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经石的传说:左手疼痛，右手幸福

    ——题记

    这是一个初夏的黄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绿叶枯木之间，朦朦胧胧的在天地间洒下一道绿色的雨帘，像一层薄薄的雾障，看不清颜色，又像是一场梦境，稚嫩而脆弱。天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蜘蛛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白粉。

    不愿离去，我撑着伞站在一条寂静的青石小路上，面对被风雨凌虐的苍茫草地，心中不知名的忧伤就像漂浮在流水中的泡沫，软软的，有点甜蜜的苦涩。我看到飘飞的雨丝，一只鸟儿从天际掠过，抖落一身湿气，落在一束枝桠上，然后歪歪它那鹅黄色毛绒绒的小脑袋，啾啾的脆叫两声便扑棱一下消失在眼前。雨滴击打青石小路，落入耳中，那极为细碎的声响，就像身体的某个部分在剥落，然后下沉，再下沉……

    鸟儿已经飞过，天空却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时光流转，过往褪色，岁月不动声色的蚕食着生命。好像还没来得及留住什么就已经消失；好像什么都还没准备好，有的人已经长大，而有的却已经老去……

    回忆是糖，甜蜜到忧伤，我以为我们一直会这样生活下去，幸福到忧伤。

    移了移脚，鞋吱吱的响，一丝淡淡的凉意从鞋底蔓延上来。我低头，一双白色的球鞋粘着黑色的泥土，雨水顺着细缝渗进来，心也似喝了一大杯凉水般，酸酸的凉……

    那双大红色的鞋在脑海中渐渐成形。你矮小的身影拄着伞站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伞中，一双刺眼俗气的大红色布鞋穿在你那双大拇指骨头突出的脚上，遗传了外婆的‘拇指外翻’，为此你总是很难买到合适的鞋。你四处张望着，用你那双半眯着的眼眸，那双穿针引线十几年的不甚明亮眼睛，从几千名放学的孩子们中找到我，而我却因你没早到而赌气，视你为透明般从你眼前经过。而你这个傻瓜却以为我只是没看见你，高兴的叫着我的乳名。你抓着我的手，冰凉凉的，我的气一下就消了。我挽着你，你举着伞，高高的，经过我的头顶，更经过你的头顶，这时候我竟已经比你高了。

    经过一个卖糕点的老头，你指着那摊子问“要吃吗？”，我要了两块钱的。你问够不够，我点点头捧着白里夹灰的糕点美滋滋的吃了一块，将一块捧到你嘴边，你却摇摇头，“妈妈不喜欢吃这，你吃吧。”对于这样的回答我已经司空听惯，无数次相似的情形，无数次相同的回答，我挑眉，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老妈太挑食了。对于这一点我坚信不移，直到有一次你在经过超市买零食的地方，站在一堆开心果面前，拿起一包又摸又看，看样子很是想买，嘴里絮絮叨叨的，听说这很好吃，我还没吃过什么的。我让你买，你瞟了瞟价钱，三十几，有些遗憾却是毅然的将开心果放下，去了生活区，你买了一大袋洗衣粉。只是经过那儿时又看了看，那时我才发现，连剩下的鱼头汤汁都吃的妈妈怎么会挑食？她用美丽的谎言欺骗了我……

    啪唧啪唧——明显浸了水的声音，我低头，看见那双极为熟悉的大红鞋，那双本属于我却被我以俗丑之名抛弃的大红鞋，现在穿在她的脚上，大拇指处凸出的骨头透过薄薄的布鼓起来，前端微微被磨损粘着污黑的泥巴。“妈，不是说不要的吗，你穿这干什么？”，“丢了可惜……”

    对话在持续，视线模糊，仿佛一丝泪水淌进嘴角，没有哭声，却浸满苦涩，最后听得的那一声久久回荡在耳边，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婷儿，天气渐冷了，改天给你添双厚点的鞋……”

    夜渐暗，风减冷，雨渐沉。我转身回走，空茫的背景上，一根直至挺立的路灯，被雨水反复加深，透出点点昏黄的光，淡淡的鹅黄化开，如被打散了的蛋黄，带着清甜温暖的气息。在这个冷雨之夜我似乎又踏上了那条回家的路，远远向家里望去：高高的七楼，楼梯一点昏黄，阳台一点亮黄，璀璨的挂在那里，就像另一颗星星，一颗专门属于我的星星。若是回家稍晚一点，那高高的阳台上必定会站着一个高瘦微驼的身影，那是忧心的爸爸在张望着他未回家的女儿。我说开着两盏灯太浪费了，你却一脸认真，“那么黑，怕你看不见怕呀。”老爸很固执，不管我做作业到多晚，只要我房里灯亮着，他坐的客厅灯也亮着，即使自己累得歪倒在沙发里，也要等我睡后才回房去睡，当然中间还会像猫一般轻手轻脚进来悄悄给我放上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或一个香喷喷的苹果。

    不自觉的浅笑，每次看到那昏黄色的灯光就会很满足，因为知道，不管回去多晚不管自己熬夜到多晚，那里总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总会有一个人在为你牵挂。

    仰头，灯光很美，在它的照射下，半个世界明着，半个世界寐着，爸爸，你现在在明还是在寐呢……

    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带着无知与桀骜不羁的稚嫩笑容，在这个新的城堡里，我没有住在沼泽里，我的皮肤不是绿色的；我不是公主，也没有王子来拯救；然而，还有一样东西，不会变质，那就是父母的爱，要说保质期最长的也就属它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没有家相当于无所依的浮萍。

    即使如此，岁月也是如此铁面无私，再华美的盛宴，终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忆及开学那天我强笑挥别你们，骄傲的脚步却停留，转身回眸，不经意间你们已离开，身影却在我眼眸里弥漫，想到你们有一天终将离去而不复回时，我不经落寞的心痛。

    总是有很多东西在偷偷地溜走，我们却总是无能为力，只能站在离地平线不远的地方盯着它，直到眼睛生疼。

    在这里，一个人的战争，注定要单枪匹马。想要强大，前二十几年，你们是树，我是考拉，我攀着附着你们，你们为我遮挡风雨；后二十几年，让我做你们的树，让你们攀着附着我。

    我想握着你们的手，给妈妈你挑选很多合脚的鞋；给你买很多很多你想吃却舍不得买的东西；陪你一起去跳舞，让你不再渴望的站一旁看着别人跳。我想载着爸爸你一起去看风景；每天在家买好的食材给你调理胃病；陪你一起去买衣服，让你不再穿衣角磨损和橡皮筋松了的衣服……

    好想好想，让我多一点长大，让你们慢一点老去，让我能够陪你们一起慢慢走，陪你们一起慢慢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