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绿地内森庄园别墅:面具 世界上许多古老部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19 18:02:27

面具
世界上许多古老部族、民族都有自己的面具史,这些经历了数千年历史的面具,反映了本族宗教心态、民俗心态和审美心态的发展与变迁。面具史几乎与文明史同步。作为一种新兴的人文交叉学科--中国面具学尚处于初建阶段。小数民族的面具还有待于进一步考察、搜集与研究。目前,我国仅在贵州的安顺和铜仁建立了小型的面具展览馆。北京民族文化宫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收集了数量可观的少数民族面具,在1995年面具文化学术研讨会期间对外公开展览,给观众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这些珍贵的面具不仅是我国多民族优秀文化遗产,还是中国少数民族文明史、美术史、工艺史等学科的研究资料。

中国是世界上面具历史最悠久、流传最广泛、内容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及至今天,面具仍以鲜活的形象流布于中国的24个省、自治区的39个民族中,构成世界面具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除汉族外,有38个民族的面具覆盖了17个省、自治区。少数民族的面具更以其形制的多样、造型的丰富、内涵之深邃,在中国乃至世界面具宝库中占有重要位置。
面具是泛人类文化现象,滥觞于史前。旧石器时代的面具至今未有实物可证,但根据欧洲发现的岩画内容,可以作出曾经使用过面具的推测。然而,新石器时代的面具却有实物可证。
中国史前时代的面具目前尚无实物出土。但在岩画、陶石绘雕制品中却留下了面具文化的踪迹。其中尤以岩画上夸张、变形的人兽面像,为我们传递了先民创造的最早的造型假形、假头的形象及其运用等诸多信息,展现了我们所未知的远石人们的精神世界。它告诉我们,少数民族的先民在岩石上所刻绘的超自然威力的精灵和与之交往的工具--面具,在人类的童年是被广泛地信仰并虔诚地运用着的。
已发现的遍布中国南北18个省、自治区的岩画上出现的大量造型怪诞的人兽面像、骷髅像和假形等,虽不能断定都是对面具的摹画,但其中必有不少画面是对头戴面具或身披鸟兽假形在实施巫术、进行祭祀、举行战争或狩猎前后的演练与仪式等行为的刻画。
目前中国已发现的岩画主要集中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或古代少数民族先民曾聚居的地方。有些岩画成画年代虽已跨入文明的门槛,但仍可作为一种参照系;同时借助民族学资料以今溯石,逆向思考,对史前的面具作出推测和解释。
岁月悠悠,少数民族的先民,在峻岭悬崖、荒野蔓草间留下了他们假面崇拜的印迹。内蒙古阴山、白岔河、乌兰察布、乌海海渤湾,宁夏贺兰县贺兰口,新疆呼图壁、阿勒泰等地的岩刻画;四川珙县,云南沧源、元江它克、麻栗坡大王崖,贵州关岭和广西左江等地的崖壁画,都分别有人兽面像和假形装扮的形象出现。
树有根,水有源。少数民族地区的岩画为今天仍以活的形态活跃在少数民族的山寨牧野、村社家院的祭坛神殿,社火戏台的面具艺术找到了它的源头。会说话的岩石向我们讲述了昨天和今天的历史联系,展现了少数民族源远流长的面具文化之源。
内蒙古阴山山脉西段上万幅岩画,最早的距今有上万年历史。大部分作品创作于新石器时代至青铜器时代,人兽面像是这一时期的主要题材。据专家研究,画上的人兽面像,除为自然物人格化、神化的形象外,还有对面具的刻画。如岩画上出现的人兽面像和假形化装当为面具的写照。"阴山各地的岩画中,尤其在壁立千仞、岩高涧深的地方,往往磨刻着许多人(兽)面像组成的神像壁。其形貌千奇百怪,狰狞可怖,而富于变化。古人大约认为,这些‘凡人‘难以接近之地,恰是众神灵居住或登(升)天的地方。"在远古人类的眼中,面具正是寄居灵魂的载体,充满了灵性。古代的游牧民族如北狄、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党项和蒙古族的先民等,都先后在这里活动过,岩画当为他们的遗迹。岩画或用于图腾崇拜仪式,或用于与巫术有关的行猎行为,其作者就是舞蹈者、祈祷者的巫师。与阴山岩画相邻的乌海市海渤湾桌子山岩刻,人面像、动物面像非常集中,面像奇诡怪诞,变化无穷。人面像中有些面部非常抽象化、图案化,"它们给人一种印象,似乎是一种模拟不同人脸的面具,或黥面的反映。这里的原始居民也存在过头戴面具的事实。"桌子山的属于新石器时代的岩画内容百分之九十是人面像。年代早于桌子山岩刻的贺兰口人面像也几乎占刻岩刻的三分之二。
云南麻栗坡大王崖 崖 壁画主体是两个形体巨大的人物,头部与身体比例不协调,约占全身的五分之二。头部硕大夸张,显系戴面具的形象。
岩画中大量的人兽面像的存在,反映了人类童年时期的少数民族先民对假面崇拜的痴迷和运用的执着。
云南沧源崖壁画最多的也是人物图像,崖壁画的年代约距今3000年左右。该岩壁画内容丰富,其中一处展现了一个复杂的大型祭祀场面。画面上的人物化装有头戴羽冠、身饰鸟羽、作振翅腾飞状的"鸟形人";有身部绘成长方形,头有许多竖线,双臂作平伸状者。另外还绘有牛和人拉牛的内容,可能为剽牛祭祀之用。画面上的两种化装,在今天的少数民族中仍能见到:前者见于景颇族"目脑(纵戈)"大型祭典中领舞人"脑双"的头饰和高山族、苗族、瑶族等的祭祖庆典中的男性舞者羽翎头饰;后者的化装可能是全身和头部用茅草扎束成假形,一如今天的湖南土家族纪念祖先所跳的毛古斯舞、云南砚山壮族开年节跳的草人舞、双柏彝族火把节前夕迎请众神所跳锣笙舞和广西融水"芒蒿"等的装扮,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广西左江流域崖壁画所出现的人物一律双臂高举作祈祷状。其中有的图像与今天的民族学资料相对照颇多相似之处,恐非历史的巧合,发人深思。
广西扶绥县来山的崖壁画上把鸟类形象画在正身的首领人像的头顶上,宁明县花山崖画上则把动物(有人则明确指认为犬)画在正身首领人像的头顶上。有人认为这是壮族先民--越人的鸟崇拜和犬崇拜的反映。有的认为崖画上的人形为当时人们信奉的神、神话人物。我们认为,不管它代表了先民的什么信仰,它总是当时社会生活的映照,所绘画面或许是举行祭祀时巫师(同时也是首领)的装扮:头上饰以禽鸟或动物(或为炮制物),以期使禽鸟和动物身上的灵巧与力量传递到自己身上,从而获得超自然的力量,以驾驭现实,满足愿望。
我们看看现实对历史的观照:今天广西邕宁县一带壮族在中秋节前后的大排节由三名师公(巫师)戴鸟形头饰跳"莽罗娄"(意为有趣的斑鸠);武昌县壮族春节所跳的着篾编布制鸟形的翡翠鸟舞;凤山县俗称蓝靛瑶的村寨,每年农历二月初二日在祠堂进行祭祀祖先、驱鬼酬神、祈求神灵赐福的活动。届时由一名斋公头顶缚一公鸡,手拿扁鼓边击边跳"条随"舞。三者同为以禽鸟形象出现的娱神除邪祈祥之俗的遗留。岁月也没有磨蚀掉以动物装扮除祟纳吉之俗:西藏珞巴族举行"索苗仁"祭虎灵仪时,猎虎者身背虎头骨和竹编虎身前行;四川白马藏族"跳曹盖"时除戴木面具外,也顶戴"巴贡格宅"(野猪头)作面具,跳毕,将二面具悬挂于门上以辟邪;青海同仁县麻巴乡银扎木村藏族,每年农历六月"周格勒柔"盛会时,舞者中除手持木质"当果"(虎头)、"增果"(豹头)面具外,为首者还头戴以小牛犊头制成的"吾因果"面具,活动结束后即将其悬挂在该村的庙内,以祈六畜兴旺。
上述南北的民族民俗活动折射出其先民在祭祀活动中对拟兽拟禽装扮的信仰及其迷恋,历数千年而不绝。
岩画和今天的少数民族面具民俗,为我们勾勒了人类初始经历了直接佩戴兽头禽冠及其皮毛羽翼,尔后逐渐为人工制作的假形、假头、假面取代的历史。
中国少数民族先民在进入文明时代后,其面具在发展着、变异着,以动物体态的假形、假头、假面充斥于场面中的情况有了改观,其功能、材质也不断丰富。少数民族地区出土的面具及其它文物可资佐证。
1969年在广西西林县出土了西汉时期的铜面具,共八件,分别挂于铜棺的四角和两侧。其中一件高21.7厘米,最宽处19.2厘米,厚0.3厘米。面具造型基本一致,眼珠外突,双唇紧闭,系丧葬面具。有的学者认为墓主为句町(西林汉为句町地)统治者,铜面具为供墓主在冥间役使的殉人。1979年新疆新源县巩乃斯河畔出土了石人面具,研究人员断为宋至元时期遗物。面具为砂岩质,打磨光洁;圆目内凹,眼珠鼓突,瞳孔处有穿孔;鼻梁隆起,鼻翼肥大,鼻尖上翘;唇部薄而微张,留有口缝,具有典型"胡人"特征。面具边缘有一周凹槽,两耳的前额的凹槽上各钻有透孔,可能为镶嵌面具所用。面具功能不详,有的学者认为是巫术面具或为民俗面具,有的疑为丧葬面具。1986年内蒙古哲里木盟奈曼旗出土了辽代契丹人陈国公主及附马的金面具。所覆金面具系用薄金片依照死者脸型模压锤揲成形,覆于死者面部。眼部作雕刻加工,眼、耳、口、鼻不开缝孔。目前所知出土的辽代丧葬面具的质地有铜、银、金三种,其中以铜面具最多,金实属罕见。
内蒙古包头石湾汉墓出土了一件黄釉浮雕陶尊。它的出土从另一侧面反映了中国北方历史上信仰萨满教的民族佩戴面具的状貌。画面上除有头戴牛、羊等五种假面、假形的舞蹈者外,尚有三个耐人寻味的图像 :其一,上栖二鸟的神树,似乎与信仰萨满教的早期渔猎民族的神树崇拜有关。满族等旧时信仰萨满教的民族,由崇拜代表祖先的神树进而崇拜神木,而又神杆(满族称"祖宗杆子"),及其神杆上的木斗内置牺牲以饲乌鹊的习俗,所反映的祭祖-祭天,以通天地的信仰;其二,画面上所绘爬虫,可能是萨满祭祀仪式中所见的迎请百虫之首--九尺蟒神,以祈吉顺安泰之俗,此俗在今天部分满族野祭中仍见遗绪;其三,为张弓欲射者,即萨满为死者亡灵射箭引路以期顺达冥界的信仰,此俗仍保持在近代赫哲族丧葬仪式"撂档子"中。届时萨满站在高台,面向西方连射三箭,为死者灵魂指路。故此陶尊实含扮成动物的巫师,为亡者驱鬼护灵使之返回氏族树的寓意。
吉林集安县出土了高句丽时期的面具型兽面纹瓦当。其上兽面怒目圆睁,鼻孔大张,目上有火焰状眉,方口上翘,门齿外露,獠牙雄劲,狰狞恐怖。黑龙江克东县金代古城址中也出土了面具型兽面纹当,面像诡谲狞厉。两瓦当均为护宅祛祟的神兽,多见于高句丽时期和金代的建筑中。建筑构件面具化造型的广泛运用,透露了古代假面崇拜的盛行及延伸。
以上发现在中国广大少数民族地区的和属于嫠数民族的岩画、面具及其面具造型文物等,向人们提供了历史的真实:面具是中国各民族共生的文化现象,历史悠远;中华民族史前文明的曙光,是由分布于神州内的东西南北中多个中心的地域文化之光,交相辉映,照亮了古老历史文化的源头,闪烁在中国大地上。作为中华民族本原文化中独特一支的少数民族面具的历史,犹如多条可以滥觞的潺潺细流,其初始就表现了多彩多姿,并蜿蜒汇入中华民族的面具文化长河,自古至今绵延不断。

面具是人类思维意识发展和宗教情感的产物,是在史前人类独特的心理和特定的社会条件下孕育诞生的。面具作为审美感觉产生之前的原始造型最重要的形式,它的产生非单一因素的推动,而是原始狩猎、部落战争、巫术信仰、头颅崇拜、图腾崇拜及祭祀仪式等多种因素孕育产生的。其中巫术信仰和头颅崇拜是其产生的沃土和源头。
根据地上考古和民族学的资料可以判断,最早的面具是动物的假头。面具最早可能源于狩猎巫术。在狩猎和举行仪式时,顶戴禽冠、兽皮或直接抹涂脸部、躯体及用鸟羽、兽皮装饰全
身的假形化装是面具的初始形态。史前人类最早无明确的超自然体观念。为了维持生命获得食物,渔猎时企图靠某些特定行为对特定目标施加影响,以保障获取成功。例如模拟渔猎对象的形态和活动,如披戴鸟兽头冠和皮毛并做与对象相似的动作,隐蔽自己,麻痹对方,以求尽少惊动要接近的目标,提高命中率。此类行为常在事先的演练和成功后的重演中被一再重复。于是"行动的实效性和娱乐性,实感性和幻象性,都无意识地混合在一起。偶然的成功,误认为是在披戴兽头、兽皮的假形和动物的原型之间可以建立起一条交感关系,保证了狩猎的成功。"这些心理状态逐渐变成一种凝固化了的心理轨迹。于是从这样的活动中,演化成为保证猎获成功而披戴兽冠、兽皮等仪式,演化出各种法术、巫术,逐渐成为人们普遍的信仰。由此被认为是带有某种巫术力量的面具--以鸟兽冠及羽毛兽皮装扮的假形和为了简化,以"点"代"面"的鸟兽冠的假头--这种使人"异已"成"非人"的物化形态就这样诞生了。在人类早期文化中,巫术作为控制世界的一种工具被广泛地运用着,洪荒时代的先民,被充满严酷、危险、神秘莫测的环境所笼罩,他们把无法驾驭的神秘力量看作是有敌意的力量,而巫术正是驾驭这些有敌意的力量的唯一可靠途径,企图通过某种力量对客体施加影响与控制,保证达到它所希望的结果。在欧洲岩洞中发现的一些旧石器时代的雕塑和绘画,都显示了巫术的痕迹。法国莱斯o特洛亚o费莱尔岩洞画有一幅被认为是手持乐弓,戴着动物头盔,正在演奏的巫师,或是表演一种祭祀中的具有符号性质的舞蹈,或是在洞穴中举行成人礼留下的痕迹。
巫术活动的执行者是巫。巫的称谓在中国出现很早,本意为舞,甲骨文巫字像一人手执牛尾起舞。《吕氏春秋o仲夏纪古乐》中记述了传说中的远古之乐舞,"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此实乃巫舞。"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在男曰觋,在女曰巫。"(《说文解字》)巫的活动的重要内容便是舞,以舞降神、娱神,巫舞一体。此一特点在少数民族地区发现的岩画和出土的文物中均可见到,并一直延续留在今天的少数民族的节日祭祀禳灾祈祥的宗教活动中,面具则是此场合巫师手中的重要法器。
在云南滇池地区出土的战国至东汉时期青铜器上有多种巫与巫舞的形象。晋宁石寨山出土的鎏金铜牌饰上有四人并排作舞蹈状,可能是正在跳巫舞作法术的巫师。又在该地出土的一面铜鼓上有手持弓箭,装扮奇特的巫师形象,巫师的装扮愈怪诞,其巫术的威力就愈大。文物中大量的巫师形象的出现,说明古代云南的部分少数民族的先民(或滇人或濮人或越人)巫风之盛。其它民族地区情况亦然。
巫术既是行为状态,又是信仰系统。巫术信仰从宗教演化史来看,属前宗教现象,待宗教明确形成后又成为宗教的构成因素。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虽有模糊的超自然体观念,但无对之礼拜求告的行动。
"野蛮人恒常都是生活在神秘主义与仪式主义的世界里面"。巫术行为往往就是祭祀仪式,面具通常是这类祭祀仪式不可或缺的被认为是驾驭客观世界的有奇效的工具。除了普遍戴披假面、假形外,巫师身上的其它披挂物、手持的器具等都是为制服敌对力量所配备的具有巫术效力的法器。
少数民族先民的巫师及其面具、法器今人无法得见,但其形象已经被刻绘在历史的见证物上。几千年来巫风未断,时至今日,城乡底层仍有市场,巫师既没有向历史告别,面具、法器也仍流存于少数民族之中。由于巫术仪式和信仰的发展、演化,面具、法器也在不断地演变和丰富。作为施术的法器,在少数民族那里变得五花八门,名目繁多,仅举几例以见一斑。
云南纳西族的东巴教源于巫术信仰,后受藏族本教和藏传佛教的影响而成为原始多神教。东巴(巫师)的活动有不少巫术表现。占卜是预测吉凶福祸的方法和手段,所见东巴骨占卜辞与殷墟甲骨卜辞有异曲同工之妙。东巴在法事活动中所使用的古老的木牌画"课标",为巫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课标"分尖头和平头两种。不同的绘画内容用于不同的祭仪。进行巫术时将尖头"课标"置于墙、祭台或树上,东巴用箭射之,以示战胜凶魔鬼怪。
苗族历史上崇巫信鬼。竹筶是苗巫师的主要卜具,由一干笋中剖为两片合成。两片内侧皆下扑为阴卦,两片外侧皆上仰为阳卦。一阴一阳称顺筶,双阳叫阳筶,主吉;双阴叫阴筶,主凶。古老的乐器槽和摇箭也是巫师使用的法器。即使医疗活动往往也以巫为主,巫师同时也是医师,即巫医。巫医使用令牌,药力通过巫术显现,医疗和巫术密切结合,医药和巫术统一于医疗活动中。
古往今来,巫师通过光怪陆离的面具、造型奇特的服饰和用途不一的法器,特别是在多种器乐的帮助下,舞之蹈之,营造了喧嚣神秘的氛围,"赋与人们一种临时性的特殊的精神状态",强化着人们的信仰与自信。"巫术表现给人的更大价值,是自信力胜过犹豫的价值,有恒胜过动摇的价值,乐观胜过悲观的价值。"
人类是在对巫术的绝望中才建立起原始宗教信仰,转而乞灵于魔鬼-祖灵-神祇。在原始思维中,冥冥的神灵形象经历了动物-兽人同形-神人同形的演变,而作为其载体的面具也经历了兽形-兽人合一形-神人形的造型变化。面具的造型与同一时期神灵的造型相对应,如羌姆面具怖畏金刚与其塑像,两者如出一辙。
千容百态的面具无论怎样繁复,它总是神祇的具像化。贵州德江土家族苗族民谚;"戴上脸壳就为神,摘下脸壳就是人。"这清楚不过地说明面具是"沟通人与神这两个世界之间的渡船"。
在原始人看来,人的头部集中了眼耳口鼻等重要器官,人的头部是最神秘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在巫术仪式中,巫师的装饰主要集中在头部,由已及他,对动物的模仿,也主要是对其头部的模仿。《说文解字》解释"显"字:"显,头明饰也。"头部装饰如同面具一样,充满了巫术力量。因此对历史文物上所映现的与今日所见到的巫师头上的奇特装扮也就不难理解了。溯其源,均出于先民对灵魂和头颅的崇拜。
原始的生命崇拜,为面具的发育生长提供了必要的信仰条件。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追求产生了灵魂观念。人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人生的短暂,使人羡慕天地的永恒,萌发了永生的欲求,于是使人升华的灵魂观念产生了,令先民百思不解的梦境成了这一观念产生的基础和催化剂。认为灵魂可以离开肉体而存在,而且比附于肉体的灵魂有更大的能量而不会死去。人们认为灵魂是藏匿于骨骼和头骨之中。此一观念在中国的汉文曲籍中多有记述。"头者,精明之主也。"、"头者,社所居。上圆象天,气之府也。"等。
前述约当新石器时代至战国时代的阴山岩画中,就有不少骷髅形象出现;新石器时代墓葬中出现的"头颅涂朱"和见于同时期而延续至今的"二次葬"葬俗等等,显系头颅崇拜、骨骼崇拜的映照与遗绪。
头颅崇拜作为灵魂崇拜的一个表现形式,在历史的演变中留下了遗迹。其人头发直竖于颅顶,似用布带束之,额前有一圆形饰物;环目、大嘴、长齿、三角形鼻;;耳戴大环垂于肩;双手高举,臂腕戴成串铜镯;身穿饰花纹、镶边的对襟长衣,后襟垂至地;腿绕髦牛尾,跣足。剑茎所刻的巫师奇异的装束与剑身巫师形象大致相同。此人一手持刀,一手提人头作下蹲跳跃状,想必是用猎得的人头做某种祭祀仪式。人牲(人头)用于规格最高的祭祀,被认为是最灵验的。
石寨山出土的与上同一时期的三件人物屋宇青铜扣饰,其上图像房屋上层中间的小龛内均供奉着滇人妇女之头,有人认为系滇人祖先头颅之模型,房屋为专供祖先头颅的神房。以模型替代祖先颅骨受族人祭奠,为改制之例证。
历史在进步,巫师们在祭仪中也逐渐摈弃人头血祭,遂以人造的骷髅或其它造型面具代替人头。贵州德江土家族就有生动地反映由头颅崇拜变为对面具的神性崇拜这一历程的民间传说。作为历史信仰的遗响,藏族、蒙古族、裕固族、土族、纳西族等在寺庙跳神时,至今仍要佩戴骷髅形面具。对骨骼、头颅的崇拜,在藏族中依然突出。藏族跳羌姆时均有骷髅面具出现。此外宗教法器也多见颅骨、胫骨和状似骷髅形器:以人头盖骨所制"嘎布拉"碗为修密法作饮食之具;四川甘孜的寺院,举行重大法会时陈置骷髅形架;佛珠有的亦做成骷髅形或以骷髅形坠;青海同仁麻巴乡银扎木村宁玛派喇嘛,夏季在做驱雹巫术时用泥塑骷髅"塞地"为法器,等等。
南方一些少数民族中源于头颅崇拜的猎头之俗多见史载。高山族至近代,佤族至20世纪50年代末仍保留猎首之俗。佤族的猎首与历史上的僚人风俗相近。过去,阿佤山寨的佤族,在一年中春播前和秋收后举行两次砍人头盛大祭典,为古老的春祈秋报的遗俗。届时全寨人围着置放人头的木鼓房跳供头舞。人头被供过一段时间后送往寨外鬼树林中的人头桩上,全寨人在木鼓房前跳送头舞,庆贺三天。
今天少数民族的先民,在经历了漫长的巫术信仰、自然崇拜、图腾崇拜、鬼神崇拜和祖先崇拜的过程中,塑造了代表着灵魂、精灵、神祇、祖先、英雄的面具,企图通过它们,使自己更快地接近神灵,走入另一个世界,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漫长的历史进程,也使处于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少数民族的民间信仰呈现多样性的特点,崇拜对象漫无边际。庞杂的神灵凭依之物神像、神偶、面具等组成了一个奇异神秘的世界,一个广阔无垠、上下莫测的自然宇宙。
中国北方萨满教的巫师,出于请神、跳神的需要,萨满拥有大批神灵作为保护神,装入专用的神袋、神偶箱或神偶盒中。达斡尔族各种神偶(包括小面具)排列起来据说有十余米长。动物神、树神、从事各种职业的人偶以及一些物品,皆为本民族所崇拜。材料有木质、铁片、草、皮、布等。鄂温克族对山神"白纳查"尤为崇敬。认为山中百兽均为"白纳查"饲养,为主狩猎之神。通常在林中选一高大树木,在其近根部削下一树皮,在削皮处画上一慈眉善目老人"白纳查"像。远出狩猎者须向此神供祭:敬酒、献兽肉、叩拜,以祈猎获丰盈。行人见之也要下马祝祭。
苗族凡遇灾厄、怪异现象、五谷不丰、六畜不旺等,经巫师卜卦,如犯了傩神,就要举行还傩愿祭典,祭祀洪水泛滥时再造人类的始祖兄妹傩公傩母。传说傩公因羞于兄妹成婚,所以脸色泛红。祭祀时也供奉小鬼头。务川仡佬族在傩堂神案上除供奉傩公东山圣公真祖爷爷、傩母南山圣母掌印仙娘外,还供奉倒插五猖。
青海民和县的土族,每年于农历七月中旬至九月中旬秋收前后,各村轮流举行"纳顿"报祭盛典。中老年妇女于当日清晨携带供品前往祭坛祭拜,向神轿内安放当地崇信的主神二郎神,副神地方保护神(各村有别)如九天圣母娘娘、河池龙王等神偶和置于轿顶的面具许愿祈祥。青海同仁县隆务河畔的土族、藏族于农历六月下旬秋收前,各村轮流举行"周格勒柔"报祭,祭坛前摆满了各家敬献于地方保护神的供品,弥漫着肃穆、庄严、浓烈的宗教气氛。
神坛祭典成了面具的文化载体,面具与神像、神偶同为神灵的外化符号,共同抚慰着无助的人们的心灵,充当他们的保护神。
综上所述,面具是在独特的社会生态环境中,多种因素的化育下产生的。但其发轫主要是先民在充满巫术信仰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下与来自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的压迫,与不可知的命运抗争的产物。其中,狩猎巫术是其产生的主要源头,灵魂崇拜、头颅崇拜是面具孕育的温床。而面具产生的多种因素又常常互渗交织叠合在一起,互为表里,时常有亦此亦彼的纠缠。逝去的东西不可复现,我们除了依靠地下地上的考古和文献资料,只能借助民族学资料沿流溯源,以今推古,从而作出判断,因为人类的文化是通过类似的轨道向前发展的。值得珍惜的是中国少数民族面具及其民俗文化,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使我们得以借鉴活的资料探讨面具产生的问题。

中国文化自其发生期即因环境的多样化而呈现多元化状态。色彩鲜明的区域性文化在相互冲突激荡、交流互摄的过程中相得益彰。处于不同地域文化中的各个民族的面具,承袭了各自文化传统,经历了历史的交融、衍变,形成了各具特色的面具文化类型,大致可分为四大群落。
(1) 萨满面具文化
北方森林草原渔猎及游牧生产方式孕育了以萨满文化为背景的萨满面具。中国东北到西北边疆地区的操阿尔泰语系的满、锡伯、赫哲、鄂温克、鄂伦春、蒙古、达斡尔,以及古代的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等民族都信奉过萨满教。以灵魂、神灵和三界观念为基本信仰,崇拜自然神、动物神和氏族、部落的祖灵,崇拜对象极为广泛。主持祭祀活动、跳神驱鬼医病的巫师萨满,被认为是神的使者,是人和祖灵或精灵的中介。萨满崇拜是把超自然力附会于活人而加以崇拜的最原始形态。
内蒙古、新疆的史前岩画上形貌怪诞的人兽面像,出土的面具及与之有关的文物,说明这些民族或其先民早期曾普遍使用面具作为通神之器。
内蒙古包头石湾汉墓出土的陶尊图像,辽宁朝阳辽代契丹人墓出土的鎏金銙带上童子戴面具图,似乎为我们描绘了信奉萨满教的北方游牧民族,在葬仪中使用假形、假面以及萨满教广被于社会生活中的情形。辽代契丹人陈国公主及驸马的丧葬金面具,有人认为是在原有的萨满面具的基础上受外来佛教艺术影响的产物,为贵族萨满所使用的法器。
作为契丹的后裔,较多地保存了契丹传统的达斡尔族,民间信仰除了动物神偶崇拜外,还出现了多为人形的祖灵崇拜,其中以松木、铁皮制成的面像,每每出现在部落神偶组成的庞杂的群神中,反映了他们对假面崇拜的热衷。
鄂温克族作为附体神化身的面具分为两类,一为供奉面具,挂放于居处;一为跳神佩戴面具,用于祭祀和驱鬼医病。
鄂伦春族在20世纪前仍在使用桦树皮面具。
蒙古族的萨满"博"所戴面具,在内蒙古东部个别地区至20世纪50年代仍在使用,但由于藏传佛教的传入,在造型上更多地反映了这一影响。
基于萨满作法自身特点的制约和其它因素,作为通神法器的面具逐渐用其它器物替代。于是缀有遮面的流苏和有象征意味饰物的神帽,成了人神身份转换的物化符号,面具倒退而成其次了。神帽成了面具的替代物,帮助萨满使神附体,消灾祈福,以遂人愿。
位于古代丝绸之路中段的新疆,曾是中土与其西部乃至地中海国家经济文化交流的通道裢拥有过"大面"、"拨头"、狮子舞等假面、假形繁荣的历史。在那里生活的几个民族历史上曾信仰过萨满教、祆教、摩尼教、景教和佛教,后来改宗信奉伊斯兰教。受教义影响,禁绝偶像崇拜,艺术中排除人和动物的形象,但作为曾经信奉过的原始宗教萨满教和佛教等的影响,仍以曲折的方式反映出来。在边远地区流传着的动物假形、假面的原始舞蹈反映了面具初始的动物崇拜与佛教文化影响的迹痕。如维吾尔族的虎、狮、山羊、鸡、鸭、鹅舞,哈萨克族的马、熊舞、柯尔克孜族的鹰舞等。
以渔猎游牧为依托的原始多神教的萨满文化,既具有封闭性和排他性,又无力反抗外来一神教如佛教、伊斯兰教、东正教文化的传入,致使本类型的面具未能进入一个充分发育成熟的层面,在形制、造型、功能等方面均显现单纯质朴的特色。
(2) 傩面具文化
傩是中国远古时期全体成员参加的驱疫逐邪的巫术祭祀活动。从广义上讲,傩是中国各民族先民共生的文化现象。此处傩是指产生于中原的定居农业文化孕育的傩及其流变的文化现象。
中原史前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是华夏文明的摇篮。前者发展为黄河中游的主导文化夏文化,后者发展成黄河下游的主导文化商文化。夏商的定居农耕文化,发展了滥觞于史前的傩面具文化。以黄河流域的华夏--汉文化为核心的傩文化,向四周不断扩散、撞击、交融、发展,而形成一个辐射面广阔的傩面具文化群落。
全民性的祭祀活动进入阶级社会后,出现了宫廷和民间两个层面平行发展的局面。民间傩是宫廷傩的源头,民间傩又因宫廷的提倡、提供形式和规模的借鉴而蔚为大观,生生不息。
上承史前充满巫术信仰的殷商宫廷面具狞厉、冷峻、神秘。傩祭中身负禳除任务的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殴疫"。至周代傩祭制度化,纳入"礼"的范畴。秦汉更形扩大、完善,神兽仍唱主角。南北朝以降至隋唐出现了人物面具,乐舞百戏面具盛行,反映了世俗化倾向。宋元中原傩文化向南方流布,继续由酬神向娱人方面衍变。此时道释儒三教合流,并融入民间巫傩信仰,构成傩坛庞杂的信仰体系。而依附于傩仪的傩戏也蜕变而出,使祭坛成为神、鬼、人聚会之所,世俗人物面具纷纷登堂入室。明清以来,中原假面文化失去了往昔的辉煌,继续向南,特别是向西南浸润,重心向南转移,形成北衰南盛的新格局。
中原傩面具在向四周流布中,由于处在新的生态(自然的与人的)环境下,自身产生了各具特色的变化;又与当地固有的文化因子交合,构成结构相同,内容有异或相近的傩面具形态。
中原傩在崇巫信鬼的南方找到了生存发展的空间,与当地本已存在的区域文化即荆楚文化、巴蜀文化、百越文化,以及受多种区域文化辐射的西南多民族的山地文化交融混生,产生了既有共同特征,又有鲜明地域性和民族性的不同形式、不同系列和发展层次的傩面具。
以傩面具为重要特征的傩仪、傩舞、傩戏,各地称呼不一,但皆以"戏"称之。晋冀内蒙古的赛戏、队戏、江苏的僮子戏,江西的孟戏、舞鬼戏,川陕滇的端公戏,湘鄂黔的傩堂(坛)戏,桂湘的师公戏、师道戏,以及贵州的地戏,云南的关索戏,川黔的阳戏等等。从所戴面具及其傩仪、傩俗分析,不难得出傩面具同源异流的结论。
傩面具至今仍为中国面具文化中的庞大家族。它的分布东起苏皖闽赣,中经湘鄂,西至川黔滇,北到山陕冀甘青和内蒙古,南达两广。涉及的民族有汉、土、羌、彝、土家、苗、布依、仡佬、毛南、仫佬、壮、侗、水、瑶等以农业为主的民族。
傩面具积淀了各个历史阶段文化特征,向人们展示了历史的、宗教的、民俗的、艺术的丰富内涵,成为中国面具文化中的珍品。
(3) 本、佛面具文化
以青藏高原的狩猎、游牧生产方式为背景的本教和传入的佛教密宗相融合为内容的本、佛面具文化,流布于藏青川甘滇省区的藏、门巴、土、裕固、纳西以及内蒙古等地的蒙古民族中。
产生于原始社会时期的本教,崇拜天地、山林、湖泊的鬼怪精灵和自然物,重鬼右巫。巫师"本波"以占卜、念咒、驱鬼禳祓等术主宰人们的精神世界。佛教传入西藏后,两教发生了激烈的斗争。本教为求得生存,将部分佛经改为本教经,繁衍教义,成为类似藏传佛教的一个教派;佛教要立足于西藏,也吸取了本教的若干内容与形式。如吸纳本教的一些神祇;继承本教的仪轨;并采本教巫舞,主要是拟兽舞、面具舞、法器舞,与大乘密宗内容结合,经历代传承、演变,规范化成为驱鬼妖的假面宗教舞蹈--羌姆等等。
羌姆分寺院与民间两类。
藏传佛教教派的演变又发展出各派的羌姆,即本教、宁玛、噶举、萨迦、格鲁等派羌姆。其表演形式和风格略有差别。面具造型也因教派和地区的不同而相异。
羌姆对藏族各种戏剧的形成产生过不同的影响。源于藏族民间歌舞、民间说唱艺术及本、佛宗教仪式舞蹈的藏戏,其面具在淬过程中按其在剧中所承担的角色、作用以及造型特点可分为温巴面具、正戏角色面具、动物面具、跳神面具等。
藏族的假面文化由于政治、宗教的诸多原因,也扩展到其影响所及的蒙古、门巴、土、裕固、纳西等民族中。具有藏族、蒙古族特色的跳神舞查玛,曾为元朝宫廷祭祀舞之一,并流传至今。
本类型的面具以其造型、品德、材质、工艺和内涵的丰富,而独树一帜;成为中国面具文化的一伦奇葩。
(4) 南方原生与次生形态面具变化
历史上中国南游耕经济为主的各少数民族,由于山川阻隔,孤悬一隅,多呈小聚居的散在状态外界影响,且生存状态欠佳。"游耕不止是刀耕火种的农业技术,也不止是指几年一迁徙的不定居生活。它是一个从生产力到生产关系、意识形态的综合性概念,一种社会经济模式。"在这种社会经济模式下,由史前延续至近现代的原生性传统宗教,构成其精神生活与宗教崇拜的基础。及至已发展为定居农耕文化,其信仰仍滞后而延续下来,盛行自然崇拜、动植物崇拜和祖先崇拜。
此外,生活于平坝区的定居农业民族也部分保留了原生性宗教的信仰与特点。
与之相适应的面具文化则表现了发展上的时间层次:浓厚的原生性及次生性特点,即面具产生最初的因子与内涵,及其自身在发展过程中的丰富和变异,其中也部分融进了外族文化的影响。因为没有一个能够与外界绝对隔绝而不受周围影响的民族,但其面具文化主体是在本民族的宗教历史文化氤氲下孕育而生的。
面具材料就地取材,材质五花八门,诸如茅草、棕披、笋壳、毛皮、角羽、木材、葫芦、砂陶,甚至动物器官,皆可制成用于各种祭仪的面具。造型稚拙简约,风格率真质朴。
云南的基诺、佤、布朗、德昂、哈尼、彝等族多为扮鬼的笋壳面具,土家族毛古斯、壮族草人舞、布依族用于丧葬的"野人"、苗族"芒蒿"等的茅草假形,哈尼族和彝族的棕披、瑶族"棕包脑"、景颇族"花鬼"猪尿脬等套头面具,哈尼族、怒族牛皮、普米族羊面具,彝族"跳哑巴"麻布口袋上插雉羽的面罩和十二兽神舞虎皮面具,珞巴族和白马藏族的兽冠及其假形,黎族"牛马面"牛皮面具等,都是具有原生形态的文化基因。至于壮族牛皮面具,白马藏族的"跳曹盖"、"咒偶"面具,彝族的以毛毡扎成虎假形的"跳老虎"和"撮泰吉"面具等等,都主要是以原生性传统宗教文化为内容的面具的进一步发展衍变,当属次生形态。
面具的两个发展层次所经历的时间十分漫长,界线并非泾渭分明,而是互有渗透交融,统一于面具的整体中。
本类型面具由于是在相对封闭地环境中独立生发的,因而具有发生学的意义。但对其现状、分布尚需进一步深入考察,其包蕴的内涵也值得进一步探讨。
除上述四大面具群落外,用于一事一地的以本民族传统文化为特征的面具,或以传统文化为内核,吸收他民族艺术造型的面具,都各具特色。此类以南方民族居多,如傣族孔雀舞、阿昌族白象舞、壮族翡翠鸟舞与纸马舞、侗族疱颈龙舞、白族鹤舞,以及彝族用于丧仪的狮舞、蚌壳舞、篾马舞等假形,彝族火把节大刀舞、瑶族度戒面具等等,数量不少。
此外各地尚有一些用于节庆的嬉戏玩耍面具。
以上四大面具群落都自成体系,究其源,非历史上一元所能成就,呈现了多元的格局与特点。
纵观全国面具类型,又不难发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另一面。本民族和他民族的交流从来都是双向选择,相互吸收融合的。但是中国的文化一直是以汉族文化为主文化,接受主文化的影响则是普遍的。面具方面汉文化的影响和民族间的文化互融的例子俯拾皆是。
流传于全国的假形面具狮、龙、马等,许多民族都以不同的方式融合了这一面具文化形式,赋予了新的内涵。汉族地区节庆时舞用的狮、马、蚌等假形,在彝族、壮族那里成了丧礼面具。而云南元阳彝族附近的哈尼族、汉族举行葬礼时,也请彝族"狮子会"前来舞狮安魂。汉族民间社火所见形体高大的路神等假形,在内地和福建、台湾都可见到,而远在西南边陲的部分傣族地区,我们见到了高达三米三的巨人假形"摆滚龙"。流行于全国汉族地区节庆时跳的一人扮作二人的舞蹈"姜公背姜婆"(各地叫法不同,如"老背少"、"哑背疯"等)假形,在云南勐海傣族那里则有二米高的男仆背公主的"新嘎波"。
过去汉族妇女于元宵节之夜祭厕神紫姑,以纸偶或木偶"作其形",并占卜岁终之休咎,此风流传到东北等地,则有满、达斡尔、锡伯等族妇女于同一节日的夜晚举持笊篱面具而舞,以祭"笊篱姑姑",并以之占卜农事之俗。"笊篱姑姑"系用柳条编成,凸面糊白纸,绘以丹青,作女人头形,绑缚于木杆上。达斡尔族的还在其上着女长袍,头上并饰长辫、花朵。
诸多的例子,反映了中华各民族在文化心理和思维结构中的共同倾向和文化认同意识。

少数民族的面具在历史流变中不断丰富、发展。其形制、造型的发展变化,生发了面具的变异形态,此一形态可称之为"类面具"。它的存在,为面具文化增添了异彩。
假形作为面具形制之一,常用于动物造型,起源古远。其中以羽毛装饰头部和全身复现鸟禽状貌的所谓"羽人",约产生于渔猎时代。云南沧源崖壁画和云南、广西青铜器上均有对"羽人"的刻画。如前所述,人对头颅的崇拜也推及到兽禽,对其模仿主要是对兽禽头部的模仿。为便模拟动作,如禽鸟假形,改为仅头饰羽冠、鸟喙,或只戴羽冠或缀羽饰,或挂羽翼,凡此种种在今天的少数民族的节日祭祀中均能见其遗韵。
景颇族以歌颂祖先创世功绩的祭祖歌舞盛会"目脑(纵戈)",由最高级别的巫师斋瓦主祭过最大的"木代目脑"后,由脑双等巫师领舞开跳仪式。遇初脑双头戴鸟头,并插孔雀、雉鸡等各种羽翎,舞各种鸟的步态。群众在巫师们的带领下,按照广场竖立的目脑柱上绘制的纹样即"路线图",蜿蜒曲折地舞着,象征性地回溯至传说中的喜玛拉雅山祖地,与祖先"会合"。脑双头饰后演变为以藤帽上饰犀鸟嘴代替鸟头,其上并饰野猪獠牙、羽翎等,称之为"固得鲁",以纪念祖先从鸟类学来的"目脑"。祭本族崇拜的最大的鬼木代鬼时,巫师也要戴上它。
羌族巫师称"许",由男性担任。"许"实为《说文》中"觋"的异读。"许"头戴猴皮帽,拜猴祖师,以纸裹猴头而供奉之,称为祖老师傅。猴皮帽为"许"祀神还愿时戴,虽未遮盖面部,但却标识了祖师的神性,完成了身份的转换。青海土族喇嘛作法驱鬼时头戴熊皮帽,以人颅骨为法水碗,所戴熊皮帽的意蕴当同上述,或为拟兽巫术的遗绪,或为通灵之手段。浙江的畲族巫师,为人驱鬼医病头戴绘有龙虎神兽纹的法冠,其作用等同神灵面具。
少数民族的巫师,早期都普遍使用面具。后来有些民族巫师的面具,渐被其它器物所替代。中国北方信仰萨满教的民族巫师的面具,一般由神帽所代替。鄂温克族神帽前垂串珠或缨络用以遮眼,帽顶两端插有铜制鹿角二支,其杈数目不等,以标志萨满的资格,以多为善。面具仅在个别地区继续使用。面具虽弃,神帽替代面具,功能依旧,蔽面的流苏既为遮盖他人的眼睛,也为遮盖自己的眼睛,以使两者尽快进入迷痴状态,神帽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是面具的异化。甘肃夏河县宁玛派喇嘛"浑",又称"本本子",诵大经跳神时所戴之帽,额前密垂缨络,不见面目,其功能与萨满神帽同义。
以上南北民族的祭司所戴之帽冠不是出于审美的需要,而是身份转换的标识,遮面的神帽给人以陌生感,使主客双方进入虚幻的情境,使佩戴者获得神异的力量,在这个意义上将此类帽冠称之为"类面具"或可成立。
俗称‘本地黎"的黎族姑娘,有头饰人面形骨簪之俗,骨簪上刻的人面像为民间传说中的部落头人总管三,为黎族崇拜的族祖,所刻其它纹饰也有吉祥如意的涵义。戴饰骨簪有祈祖庇护纳吉祛灾之寓意。骨簪与面具的关系虽不能妄断,但其功能与面具同义,与有的学者称之为‘面像"或"面饰"的同属一类。
面具佩戴方法,据目前所知有四种。一是假面覆于脸部,以绳带固定于脑后,或以牙咬住面具下边或顶部;假头则套在头上。二是面具直接或横顶于额上。三是手持(托)面具。用此种方法的,或面具体积偏小,或是体积偏大。四是披覆身上。此种多为皮毛等软质面具,如藏族说唱艺术"折嘎",即将面具搭披肩上。以上三、四两种方法,实际是将面具作为标识,提醒自己和他人意识自己的身份,转换角色,尽快进入状态。有些少数民族的器物和类面具的产生,似与面具的佩戴方法的演变不无关系。
畲族奉盘瓠为祖先,把盘瓠传说中有关其出世、立功及被招为驸马、繁衍子孙的故事,绘制成四五米至十余米长的画卷,称为"祖图",祭祖时挂于祠堂或堂屋,旁立龙头祖杖,供同姓族人拜祭,三年一大祭。每个家族都保存有一根刻有龙头的祖杖。有的地区每三年举行传递祖杖仪式,跳龙头舞祭祖,赞颂祖先创业的伟绩。男孩子十六岁时要祭祖,举行命法名成丁礼仪式,少年在巫师的带领下,将写有自己法名的红布条挂在祖杖上,即表示成人。由此或可作这样的推测:源于畲族图腾,又是该族图腾主要标志的祖杖,为龙图腾假形的变异形态。
我们将龙头舞的祖杖与前述"笊篱姑姑"面具、侗族的疱颈龙舞等假形相对照,三者虽在功能上反映了它们各自的内涵,但在使用的场合即祭祀作舞和持执的形式上有相像之处。面具的界定似不应拘泥于"实心"和"空心"的区别,亦不宜把"实心"一类排除在面具文化之外不予考察。
云南元阳等地的哈尼族在举行隆重的葬礼仪式中,由村中男子在死者家屋前跳舞娱尸,左手举关节可活动的木雕山雀,右手执扇或套竹响板(又称竹铃),双腿也缚竹响板,在嘎嘎作响的竹铃和低沉的鋩锣声中翩翩起舞,以送亡灵。木雀实为鸟面具的简化或异化。
以上所举皆属类面具。
此外,用于建筑、墓葬、器物、服饰上的面像、偶像等造型也十分丰富。
台湾的高山族(排湾)在住房的檐桁、横梁及槛楣上雕有蛇身人面图纹,以安宅。藏族寺庙的咒房门上绘有骷髅头像。对石神石像的崇拜,是历史上石崇拜的演化。毛南族人民擅长石雕,多在墓碑上镌刻神兽,安灵护墓。广西江环毛南族下南乡村头立石社保卫寨子平安。
藏传佛教法器上多饰有人面、骷髅等像。云南红河县哈尼族寿杖上的头像与青海同仁宁玛派寺庙中的法杖"波窝"上的雕像,何其相似。
西藏喇嘛跳羌姆时所穿的法衣,襟摆衣袖上绣饰大量形象怪异恐怖的头像,法裙上亦然。苗族的背包心等绣片也见绣有传说中被神化了的女英雄乌莫西面像等等,均显"神"气十足。
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面具及其诸多变异形态,构成了它的品类繁富、意蕴深邃、分布广泛的特点,是一座富矿。我们所揭示的仅是露出地面的一部分,余下的尚待我们继续发掘,以识"真面目"。
面具为人类早期的文化之花,主要是宗教情感的物化。它的使用总是祭祀仪式不可缺少的工具。而中国少数民族的宗教祭祀活动就其主要方面而言,不过是农业社会一年中生产活动的时间程序表。同时"许多仪式与信仰核心都是人生底生理时期,特别是转变时期,如受孕、怀胎、生产、春机发动、结婚、死亡等时期。"于是面具在宗教祭祀、岁时节令和人生礼仪三个方面应运出场。当然人们没有忘记给自己的家舍宅院放一尊守护神--面具的延伸物由此诞生。凶神恶煞充盈世间,人们需要放松、交流,社会的发展又使神坛给世俗以位置,演出众生百相,于是人性滋漫,神性消减,但没消失。由此面具在跳神、人生礼仪、镇宅、节祭、戏剧五个方面登台亮相。
面具几乎是伴随着人类社会而诞生,相信它不会中途揖别人们而去。只要人们在天灾人祸面前无能为力,只要人们的需要还不能得到满足,面具还将沿着历史的轨道陪伴着人们发展下去,并逐渐由主要的宗教形态给人们以心理的慰藉,衍化为普遍的俗文化形态,以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
中国少数民族面具积淀了宗教、民族、民俗、艺术多重内涵,凝聚着中国本原文化的神韵,展现着东方审美的意趣和理想,是中国面具文化的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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