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 电影:范忠信：李庄案的法理与伦理反省

李庄案的法理与伦理反省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范忠信

来源：中国大学生在线 http://www.univs.cn/newweb/univs/hust/2010-04-01/942173.html

3月31日周三晚上，中国法律史学会执行会长、中国法学会法理学研究会理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法律文化研究院院长范忠信在西五117为大家带来了一场名为《李庄案的伦理与法理的反省》的精彩讲座，下面请听录音。 

录音下载 http://202.112.28.132/hust/lecture/1578.mp3

讲义下载 http://202.112.28.132/hust/lecture/1578.ppt

一、中青报华龙网系列报道与舆论审判

李庄七大“作恶事实” ：

（1）传授五招“翻身秘术”，包括“眨眼”；

（2）敲诈245万或3000万；

（3）声称 “跨区捞人队”；

（4）经常炫耀“后台很硬”；

（5）曾开车撞向女检察官；

（6）发“够黑，人傻，钱多，速来”短信；

（7）接受“嫖娼”招待。 

“黑律师”与“黑社会”：《重庆打黑惊曝辩护律师造假事件 近20人被捕》 

重庆代理成为“律师界热门”，“许多北京律师如赶场般云集重庆，寻找开展‘业务’和施行‘潜规则’的机会”。

四个典型律师：“打工律师”到“讼棍”周立太；贪污犯情妇胡燕瑜；“黑社会狗头军师”赵长青；黑律师李庄。

刑辩胜诉率只有5%，造成“第二次伤害”。

二、举报辩护人立功与大众伦理 

警方鼓励龚刚模举报李庄：诱使被告人举报对自己提供法律帮助的人，实即鼓励人们为自己减罪而忘恩负义。 

很多国家规定：律师、医师、宗教师与罪嫌的近亲属一样，有为当事人保密并拒绝作证的权利。

眼前治安利益不得伤害人道人伦的基本价值。 “亲亲相隐”，近亲属有拒绝作证权。 

三、学生徒弟作证与师徒道义 

马晓军身份：助手、徒弟、学生、合作律师

证言取得：当同案犯还是当控方证人的选择。

注意反常：马两审均不出庭作证；宣读马证言后不出示证词原件；中央台和中青报采访不了马。 

中外法律： “亲亲相隐” 扩大到了非亲属，部曲奴婢为主隐（唐宋），雇工人（含长短工、轿夫）为主隐（明清）；所有关系亲密者之间可拒绝作证（欧美）。

容隐之理：尊重伦理底线，防止官吏逼人悖逆伦理，伤害善良风俗。防止拘捕亲近者株连无辜。

四、逮捕证人与囚徒告举 

八证人两组：龚刚模及其妻子、两弟、两员工等六人（被代理方）；马晓军、吴家友两人（合作者）。

取证手段与八人的两难选择：做同案犯还是做控方证人。

古代中国“负罪不得告人事”，“见禁囚不得告举他事” ；西方法强调告举者意志自由。

刑诉法43条严禁以刑讯逼供或威胁、引诱、欺骗及其它非法方法取证。

五、眨眼教唆与现代腹诽 

龚：“他直向我眨眼，我就懂起了” ；

贴身监视，“眨眼”与“大声说”矛盾；

律师法：律师可单独会见，不得监视。

刑讯逼供迹象显露与否与律师职责。

西汉 “腹诽门” ，今日“眨眼门”？

六、拒绝说理与证据专横 

中央电视台采访录像不能作为证据；

拒不出示自己反复提到的监控录像；

不许辩方出示自己保存的会见录像；

拒不出示任何证人证词原件；

拘押证人取证仍然是“依法取证”；

有利被告的证据均“与本案无关”；

一审不让所有证人出庭作证；

两审均不许辩方证人出庭作证；

“法医鉴定并没有认定刑讯逼供”。

七、无需涉伪“实证”与单凭口供定罪 

刑法306打击律师（1）自行毁灭或伪造证据（2）帮助当事人毁灭或伪造证据（3）威胁、引诱证人违背事实改变证言或者作伪证。

定罪关键：强调必须有证据的“灭”、“生”、“变”。必须有涉伪“实证”和“妨碍司法”事实。强调“证”和“碍”。法律没有“谋伪证”、“谋妨碍司法”罪名，不能惩罚思想犯；

如果先办完龚案再审李案，更加顺理成章；

想证明被刑讯、被敲诈，均有案卷和伤痕可据；

介入龚案时侦查已经终结，证据已相对固定；不怕律师作伪。法律本来规定侦查时可介入。

八、不准退出与“借头一用” 

龚刚模12月10日举报李庄；重庆司法局当日通报北京，要求李退出；

12月12日经所党委研究决定，李庄短信告知法院退出代理；

12月12日重庆警方在北京医院拘留李庄；12月13日李庄被正式批捕；12月14日中青报开始报道。

是否符合犯罪中止——自动放弃犯罪或者自动有效地防止犯罪结果的发生；

包括力挺官方的陈忠林教授也如是观。

为何选择李庄

李庄高调出场，嗓门大，与警方多次冲突；

夸耀“后台很硬” ，更符合“杀鸡儆猴”需要。

“12月3日，李庄来到市第一中级法院，提出了被告人龚刚模在侦查过程中被刑讯逼供、无法正常会见当事人，以及被告人关押地点违法等一系列杜撰的问题”；“为设置更多障碍，李庄不断炮制出新的质疑，如检察机关移送证据不足、龚的交待笔录出现多份雷同等”（中青报12月14日报道）。

九、操纵证人出庭与联合演出 

是否愿出庭都“齐刷刷”，有称未接到通知；

回答控辩提问态度迥异，对辩方“不知道”；

证人谎称不会说普通话，又屡屡漏嘴；

堂弟助手不知堂兄老总去海南及受伤事实；

法官动辄以“与本案无关”制止质问证人；

不准辩方证人出庭 ：“对本案影响不大”；

反问“那个龚刚模？”“没有听见你说过（龚受刑讯事）。”

十、捏造嫖娼事件与人格抹黑 

法庭辩论劣势，检察官抛出“杀手锏”；

官方媒体事后匆忙“补充报道”；

嫖娼地点：两者说法不一；

重庆嫖娼是否实行“实名制”？

色情场所敢于打黑中继续营业？犯罪店名为何实行“马赛克”保护？

抓嫖照片穿帮：12月初的重庆是夏天？

传统妖魔化手法：“一淫二盗”，“万恶淫为首” ；“淫棍”比“伪证犯”更可恨。

十一、“交易”穿帮到底羞辱了谁 

第一个是龚刚模与当局之间的交易。 

第二是吴家友、马晓军、龚刚华、龚云飞、程琪等与当局的交易。 

第三是当局与李庄之间的交易。 

交易穿帮：龚减轻；吴、龚弟快出；马失踪；李藏头诗、咆哮公堂。

穿帮羞辱谁：一是李庄、龚刚模、吴家友（不诚实大白于公众）；二是公检法（黔驴技穷）；三是中国的法律和法治（可玩弄于股掌之间） 。 

李庄二审认罪陈辞

一、被刑事拘留以来，对我的思想触动很大，在各级组织各级领导的耐心教育下，我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玷污了律师的职责，缺失了一名法律工作者应有的职业道德基础。　

二、比较其他民事代理人，刑事辩护人更应该顾大局、识大体，与党中央保持一致。今后我要努力学习，彻底诀别过去。

三、认真反思（这里我要插一句话，我确确实实没有说过龚刚模被樊奇航敲诈，只说他被黑社会敲诈）龚刚模案，浪费了极其宝贵的司法时间，属于思想不纯立场不坚。　

四、罪行法定，这是基本原则。作为法律工作者应注重事实、法律研究，不应偏听偏信，甚至在大是大非面前执迷不决。

五、缓慢的思想转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为今后的人生吸取了丰富经验。我要吸取教训，追求未来应有的精神境界。

六、刑法的宗旨是惩罚罪犯保护人民，我将永远牢记在心。这也是公民应遵守的基本准则。今后无论如何我将为社会做积极贡献。希望二审慎重对待我的上诉。

“名案”效果

由一流的警员侦办、全国十佳公诉人担纲起诉、高学历学者型法官主审、知名大律师出庭辩护、学者纷纷加入讨论分析、全国公众万目睽睽路人置喙、国际舆论高度关注、犯罪情节并不复杂、处刑三年以下的轻罪案件； （实际独任大法官是名律师的名丈夫）

竟仍然能出现明显的难以掩饰的刑讯、低级程序错误、蛮横的证据逻辑、技术含量极低的玩弄法律行径，出现让路人耻笑的穿帮闹剧。

人民还能相信司法公正吗？还能相信法律的权威吗？还能相信“以法治国”？

十二、重庆速度与运动执法 

从李庄首次会见到龚举报，仅16天。

从龚检举李庄，到批捕和报道，仅3天。

从正式批捕到侦查终结移送起诉，仅4天。

从移送起诉，到正式提起公诉，仅1天。

从检方起诉到法院一审宣判，仅20天。 

从一审受案到二审终审，仅50天 。

运动式战役式执法：霹雳闪电、暴风骤雨、排山倒海。

可是，人命关天、自由最宝贵、财产维系生命，生杀予夺之际，尤需审慎、严肃、科学。 

十三、挟不知情民意压制批评 

四奇论：批评为杂音，程序已合法，李庄已认罪，界别不豁免。

三帽子：反对打黑；制造舆论；涉黑分子。

文革式对话：“打黑除恶你们赞成不赞成？”“全场300多位同学声音响亮有力：‘赞成！’” 

谁统计：“我注意到网上95%的人对重庆打黑给予很大的支持。尽管也有少数人提出了一些质疑，恐怕不足5% ”

最反感：“‘程序出了毛病’啦，‘你们打黑是不是黑打啊’，‘是不是又在搞运动，搞左的一套’”等质疑。 

十四、区区小案为何引起舆论热议 

第一，该案的确有太明显的程序违法，明显到路人皆知。 

第二，二十年多来法制宣传普及的成就，人民法律意识的提高和法律知识的增强。 

第三，言论环境的改善和舆论媒体的发达。 

第四，案件发生在运动中，又涉及律师，当然更加容易引人注目。 

第五，人们担忧“李庄眨眼过后，我们都是待罪之身” 、“李庄且有罪，天下无冤民”。

护法共同体，相煎何太急

公安、检察官、法官、司法行政官、律师、法学家——护法共同体（法律职业共同体）；在适用法律的不同的环节，各司其职。

律师角色：如“医监”——在急救员、护士、化验师、药剂师、主治医师之间，独立审查处方和方案，防止事故和宰羊。

律师本为法治社会必有尴尬角色，如古代有“监察御史”特别是“谏官”，如树林需要啄木鸟。

要律师则必容忍某些不法副产品，否则丧失了兼听机会，多了冤案可能（故许其尽早介入、许其单独会见、许其保密拒证、欧美无律师伪证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