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特产专卖店怎么样:娘家人(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22:58:48

历史没有必然,能听到历史的音响就是幸福的了。长河没有尽头,能听见小河流水哗哗哗,能看见桦柳絮飞,他就是幸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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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常发头疼,一发作,就用棉布扎头,以减其疼。有时,疼得实在不行,就叫我近前用手摸一下她的头疼之处。“是真的吧?”娘问。“嗯,老粗的筋!还有一个鼓起的包!”我点点头,站在床沿前,望着无可奈何的母亲,眼里怔着,伸出去的手,拿回来了,却不知放在哪儿是好,那时候,我还小。
  
  
  
   有一次,来不及找上现成的棉布,我翻出了戴过的红领巾,裹在母亲的头上,替代了棉布。一看到母亲痛感渐缓而面露些许笑容,我立时蹦蹦不已来了,啊哈,我的红领巾居然派上了用场!此后,一遇上头疼,母亲就忘不了我的红领巾。她对父亲说,伢的红领巾系在头上,头疼就好多了,真是管用!于是,这红领巾就一直伴随着母亲,直到前些年头疼越来越少了,她才收起。
  
  
  
   母亲为什么过去总是头疼呢?
  
  
  
   可能与娘家那次摔伤有关,也许就是伤后留下的隐患。也可能就是父亲给她留下的创伤。这是后来从母亲的回忆中推想的。知子莫若母。母亲有事不瞒儿。等我渐渐长大,有点懂事了,那些刻在母亲记忆中的苦与难,就渐渐的涌至我的心里,母亲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烙在我的心灵深处。
  
  
  
   母亲说,我生下来一个月过后,小屁股还是青的,没有一点血色。一个月子喝一斤黑色的蔗糖(俗话就叫它“牛屎糖”)还是亲房的小爹在大队里当会计(注:四房下的小叔祖父。俺祖父是大房下的。祖父的祖父们共有六房,只存这大房与四房。所以这四房下的与祖父同辈的长子我们称之为四爹,就是那大队会计的老大,在生产队里当队长)时带回来的。
  
  
  
   养了我以后,就被分家立户了。两间屋,一张床两只衣箱两个柜,再砌一口泥巴灶烧锅,锅碗瓢铲火钳筷子一样样的从头制起。结果呢,分家那一年,一年到头,起早摸晚,做下来的工分,都被爹奶全部算走了,说是完清大家庭时分摊的债。。。。。
  
  
  
   分家后,队里分的口粮根本不够吃,稀饭能照见人影,玉米糊、山芋片是常粮,小麦粑是希罕,好几天才吃上一顿干饭,打野菜充饥是常有的事,有山芋渣馍吃上也很不错了。小时候,父亲看圩田,难得分留一点肉带回家,我一吃就坏了肚子,吓得父母抱我上医院。
  
  
  
   那日子过得多紧!没办法,外婆带父亲从江南挑腰箩回来做生意,到街上去卖腰箩(用手提拎或是挎的)和花篮(用来担挑东西的)。
  
  
  
   我依稀记得,这箩筐有大的,有小的,用绳子串起,拴牢,背起来,赶到街上,找一处立脚,摊放于空地,就专注地静等买箩的人了。紧盯着一个个过往行人,一心盼着有人来问价,或是蹲下身子细挑,每到这时,我特别的兴奋,每成交一个,都是高兴不已!小手接过钱来,数好,叠起,放进口袋,掖紧了,再用手拍拍!要是一早上卖不了几只,回家的路上,人儿就象蔫头的嫩瓜秧似的。大腰箩0。6元/个,小箩0。4元/个,我站在街上吆喝的时候还不敢出大声,那时,大约九岁的光景罢。
  
  
  
   说起卖箩筐,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常令母亲忘不了。队里有人找上门来买箩,她一欢喜起来,就一个人在家作主,一只箩筐少了五分钱卖给了队里的人。父上街回来,一听奶奶说她只会做好事,不会攒钱过日子的话,母亲还不峟分辩几句,父亲就来气了,照面一拳劈在脸上,流血一地,路过的狗舔起来咋咋的响。连隔壁的四奶都出来说父不该。可是打了打了,又乍办?娘只有鼻涕一把泪一把。。。。。。
  
  
  
   有了开端,就有继续。一次,母亲没支声借了奶奶家的柴篮上山扒柴去,回来时,奶奶说把她家的柴篮弄坏了,爹爹(祖父)一听说,竟然一脚把篮子跺了!结果,奶奶还要我父亲陪一个新的来!气得父亲只有对母亲大发雷火!而母亲,只好把这委屈憋在心里,心在哭: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爹与奶,还有这爹奶的种!
  
  
  
   然而,在母亲心里,我父亲虽然性格不好,脾气暴躁,有时甚至不识上好与歹来,但还晓得心疼人,懂得知错改悔,人是好人,就是性子急。若是两个人急在一起,舌头与牙齿免不了要磕磕碰碰的。怨了,怪了,让让也就没事了,谁能指望粪桶改水桶,谁能一下子改掉坏毛病?
  
  
  
   “娘也是好胜的人,娘的性格有时也不好啊!日子穷一点不打紧,人穷志不穷,总有一天能翻身。要是遭人欺负了,谁能忍气吞声?”母亲说,“可是,爹爹奶奶呢?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他们就不管你也顾不上你的死活了。”
  
  
  
   哪个媳妇容易熬成婆婆的?大概他们就是这样想的。要命的是,在他们心里,不管怎样对待这个媳妇,都没关系!因为娘家没人出来说话呀!没人说,说不了他们,他们就不怕。不是胆子大,要怎样就怎样,而是他们想对我怎样都觉得很自然是当然,都是应该的,都象没事儿一样,心里没你的份,眼里没有你的影,一句话,就是不把这个做媳妇的当人!
  
  
  
   “一有机会,你那个瞎心(坏心的意思)的奶奶就拨着(怂撺的意思)你爸发火,甚至打人。”母亲想到这句话就心寒,“而且,最可气的是,人家把她做件衬衣,她就带人家的孩子。有一次,刮风下雨,你趴到小水沟里去了,还是隔壁的小奶奶把你抱回家喂了奶水,我做工赶回来的时候,奶奶的家门关得紧通通。。。。。。”
  
  
  
   外伤加心伤,叫娘如何不头疼?
  
  
  
   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只能这样想:马好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此外,娘以为,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娘家没人!
  
  
  
   娘家乍没人呢?不是还有外婆,有母舅吗?他们不帮你评评理吗?等我有了同情之心,忍不住这样问母亲的时候,母亲就更加伤心了。
  
  
  
   外婆心软,她还能有你爹(祖父)什么办法?劝劝我,消消气,过日子要紧,再说几句他们,省省事,多抬胳膊,几句话说完就走了,顶什么用?要说母舅吧,孤掌难鸣,一个人,能说不能行啊!
  
  
  
   相比较而言,二娘的娘家人厉害!一想到这个二叔母,我的脑子里立时就跳出一个泼妇的形象来,一记起二娘的娘家人所作所为,我也就信了母亲所认为的“娘家无人”的委屈不是毫无根据了。
  
  
  
   二娘嫁给二叔时,我似乎有点记忆了。而真正记得清的是二叔分家时的情景。分的是正屋二间,要的家什一样不缺,摊的债务一分没有!更重的是,即是额外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如若不然,就是大闹天宫!我亲眼所见,门前的树,碗口粗了,一齐砍倒。室内存放的大木料,一个个往家扛。腌好的大缸小罐的菜往家一拎就是。连正在煮的一锅粥也不放过,几瓢冷水,咕咚咚一下,看你热气还要往哪儿冒?
  
  
  
   三叔再也忍不住了!看见二娘又来扛木料,一脚踹之!啊哟,小三鬼要人命了!二娘捶胸顿足大嚷大叫,惹得全队的人都围来,以为要闹出人命来了。听到报讯的,三个年轻的舅舅如狼似虎,一个打扮入时的娘风风火火,一齐赶将过来。还有一个当大队书记的亲舅也闻讯而至:不得了,人要流产了!这二娘还没生出孩子就要分家。她想得挺周到,早分晚分都要分,迟分不如早来分,不然又要摊债多做工!那现在呢,强要强行,不好不收不罢休,来此横冲直撞的一招,真是出得爹爹奶奶的意料!看到拎起一大挂,放下一大堆的二娘,到了这节骨眼,奶奶也跟着呼天抢地哭将起来了:真是作了什么孽呀。。。。。
  
  
  
   幸好,二娘没有流产。住进了医院,享了几天清福,出来时,摸摸圆鼓鼓的肚子,苦瓜一样的长脸皮上拉出十分满意的笑来了,因为她听到事情的处置结果,还是娘家说了算:先医好人,再补偿60元------当时,几乎买到一头过级的猪了,另外,家里的什么财产分配,请老舅爹来,一起定夺。
  
  
  
   老舅爹(我父亲的母舅,我们做孙辈的称之为舅爹)路远,来回十几里,走一趟大半天。要是真来了,那家伙也是大物,辈份大,出面硬(在所有的亲戚之中,舅为大,舅爹更不用说了,又长又大!)家族人多势众,大舅爹家六个儿子个个是浑身使不完的劲,小舅爹是在港船上工作的,四个女儿个个能说会道。可是,这一回,爹爹一挥手:好好好,算了算了,没闲功夫与你们扯,分分分,都拿去,好歹是我的下人,不会拿我这老头子的命吧!
  
  
  
   这件事,我一直认为做爹奶的,受了这委屈,真不容易!三叔还没成家,小叔与大姑还在大队里初中班读书,小姑正在小学四年级吧。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二娘真是不讲理的一个泼人!
  
  
  
   母亲说,还是二娘板倒了爹奶,有理无理三分理,有事无事都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百依百顺,不依不饶,还不是娘家的人撑腰的狠 !
  
  
  
   我真正的记事了,确信了娘说的话。因为,爹奶专拿我们家当出气筒!
  
  
  
   从小长大,在我儿时的印象里,爹爹常常崩起一副古板的脸孔,威严之相十足,几乎没看过他露笑脸!奶奶一生戚戚索索,好象总是干着见不得人勾当似的,稍不防备,就从我家的鸡窠里拿走鸡蛋。身为长子长孙,时常闻到她家的菜饭香,可一进门,就不见了饭菜的影子。
  
  
  
   有一年正月,父亲作为小队长带人出队舞龙灯去了。不知什么事,爹爹跑到我家的床柱上吊来了!母亲叫人带讯,父亲急急赶回,撬房门,灌盐水,掐人中,请医生。。。。。。幸甚,这爹没死成,只是让长子受了一场虚惊!我的父亲是个爱体面又孝顺的人,怎么轻易要让他的父亲死去呢?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即使面对父亲,我的父亲也免不了冒犯起来了。“下次,你再要寻死,我陪你一到跳河去!”我听过父亲曾经这样一怒吼,爹爹----我的爷爷,似乎要收敛一些了。
  
  
  
   可是,我的爷爷,寻死寻上了瘾。我十二岁的时候,因打柴误砍了他家树桠,大姑回家报告给奶奶,奶奶就破口大叫,还以为我母亲指使我干坏事,故意砍她家树气死她,骂声不迭,指责不断,非要弄出个令她满意的结果来不可!这一次,母亲问清了我的话,也极力护我护己,丝毫没有让步,结果,爹爹认为是我父亲教妻不力,育子无方,冒犯了尊严,是为大不孝,大不敬,于是,再一次寻上门来:直接吊上我家的门环!
  
  
  
   我的父母还能怎样呢?
  
   此事一历,才是真正的令我不解:这爹爹奶怎能这样呢?还是父亲说的那话:松处好取土,紧处扛锹过!在我们一家人的眼里,这做长辈的确过份!
  
  
  
   天爷,这到底因为什么呢?
  
   是不是就是母亲所说“娘家无人,母子受欺呀!”
  
   可是,父亲说:生在大家庭,哪一家做长子不吃亏啊!
  
  
  
   父亲上过小学五年级。五四年大水他见过,江水淹到家门口,那年饿死多少人!58年成立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砸破锅儿炼钢铁,他经历过,大食堂他吃过。三年困难那年月,灾荒年成,饿殍遍野,父亲对我说,地里枯死的山芋叶子,他吃过,桑树皮,他也啃过。歇书过后,跟爹爹做挂面,他负责推磨子,打箩筛,稍有偷懒,一经发现,爹的棍棒就上身------棍棒出孝子,多磨长心眼呀,农村的苦娃儿,哪个不是桑树条儿从早LU的呢?他的右手臂至今还是那样弯的,就是爹爹那些打下的烙印。
  
   对于父母,作为出力较早的长子,我的父亲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事不能担着?

一说起父亲,俺 就兴奋,因为父亲太能干了!挑、扛、背、驼,有的是力气!生产队里稻把儿,堆起来有模有样,一般人不会堆,稍一松手,就滑倒一地。可父亲呢,从来没有翻过工!堆好了,毛巾擦把汗,哈,热气抵太阳。记得有一首诗这样写道:凑着太阳点纸烟!哈!居高临下!看别人汗流JIA北时,我来小烟袋儿,摸 一颗哈!
  
  父热情、性开朗,干啥啥在行!同辈人之中,他既年长,又能干:打石头,左手能,右手行,扶钎儿的人差一点眼里冒火星!他的经典我还记得:放炮儿,除了力气,没啥技,左看右瞧,放炮看架头嘛!----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呀!------人与人之别,不就是多一心眼,不就是多一悟性么,无他!
  
  做生意,他最早,卖箩筐,挑米到汤沟,背起黄烟上鶩源,哪一次空手跑回家!卖爆竹,他的徒弟有一班;卖肥猪菜,锯末儿岂能不掺一点假!
  
  说书唱大曲,嘻嘻加哈哈,笑声一出,浪里个飞歌花一朵呀!写一手毛笔字,你看,横直竖挑,一勾起,青云直上!--只是长子无福,种田守本,天生的命罢!
  
  算命先生说,此生无,来生有的享,你的儿子生来就是吃的国家饭!---那年头,吃一口国家饭的人多吃香。
  
  你看,俺 山东的大爷(叔),当兵去,一脚步跨过了阳沟泥,回来就是安排在石化炼油厂---现在全家都在东营哩。
  
  可俺 父呢,一无所有,只有一身的蛮力!一年正月。他与小年轻们打纸牌。天雨,找不着冒套(雨鞋)?咦,乍不见了,一回头,老黄毛---一毛不掸手的老家伙怎么穿到他的脚上呀?拿来,是我的,还不还?
  
  你的做记号了?就是不给,搁老子你怎么样?
  嘿,看俺 的:一弓身,擒起裤腿,来个突然袭击,掀他一个敲杠翻!那个老不死的鹞子翻身,捋起上袖,撵起来时一看傻了眼:哈,俺握一锹在手,要来,扎死他!
  
   至此,一架成名。队人夸:胆子大!支起大拇指:大哥,真是一个好榜样!父亲回家时,二、三、小叔才听说了:呵呵,架打赢了就好啊!
  
   说起外出打工的经历,令父亲最憾的是在贵池做工程那机遇,失去了才觉得真的可惜!他能做外工,能记帐当会记。可是,工程亏了,那些做小工的人来自庐江,过年跑到家。父一五一十的报、算、核,一个个哑口无言,结了过年费,俱溜自散!
  
  次年春,老板说:你来,包工程,给你一个中队长干干!
  
  
  可是,放不下的是外婆婆家,没有劳力,怎不能娶了老婆婆忘了本呀!再说,家里孩子小,
  
  出外老婆在家做工能行吗?那时眼光也短浅,落个平安就好,还哪里想到挣钱的重要呢?那时的人多傻!就是不知钱的重要!要是去了,最起码比起大字不识一个义长呀俊超呀都要强的罢!呵呵,那你还不是成了后来的企业家?我端正起小腮帮问道。
  
  
  -----没说头,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救了娘家富不了婆家!父亲一提这,笑声里似乎有点无可奈何的婉叹。
  
  ----娘家的人啊!叫我如何想起不回首呀!
  
  ----哈哈,酒后所记,乱了章法。
  放弃外出,守好家园,把自己的庄稼种好,有的吃,能知足,无温饱之忧,平平安安就行了。整个生产队里,也只有礼家这样的男人,直如云游僧人,四处逛荡,因为他没有爱人,没有家庭,谁能象他那样?父亲与母亲商妥,把家里的活儿干好,还要帮一帮外婆家做事,出点力气,尽点孝心,因为外婆家缺少干农活的劳动力,因为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一份情啊!
  
  
  
  清明浸种,夏至插秧,芒种收麦,三秋冬种,几个姨夫轮番转盘。一到最忙季节----“双抢”,母舅小纸条儿挨家送,姨父、姨妈们四对儿全到,三下五除二,抢收归仓,抢种岂落人后?
  
  
  
  外婆的左邻右舍们看到这场面,有的说,这不是应了文能提笔,武能跑马的古话?有的说,生儿一个就知足,生女越多越好啊!你看那几个姐姐多孝顺,几个姐夫多能干,一来就是一大班啊!
  
  
  
  一听到这些又是赞美又是羡慕的话,我的那些姨父姨妈们,当然也包括我父母,一定是乐开了花了吧!
  
  
  
  我想象着,那时那地,不管是大嗓门的大姨父,还是文绉绉的小姨父,不管是一天不说三句话的二姨父,还是我那个喜说喜笑的父亲,他们一起下田劳作,一起围桌吃饭,一起商量着春种夏收冬藏,他们也一定会共同的感受着相聚外婆家做事是一种令人无法享受的快乐吧!
  
  
  
  劳动是快乐的。协作是快乐的。大人们生产着快乐,小孩子也跟着消受快乐。对于儿时的我,能够享受来自外婆家的快乐,自然离不开这快乐的使者------我的外婆和母舅、舅母了!
农忙一过,外婆有空就上女儿家来了。细腻、结实的针线活,是女儿们的首需。而一点好吃的农家小零食,则是孩子们的盼望。
  
  
  
  从小,一听说外婆 来了,我就欢天喜地。因为外婆还会讲那些奇闻怪事。
  
  
  
  昏黄的煤油灯下,我仿佛看到大灰狼、野猪、豺狗、老虎,这些山上的野兽一个个鲜活地向我走来。。。。。。
  
  
  
  漆黑的夜里,鬼怪精灵全出动了,它们戏耍着迷雾中的人们,找不到来去的方向!大白地突现,黑毛怪陡长,水獭鬼钻出大水塘,可是,你不用怕它们,因为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只要星宿生得好,火焰大,老祖上坐得高,什么鬼来了,都会给你让道!
  
  
  
  星斗满天,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时候,人们躲在葡萄树下还可以听到天上的人讲话!
  
  
  
  火萤虫,亮晶晶,飞到西,飞到东,捉到小瓶里,一夜闪天明。小蜻蜓,好本领,人不惹,空中停,飞起象飞机,一捉无踪影。小蜜蜂,真可爱,采花忙,酿蜜快,菜花甜来槐花香,,,
  
  
  
  外婆是讲故事的高手。有离奇怪诞、惊险可怕的,也有活泼可爱、轻松搞笑的,讲乏了就来一段打猪草之类的黄梅调,或是我们小儿童一听就容易记住的童歌童谣。虽然她的故事杂有许多迷信,多为道听途说,但在儿时的我看来,没有什么比陶醉在外婆的故事之中更为快乐的了,而且,她亲身经历的故事一路讲来,还有值得我们以后回味的做人道理哩!那时候,一个故事讲完,又缠着外婆再来一个。外婆说:快快长吧,以后听你母舅讲好故事听!
  
  
  
  稍长,可以听舅讲故事了。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林冲被逼上梁山和武松打虎那一节了。大约将近过年的光景,天下雪,爸妈打了狗,炖好狗肉,请舅过来。雪越下越大,舅舅只好借住不归了。于是,一家人就围住小火盆,听舅说书似的开讲梁山故事。如果形容舅舅当时的神情,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就想到“神采飞扬”这个词,而要说出我当时听故事的感受,不说如痴如迷的入境,用如饥似渴的接受来描述,还是恰如其份的。
  
  
  
  可惜的是,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听舅讲故事。后来,我长大念书时,舅舅走了。他走时只有36岁。因病含悲而去。留给我们的是记忆中的欢乐,更多的是现存的遗憾。他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的心中。而他生病期间看的书,至今为我所保存的有两本:《黄帝内经素问》和《中医学》。其中的辩证施医的思想汲取,为我后来对哲学中的辩证思维感兴趣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虽然这对我来说,仅是一点偏爱而已!
  
  
  
  世间事,有欢乐,也有悲叹,轮回交替,有谁能免之?人的命运,一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另外的部分呢?在不同的程度和不同的层面受制于自己以外的人或事罢!
  
  
  
  母舅是母亲娘家人的核心和支柱,他倒了,一屋子就乱了么?初时不可免,后来渐归好转!而改变这种状况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的舅母-----我现在的孩子应该叫她舅奶了------她改变了我母亲娘家人的命运,也影响着亲戚之间的交互往来,并接收了她并非刻意而来的强制似的感染,一个不同寻常非常特别的普通女人!
  丁美玲,这名字好,叫起来响亮。这名字也易记,略去中间一字,就是因《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成名的作家了。易其姓,或是那个扮演俏黄蓉,自认为“任何东西都会离开自己除了永恒的真情”的电影明星;或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蒋夫人,貌美迷人、才情俱佳,稔熟政坛、影响政局,所谓的党国“国母”了。
  
  
   在我看来,凡是名字中带有“玲”字的女人,定然接受了上天的特殊照顾,生下来都会不同凡响的吧。比如,我曾经的一个女同学,姓吴名晓玲,虽生得有点白胖,却也会走起路来,俏然含笑,而每次考试,都是排在班上第一,气得俺这些个爷们看她直瞪眼,却又毫无办法可想,只有暗地里使劲、较劲的份了!再比如,曾经叱咤影坛整整一个时代的阮玲玉,“端庄大方、清丽脱俗”,虽然婚姻生活十分不幸,但是她的表演“才华横溢,光芒四射,达到了中国无声电影时期表演艺术的最高水平,赢得广大观众由衷的倾慕。”
  
  
  
   其为“玲”者,生命的音响一如风中之响铃,得天籁之助,闻之悦耳怡心,而其人生旅途,虽有漠漠时艰伴随,却留下驼铃般的传唱,让人久视无语,让人萦怀不已也!
  
  
  
  
  
  
  
  
  
  
  
   丁美玲者,人如其名,丁丁“玲”响,美丽可人也。标致的脸庞,虽没有标准的E蛋之形,却也生得饱满圆润。一张口,就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牙儿,多少弥补了稍厚一点嘴唇的不足。那略微上翻的大嘴唇,一开一合之际,顿出清脆明亮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只要你愿意走近,都会立时将你吸引。
  
  
  
   如果你,相对而视之,则须一点定力,因为,她一发笑,上帝都会听到,哈,初为银铃般的清纯,是少女的美妙,继之悠扬般的余韵,是洞心彻腑的搅动,偶有震屋般的吼叫,是秋风扫落叶,即使爷们遇之,料你长跪不拜也难当之!其笑也,常伴眼神抖动,或如三月春风荡漾心底,或似冬炉夜语温暖缠绵,或似电闪雷鸣惶惶即至,遇其笑,莫不为之所伏!对阵良久,回过神来,爷们摸摸心口,扑扑跳,不敢正视也;女人咋咋舌,摇摇头,罢罢罢也!
  
  
  
   丁美玲,俺舅母,随改嫁之母在陈家长大,她的两个弟和一个妹都姓陈,而她的生父是谁,至今我也不知道,长辈的事,对于我而言,只能听之感之,岂能尽悉其情?
  
  
  
   她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听我的父亲说过:吃一个山芋,先要看看那头大,哪头小,看了半天,才决定从哪一边开始,然后,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咬下去,连皮带根,一点不剩。不过,我父亲佩服那老头儿,因为舅母的弟妹全都读过书,至少初中,而她本人是高中,虽然在我父亲看来,她并非一个地道的高中生,但在父亲看来,她和她的弟妹生在那个陈家,都是幸福的人了。
  
  
  
   虽然合在一家长大,但是,天生与弟妹不同的舅母,一出了娘家,就似脱僵的欢马,全然不受娘家人的约束,是一个风风火炎,敢爱、敢恨、擅担当、爱独立的女人!
  
  
  
   媒婆到她家说亲,她断然不听。小伙子主动接近,她一概拒之。大队干部给她引导,她也不闻不问。因为,她有心仪之人,也许早已倾慕已久了吧!此人是谁?当然非我舅父莫属了。
  
  
  
   一提起这门亲事,我母亲就说:这个美玲,害人精!要不是她招到门里,最起码,舅舅不会早死啊!原来,外婆心里想着另外的一个女孩子,家里人老实厚道,小姑娘勤快守本份,要不是她嫁给了我的舅舅,可能有些事就不一样了。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外婆想要的姑娘确实贤惠,相夫教子,过得很幸福。可是呢,这个美玲,硬生生的挤进来了,而且,还使着魔法一般的手段,最终硬是让我的外婆承认之后,要我们叫她舅母了!多厉害的一种!母亲说,一个人一个命,怨不得别人,都是命里注定!
  
  
  
   在我看来,不管后来如何,我想,其时的舅舅、舅母是相亲相爱,为情所动,难舍难分的!
  
  
  
  要是我的舅舅天堂有知,如今,他的两个孩子都能求学有成,现已走上独立创业的道路,我想,他一定是欣慰若至,安静如斯,静享天堂了!如果,他能有知,我想,他一定想听听他的爱人---我的舅母,为了那个家,为了孩子,为了他们的爱,在他离世后,付出了多少艰辛,流过多少血汗与苦泪!
  
  
  
   也许,冥世之舅,肉体早已腐朽,可是,在我这个外甥的心里,他依然活着,因为,他,连同他的家和后来的家人,给了我无已忘怀的精神滋润,有欢快的时光,也有悲愤的叠起,有不尽的思念,有无限的遐想。有舅这个核心存在的母亲的娘家人,不但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曾经改造了我们的家人,谁能割断这前世修来的亲情与恩情?
  
  
  
   如果,舅父愿意,作为外甥的我,作一点滴的旧事重提,抑或是情感的记录,有谁说这不是时间断流之承继呢?世无永恒,唯有真情可记。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让我们一起去寻找罢!找寻失落的灵魂,让心沉静。找寻生我之根,牵出缠绕在根须之上维系安身立命的前世之情!
  
  
  
   斯人已去,后人可鉴。虽然,好多年没拜见母亲的娘家人,但于我的心里,依然不能忘却“娘家人”。尤其舅母,给我的印象,远多于匆匆而去的舅父,叫我如何不留一点字儿放在心里啊!
  淌过一条小河,翻过一座小山,出铜口,沿山脚,再走三条小田埂,就到外婆的家了!
  
  
   这条路是我再熟不过的了。不会走路的时候,母亲抱着我,父亲背过我。双腿分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两手或是抱着父亲的头,或是被父亲大手拉着,这个动作叫做“架马肩儿”。一被架起,抬头远眺,虽然不懂得欣赏一水护庄将绿绕,两岸排闼送青来的风景,却可以享受一路颠簸一路摇,一直摇到外婆桥的悠悠自在了。是的,似乎只有到外婆家,才觉得远离了母亲所说的家里小屋子的阴森之气,而饱受着外婆及家人给我带来的欢乐。
  
  
  
   会走路会跑的时候,我常常是奉令行事。提着竹篮,挎着布包,或是背着袋子,不是山芋粉、花生、玉米棒儿,就是做的新鞋缝好的衣裳或是布条儿之类,哈,我就是一个跑路的天使,来回运送着物品,也传递着快乐。当然,偶尔受罚,无处可逃,就不能不想到这一条小路,开溜也,如烟而去,外婆家就成了临时的避难所了。即使不能自圆其说,瞒不过外婆的眼睛,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外婆婆疼我在心呀!只有这时这地,面对父母大人,我才不怕他们一回,哼!
  
  
  
   可是,不知什么事,外婆也有得罪我的时候,惹急了,倔劲一犯:我要回家!舅母笑了:你回去吧,豺狗就在山边候着你!她知道我那么小,一个人不会走的。可她哪晓得心里想的呢?哼,男子汉说的话怎么收回呢?走就走,怕个啥!
  
  
  
   偷偷的,外婆一不留神,我就飙到山尾处的小田埂上了。外婆喊破嗓子,我也不回头,虽然我在外婆的喊叫声中放慢了脚步。太阳即将落山,云霞采采,晚风悠悠,突然一声“哞----哞----”的叫声传来,我正要抬头观望,一只肉乎的东东搭到肩上,一扭头,啊,舅母来了!
  
  我不知是高兴还是犯愁,心里憋着劲地冲道:就是不回头!
  
  
  
   你真不怕啊?太阳一落山,就有大野兽从树窠里出来,专门寻你这样的小伢,突然一张口,大爪子一抓来,大人们也挡不住呀
  
  
  
   我不信。没见过。撒谎的。
  
  
  
   舅妈跟你说一件好事,你还回去吗?
  
  
  
   我不支声。
  
  
  
   她凑过满脸的笑,咬住我的小耳朵:今晚带你到大队里看电影去!
  
  
  
   电影?有吗?
  
  
  
   有,我包你看成,特别好看的电影,比孙猴子大闹天宫还有意思!
  
  
  
   还没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她紧紧地拉起我的小手,我的脚步似也一下子没有了自己,随她归去!
  
  
  
   舅妈吩咐了:快吃饭!吃好了,我叫传忠舅舅带你去看电影。
  
  
  
   这传忠是大小伙子,带我绰绰有余。一同出门的,有传忠的妹妹,大概叫传宝吧,比我大一岁,论辈份,比我长。还有队里六七个小伙伴。看电影可真是希罕的事,有时半年还轮不到一回。跑在看电影的路上,我的心才舒展开来。这舅妈好,可以相信,说话算数!
  
  
  
   这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看电影。依稀记得,那片名叫《独立大队》。
  
  
  
   虽然记不清这电影的内容,但那些当兵的人形象还是留在脑海之中,以至多年不忘。别说戴着贝雷帽,挎上大盒子枪,嗨,要派头有派头,要咋神气就咋神气,多美呀!
  
   回来的路上,听大人和伙伴们议论纷纷,我似乎多少听出来了:谁一脸凶巴巴的相,谁就是鬼子,就是我们的敌人;谁有慈善心,会疼爱人,谁穿着打补丁的破衣,谁就是我们自己的人。自己的人虽然穷,应该都是好人了吧!
   对于人的分别,那时的脑子里,只有好人与好人两种。后来很常一段时间,一看完电影,就要争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并且以为,爱好人,恨坏人,划清好坏界限,就是是一个人起码的事了。不过,于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穿着军装,排起列伍,走起路来,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回到家了,外婆正等着我,迎面就问:小骨头,电影好看吧?我响亮的回答:好看哪!那一夜,我睡得好香,白天的别扭劲儿,全都烟消云散!
  
  
  
   自此以后,一听说电影,我都想法子把它看到。不管天热还是秋凉,不管路远还是路近,我对那个年代露天电影的热衷,都离不开第一次看电影带来的莫大兴致。尤其打仗的电影,是我的最爱。那年代,写战争都是正面的,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一打就赢,日本鬼子、国民党一打就输,好不解气呀!
  
   枪杆子里出政权,穷人的天下就是这样打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