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何夕无圣光全集图片:【★】《沉默的妓女之东莞生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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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床是我的拿手本事,交警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他说以后会经常来嫖我。可是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出了车祸,保险公司赔偿几十万。因为这件事,我就一直想买保险,万一有什么意外还能得到赔款。正巧,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来嫖我,我就问他我们妓女能不能买保险。他说不可以,因为卖淫是犯法的,保险法不允许投保,万一不小心染上性病或被抓进公安局,会牵扯出一些赔偿的纠纷问题。

  妓女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什么福利待遇又受人歧视,有时候想想,心里挺凄凉的。

日期:2010-04-05 19:01:03

  还没住院半个月,我交的一万块钱押金全都花完了。医院怕我拖帐,要求我再交六千块钱的押金,否则就要我结帐出院。很多病人都是半月出院,回家由亲人照顾。我既没家又没有亲人,只得接着住院。我的银卡上的钱都差不多用完了,便找孟大林借。孟大林从存折里取了六千块钱借给我,帮我交了押金。我感动极了,心里盘算着等出院了,免费给他做二奶。

  但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没过多久,孟大林的老婆就找到了医院来。
  孟大林的老婆在公共车站当售票员,轮流加班。老婆加班,孟大林就偷偷地给我煲鸡汤,送到医院喂我喝。有一次老婆因为有事提前下早班,发现孟大林煲鸡汤,就问他给谁喝。孟大林撒谎说是给一个受伤的同事煲的。孟大林老婆说了句“你就知道关心别人不关心我”的话,也没多问。后来,孟大林老婆拿存折取钱,打算寄几百块钱回娘家,发现存折上少了六千块钱。

  如果是少了六百块钱,孟大林老婆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少了六千块钱,这是一笔大数量,她自然要追究的。孟大林解释说,有一个同事急需钱,取了六千块钱借给他了。孟大林老婆当然不会相信。近期孟大林的有些反常,偷偷煲鸡烫,经常晚归(他在医院陪我),现在存折上不见了六千块钱,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不令人疑心才怪。
  于是,孟大林老婆就叫她堂弟暗中跟踪孟大林。堂弟也是治安队员,和孟大林一个治安区域,但不同队。堂弟像侦探一样,很快就查到了孟大林到医院的事儿,并且探出了我的身份。
  女人是一种敏感并且擅长吃醋的动物。很快,孟大林老婆杀到医院来了。
  那天傍晚,孟大林一下班就来找我,正坐在床边陪我聊天。突然,病房的门开了,孟大林刚讲了一半的笑话就噎住了,脸色像被冰僵一样。
  孟大林老婆很悍彪,她动手不动口,一下子抓住孟大林的衣领。孟大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从床沿边摞倒下来。接着,她又扑到我的床上,扇了我两个耳光,然后一边骂“臭婊子”一边抓着我的衣服,要把我摔下床。

  我的左腿还不能乱动,下半身失去了反抗力,眼看就要被她拖下床了。孟大林从地上爬出来,拼拿地抱住老婆。
  孟大林老婆叫道:“你居然还敢护着她!”
  孟大林叫道:“她是病人,你别把她的腿搞废了。”
  孟大林老婆怒道:“把她的腿搞废了又怎么样,他妈的你心疼?!”
  我假装无辜地大叫起来:“不关我的事呀,你冷静一点,我和大林只是朋友关系呀!”
  孟大林老婆咆哮道:“不关你的事?!你这婊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呀!我早就查清楚你这婊子的勾当了,今天就是来收拾你的!”她一边说一边抓住我的头发,仿佛要把我的头发和头皮一起拔光。

  我左腿使不出力,右腿不敢乱蹬,只得双手反向后,抓住孟大林老婆的双手,一边拉一边叫道:“救命呀!你快放手,快放手!!”
  医院震惊起来了,病房的医生们和护士们纷纷来围救。很快,孟大林老婆被两个护士架到一边去了,但她兀自骂道:“你这臭婊子,卖屁股不要脸,敢勾引我的男人,小心我找人砍死你!”
  何越也跑过来了,他站在一边说:“这是医院,请你说话小声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情绪比较激动。我突然有些感动,看得出来,他是要护着我的。
  孟大林老婆叫道:“医院又怎么样了,难道医院就能包庇这些狐狸精?”
  何越人虽小,但底气倒是挺足的,他说:“医院是公共场所,不是你的家。如果你要谈私事请到外面谈。我们有权力保护我们的病人,所以请你马上离开!”
  孟大林老婆叉着腰大叫道:“我来管自己的家事,关你屁事?”她那个德性像母夜叉一样,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一个难缠的人,令我心惊胆寒。

  何越冷冷地说:“你再这样吵下去,我就叫保安过来了!”
  孟大林老婆跳起来叫道:“你试一下,看有哪个保安敢碰我!”
  孟大林抱住他老婆,冷冷地道:“你还嫌不够丢脸吗?”一边说一边拖着她走了。她虽然被拖着走,但嘴巴兀自吐唾沫骂道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这个骚货,我还会回来收拾你的,你……”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了,大概她被孟大林捂住了嘴巴。
  孟大林老婆的嘴巴可以捂住,但是这样的丑事是捂不住的。我看到医生护士们的眼中都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像看一场冷笑话一样。而我,就是这场冷笑话中的主人公,一个很丢人的角色。
  医院很快就恢复了宁静,但是我的心却宁静不下来。

  医生和护士都走了,何越留在病房给我观察左腿是否有损伤。他说还好,没有受到伤害。然后,他坐在床边看着我,他眼神怪异,好像要看透我的心事。
  我不喜欢人家这样盯着我,况且我现在心情不好。我板着脸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出丑吗?”
  何越说:“我不是看你出丑,我只是觉得你可怜。你放心吧,只要你在医院,我不会让别人来欺负你的。”
  我突然很感动,对何越说:“你去帮我倒杯开水来吧,我想喝水。”
  何越拿着杯子走出了病房。他转身那一刻,我突然流泪了。也许,我太脆弱了。或许,是我的心真的受伤了,需要人的抚慰。

  后来的一段时间,孟大林都没有来医院看我,他发信息过来,说老婆吵得厉害,正闹着离婚,暂时不能见我,说不定以后都要少见面了,否则被老婆知道,真的是要离婚了。看到这样的信息,我更加难受。我觉得我害人不浅,有今天的下场,大概是老天报应。
  少了孟大林,我晚上的时间更加难熬了。而且,我捏算着日子,大概再过不久,医院可能又要我交押金了。我卡上只有一千多块钱垫底,肯定交不起昂贵的医院押金,只能结帐出院。出院后没有钱,还要养伤,没人照顾,又不能做事,日子必然也是很艰难的。
  我开始为日子发愁了。
  何越晚上依然来陪我聊天,他并没有因为孟大林老婆的事件而疏远我,也没有鄙视我的神情,相反,他的眼中总是挂着同情。我突然觉得,何越是一个很不错的男生。虽然相貌不好看,但他的心灵是善良的。妓女最喜欢勾搭那些善良的男生了。于是,有一天晚上,我就有心问他:“你对我有没有好感?”
  何越瞪大双眼看着我,他的脸上渐渐地呈现出尴尬的神情。我表情自如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怀有好感。你天天晚上来陪我聊天解闷,我很感谢你。这样吧,晚上你晚点过来,带上避孕套,我有事找你。”
  何越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出去了。过了许久,他才回神过来,结结巴巴地说:“照顾病人是……是我们的职责,你,你不用以身相许。”

  我冷笑道:“谁要以身相许了,只不过是我心里难过,想用身体的快乐来安慰自己。我知道我的腿伤还没好,但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何越额头冒着冷汗,像一个犯了严重错误的人,困窘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用妓行的话来说,就是随处召客。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钟的时候,何越过来了,他拎着一盒夜宵,像一个走后门的人提前礼品见上司一样,那种表情是尴尬的,是困窘的。他讷讷地说:“这么晚了,我想你饿了,所以带了夜宵给你吃。”一边说一边递给我,是乌鸡人参汤。
  我接过来,拿着勺子喝。一边喝一边问他:“你带避孕套没有?”
  何越像个小孩子一样,双手捏着衣角,憋红了脸,摇头说:“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着我。
  我有些意外,也有些恼怒,责问:“你为什么不带?”

  何越抬着看着我,小声问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毫无掩饰地说:“上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何越说:“你是别人的二奶。”
  我冷冷地说:“我就算是别人的二奶!怎么,你看不起我?”
  何越结结巴巴地说:“啊,不是。我只是,问问而己……没什么。”

  我冷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
  何越又把头垂下去,又讷讷地说:“是的,没有什么好问的。”
  我说:“本来今晚想和你做爱的,看你一点勇气都没有,不像个男人。”
  何越的脸色憋得更红了,他嘴唇颤动地说:“哪里是没有勇气,是,是事情太突然了。”
  我淡淡地说:“人生的事情,本来就来得很突然的。”
  尽管何越没有带避孕套,但这个晚上,我还是把他勾引上床了。上了床我才知道何越是个处男,他不懂得如何进我的身体,后来在我的操作指导下,他刚进入我的身体,就全身颤抖地射出来了。我听妓行的老鸨说,和处男做爱,怀孕率很少,不用戴安全套都可以。处男的第一次精子是宝贝呀,可以养颜美容,延年益寿,戴安全套就可惜了。

  刚泄下去的时候,何越显得很尴尬,不敢正视我。我没有看他,只是抚摸他的身子。十多分钟后,何越又硬起来,做了一次比较久的爱。他是个骨科医生,懂得保护我的伤肢,将我的伤腿吊起来。我半侧着身子,和他尽情地做爱,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尔后的两个晚上,我和何越都在病房里偷情,何越经过第一次之后,再也不害怕,也不害羞。
  男人本性就是这样,对做爱的事情一触则懂,一懂则熟。既熟之,也就不用害羞了。
  第三天晚上,我一边和何越做爱一边问他说:“何越,如果我有难了,你会不会帮我?”
  何越喘着粗气,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会。”

  我说:“我现在手头紧,没钱住院了,你借点给我吧。”
  何越先是怔了怔,身子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我。我把我的神情装得很无辜,却不失妩媚。我知道,何越迷恋着我的相貌。
  何越看着我,扭动着屁股说:“好,明天我借两千块钱给你。”
  我咬着他的耳朵说:“能不能借多一点。”
  何越喘着粗气说:“我的银行卡就只有两千块钱了,过几天我找我爸要,再借一点给你。”
  听了这话,我很欣慰。有时候和男人做爱,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妓女都有对付小男人的高招,何越在我的怀中,无疑就是小男人。
  第二天,何越果然将转帐了两千块钱给我。我心里浮出一丝得意,没想到在医院里也能钓到凯子。然而,这种得意没有维持多久,后来我和何越的事情,被人碰见了。

  有一个晚上,我和何越正在床上乱搞,由于何越心急,忘记将病房门反锁了,结果闯进来一个执班的护士。护士正在巡逻病房,是无意中闯进来的,她看到我们的丑事之后,惊呆了,像发现贼一样尖叫了一声,惊动了整个医院的人。
  医生和病人在病房里偷情,是医院的一大丑闻。按照江湖的话来说,简直是有辱门风。由于被孟大林的老婆闹过,我的名声在医院很不好,何越与我偷情,医院的人自然将祸根归到我身上,都用鄙视的眼神看我。我表面上无所谓,但内心却是难受的。
  院长觉得事情恶劣,亲自将何越训了一顿,说他身为医生,却做出违背社会道德的事情,不仅败坏医生的职业操守,而且败坏了医院的名声。训过之后,便将他遣回了广州学校。
  至于我呢,自然是无法在医院呆下去了,结清了医药费和护工的费用,就出院了。
  我在医院住得也将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腿伤保养得不错,可以拄着拐杖,慢慢地单脚走路。

日期:2010-04-05 20:19:57

  出院之后,我回到了出租房,交清了拖欠了的房租,然后盘算了自己所有的财产,仅剩几百块钱了。没受伤之前,我的银行卡内有一万多块钱,转眼睛就变成了负数。这一切都拜马冲所赐。我对马冲恨之入骨,如果我撞到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和他拼命。
  但恨归恨,找不到他的人,我也无可奈何,生活还要继续呀,这几百块钱够我做什么?我心里深深地陷入了惶惑与恐惧。这是我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了慌乱。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维护我的生活。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半年之内是骨痂生长期,要好好保养。如果我想重操旧业,最少也要过半年之后才能和嫖客上床,否则在床上搞出意外,嫖客把我的骨伤压回原形,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除了做妓女,再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了。何况我的腿正处于伤期,就算在外面找临时工,也没有人要我的。
  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回老家养伤。但这个愿望永远都将成为遗憾,因为我已经和老家的亲人断绝了关系。“妓女”这个词,不仅可以侵蚀一个人的灵魂,还可以恶化亲人的关系。我已经没有脸回去面对苍老而封建的父母,也没有尊严去面对那群冷眼嘲笑的乡亲们。
  也许就算我死了,我的骨灰也不能容忍埋在家乡的土地上。
  我只能呆在异乡,面对生活的暴风雨,努力去承受。
  月底,我的月经没有来。我开始以为是月经不调,后来想起来,有几次和何越做爱,都没有戴安全套。我突然有了惶惑感,就去药店买了一支测试棒,结果显示,果然是怀孕了。
  那句“漏屋偏逢连夜雨”的咒语,像老天的玩笑一样降落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老天非要致我于死地呢?我现在生活潦困,再过一段时间,连吃饭都会成问题,更不用说要去医院打胎。如果我不打胎,那么这个孩子一天一天的在我肚子中成长,到最后必然是面临生下来。可是,生活现在节节逼近,也许我等不到孩子出生,就要饿死了。
  种种僵硬的事实,种种生存的理由,将我深深地陷入绝境。我开始有一种强烈的依赖欲望,就是想找到何越。可是,我连他联系的方式都没有,怎么找得到他。我后悔极了——为什么他走的时候,不找他要一个联系电话呢?
  我很怀念孟大林,每次有困难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他。但是他现在被老婆看着,他已经被我害惨了,我再也不能去打扰他的生活了。

  除了孟大林,我几乎没有一个好的朋友,平常在发廊里以姐妹相称的同行人,因为抢客争风,私下都没有什么交情,找她们借钱肯定是行不通的。何况妓行本来就有一个苛刻的说法:做妓女只有靠自己才能生存,指望别人帮你是不可能的。
  月底那几天,我过得非常地惶惑。我拄着拐杖,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街小巷乱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个方向,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后来,我不知不觉地走到郊外去,来到一条江边。
  这条江的水是黑色的,上面飘浮着很多垃圾,不堪入目。我望着混浊的江水,突然觉得自己像这条江一样,已经被彻底污染了,想变回原来清纯的模样,是永远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死了,我真想跳到江里去,解脱一切烦恼。但是我没有足够的自杀勇气,我只是颓废地坐在江边的草地上,望着快要下山的夕阳发呆。
  夕阳下山,很快就要天黑了,我听到身后传来了阵脚步声。只见一个捡垃圾的男人背着个麻袋,一瘸一拐地从江边走过,从我身旁走过。
  古人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每个人的命运安排,大概都会有这一劫难吧。或许是天意作祟,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然后心头一热,就对瘸子说:“这里有件垃圾,你要不要?”
  瘸子怔怔地看着我,不说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我大声地说:“我是一件垃圾,你要不要?”

  瘸子还是怔怔地看着我,好像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开始恼怒了,捡了一颗石头砸向他,骂道:“喂,捡垃圾的,你是聋子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说我是件垃圾,你要不要。如果要的话,就把我捡走吧。”
  石头打在瘸子的胸前,他捂着胸口,大概是被石头打疼了。他问我:“你还有用吗?”
  我怒叫道:“当然有用了,我可以为你生孩子,可以为你做饭。你要不要?如果你已经有老婆,那就算了!”
  瘸子咧嘴一笑,说:“我要。”
  我已经把自己的身份降低成一件垃圾,如果连捡垃圾的人都不愿意要我,我想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听到瘸子肯定的回答,我激动起来,兴奋起来,好像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瘸子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我觉得异常温暖,就像一缕春天的阳光。

  我拄着拐杖站起来,拍着屁股说:“那你还不把我拿走。我的腿断了,你背我走吧。”
  瘸子摸着脑门,像懵了一样。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大概觉得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或者他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但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现在事情摆在他面前,他使劲地挠着头,直到头皮被抓痛了,他才相信确实是真的。于是,他丢下肩膀上的那半袋垃圾,走到我身边,把我背起来。
  我趴在瘸子的背上,闻到他身上肮脏与浓浓地汗臭味,并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格外地亲切,格外地踏实,就像一粒种子回到了大自然。
  我就这样被瘸子捡回家了。
  瘸子是个单身汉,住在郊外一片荔枝林的木棚里,他说这是荔枝林的老板给他住的,只收水电费,但他要帮他看荔枝园。到了荔枝季节,还要帮老板采摘荔枝。
  六月正是荔枝丰收的季节,尽管夜色蒙胧,我还是看见了荔枝压弯了树头,像一棵挂满了珍珠的树,不堪负重,等待着人们的采拮。
  因为是荔枝季节,老板派了几个园丁一起和瘸子看守荔枝园。园丁们看到瘸子背着个女人回来,都好奇地围过来,好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园丁们纷纷猜疑,七嘴八舌地问瘸子:你怎么背个女人回家?这女人是谁?

  瘸子一言不发,把我背到他的房间里,打开了电灯。其实这也不叫房间,是一间用木板搭建的房子,有二十平方米,上面盖着蓬布,看起来像一座帐篷。
  瘸子把我放到床上。园丁们堵在了门口,像看戏一样,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瘸子走到门口,冷冷地说:“这是我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说着,他把门一关,将园丁们的好奇眼光挡在了门外面。
  我听到园丁们在门外叽叽喳喳地猜测:
  “这几年来都没有听瘸子说有女人,现在怎么背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回来?”
  “他不会拐骗良家妇女吧?”
  “瘸子这副德性,就算去拐骗,谁上他的当呀?”

  “难道他用钱去买女人?”
  “一个捡破烂的能我多少钱?这么漂亮的女人,最少要几万块钱才能买得到吧。”
  “哦,我猜到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妓女呀?”
  “你是说瘸子在嫖娼?”
  听到这里,我的心忽地就刺痛起来。现在一听到“妓女”“嫖娼”这些词语,我的心就莫名地痛楚起来,然后想呕吐。没想到瘸子反应比我还激烈,他正拿着热水壶往一个生锈的口盅里倒水,听到门外说起妓女,他蹭地一下子跳起来,拿起口盅,猛地打开门,将那杯水泼了出去。
  “哎哟哟!你他妈的想杀人呀!”

  有人被开水烫到了,大叫起来。
  “你说谁是妓女?”
  瘸子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脸色铁青,睁圆了眼珠子瞪着园丁们,好像看到仇人一样,随时都可能冲上去打架。
  园丁们看见瘸子好像中邪一样,肌肉都抽搐起来,就讪讪地散开了。有人小声低咕着:“他是个怪人,最好别招惹他。”
  瘸子“嘭”地把门关上,这间木板小屋像遭遇地震一样,整间房子都抖动起来,屋顶的灰尘瑟瑟而落,仿佛要塌下来一样。瘸子走到床前,看了我一眼,脸色缓了下来。他重新走到桌前打开热水壶,往口盅里倒水。
  瘸子把水递给我,说:“你先喝杯水吧,我去买饭菜。”

  我接过生锈的口盅,看到里面飘浮着一层灰尘,觉得恶心,就说水太热了,呆会再喝。一边说一边将口盅放到床头柜上。瘸子看见我没喝水,眉头就皱起来了。我看见他的脸色很不悦,就只得拿起口盅,吹了吹表面的灰尘,像喝酒一样抿了一口。
  看见我喝水,瘸子皱着的眉头散开了,打开门走出去。我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一会儿,他又打开门,来问我要我吃什么。原来,他要去买晚饭了。
  我说,随便。
  瘸子走后,我把床头的风扇打开。六月天气闷热,这间木帐篷置身于荔枝林内,热气并不浓厚,但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发闷。
  我一边吹风扇一边无聊地打量这个帐篷。

  这间帐篷简直就像一个简陋的鸟笼子,只有一张破桌椅和一副床架。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床头边居然摆着一个新的书架,上面堆满了旧书,都是武侠小说,大部分是金庸和梁羽生的,可是,就是没有古龙的书。
  我想这些书大概是旧书摊上买的。他既然喜欢看书,应该也有点品味吧。看来,这个捡垃圾的瘸子还是个懂文化的人。或者,说不定他是一个江湖的隐士呢。想到这里,自己觉得好笑。
  半个小时后,瘸子回来,我以为他能买什么好菜,没想到他只买了两个快餐。一个香菇鸡煲饭,一个青椒炒蛋,还有四个大馒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胃口吃饭,就拿起青椒炒蛋,胡乱的扒了两口,然后拿起那半杯飘着灰尘的开水,喝了下去。
  瘸子大概是北方人,埋头吃馒头,津津有味。瘸子看见我不吃了,他用手抹了抹嘴角,吸着鼻子问我:“你吃饱了?”
  我点了点头,不想说话。瘸子将我吃剩的饭菜端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将那两盒饭菜和四个大馒头吃完。他的饭量大得惊人,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午餐和晚餐并在一起吃了。
收拾饭盒,瘸子走到帐篷后面的小屋,烧水洗澡。他用的是荔树枝烧水,烟从窗口熏进来呛鼻,我咳嗽起来,捂着嘴巴也憋不住。瘸子从窗口探进脑袋说:“不好意思,以前我一边烧水一边用烟熏走房内的蚊子。”一边说一边将窗口的玻璃关上。

  我躺在床上,闻着那股烟焦味,感觉这股焦味是从我的心头冒出来的。我觉得自己做妓女已经很堕落了,现在跟一个捡破烂的瘸子回来,从此要依靠他过日子,这种所作所为似乎比做妓女还要堕落。但是人生有的时候,因为堕落,才会有奇迹出现。
  洗澡过后,瘸子梳了头发,刮了胡须,穿上新的衣服,让人感觉他像要过年过节一样。不过,他换上了新的衣服,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并不是那类长相猥亵的人。这让我紧张的情绪,有一丝轻松感。
  他坐在床边问我:“你要不要洗澡?”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反正我是个肮脏的女人,再怎么洗也不会干净了。
  瘸子说:“你是不是行动不方便?我给你打点水,洗一下脸和脚吧。”
  我不冷不热地说:“随你吧。”
  瘸子端了一盆温水过来,给我洗了脸和洗脚。洗脚的时候瘸子帮我脱了鞋子,顺便就问我,脚伤是怎么搞的。
  关于我的脚伤故事,心里早就编好了:我两个月前挎包过街,被飞车党抢包,摩托车拖着我弄断了脚,住进医院动手术。我男朋友和我同居了半年,他不肯为我付一分钱手术费,我一气之下和他分手了。分手之后,他就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好上了。我出院之后,钱花完了,工作也丢了,男朋友也变心了,觉得活在这个世界真很累,所以有轻生的欲望。

  这个故事编得虽然平淡,但我知道瘸子会相信,因为在这座嚣乱的城市,飞车党经常在报纸上成为头条。我亲眼目睹一个孕妇被飞车党抢劫,无情的摩托车将她拖出了五六米远,直到流产,飞车党也不肯罢手;还有报纸上登出,有一个女生被抢包,双手抓着包不放手,结果被飞车党用防身的铁棍打在头上,猝死街头。
  瘸子对我的“遭遇”深感同情与愤怒,他啐着口水骂道:“狗日的飞车党!”
  我顺水推舟问他:“难道你的脚也是被飞车党弄断的?”
  瘸子说:“不是,我的脚是给治安队打断的。”
  我听了这话,心头凛然一惊,好像这样的事情我听谁说起过,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瘸子沉默了一下,像梁羽生写的小说一样,开头古板,却是有头有尾地述说他的身世:“我叫赵三连,河南人。父母已经过世了,我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妹妹,但她是个妓女,我来广东就是来找她的。后来碰到治安队查暂住证,我没有暂住证被治安队抓走,说要押我去做苦力。我当时也不懂广东这边的治安行情,我说我有身份证和初中毕业证,又没做坏事,凭什么要抓我。治安队的队长看见我不服气,说我态度不好,就把我抓到警卫室暴打。我愤怒的反抗,用脚乱踹,没想到把治安队长踢倒了。治安队长一怒之下,拿起椅子砸我的脚,把我的右脚给打断了。”

  我听到这里,心头飕凉飕凉的,颤声问道:“那个治安队长叫什么名字?”
  赵三连咬牙切齿地说:“他叫孟大林,湖南人,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认识他。他妈的,孟大林为了保住他的饭碗,就给我安了一个罪名,说我抢手机,袭击治安队。他逼我承认罪名,否则就不送我去医院,由我自生自灭。那一刻,我才真正的认识到这个社会的黑暗。我知道我是无法和孟大林对抗的,只能像个哑巴一样承认了虚有罪名。孟大林也没有食言,把我医院治疗,并且帮我交了一部分医药费,其余的由我自己承担。我在医院住了十天,孟大林就不管了。因为没有钱交医药费,我被医院赶出来。为了生存,我只好去捡垃圾。由于腿伤没有保养好,我从此变成了瘸子。”

  我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被孟大林打伤的那个人,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有些乱了情绪,喃喃地问:“你很恨那个孟大林吗?”
  赵三连脸上带着愤怒,他说:“当然!我这辈子最恨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妓女,一种是治安队。我的人生就是被这两种人毁了。”
  怪不得那些园丁们说到“妓女”时赵三连会发大火,原来触到了他心中的伤痛。我想到自己隐藏的身份,不由得做贼心虚,感觉忐忑不安。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说不定我还认识赵三连的妹妹呢!于是就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赵三连说:“赵冰燕。”
  我回想妓行所认识的妓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叫阿燕,或者小燕之类的人。做妓女虽然会改名换姓,但大部分还是在自己的名字进行画蛇添足。

  我问道:“你有没有你妹妹的相片。”
  赵三连说:“有,是几年前照的了。”
  我有些紧张地说:“你拿给我看一下。”
  赵三连番箱倒柜,摸出一张发黄的相片给我看。我接过相片,不由得怔住了,相片虽然有些陈旧,但我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相片上的女孩子是阿冰。我曾经踢了阿冰的房门,和她结下了深仇大恨,即使化成了灰我也认识她。
  我怎么会和阿冰的哥哥相遇!而阿冰的哥哥怎么却是孟大林的仇家。这难道是天意么?
  赵三连看见我神情怪异,怔怔地盯着相片,他问:“怎么了?”
  我回神过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故意喃喃地说:“没想到,你妹妹长得真漂亮。”
  赵三连说:“她是长得漂亮,可是她的灵魂不纯结。我们小时候都叫她阿冰,说她像冰雪一样纯洁透明,没想到她辜负了这个名字,去做了妓女。我娘就是受不了打击,心脏病复发,活活气死了。当时我是憋着一口恨气来广东找她的,没想到广东毁了我的一生啊!”

  我问道:“你觉得你还能找到阿冰吗?”
  赵三连摇头说:“肯定找不到了。我只有她一个信封的地址,没有她的电话和其它的联系方式。我来广东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不知去向。我现在也懒得去找她了,就算找到她,我也不会认她这个妹妹了。如果不是她,我娘就不会被气死,我也不会跑到广东这个鬼地方来。我对她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我本来是对阿冰恨之入骨的,听到赵三连这么说,就觉得阿冰其实也挺可怜的,就说:“或许,你妹妹是被迫当妓女的呢!”
  赵三连冷笑道:“如果一个人真的不想做妓女,就被用刀架在脖子上,也会宁死不屈的。”
  我看着赵三连,觉得他的想法有些简单。有些妓女并不是用刀逼出来的,而是在绝望中渐渐走向堕落。死亡,并不能代表绝望,有的时候,绝望比死亡更加可怕。有一句很和哲理的话:死忘,只是开始,而绝望,已经是到最后了。赵三连并不了解一个妓女的绝望,所以他的思想有些错误。但这样的错误我不能指出来的,因为可能会暴露我的身份,因此我换了个话题,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在广东捡一辈子的垃圾吗?”

  赵三连冷笑道:“谁愿意捡一辈子的垃圾。告诉你,捡垃圾的收入并不低,只要存够我的本钱,我就可以回家乡做小本生意。回家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就是找人把孟大林的脚给砍下来,这也需要一笔钱。我听别人说,黑市有做砍人买卖的,一条腿是两万块钱。孟大林打瘸了我的脚,我要他以脚还脚。”
  我听了这话,全身打了个寒颤。我小心翼翼地说:“那是犯法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别做,又浪费钱又犯法,万一被查出来就是要坐牢的。”
赵三连满脸不屑地神色:“黑社会的人做事谁知道呀!犯法?我才不怕呢,在中国,谁跟你讲法律?犯法才是对的。”
  我听了这话,心头就黯然,或许赵三连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中国真的讲法律,我想我也不会沦落成妓。但孟大林和我还是有深厚交情的,我不想他受到伤害,就说:“算了,都过去的事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赵三连冷笑道:“人生就是靠两条腿走完的,他弄断了我的腿,我怎么会就此罢休呢?此仇不报,非君子。”
  我料想是说不服他的,也就懒得说了,反正他这一时半会也不会找孟大林的麻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于是就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累了。赵三连看在眼里,他是明白的,就把洗脚水倒了,拧着毛巾进屋。
  我把身子挪了挪,睡到里面,将床铺让出一半。赵三连坐在床边看着我,用眼神请示我,他是睡在床上还是打地铺。我对他说:“你就睡在床上吧。你把风扇位置挪一下,对着我吹,这个鸟笼子太热了。”

  赵三连将吱呀作响的风扇转向我,然后关了灯,睡在了我的身边。
  有陌生男人睡在身边,我就失去了睡意。妓女都会有这样的职业病,对陌生男人都比较敏感。于是,我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和他再聊一会,聊以入睡。我问他:“为什么你的书架上没有古龙的小说?”
  赵三连说:“古龙的小说带着色情了,他书上写的女人都很随便,透着妓女的本性,我最讨厌了。”
  看来,这是一个不宜谈的话题,我想轻松一下都不行,就闭着眼睛,对他说:“我的脚伤还没好,你晚上睡觉时不要把脚压到我的左腿。”
  赵三连说:“你放心吧,我的右腿是瘸的,不会乱动。”

  听到这话,我就想笑:“我左腿瘸,你右腿瘸,好像是天生一对。”
  赵三连说:“我们挺有缘分的。我真心的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做我女人?”
  我说:“我以前和别的男人同居过,现在被人甩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做你的女人。”
  赵三连说:“我不会嫌弃你的,离过婚的女人我都可以收受。我只是不能容忍做妓女的,她们的身躯太肮脏了。”
  我听了这话,心头有些痛楚。我问他:“你有没有和女人睡过觉?”
  赵三连说:“没有。”
  我问:“你现在还是处男?”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色,此刻他一定有些尴尬。他讷讷地说:“是的。”
  我说:“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了,你可以碰我。从今晚开始,你就可以不用做处男了。”
  后来,赵三连就拨开了我的双腿,压在我身上。鸟笼子本来就热,赵三连的身子像一团火一样裹着我,但他这团火却无法燃烧我的内心,因为他的动作非常羞涩、懵懂,像一个刚学开车的生手。
  我只得像老师一样,教赵三连如何进入我的身体。
  妓女遇到处男,身份没有穿帮,我开始享受这个炎热的夏天。

  我就这样和赵三连过日子了。
  赵三连的生活很简单,清早起床帮荔枝园的老板摘荔枝,然后给我买早餐,还带了新鲜的荔枝给我吃。有时候我在梦中被脚步声吵醒,惺忪着双眼,看见赵三连捧着一碗皮蛋粥站在我的床前。他的衣服上染着荔枝树的颜色,头发上还有露水和树叶。我倍感亲切,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唤醒了我新生命的早晨。
  吃过早餐后,赵三连就背着个麻袋去捡垃圾。他捡垃圾的时间从早上到晚上。晚上是他最忙的时候,那时候下班或者逛街的人很多,可以捡到很多瓶子罐头。到了夜深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店铺开始搞卫生打烊,会丢出来很多垃圾,他一直捡到凌晨时分才回来。
  自从有了我之后,赵三连就开始更改捡垃圾时间,中午的时候他都会回来陪我吃饭,然后休息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才接着出去捡垃圾。他说他以前中午是不休息的,如果实在是太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打个盹。反正捡垃圾的人都受到社会鄙视,就算在大街边上睡觉,也不会有人找麻烦。
  我将出租房的地址给了赵三连,叫他帮我把出租房退掉,把东西搬到了荔枝园。很快,这间帐篷小屋就变成了我的家,我像一个隐士一样在荔枝园里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赵三连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命运让他变得更沉默,他不喜欢和人群打交道。而厌倦红尘的我进入平淡生活之后,也开始低调起来,过着隐居生活。我和赵三连居住在一起,除了引来那几个园丁猜疑之外,也没有人挤进我们的视线。

  到了月底的时候,荔枝摘完,园丁们都走了,佑大的荔枝园仅剩下了我和赵三连。赵三连告诉我:“园丁们都是临时工,到了立春时候,老板才会请他们回来给打理荔枝园,除草施肥,杀虫看果。平常这个荔枝园都归我管理,有什么异常就打电话给老板。”
  园丁们走了之后,荔枝园像一片坟墓一样的寂静。赵三连担心我受不了寂寞,就特意给我买了台电视机,还买了DVD和租一大堆韩国电视剧回来。他说女人最喜欢看韩国片了。我看了看那些光碟,是什么《蓝色生死恋》之类的缠绵爱情片,就觉得好笑,说:“我不能看这些电视。”
  赵三连惊愕地问我为什么,他说女人都喜欢看这个爱情片。
  我说:“我现在怀孕了,看太感人的电视会哭得一塌糊涂的,到时候肚子的宝宝生下来,就是另一个林黛玉了。”
  赵三连满脸惊喜之情:“你真的怀孕了?”

  我假装也欣喜地说:“是呀,今天月经没来,我才知道的。”
  赵三连得知我怀孕后,更加心疼我了,他开始改变了捡垃圾的时间,早上去捡,中午呆在家里,一直陪我到晚上九点钟,等我睡觉之后,他才接着出去捡垃圾,一直捡到凌晨两点钟才回来,辛苦得很。但赵三连从来不觉得苦,他全身充满了生活激情。
  赵三连本来是在外面买饭菜的,为了让我有健康的饮食,他就在帐篷木房后面重新搭了一个简陋棚子,建了个砖头灶,置办了锅炉,捡荔树枝做柴火,过着乡村原野生活。他本来喜欢吃馒头榨菜,为了迎合我胃口,他改变了风味,一天三顿都是白米饭。他得悉我爱吃粤菜,特地买了一本《粤菜美食谱》,丢开他喜欢看的武侠小说,开始钻研如何做粤菜,就像一个江湖人钻研武林密笈一样。后来,一天三餐的饭菜,都由他掌勺。

  男人一旦遇到爱情,就像重新投胎做人一样。赵三连胡须刮了,头发剪了,把破衣服扔了,换上了好的衣服。尽管只是一些地摊货,但穿起来合身,看起来也顺眼,像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民工。
  赵三连怕我呆在家里太闷了,经常要带我去街上玩。但我不敢上街乱逛,万一碰到了什么熟人,身份暴露就完蛋了。赵三连对妓女可是恨之入骨的,我如果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必须要隐隐住身份。现在对我来说,赵三连是我的救命草,如果没有他,我肚子里的孩子就生不下来了,而我的生活,也就没有了着落。所以,就算再烦闷,也只能在荔枝园四周溜达散心。

  于是,我借口说腿伤还没有完全康复,不想去玩。赵三连无奈,只得陪我在家里看电视,但又被我推搡着,让他别浪费时间,还是出去捡垃圾,以后孩子生下来也要钱养。
  赵三连觉得也是,他就恢复了以前捡垃圾的时间,每天卖了垃圾,就买一些补品给我吃,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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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生活过得也挺快的,不知不觉又过了两月,我的腿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以丢开拐杖走路了。
  有一天,赵三连从书上看见一篇《孕妇月末日记》,专门说孕妇月末去医院检查的事情。当然,那都是有钱人干的事儿,但赵三连觉得写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决定在月底带我去附近的医院做检查。检查项目无非也就是磅体重,做胎心、胎动测量情况。医生说刚怀孕不久,暂时不用做检查。不过,好心的医生说,可以先做测宫检查,预先评估以后是否能顺产,如果子宫太小,可以提前考虑剖腹产。

  我本来不想做检查,但赵三连执意要我做,没办法,只好听他的话。妇科的女医生给我测宫之后,看到我的阴道宽松,惊问我以前是不是生过孩子。这令我十分尴尬。
  从医院出来,我和赵三连就上街去买东西。我从包里掏出太阳帽,低低地戴在头上,再加一个太阳镜。我想,就算熟人碰面,他们也认不出我。
  赵三连问我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怪模样。
  我随口说,怕太阳的紫外线辐射,伤了胎气。
  赵三连不知道是真是假,一边点头说:“看来生孩子要很讲究呢!”

  上街购物,我买了本《孕妇百科》自读,还买了一些《胎教音乐》的光碟回家,给腹里的孩子添点艺术细胞。当然,这也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事情,天天坐在家里养胎,毕竟有时也觉得烦闷枯燥的时刻。赵三连为了攒钱生孩子,他更加奋发图强的去捡垃圾了。他打听到在医院生孩子,如果不顺利,最少要花上万块钱的剖腹产。
  社会有流言:生不起,剖腹一刀八千几。
  想想,挺吓人的。

日期:2010-04-06 12:30:30

  孟大林和老婆已经和好了,但孟大林老婆为了防止事情再度发生,因此讲下了狠心话,说如果孟大林再敢去鬼混,立马就和他离婚,而且还要孟大林尽快追回借给我的六千块钱。女人一旦惦记着钱,对男人就看得紧了。
  孟大林因为这件事有了苦衷,忍不住的打电话找我诉苦,并且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和孟大林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他打电话给我,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听到他的苦诉我心里就难过了。我从孟大林的语言中听得出来,他有找我要债的迹象。尽管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眼下的情形,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还钱的,所以我老实的将我现在的处境告诉了他,希望他能体谅。
  孟大林知道我的事情之后,显得非常吃惊,他没想到我在医院怀孕了,更没有想到我会和赵三连在一起。尤其是我说到赵三连对他的记恨深刻,而且还存有报复的心态,孟大林心中更是起了一番波澜。
  孟大林对自己以前做错的事情还是能承担得起的,他也不逃避事实,说:“这个世界因恨生仇,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才造出来的孽,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呀!”

  我知道孟大林其实为人并不坏,甚至他有时候心肠挺好的。一个人在一个环境呆久了,本性就会被蒙蔽了,也染上了一些坏习惯,就做了一些错事情。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孟大林就是从那段经历走过来的人,他现在后悔,也算是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吧。
  孟大林对我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弥补对赵三连的伤害。君花,既然你选择和他在一起,你要珍惜这份不易。唉,我更觉得这是一场天意。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算是给赵三连赎罪吧。”
  因为有赵三连的仇恨夹缠在中间,我和孟大林始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他再也没有提起到那六千块钱的债务。我心里因此有了内疚,总觉得很对不起孟大林。
  有一次我给孟大林打电话,无意间问起了马冲的事。孟大林说:“我已经派手下到黑社会场所查探了,没有发现马冲的踪迹,大概他已经到别处谋生了,或者他已经改头换面做别的勾当去了。如果真的被我发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希望你能早点找到他,你也知道,以后我生孩子需要钱。何况,我还要还你的债。”
  “我知道,不过找不到马冲,我也没办法。不如这样吧,我帮赵三连找份工作,攒多点钱。至于你欠我的那六千块钱,以后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我有些激动地说:“说得也是,他现在是我的男人,总不能让他捡一辈子垃圾吧。他是个瘸子,希望你能帮他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
  孟大林先查到赵三连经常去卖废品的那家收废站,然后就直接去找收废站的老板,让收废站的老板安排赵三连工作。
  孟大林说:“只要你愿意把赵三连安排在你们收废站上班,我就帮你撑腰,并且介绍你去收购当地政府机关和附近工厂的废品。如果你不答应,你也知道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

  收废站的老板是一个外来企业,他巴不得有人帮他撑腰,孟大林找上门来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荣幸。
  在东莞各镇,划分出很多社区,每个社区都有本地人开的废品回收站,他们打着政府的旗号,说是“指定废品站”,要求社区内的工厂将废品卖给他们,并且不许别的收废站进区内收废品。(“指定收废站”的价格压得比同行的低,很多工厂都不愿意把废品卖给他们。)
  同行称这种指定收废站为“本地土霸”,他们喜欢垄断市场,如果外来收废站抢他们地盘的生意,他们就借政府之名义来查牌,扣车罚款。外来收废站也要做生意,就和一些公司沟通好,深更半夜才行动,以出货的名义将废品装车,以免被查牌。但是这样做起来很累,也不好搞到生意。
  因为有本地土霸作祟,外来收废站的老板们都希望有个帮他撑腰的,现在孟大林自己撞上门来了,收废站老板一番惊喜过后,就干掉了一个仓管,安排赵三连顶上。
  赵三连并不知情,他有一天去卖废品,收废站的老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要请他做废品分类仓的仓管。
  那天,赵三连激动得像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他买了一大堆菜,早早就回来了,说收购站的老板请他当仓管,每月两千块钱,一天上班八个小时。晚上他不用加班,还可以去外面捡垃圾,真的是爽死了。(那年月,两千块钱的薪水相当于企业的白领了。)

  我抱着他的脖子,假装也很惊喜地说:“老公,你好棒哦!”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声老公叫得格外亲切、自然。

日期:2010-04-06 20:11:22

  赵三连就这样顺利的进了收废站上班,白天八小时,早中晚都在家里吃饭。晚上的时候,他也不去捡废品了,就呆在家里陪我,或是陪我上街走走。我不敢往中心地带走动,只是往郊外的一些小巷逛,这样就不会遇到熟人了。赵三连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我说空气不好,容易影响胎气。
  大概一直在郊外生活,呼吸多了新空气,我的身体一直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健康。
  过年之后,我在医院生了一个女儿。由于是第一胎,说不上顺产,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差点脱虚了。幸好医生们还有点本事,尽管医药费贵了点,但还是让我生了个健康的女儿。
  儿女长得很像我,这让我很欣慰。我最怕生儿子,万一生出来的儿子长得像何越,那就完蛋了。赵三连喜欢看《倚天屠龙记》,因此给女儿取名为赵敏,小名郡主。这让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看见他疼爱女儿,也就由他吧。
了个孩子,生活的开销徒然间增多了。我在医院生女儿差不多花完了赵三连的积蓄,加上坐月子买补品,还有奶粉钱,两人的生活费,赵三连变成了月光族。他于是又开始回到了捡垃圾的时代,白天上班,晚上就拼命的到外面捡垃圾。但他又深爱着我和女儿,就把时间定好,星期一和星期三都不出去捡垃圾,在家里陪我和女儿。
  女儿满月的时候,赵三连奢侈了一回,请了收购站的老板和几个同事到饭店吃满月酒,专门订了一间包房。赵三连的老板同事们看到年轻漂亮的我,都惊讶起来,赞不绝口的说:“赵三连,你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尤其是收废站的老板,他的名字叫李心强。名字倒是挺好的,可是人长相不好,是个秃子。李心强喝酒的时候,总是咪着眼睛看我,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种醉意,不是酒醉,而是男人陶醉在美色中的欲望。如果是当年,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勾引他,但现在我有自己的丈夫了,因此开始憎恶这种眼神。除了李心强的眼神诡异之外,同事们的眼神还算正常,都是一些猜疑或羡慕的神色。大概,他们觉得我和赵三连不相配吧。赵三连比我大十多岁,他又是捡垃圾出身的,怎么会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呢?

  那晚,赵三连喝醉了,一手抱女儿一手搂着我的腰,满口胡言地说:“我老婆是天上的仙女,专门下凡来拯救我的……”
  我听了心头很黯然,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天上的仙女,而是红尘中的妓女。
  女儿的满月酒喝过之后,我的厄运接二连三的到来了。
  首先,是收废站的老板李心强来找我的麻烦。
  李心强是个潮州佬,他在东莞已经奋斗了十多年了,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说白一点,其实是一个奸商,否则他也不能在东莞土霸的眼皮底下,将收废站搞得有声有色。

  女儿满月那天晚上,由于喝酒过多,赵三连和几个同事都倒得差不多了。李心强酒量好,千杯不醉。他看着东倒西歪的人们,就钻空子到我的身边,借口说要抱抱我的女儿。我就将怀里的女儿递过去给他,李心强双手伸过来要接住我女儿,但他接住我女儿的那一瞬间,竟然有意无意似的将手背碰到了我丰满的乳房上。我耳根一热,知道他肯定是故意吃我豆腐的,所以没有去看他。李心强抱着我的女儿,摇呀摇的,然后对我说:“你女儿好可爱,长得像你一样,以后肯定很漂亮。”

  我阅历无数男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李心强不仅是个奸商,而且还是个色鬼。不,应该是一个大色鬼,站在他身边,我能感觉到他的淫荡之气。

日期:2010-04-06 21:39:12

  吃过满月酒,赵三连更加发奋图强的在公司干活。赵三加告诉我,他的老板李心强是非常抠门的人,而且喜欢计较,如果不好好工作,就会被炒掉。只有好好干活,才能把工作稳定,养家糊口。
  有一天,李心强将赵三连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三连,你工作做得很不错,我决定给你每月加薪200元。”
  赵三连听了,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看到李心强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签了字的加薪单,他才明白过来,激动得不得了,连声说感谢的话。
  李心强居然幽默地说:“不用客气,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何况你现在添了女儿,生活压力大,我给你加工资,也算是为造福社会,否则你万一缺钱用,跑去做坏事了,那岂不是影响社会。”
  赵三连讷讷地笑了笑,说:“请放心,就算再缺钱用,我也不会去做坏事的。我是个良好公民嘛。”
  李心强说:“我只是开玩笑罢了。我看你和你老婆很恩爱,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别人介绍的?”
  赵三连说:“实不相瞒,我和我老婆认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也许,我和她是缘分安排,命中注定的。”

  李心强说:“每对夫妻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和你老婆在一起真的有与众不同之处?”
  赵三连这个时候,心里正充填着对老板加薪的感恩之心,因此就实话实说:“我怕说起来你也不相信,我老婆是捡回来的。”
  李心强开始感兴趣了:“哦,怎么个捡法?难道像捡垃圾一样捡回来的?”
  赵三连点头说:“是的,就是像捡垃圾那样捡回来的。”
  李心强本来以为赵三连开玩笑的,但看到赵三连的脸色严肃,不像说谎,就慢慢的询问其中原由。
  赵三连是个老实人,他没有什么心计,所以就把我捡回家当老婆的故事说出来了。李心强一听,对故事就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他知道赵三连是不会说假话的,于是他将所有的疑惑都转到了我的身上。他是个思维精明的人,这样的故事到他的思想中,已经是破绽百出了。

  李心强问:“你有没有问过你老婆,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赵三连说:“听说是在厂里做品检的。”
  李心强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他说:“做品检,我怎么觉得她不像是做品检的人?我以前好像在某个地方见过你老婆,她让我很眼熟。真的,不骗你,很眼熟。”
  赵三连讷讷地说:“真的吗?你在哪里见过她?”
  李心强悠悠地说:“忘记了,下次我想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赵三连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起了这件事。我心里隐然有一种恐慌,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人发现了一样。我现在最怕遇见发廊的姐妹,还有曾经嫖过我的客人。这种熟人一见我,就能戳穿我的身份,让我变回原形。就像妖魔鬼怪一样,就算变得再像个人样,也逃不过熟人的火眼金睛。
  我心里有些恐慌与猜疑:李心强这个色鬼难道以前嫖过我?
  我拼命的用回忆去想那些和我睡过觉的嫖客,但接过的客太多了,大部分是一度春风,如过往的云烟,实在是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有一天下班,赵三连很兴奋地对我说:“老婆,告诉你一件事,我们老板说要给我们安排一房一厅,让我住得离厂里进一些。”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那股不祥之兆越来越浓了。李心强给赵三连加工资,给他安排住房,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落在赵三连的身上呢?像李心强这种较精打细算的人,不扣工人的工资都算好了,怎么会舍得给赵三连加工资安排住房呢?
  我对赵三连说:“我不想去你们厂区住,那里环境不好,影响生活。”

  赵三连说:“又不是住在厂内,是住在厂外的宿舍,离厂里还有几分钟的路呢。那里是一个小区,花草树木挺多的,适合居住。难道你喜欢住在寂静的荔枝园?”
  我对赵三连说:“寂静的荔枝园有什么不好,空气好,安静,没有烦恼?对身体也好。”
  赵三连说:“我在荔枝园住了几年,冬冷夏热,像个牛棚一样。住到厂区宿舍多好,一房一厅,宽大明亮。而且邻居都是同事,闲时可以一起聊天,像个大家庭,那感觉多好呀!这样的正轨生活,才是我所向往的。”
  看来,赵三连慢慢地向往正常人的生活走去了。而我,却不喜欢那样的生活的,我觉得我应该活在隐蔽的地方,无人打扰,无忧无虑。但是听见赵三连说得这么憧憬,我不忍心打消他心中那个生活的意境,于是只得答应了。
  搬家搬得很快,而且也很顺利。先是赵三连找到荔枝园的老板,说搬家的事情。荔枝园老板比较喜欢赵三连,毕竟给他免费看了几年的园子。老板说,其实我不舍得你走,但是你有自己的生活了,我只好祝福你。以后你想回来帮我看园子,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会把木房子再腾出来给你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