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天河区律师咨询:JBC3.10 从两河地区到伽南

JBC3.10 从两河地区到伽南<<上一篇 下一篇>>作者：修木读史 提交日期：2011-3-4 0:18:00 | 分类:犹太人 | 访问量：3177
　　犹太人，《圣经》与基督教的产生： 第三章 神话，传说与历史
　　
　　3.10 从两河地区到伽南
　　
　　


　　
　　图十七：现代中东的地貌。图中的黄线标志着按《圣经》创世纪所大致勾画出来的，以色列部落的老祖宗亚伯拉罕从乌尔城前往伽南的路径。灰色线条标示现代的国界，相应的国名标在括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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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经》创世纪本身也记载着以色列部落的老祖宗来自两河地区，而且是南部著名的城市乌尔。他跟随着父亲，向西北方向迁移到幼发拉底河上游，现在在土耳其与叙利亚边界上，属于土耳其境内的哈兰城。在那里他的父亲去世，他才又带着妻子与侄儿向南漂移到以色列，而他的家族中其他的亲戚还留在哈兰周边，在古代通常称为叙利亚的区域。后来他的孙子雅各从家中跑出来之后，也是跑到北边的叙利亚去投奔他的舅舅，并在那里娶下自己的两个表妹为妻。两河地区是“原创”的古文明，那里的部族盘根问底，可以直接追朔到神灵造人的时候。以色列部落所在的伽南属于发展靠后一些的周边地区，他们谈起部族来源有点“拷贝”版的味道，总是要跟周边最为发达的地区扯上关系。亚伯拉罕是不是来自乌尔，已经无法考证。但是故事本身却显示以色列部落以自己与两河地区的联系为傲。类似的例子在别处也可以找到，比如说朝鲜人以前就将自己的来源说成是殷末受纣王迫害而带族人出走的著名贤臣箕子胥。日本也有徐福东渡一说。在西方的古罗马则把自己的先祖说成是《荷马史诗》中特洛伊城被攻破之后逃出来的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
　　
　　从地图上看，以色列在乌尔的正西方，最直接的走法应该是向西。但是这样的走法需要穿过老大一段沙漠地带，必须使用骆驼才能做到。骆驼有很强的载重能力，不但走上好几天都不用喝水进食，骆驼自身的奶水还可以供人饮用。有了骆驼之后，游牧部落才可以在没有水源的大沙漠之中走上好几百里地。骆驼的驯化大致在公元前一千年前后，但是游牧部落大规模使用骆驼却是在公元七世纪以后的事，按中东历史的划分是在穆斯林时代才开始的。在亚伯拉罕所生活的古代，多半是用毛驴扛东西，迁移的路径不可以离水源太远[1]。因此，他们得先沿着幼发拉底河向西北走到上游地段，然后才折转向南，沿着地中海东岸走去伽南，更远地还可以走到埃及。这条路径也是当时连结两河地区与埃及的必经之路。
　　
　　我们前边也提到过，入侵两河地区的闪族游牧部落，都是从西边来的。更确切地说，他们其实也是沿着幼发拉底河迁移过来的，走着的是与亚伯拉罕相反的方向。以当时的条件，他们无法穿过两河地区南部的阿拉伯大沙漠，甚至规模小一些的叙利亚沙漠。他们放牧，基本上也是沿着河走，只是离河岸远一些，与岸边的定居农业人口若即若离，时常进城卖牲畜，换一些必需品，甚至在农忙时节还可以进城做一下短工。他们的入侵也不是后来阿拉伯、蒙古骑兵那种大规模，有组织的军事行动，而是逐渐的渗透。游牧生活通常比定居务农来得艰苦，但是种田人也有遭遇天灾人祸的时候，比如说水太多或是太少，又比如说因为人口密度高而导致传染病爆发，还有则是城邦之间的战争造成两败俱伤。遇到这种不幸，离河岸较远，住得比较分散的牧人，受影响较小，也就有了可乘之机来夺取城邦。这才是古代闪族游牧部落入侵两河地区的基本模式。当然，一旦他们定居下来，附近沙漠草场上的真空又会由西边飘来的新游牧部落所填充，阿卡德人之后有亚摩利人，亚摩利人之后又有阿拉姆人。也是讲闪语的阿拉伯人，有一句谚语，讲述他们与沙漠、两河地区（后来的伊拉克）的关系：“沙漠是阿拉伯人的摇篮，伊拉克是阿拉伯人的坟墓。”[2]
　　
　　在地图上可以看到，哈兰离地中海东岸不远。在古代史中，这一代通常称为叙利亚，处在文明的十字路口。沿着幼发拉底河向东或东南，正是我们前边细说过的，最为发达的两河地区。那里有大量的水源与泥土，是种田的好地方，却缺乏其它资源，连木材与石头都不大容易找到。
　　
　　从叙利亚向北及西北的方向是小亚细亚，那里山峦起伏，有自然的降水，是两河的源头。大山里住着的是印欧人，与两河地区的闪族人在种族与语言上都有明显的分别。靠老天降水在山坡上种地是人类最早的种植模式，但是规模上小而分散，政治组织的发展慢于两河中下游的平原地区。不过，山区有着丰富的资源，不但有树林有石头，还有矿藏，金银铜锡等等。到后来也是在这些山区最先发展出当时最为先进的冶金产品，铁器。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外出冒险时，最先去的是“西边”的香柏树林。对缺乏资源的两河地区来说，这里是战略要地。有资源的地方会带来商人，冒险家，也会带来纷争。两河地区本来就是打成一团，叙利亚周边也是类似的情形。小亚细亚的印欧部落在这些纷争的刺激之下，逐渐发展出自己的政治组织，先是独立的城邦，后来是帝国。公元前1500年之后出现的赫悌帝国（Hittite），可以算得上当时的一个列强。
　　
　　从叙利亚向西，不远处就是地中海。沿着小亚细亚南岸航行，过了塞浦路斯岛，再往西走一段就进入爱琴海，古希腊的范围。经由这一条海路，古代时期的希腊就已经与两河地区有贸易。与两河地区相比，古希腊也是文明的后来者。现代西方的历史学界有人做过相关的分析，显示希腊文化后来的发展也是大大得益于与两河地区的贸易与人员往来[3]。希腊神话之中，同样可以读出许多两河地区神话的痕迹。
　　
　　从叙利亚向南走，是地中海的东岸，岸边最为突出的特征是紧贴着海岸线隆起的一座南北向的脊梁，黎巴嫩山脉，将地中海与叙利亚沙漠隔开。“黎巴嫩”在闪语之中，是白色的意思。也就是说，这道山脉之高，在峰顶上可以积下皑皑白雪。所以“黎巴嫩山脉”要是意译的话，大概要翻成“长白山”。山脉的东边也是叙利亚的范围，因为邻近海岸线，每年都有一定的降雨量，再加上雪山消融带来的水量，可以进行种植农业。只是没有大江大河，规模比不上两河地区。离海岸线再远一些，就进入沙漠的边缘，也是有许多游牧部落来来往往，不断为两河地区输入新的闪族牧民。亚伯拉罕去伽南，应该是由北至南经过这一区域。山脉的西边紧贴着海岸线，地势陡，可耕种的地不多。但是从地中海底突然升起山脉的地质构造，在沿海造成多个天然港口，加上山上可以伐到木材，给航海的发展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沿海的区域的大部，在现代称为黎巴嫩，在古代称为腓尼基（Phoenicia），而地图中所标示出来的提尔，比布鲁斯与乌加里特都是当时著名的港口。
　　
　　伽南在地中海东岸的南端，黎巴嫩的南边。到伽南，黎巴嫩山脉已经终止了，海岸边仍然有山丘，却没有崇山峻岭，也没有天然港口，其中更为详细的地理情形留待以后介绍。虽然沿地中海东岸从北至南地理条件上有不小的变化，但是整个东岸地区在文化上都极为相似，讲的都是西部闪语。那些也是讲着西部闪语，却出现在两河地区的亚摩利人与阿拉姆人，都是源于这一地区，后来在迁移过程之中先由南向北到达叙利亚，然后才漂去两河地区。因此在语言文化上，两河地区与地中海东岸有许多相似之处。
　　
　　当然这二者之间也有差异。地中海东岸有降雨，每年都有雨季与旱季。在这里农家最为关注的是季节的循环，而不是治河治水。因而两河地区的神话传到地中海东岸，同样经历了一次改编与再创作[4]。他们的众神榜之中，最老也是最大的神，名为El，是众神之王。El的地位却在后来被他的儿子，第二代王之中的Baal所取代。Baal在《圣经》之中译为“巴力”，掌管着打雷下雨，对庄稼的生长，成熟结果最为重要。按照当地的习俗，El与巴力都被想象成公牛的形状，象征着身强力壮，而且有着很强的繁殖能力。在出土的神话之中，巴力与海神有过一次较量，取胜之后确立了他在众神之中的突出地位。这个故事与巴比伦创世纪中马杜克战胜咸水神的故事相似，由后代的（第二代）的神灵挑起重任，战胜威胁宇宙安宁，也是代表着混沌状态的海水神。
　　
　　接下来则是当地所特有的故事。巴力被代表着旱季的死神（Mot）杀死，带去地下囚禁。在其他的神灵束手无策之际，有着巴力的妹妹与妻子双重身份的女神阿娜特（Anath, 又作Anat），冲入地下，与死神展开殊死决斗，终于救回巴力，让他获得重生。这样一个生死循环，被当作每年旱季雨季相互交替的起源。农作物果实的成熟，则被理解成巴力与阿娜特之间结合交配的结果。从这一神话发展出来的最为奇特的引伸，是当地祈求好年成的宗教仪式[5]。开花结果既然源自男神与女神的结合，那么在圣殿的祭礼之中，就不但有一般的祭拜与祷告，还要求男女祭司也要像巴力与阿娜特那样在祭礼中交配一回。他们相信，这样的举动看在神灵眼中，会刺激男神与女神的结合，促成土地的多产，庄稼的丰收。
　　
　　这一套宗教与文化习俗，也流行于伽南。就连以色列部落自身，虽然自认为是伽南的外来征服者，其实在语言上，文化上也是地中海东岸的闪族一分子。前边已经提到过《圣经》四源本之中有一本为“神本”，其中上帝被称为“神”，用的正是“El”这个词（或是其复数形式）。“以色列”这个词中，Israel，词尾的“El”也是神的意思，整个词意是“由神来主导”。在《圣经》之中，有不少人名都是这样以“El”来结尾。在黎巴嫩出土的古代神话《Aqhat史诗》，讲述一位国王年老无子，在有幸得到El的祝福，让早已闭经的王后终于为他产下一个儿子。这在情节上与创世纪之中老祖宗阿伯拉罕老来得子的故事也是极为相近[6]。
　　
　　但是以色列部落在宗教上有一个新发明，在他们的一神崇拜之中，把伽南当地的神灵并成了一位。从创世纪及后边的出埃及里的描述来看，这位上帝在老祖宗的故事里原本是El的形象，但是到后边摩西的故事之中，却又有几分雷神巴力的形象[7]。一神崇拜的建立可以说是一场文化革命，有立有破。立下的是一位集所有神力于一身的上帝，而破除的正是流行在伽南的那些旧式的宗教。我们以后会说到，要铲除传统信仰，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以色列立国之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依然崇拜与信仰巴力神的大有人在。因此，坚持只能崇拜耶和华的圣经作者，时常以强烈的语气诅咒崇拜巴力神的以色列人。伽南神庙中的交配仪式，更是被圣经作者说成神庙卖春[8。到后来以色列亡国，一神论者还要把整个亡国的责任都归罪于旧式宗教，是上帝对以色列人崇拜旧式神灵的惩罚。
　　
　　研读《圣经》的人，早就在字里行间里读到过伽南人对巴力神的崇拜，但是那都是大批判式的反面叙述。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在现代叙利亚的沿海港口乌加里特（参见图十七）偶然发现了一座埋在地下的古代城市，其中有一处圣殿的图书馆，内中藏有许多宗教文献。圣殿所敬奉的神灵，正是巴力神。虽然由于石板的破损，对神话的了解不能像两河地区神话那么详细，但是这却是研究者们第一次有机会直接地，而不是间接地通过批判者的眼光，来了解有关巴力神的宗教与神话。
　　
　　以当地人的名气来说，在古代时期，地中海东岸最为著名、影响最大的是沿海商人，特别是黎巴嫩沿海的腓尼基商人。在宗教上，他们所崇拜的正是巴力神。两河地区的与希腊的贸易开初是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在地中海的航行，还要把他们一直带到意大利，及地中海最西边的西班牙。用字母写拼音文字，也是在他们手中成熟，虽然其中只有辅音而没有元音。也正是通过与他们的贸易，希腊人学会了拼音文字并加以发展。他们还在北非建立了殖民地，其中最为著名的是那个在公元前三世纪差一点打败罗马的伽太基。他们也把对巴力神的崇拜带到了北非，而他们取名字的时候也时常像“Israel”那样以神的名字为后缀，只是他们更喜欢用“-baal”或“-bal”，而不是用“-el”。最为著名的例子是那位让罗马闻风丧胆的将军汉尼拨，拼为Hannibal，意思是“巴力神的恩典”。
　　
　　以色列与腓尼基有过许多交往，他们不但在地理上是近邻，在语言文化上也是近亲，最早的希伯来字母与腓尼基字母极为相似。在地中海东岸最南端的伽南，沿海的地势不如腓尼基陡峭，因而没有好的港口，但是种田与放牧的条件要更好一些。创世纪中所描述的老祖宗过的是游牧的生活，征服伽南之后的以色列部落则从事农业种植。与周边地区相比，伽南在文化与经济上都算是开化比较晚的。现代考古在北边的叙利亚找到过不少铭文石板，但是越往南走，发现的石板数量就越少。到伽南周边只有寥寥无几的发现，尽管伽南是现代考古挖掘做得最为彻底的区域。
　　
　　地中海东岸的地形复杂，面积不大的区域之中有沿海，高原，沙漠，丘陵，绿洲等几种不同的生态，却没有大江大河作为纽带，因此在政治形态上更是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这里也产生过城邦，但是城邦所能控制的地域范围要远小于两河地区。在战略上，这一区域却是连结两河地区与埃及的桥梁，是周边列强争夺的地盘。以伽南所处的南端位置，虽然在文化上它与两河地区相近，但是地理距离上来说它却更为靠近古代中东的另一个大国，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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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 参见Roland De Vaux，“The Early History of Israel. To the exodus and covenant of Sinai”, translated by David Smith, p. 222-229 (Darton, Longman & Todd, 1978)，与Donald B. Redford, “Egypt, Canaan, and Israel in Ancient Times”, p.271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2)
　　
　　[2] 参见H.W.F. Saggs, “The Greatness That was Babylon”, 2nd ed., p.46 (Sidgwick & Jackson, 1988)
　　
　　[3] 参见Walter Burkert，“The Orientalizing Revolution. Near Eastern Influence on Greek Culture in the Early Archaic Age”, trans. By Margaret E. Pinder and Walter Burkert,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4] 参见Bernard F. Batto, “Slaying the Dragon. Myth making in the biblical tradition”, p. 129-134 (Westminster Press, 1992)。
　　
　　[5] 参见 Bernard W. Anderson, “Understanding the Old Testament”, 3rd ed., p.139-143 (Prentice-Hall, 1975) 。
　　
　　[6] 参见Michael D. Coogan,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iblical World”, p. 51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7] 参见Michael D. Coogan, 同上, p. 53-55
　　
　　[8] 参见申命记23：18。这一句的含义在英文《圣经》中更为清楚一些。古希腊与古罗马文献之中号称两河地区有神庙卖春的习俗，神庙之中养着女性奴隶，用她们的身体为神庙赚得收入。这自然与宗教仪式上的交配是两码事，却时常被人混为一谈。近期也有研究指出，所谓神庙卖春只是以讹传讹的虚构。参见Stephanie L. Budin, ‘The Myth of Sacred Prostitution in Antiquit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