,听见供神佛的阁下正在击鼓、舞蹈,举行祭祀,就神色严肃地说:“不得滥行祭祀!”属员请求杀掉驾车的牛来祭神,刘真长回答说:“我早就祷告过了,不要再做烦扰人的事!”

  (36)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①。”

  【注释】

  ①“我常”句:指自己的为人处世,都是儿子所能看到、听到的,可以效法,是一种身教。

  【译文】

  谢安的夫人教导儿子时,追问太傅谢安:“怎么从来没有见您教导过儿子?”谢安回答说:“我经常以自身言行教导儿子。”

  (37)晋简文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①。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杀之,抚军意色不说②。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③

  【注释】

  ①晋简文:晋简文帝司马昱(yù),即位前封会稽王,任抚军将军,后又进位抚军大将军、丞相,床:坐具。古时候卧具叫床,坐具也叫床。听:听凭;任凭。

  ②参军;官名,是将军幕府所设的官。手板:即“笏”,下属谒见上司时所拿的狭长板子,上面可以记事。魏晋以来习惯执手板。批杀:打死。说:通“悦”,高兴。按:大概因为不高兴,就有责备,所以下文才说”以鼠损人”。

  ③门下:门客,贵族家里养的帮闲人物,教:告诉。无乃:恐怕。用来表示语气比较缓和的反问。

  【译文】

  晋简文帝还在任抚军将军的时候,他坐床上的灰尘不让擦去,见到老鼠在上面走过的脚印,认为很好看。有个参军看见老鼠白天走出来,就拿手板把老鼠打死,抚军为这很不高兴。他的门客站起来批评,劝告他说:“老鼠给打死了,尚且不能忘怀;现在又为了一只老鼠去损伤人,恐怕不行吧?”

  (38)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①。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②。”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③;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裈邪?”④范笑而受之。

  【注释】

  ①范宜:字宣子,家境贫寒,崇尚儒家经典。居住在豫章郡,后被召为太学博士、散骑郎,推辞不就。挑:挑挖;挖出来。

  ②“身体”句:语出《孝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身,躯干。体,头和四肢。

  ③洁行:品行高洁。廉约:廉洁俭省。韩豫章:韩伯,字康伯,历任豫章太守、丹杨尹、吏部尚书。遗(wèi):赠送。

  ④裈(kūn):裤子。

  【译文】

  范宣八岁那年,有一次在后园挖菜,无意中伤了手指。就大哭起来。别人问道:“很痛吗?”他回答说:“不是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因此才哭呢。”范宣品行高洁,为人清廉俭省,有一次。豫章太守韩康伯送给他一百匹绢,他不肯收下;减到五十匹,还是不接受;这样一路减半,终于减至一匹,他到底还是不肯接受。后来韩康伯邀范宣一起坐车,在车上撕了两丈绢给范宣,说:“一个人难道可以让老婆没有裤子穿吗?”范宣才笑着把绢收下了。

  (39)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①。子敬云:“不觉有馀事,唯忆与郗家离婚②。”

  【注释】

  ①王子敬:王献之,字子敬,是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信奉五斗米道,“道家”句:道家,本来指一个学术派别,这里指道教,具体指五斗米道,这是一种道教团体,东汉未张陵创立,利用符咒辟邪驱鬼,为人治病。受道的人出五斗米。有病就请道家做章表,写明病人姓名、服罪之意,向上天祷告除难消灾,这叫上章。病人要但白自己的罪过,这叫首过。由来;向来;一向。异同得失:异同和得失是两个们义复词。异同,指异,即和平常不同的;得失,指失,即过失,过错。

  ②郗家:王献之娶郗昙的女儿为妻,后离婚。

  【译文】

  王子敬病重,请道家主持上表文祷告,本人应该坦白过错,道家问子敬一向有什么异常和过错。子敬说:“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40)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馀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①。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②。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③。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④!尔曹其存之⑤!”

  【注释】

  ①殷仲堪:晋孝武帝太元十七年(公元392年)任荆州刺史,太元十九、二十年,荆、徐二州水灾。他笃信天师道,生活俭省,可是事神不借钱财。水俭:因水灾而年成不好。俭:歉收。五碗盘:古代南方一种成套食器,由一个托盘和放在其中的五只碗组成,形制较小(参看《文史知识》1991年第5期骆晓平文)。啖(dàn):吃。

  ②率物:率人,为人表率。真素:真诚无饰;质朴。

  ③方州:州。豁(huò):抛弃。时意:时俗。

  ④常:常态。“焉得”句:意指不能因为登上高枝就抛弃树干,比喻不能因为身居高位就忘掉了做人的根本。

  ⑤其:表命令、劝告的语气副词,大致可译“还是、要”。

  【译文】

  殷仲堪就注荆州刺史以后,正遇上水灾歉收,吃饭通常只用五碗盘,除外没有其他荤菜;饭粒掉在盘里或坐席上,马上捡起来吃了。这样做,虽然是想给大家做个好榜样,也是因为他的本性质朴。他常常告诫子侄们说:“不要因为我担任一个州的长官,就认为我把平素的生活习惯抛弃了,现在我的这种习惯并没有变。贫穷是读书人的常态,怎么能做了官就丢掉做人的根本呢!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41)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①。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②。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③。时论以此多之④。

  【注释】

  ①桓南郡:指桓玄。桓玄字敬道,继承了他父亲桓温的爵位,封为南郡公,和殷仲堪是好朋友。杨广:殷仲堪为荆州刺史时,任用杨广的弟弟杨佺期为司马。殷仲堪起兵反,把军旅之事全部交给佺期兄弟掌握。殷觊(jì):字伯通,任南蛮校尉,是掌管南蛮地区的长官。他是殷仲堪的堂兄,殷仲堪想邀他起兵谋反,殷觊不参加;杨广劝仲堪杀了殷觊,仲堪不同意。殷觊也自动让了位。树:树立;建立。

  ②因:趁着。行散:魏晋士大夫喜欢服五石散,吃后要走路,以便散发,这叫行散。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说:”五石散的基本,大概是五样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先吃下去的时候,倒不怎样的,后来药的效验既显,名曰‘散发’。倘若没有‘散发’,就有弊而无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发,所以走路名曰‘行散’。”率尔:轻率;随便。下舍:住宅。

  ③萧然:悠闲的样子。斗生:指春秋时楚国令尹(宰相)子文,就是斗穀於菟(Dòugòuwūtú)。据《论语·公冶长)说,他三次做令尹,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又三次被罢官,也没有一点怨恨的神色。愠(yùn):怨恨。

  ④多:称赞。

  【译文】

  当初,南郡公桓玄和杨广一起去劝说荆州刺史殷仲堪,认为他应该夺取殷觊主管的南蛮地区来建立自己的权力。殷觊也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一次趁着行散,随随便便地离开了家,便不再回来,里里外外没有人事先知道。他神态悠闲,和古时候的楚国令尹子文一样没有怨恨。当时的舆论界就因为这事赞扬他。

  (42)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①。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②。时人谓为试守孝子③。

  【注释】

  ①王仆射(yè):王愉,字茂和,于公元398年出任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这招致豫州刺史庾楷的怨恨,庾楷就和桓玄、殷仲堪共推王恭为盟主,起兵反帝室。这时王愉到任不久,没有准备,就逃亡到临川,被俘。桓玄篡位后,升他为尚书左仆射(尚书省的副职)。

  ②王绥:字彦猷,王愉的儿子,在桓玄任太尉时,他任太尉右长史。忧戚:忧愁。

  ③试守孝子:等于说见习孝子。官吏正式任命前,先主持其事以试其才能,称为试守。王绥在父亲存亡未测之时便做出居丧的样子,所以人们模仿职官称谓,称他为试守孝子。

  【译文】

  仆射王愉任江州刺史时,被殷仲堪、桓玄起兵驱逐,逃亡到了豫章,生死未知。他的儿子王绥在京都,听到消息,便面容优愁,起居饮食,每一事都有所降低。当时的人把他称为试守孝子。

  (43)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①。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②。”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③。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⑤。

  【注释】

  ①“桓南”句:公元399年,桓玄攻据荆州,杀殷仲堪。荆州人士无不谒见桓玄,独罗企生不去,被桓玄逮捕杀害。收:收捕;逮捕。将佐:将领和僚属,十许人:十来人。罗企生:字宗伯,在殷仲堪幕府任咨议参军,掌管谋划。殷仲堪败走,文武官员没有谁送行,只有罗企生随从。

  ②谢我:向我谢罪。

  ③市:刑场。何言:意思是“言何”,说什么。

  ④嵇康:见第16则注①。嵇绍:嵇康的儿子。嵇康被司马昭诬害处死。但嵇绍在晋代累升至散骑常侍。永兴元年(公元304年)晋惠帝亲征成都王司马颖,败于荡阴,百官逃散,独嵇绍以身保卫惠帝而死。罗企生引述这件事,是要求桓玄不搞株连,不杀害他的弟弟。

  ⑤问:消息。

  【译文】

  南郡公桓玄打败荆州刺史殷仲堪以后,逮捕了殷仲堪的将佐十来人,咨议参军罗企生也在里面。桓玄向来待企生很好,当他打算杀掉一些人的时候,先派人去告诉企生说:“如果向我认罪,一定免你一死。”企生回答说:“我是殷荆州的官吏,现在荆州逃亡,生死不明,我有什么脸向桓公谢罪!”绑赴刑场以后,桓玄又差人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企生答道:“过去晋文王杀了嵇康,可是他儿子嵇绍却做了晋室的忠臣;因此我想请桓公留下我一个弟弟来奉养老母亲。”桓玄也就按他的要求饶恕了他弟弟。桓玄原先曾经送给罗企生母亲胡氏一领羔皮袍子;这时胡氏在豫章,当企生被害的消息传来时,当天就把那领皮袍子烧了。

  (44)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①。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②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馀席,便坐荐上③。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④。”

  【注释】

  ①王恭:字孝伯,历任中书令。青州、兖州刺史,为人清廉。晋安帝时起兵反对帝室,被杀。会稽:郡名,郡治在今浙江省绍兴县。王大:王忱,小名佛大,也称阿大、是王恭的同族叔父辈;官至荆州刺史。

  ②蕈(diàn):竹席。卿:六朝时,在对称中,尊辈称晚辈,或同辈熟人间的亲热称呼。东来:从东边来。东晋的国都在建康,会稽在建康东南。故:“通”,“固”,本来;自然。可以:是两个词,“可”是可以,“以”是拿。

  ③荐:草席。

  ④丈人:古时晚辈对长辈的尊称。长(zhàng)物:多余的东西。

  【译文】

  王恭从会稽回来后,王大去看望他。看见他坐着一张六尺长的竹席子,便对王恭说:“你从东边回来,自然会有这种东西,可以拿一张给我。”王恭没有说什么。王大走后,王恭就拿起所坐的那张竹席送给王大。自己既没有多余的竹席,就坐在草席子上。后来王大听说这件事,很吃惊,对王恭说:“我原来以为你有多余的,所以问你要呢,”王恭回答说:“你不了解我,我为人处世,没有多余的东西。”

  (45)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①。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日便征②。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③。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注释】

  ①铛(chēng):一种铁锅。贮录:贮藏。

  ②孙恩:东晋末,孙恩聚众数万,攻陷郡县。后来攻打临海郡时被打败,跳海死。袁府君:即袁山松,任吴国内史(诸侯王封国内掌民政的长官,相当于太守)。

  ③未展:未及。

  【译文】

  吴郡人陈遗,在家里非常孝顺。他母亲喜欢吃锅巴,陈遗在郡里做主簿的时候,总是收拾好一个口袋,每逢煮饭,就把锅巴储存起来,等到回家,就带给母亲。后来遇上孙恩贼兵侵入吴郡,内史袁山松马上要出兵征讨。这时陈遗已经积攒到几斗锅巴,来不及回家,便带着随军出征。双方在沪渎开战,袁山松打败了,军队溃散,都逃跑到山林沼泽地带,没有吃的,多数人饿死了,唯独陈遗靠锅巴活了下来。当时人们认为这是对他纯厚的孝心的报应。

  (46)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①。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日涕泗流连,见者以为真孝子②。

  【注释】

  ①孔仆射:孔安国,晋孝武帝时历任侍中(皇帝的近侍官)、太常(管祭祀礼乐)、尚书左右仆射等职。豫:喜悦;幸福。眷接:恩宠和接待。

  ②烈宗:晋孝武帝庙号,即死后立室奉祀时起的名号。山陵:帝王的坟墓,这里指归山陵,即死。羸瘦:瘦弱。重服:孝服中之重者,即父母丧时所穿的孝服。涕泗:眼泪和鼻涕。

  【译文】

  仆射孔安国任晋孝武帝的侍中,幸福地得到孝武帝的恩宠礼遇。孝武帝死,当时孔安国任太常,他的身体一向瘦弱,穿着重孝服,一天到晚眼泪鼻涕不断,看见他的人都认为他是真正的孝子。

  (47)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①。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②。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③。”康伯亦甚相知④。韩后果为吏部尚书⑤。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⑥。

  【注释】

  ①吴道助、附子:吴坦之,小名道助;吴隐之,小名附子。隐之历任广州刺史、尚书、领军将军。

  ②哭临(lìn):哭吊死者的哀悼仪式。号踊:号哭跳跃,指哀痛到极点。

  ③选官:主管铨选的官。料理:照顾。

  ④知:友爱。

  ⑤吏部尚书:吏部的行政长官。吏部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等。

  ⑥不免哀制:指经不起丧亲的悲痛而死。

  【译文】

  吴道助和吴附子兄弟俩住在丹阳郡官署的后面。遇上母亲童夫人逝世,他们在早晚哭吊以及思念深切、宾客来吊唁时,都顿足号哭,哀恸欲绝,过路的人也因此落泪。当时韩康伯任丹阳尹,母亲殷氏住在郡府中,每逢听到吴家兄弟俩的哭声,总是深为哀伤。她对康伯说:“你如果做了选官,应该妥善照顾这两个人。”韩康伯也和他们结成知己。后来韩康伯果然出任吏部尚书。这时大吴已经死了,小吴终于做了大官,非常显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