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加入中国女特警:遥望贾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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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玲
《 人民日报 》( 2011年03月16日   24 版)
我曾长久仰望贾太傅祠那座安放灵魂的建筑,墙檐上苍苍的青瓦、厚重的大门,用惊奇的眼神静默地与我对视。门环和墙面之上,坦露着斑驳的痕迹,石阶和地砖的棱角似乎都已磨平。由此我想,时间永远神奇,既能将精神打造出来,将灵魂磨出锋利的光芒,也能让一切变钝变老,甚至毁灭。
贾谊从遥远的长安,来到时为南蛮之地长沙,湘江的轰鸣之声可曾震撼过他的灵魂,让他为之一振?初冬时节,寒雨纷飞,缓缓穿过省城长沙古老的太平街,我不停地张望着两侧那些古老的建筑,好似缓缓地穿行于时间的深处。当我走进贾太傅祠内,时间好似已然静默,一切都静悄悄的。站在空荡荡的庭院,站在凛冽的寒风里,我仿佛听到历史深处贾谊的声声叹息。
当然,贾谊的才华千年之后,依旧让世人惊叹。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博士(官职),自是当朝最年轻的博士。每逢汉文帝下令让博士们讨论政事,贾谊的回答往往最有见地,连那些年长的博士们听后都无不叹服,无话可说。文帝自是很赏识他,一年之内,就将他提拔为太中大夫。
文帝之时,因依旧沿用刘邦时期的“与民休息”、“无为而治”,正是中国历史上不多见的治世。贾谊却站了出来,慷慨地陈述自己的政见,他认为汉朝从开国到文帝时,已经二十多年,天下太平,正是该改立法、易服色、定制度、振礼乐的时候了,随之列出了种种改革举措……
如此却惹得了几乎所有大臣的不满,当汉文帝想提拔贾谊担任公卿之职时,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等齐齐上疏:“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此时,文帝再看重他,也不可能因了他一个人而得罪一群人,也就渐渐疏远他,派他去做长沙王的太傅,而长沙其时为南蛮之地。
当然,年轻气盛的贾谊犯了官场的大忌,他的悲剧命运自是无可逃脱。穿越时光的隧道,我仿佛看到被贬的贾谊,心绪沉重地行走在前往长沙的路途之上。
可贾谊依然不明白,明明是尽职效忠为君主效力的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般被动局势呢?贾谊怀着忧郁之情缓缓南下,当他来到湘江之边,屈原投江自沉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浮现。100年前,忠洁不阿的屈原受谗流放该地,如今自己也遭诬陷贬谪长沙,境遇何其相似。贾谊触景生情,感慨万分,他特地跑到屈原投江的地方吊祭,并将《吊屈原赋》抄在纸上,投入滔滔的江水之中,让被怀念的人能够感受到生者的温情:天下九州都会有施展抱负的地方,又何必仅苟怀这一个都城?凤凰在千仞之上飞翔,选择有道德生辉的地方落下,如见到苛细的小人、险恶的征兆,就重击翅膀离去。他将自己心中的愤慨不平与屈原的忧愁幽思融汇在一起,不过,此时的贾谊并没有一蹶不振,他依旧充满信心,相信自己的抱负终有施展于天下的那一天。
贾谊对长沙并没有好印象,他曾经说过,他将居住在溽湿的长沙,或许因此而不能长寿,但仍不愿如屈原般选择自尽……然而,曾经惟我独尊,如今却猛然跌到深深的尘埃里,于是,他每天面对着滚滚流逝的湘江水,亲眼目睹自己的心在一天天枯萎,却无能为力,这或许比彻底的死心更让人难熬吧。
贾谊任长沙王太傅第三年的一个黄昏,有一只(服鸟)鸟(猫头鹰)飞入他的住宅。长沙民间认为这是一种不吉利的鸟,其所到的人家,主人不久将会死去。贾谊谪居长沙,本已郁郁不得志,加上长沙卑隰,自以为寿命不长,又凑巧碰上这事,更是触景生情,倍感哀伤。于是,便写下《(服鸟)鸟赋》,假借与鸟的问答,来宣泄自己的郁闷:把身体付托给命运,不把它当作己有。活着好像寄托在世间,死了就像长久地休息。上德之人无所牵累,知道天命而不生忧愁。死生祸福,原属小事,又何足以疑惑挂怀!
在这里,贾谊依据道家关于一切事物都处于对立状态中反复变化的观点,对祸福、死生作了极其通达的评述,企图以此来求得自己精神上的解脱。“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凶吉同域。”人们通过这些豁达的辞语,却依然感觉到在贾谊旷达的精神世界中,其实还隐忍着深沉的悲哀!
也许是天气太冷,穿行于空荡荡的贾太傅祠,尔后站在寂然无声的庭院里,我不停地眺望历史的深处,贾谊孤独的背影是如此触目惊心。
至他服侍的主人梁怀王坠马而死时,贾谊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可以想见,他所有的不得志早已化为内心的无边愁苦,汪洋恣肆的豪情也早已变成无涯的悲苦——此刻他其实已然勘破自己的命运:死是必然的归宿,只不过是什么方式。
那么,与其说贾谊悲伤梁王,不如说他在哀叹自己的命运。
辗转于贾太傅祠,我依然不明白,继屈原、贾谊之后流放到湘江之滨的文化人,大多有一种末日感觉,不幸遮蔽了他们的心灵,比如赵汝愚、柳宗元、刘禹锡、黄庭坚等等。因为精神的不幸,而迁罪于这块土地,使得他们进入这块土地时心境郁闷,他们的才情却更为恣意汪洋,诗篇里弥漫着五彩斑斓的悲凉。于是,原本倔强的湖湘文人精神更为丰蕴,添上了深切的悲观与忧郁。
但是,千百年来,浪花滔滔的湘江水,依然执著地奔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