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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19日 07:06 AM

大时代里的小人物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连清川 【作者微博】 字号 最大 较大 默认 较小 最小 背景                     评论 打印 电邮 收藏 腾讯微博新浪微博  

2011年11月16日,甘肃正宁县校车事故,21名儿童罹难;

2011年12月12日,江苏丰县校车事故,15名儿童罹难。

在官方密不透风的新闻管制中,所有的媒体均一体噤声。于是其中的细节都一应消失在极其粗略的官方发布之中,无法窥探。他们几岁?就读几年级?她是否能歌善舞引得班中的男生们为之侧目?他是否曾经偷偷地窥测邻桌同学的姣好面容,盘算着几时要偷偷塞个纸条给她?他是否在学校中长袖善舞,从校长到老师都喜欢他,正准备着下个学期让他挂上三条杠?他们住在哪个村哪个小组哪户人家,门口是否有他们精心培育的花草,还是只有他们调皮撒下的一汪尿液?

所有的这一切猜测,细碎的秘密,伟大的理想,无限的可能,都掩埋在无声的泥土之中,等待无名的小花在小小的墓穴中疯狂地生长。

我们,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出生,他们离开。这便是关于他们生命的一切记录。他们演变成了新华社通稿中冰冷的几个数字:21,15。

这样一个全球变化着的大时代。几十个孩子的生命在这宏大的背景下微不足道。人们有着太多巨大的事情需要关心。欧洲债务危机,俄罗斯街头乱象,GDP增长数字,中国换届选举。在各种各样的大时代里,总是有一些小人物要被牺牲掉,他们的名字被遗忘掉,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有过名字,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来到这个世界。

我刚刚读完史景迁的《王氏之死》。1671年,山东郯城一个女人王氏,和人私奔了。因为未被记录的原因,她的情人抛弃了她。无处可去的她回到了丈夫家中,备受家庭的歧视和丈夫的凌辱。1672年,她的丈夫任氏掐死了她,并弃尸荒野嫁祸给邻居未遂。

因着当时判案的知县黄六鸿的记载,史景迁为我们还原了小人物王氏悲惨死亡之前的一些细节:“她在小脚上穿上了一双磨损的软底红布睡鞋。她的夹衫是蓝的,还有一件白单裤。”在她死去之后:“王氏的尸体整夜都躺在雪堆里,当她被人发现时,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因为酷寒,在她死去的脸颊上保留着一份鲜活的颜色。”

许多人要在《王氏之死》中去读关于那个大历史时代中关于封建社会的残酷,人民生活的艰辛以及抨击那个时代男女的不公。而我就沉湎在这样的一种自然的悲伤之中。这个道德不那么完美的女人,她多么精细地修饰着自己的身体,为自己那不完美的灵魂尽力地保存着美丽。她的内心会有多么地凄惶:那个时代中一个已婚妇女私奔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她却在中途被自己准备付出一生的情人所抛弃。身为孤儿无处可去的她活在丈夫和邻里鄙夷的眼光之中,她脆弱的心灵恐怕时刻都在等待命运最后的无情一击。这个个体的悲剧那么无望地攥住我的心,令我每每想起便是一阵心疼。

那也是一个庞大的时代,刚刚入关的清兵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残忍的屠杀。整个中国都处在巨大的变化之中,伟大的帝王将相纷沓登场,顺治康熙多尔衮郑成功成为几百年来中国不朽的名字。谁会去关心一个在偏远贫穷的小县城里发生的一个细小的谋杀,况且这个妇人有着那么不道德的历史,而最终的结果是凶手落网的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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