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有脂肪吗:川西陈家祠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8:55:42
扈家庄 的 陈家桅杆

       修林茂竹鸡犬之鸣中,这座豪华的川西乡间民居,赫然有洗不去的帝京天威的烙印与痕迹。从它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上可看出,它开时代风气,领时代潮流,倘若不是见过大世面者,断不可能在19世纪初叶即在蜀地边隅造出如此“洋房”,令人恍然有入清代最“洋盘”的“津门”之感。

 

  即使在今天,你向人问起成都以西二十来公里地乡下的清代庄园“陈家桅杆”,知者仍然寥寥。甚至你到了这座古豪宅的周边区域,茂林修竹公路之畔,也未必马上有人能向你指明方向。陈家桅杆,这座展示昔日主人辉煌与归田志向的川西百年园林建筑,栉风沐雨,历经沧桑,已在僻野乡隅间沉睡了五十来年。所幸基本面貌保存完好,当你得知这座民宅比有名的大邑刘氏庄园规模还要宏大,且历史成倍悠久时,你的眼睛不瞪大那是怪事,你的好奇心不驱使你必往一游,那是你不肯轻信人言。然而事实是这样,朋友,陈家桅杆是真实的,它是一座兴于清季的京宦归隐宅园,是川西平原现存规模最大的保留完整的清代私宅建筑。历史远遁,人去楼空,它仍安静地坐落在温江县西去16公里,与都江堰市青城山区域交界的寿安乡天鹅村,风云半掩,苔痕雕栏,它仿佛仍诉说着昔日居家的文明与心事。



选址建宅之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可以想见笔者寻找这座清宅的曲折过程。然而笔者更想借这句诗指代当年陈家桅杆主人择地而居的过程,虽然现在已没有人能够破解这个故事的密码,但完全可以想见,主人之所以选择远离通衢闹市,甚至难为人寻及处,除了他本系此地土生土长、叶落归根外,隐居与消遁,应是他当时择址建宅的真实情况。为什么,现在只有小说可以想象与描写,但这篇文章不是小说。

  笔者仍然艰难地寻找到陈家桅杆创宅主人的一星半点情况,编写于2000年的《温江年鉴》这样介绍:“清代咸丰年间,翰林陈宗典及其子武举陈登俊所营建。”别无更多消息。考究这段话,颇见意趣,翰林系在京文官,武举则为武科举人,一对父子,一文一武,我们敢情要问,他们真是一对父子吗?抑或是化了名的一对主子与健仆,他们为什么要远遁出北京,到川西最萧条的乡间荒野筑屋而居?从此于此休养生息,世代不迁移。

  谜永远猜不透,猜下去也只能是哑谜。金庸的小说凭野史传闻写乾隆皇帝乃汉姓陈氏所诞。但陈家桅杆去乾隆帝远矣,奠基之时,西太后还不是太后,还叫兰贵人,二十挂零,如花似玉。从陈家桅杆庄园将青城山全景完整浓缩打造于后庭花园,可以看得出来,主人选址有“为爱青城地”(杜甫诗)的重要缘故。但既如此,为什么不迳选青城山居住,像今天的人购买青城别墅那样,直接投身青山怀抱,他却抛却便宜,相去青城山不下十公里,只可远眺,不可近玩,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时光遥远,不可能起房主于九泉而问之。当我在村落中将此对陈家后裔询问时,他们比我还茫然。

  事隔百年,陈家桅杆仍还依稀几多神秘,当笔者寻至庄园门前时,宅门紧关,高声拍喝下,有人开门,微泄一缝,老者,称是守园人,要参观,必得乡政府证明,因尚未对外开放。而此去乡政府亦数公里矣。

为什么叫陈家桅杆

  这个问题问一百个人,九十九个人说不出所以然。《温江年鉴》也没有明确的说法,有道:“门前原竖立有双斗桅杆,故人称为陈家桅杆。”新出版的《历史文化名城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涉及仅数语:“成都温江区寿安乡清代陈家桅杆是川西平原仅存的集住宅、宗祠、园林于一体的复合式传统大型宅院,占地10余亩,建筑面积2736平方米,大小庭院12个。”只字不注名称来由,想必也未知可否。

  “知之者为知之,不知者为不知,是知也。”这是圣人的教诲。但陈家桅杆仍有推测的必要,否则这么大一座“仅存的”宅院,稀奇古怪名字搞不懂,他日如何向游客交代?

  笔者抛砖引玉,仅为一家之言。桅杆原系江河船行航标与帆杆,在并非水乡的川西民居前庭,罕有设造。川西民居常见多照壁,多天井,多牌坊,多木芙蓉。陈家桅杆为什么在“门前原竖有双斗桅杆”,乡民因此呼陈家宅第为“陈家桅杆”,这是一个有趣的事情。天高皇帝远的乡下蜀民见识也仅只停留在捕鱼行船的“桅杆”上。可惜“双斗桅杆”今已不存,无法目睹其尊容“辉煌”。但据笔者臆测,陈家在北门高竖所谓“双斗桅杆”(据当地老人讲是石质的),并非桅杆也,乃是京城皇殿广场常见的华表(形同双斗桅杆)。陈氏父子不知何原因自京卸官携金返蜀,匿乡造宅隐居,仍不忘京华,不忘圣恩,筑双华表于北大门前,朝夕相对,正是效忠之意。父子身份不俗,由此可见一斑。而乡民呼为桅杆,主人并不纠正,匿笑不语,让其以讹传讹,又可见腹机之深密。

  修林茂竹鸡犬之鸣中,这座豪华的川西乡间民居,赫然有洗不去的帝京天威的烙印与痕迹。从它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上可看出,它开时代风气,领时代潮流,倘若不是见过大世面者,断不可能在19世纪初叶即在蜀地边隅造出如此“洋房”,令人恍然有入清代最“洋盘”的“津门”之感。

  然而这是去京三千里的青城脚畔,陈家桅杆建筑艺术风格摆在那儿,一一都可待验证。


  
川西平原上的“大观园”

  陈家桅杆可称川西民居的“大观园”了。即便今天,凭栏眺望,仍可想见当年起宅兴园主人家的殷实豪迈、挥金如土。关于陈家桅杆景观的书面介绍,我愿援引《温江报》上刘伯高、张靖波二位先生的述评:

  陈家桅杆占地约十亩,四周溪水环绕,门前竖立双斗桅杆,巍然屹立,气势雄伟。院前照壁横陈,八字粉墙分列两旁,墙上镌有浮雕石刻,镂空的福寿二字和蝙蝠图案工艺精湛,黑漆卷拱重檐大龙门,檐上花鸟彩绘,光彩夺目。

  院内建筑分为三组,第一组是正中三重住宅,分为前厅、二厅、正宅三重大院。屋顶飞檐翘角,半拱五色彩绘,四厅山水壁画,绿窗红柱,是主人生活起居之所。第二组是西侧小花厅,前有“翠柏山房”,布置典雅。四壁有名人书画、石刻,书房三间内置凤雕书案,楠木书橱陈设有序,是主人读书、授业之所。后有忠孝祠,内有石拱桥,桥上人物浮雕,桥下鱼池照影。祠内正面石壁上有主人画像和石刻宗谱,设供桌香案,是祀祖之所。

   第三组是东侧大花厅,其庞大和精美为整个建筑之最。院内正面有照壁,两端石砌牌坊大门,中有戏台,四周有走马转阁楼,雕梁画栋,曲折回环,登楼远眺,景色尽收眼底。院西筑有亭阁水榭、鱼池石山,疏密有致,浑然一体,竹树掩映,清出绝尘。特别是池中石山,高仅七尺,阔不足一丈,山上竟配置青城山全景,楼台亭阁、宫观殿廊,应有尽有……

  虽然情形属实,但历经沧桑,繁华不再,陈家桅杆现在所能看到的是一派荒凉与寂静,“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刘张二位所描写的盛况应多听前人讲述。如今规模依稀如旧,但六朝楼台烟雨中,仅在解放后历经乡政府、学校、养老院入驻,陈家的宦族梦早已幻灭。近年政府高度重视恢复文化文物风貌,陈家桅杆亦榜上有名,1985年7月即列入成都市文物保护单位。笔者最近一次往访,院里正在修缮,土木工匠聚集,予以精心修复与完善。

宅院主人的题壁诗

  唐代热爱成都的诗人刘禹锡有名作《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笔者再游陈家桅杆的心情,庶几近之。倘徉在这座清代宅园中,作为读书人,当然对主人家的书屋“翠柏山房”格外留心,虽然那里边烟墨斑驳,一纸图书也不见了,但于冬阳下,颇好的南向采光中,仍可揣想当年主人温书授徒之胜。我于墙壁上,手拭烟灰苔青,竟然发现了一首较为完整的诗作,原镌刻石壁间,显系主人得意言志之作,其谓:

  春花开得早,夏蝉枝头噪。黄叶飘飘秋来了,白雪纷飞冬又到。叹人生容易老,倒不如早清闲,乐逍遥,虽不能成仙了,倒亦不至泥俗滔滔。

  下署同治八年了一居士。于此我们知道陈家桅杆那位隐归乡间的京宦父或子,原号称了一居士。“了一”,寓意一了百了,他究系什么事,才如此了一至此呢?

  这首诗酷近白话诗,清新明白,有些像后来胡适博士的作品,可知同治时代的翰林,亦并非个个冬烘八股先生。曹雪芹写得出来《红楼梦》,此端亦可作旁证。在北京所谓曹雪芹故居壁头间,亦有一首题壁白话诗,当然保留条件远不如此,贫富差距应该一目了然。陈家桅杆的了一居士应是一位从富贵热闹场出来的性情中人。他的作品镌刻墙上,保存下来,不一定是他自己所为,但经历的年岁不少,传人拱壁存留,未加毁坏,看来一定是十分珍重他的一番心愿。

  为了逃避俗流,隐居乡间,以求一了百了,主人家的归田吟咏心情,从这首诗中反映得十分透彻。但与曹雪芹以及身边亲友当年的清贫苦吟还是不同,住着豪华的大宅子,呼奴唤婢,吟诗作画,这样的隐居生活,正是二千多年来中国封建士大夫文人的理想生活与最佳结局。但更多的人并不能如愿以偿,他们或者在政治斗争中败北,远充边塞,暴死无踪。或者家被抄检,流落为贫民,温饱堪忧,贲志而殁。倘为一介村夫,自食其力,小康生活,像陶渊明那样,要算万幸的了。陈家桅杆的主人身世不凡,可以富贵还乡,宅甲一方,百年后,真令人怀疑他的身份,当然,如果他真是智慧胜出,且为人善良,像古贤人那样,则还是有一些令人羡慕他的侥幸。


  
沉默的陈家儿媳

  我第一次造访陈家桅杆,侥幸地在宅旁一民屋“农家乐”中遇到了一位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旁人称是陈家桅杆宅园中从前的儿媳妇。我兴致盎然,采访她,她却不肯多言,面上十分淡漠,对往日繁华,只透露她十五六岁嫁入陈宅,是坐轿子到门内的。那时宅内已经远不如从前,族人分家另立,一府数灶,眼见一天天凋零下来,但佣人约莫仍近于二十来名。老太婆何时迁居出宅,她回答是1950年下半年,算起来,她的大半辈子,其实是田间作业的

  劳动妇女。从旁人的透露中,我更得知解放后她系改嫁,而所嫁之人,即为当年陈家桅杆中长工。我注意到,在回答与不回答我的问题时,老太婆的目光从没有向陈家桅杆旧宅投去过一眼,而那座川西平原的豪宅,就近在一个竹林之隔。

  农家乐的主人是一位老年村夫,颇有雅趣,喜集奇石,但对我的采访,始终持谨慎态度。我注意到,他家里有一对玲珑石狮子,十分精美,摆在院里,显出与朴实农家不相适合的风貌。我故意表现出有意购买的样子,却被他严词拒绝,说是代为公家保管。这原是陈家桅杆里边的东西。“如果要卖,早就卖了。”

  最近一次造访陈家桅杆,我再到农家,那位据称是豪门儿媳的老太婆已不见踪影。农家主人仍在,又收集了许多奇石,愿意出售。但那对石狮子,他说政府文管所已拟付他一笔保管费,不久就要回到它的老家老地方去了。

  它的老家老地方其实就近在咫尺,然而,这趟回归怕足足用了几十年。兴许不会再耽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