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家充值不能开住宿费: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杀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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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杀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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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

文化

分类: 浮生小记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

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

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

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

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

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

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

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

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

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

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

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

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

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

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

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

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

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

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

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

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

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喷射着火苗,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一个目标——大墙底下的人群。 有人中弹了。 不,许多人都中弹了,他(她)们的胸口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从胸口,从腹腔,甚至从头顶涌出。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棉袄,染红了脚下这片荒凉的大地。第一排中弹的人都倒下了,接着是第二排,所有中弹的人都张大着嘴,罗周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口形,他知道他们喊的是救命,也有的人在喊畜牲。 罗周张大着嘴看着这一切,他一步都动不了了,他不知道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幻影,唯一能肯定的是,现在那堵墙下,正在进行着杀人的勾当。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确确实实的屠杀。 是的,鬼在杀人,在杀人,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之下。那些穿着日本军服,戴着钢盔,端着步枪和机关枪向人群肆意扫射着的不是人,他们绝对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老李没有精神病,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鬼在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看到许多孩子也中弹倒下,这些孩子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他们也许真的以为那些人是来给他们照相的。有一个母亲在用身体保卫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束两条生命,还有,还有那几个孕妇,她们被子弹洞穿的肚子。看着这些,罗周忽然想吐,忽然想哭。 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表情的,有的愤怒,有的仇恨,有的羞愧,有的耻辱,还有的冷漠。 最后一个倒下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最后,在大墙的中点,几排机关枪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他的目光里闪现出某种特殊的东西,似乎还隐含着什么,最后他缓缓地卧倒在一片尸山血海中。 罗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向那些杀人的鬼冲去,正当他即将抓住一个军衔为中尉的鬼的时候,灯光忽然灭了。那些耀眼的白色光线消失地无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罗周。 一切都消失了。 真的一切都消失了吗? 罗周跑到了大墙跟前,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人呢?那些被杀害的人们呢?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地。而那些杀人的鬼,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逃回了阴曹地府。 寒风依旧凛冽地刮过。 罗周缓缓地走到那堵黑色的大墙,虽然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触摸到了那堵墙面。那墙面冰凉冰凉的,就象是死人的身体。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不敢再碰这堵墙了,他抬起头,仰望着黑暗的天空,没有人给他以答案。 见鬼了。 刚才那道白色的亮光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回过头去,后面的小楼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罗周忽然心里一凉,他不想自己和老李一样,再被送入精神病院,他大口地喘着气,飞快地离开了这里。他一路快跑着,转过弯,冲进了小楼。 在小楼黑暗的走廊里,他停了下来。现在去哪里?反正此刻就算吃一瓶安眠药他也睡不着觉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罗周跑上了二楼,这里过去都是办公室,厂子倒闭以后,就没有人管了,他按照记忆,摸到了厂档案室的门口,门没有锁。他推开了门,他把电灯打开,档案室很久没有人管了,发出一股纸张陈腐的味道。 罗周曾在这间档案室工作过,熟悉这里的资料排列,自从厂倒闭以后,就没人再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他找到过去的档案,原来这家厂前身是南京政府一家化学研究所,始建于1929年,1949年后改成一家化工厂。档案显示化学研究所 的创始人名叫林正云,生于1890年,1912年赴美留学,在海外学习研究了十七年,成为当时著名的化学家,也是美国一所大学首位华人教授。1929年,林正云归国在南京创立了这家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所长,为当时的中国提供化学工业人才和进行化学方面的研究。 接着,罗周在档案柜的最里层发现了一叠资料,他仔细地看了看,原来竟是林正云的工作日志。他如获至宝一般翻开了这本工作日志,他粗略地看了看,日志从1929年10月20日开始,一直到1937年12月18日结束,总共持续了八个年头,一天都没有中断过。 罗周决定从后面看起,他翻到了1937年12月1日的工作日志,林正云用毛笔工整地写着这天的日志—— 制造影像墙的材料已经全部运到了,这些材料来自于安徽的一座磁铁矿山,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用这些特殊的磁铁矿石修建这座墙。经测算,我估计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完工了。研究所的全体同仁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的实验,虽然缺乏经费,但我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即将完成了,也算是没有辜负大家几年来的辛苦研究。 不过,今天早上传来一个坏消息,常州沦陷了。据说日本军队还滥杀无辜,我真的很担心,自从上海开战以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11月11日,上海沦陷,我们所里许多人都哭了。但愿国军能保卫住首都。 12月10日——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影像墙的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我们已经开始在墙的表面刷上我们所里花了好几年时间自行研制出来的磁性感光材料了,这样类似的材料,在国外还没有,我为中国人能够制造出这样的材料而感到高兴。此 外,电磁灯也已经开始安装了,在电磁灯与影像墙之间,大约有一百米的空地,介时电磁灯所发射出的电磁光线将把空气中所有物质的影响都投射到影像墙上,这样,就可以用影像墙来记录影像了。 然而,今天早上,我听到了炮声,这说明日军已经进攻到了南京城外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国军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空有数十万大军和郊外的城防工事却无法打退日军的进攻,看来民国的首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许多人都劝我尽快 地离开南京,如果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我们的实验正进入了关键时刻,绝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我决心留下完成实验。 12月13日—— 呜呼哀哉。日军入城了。 我诺大一个中国,居然连几个倭寇都打不过,连首都都送入了敌手,吾辈真的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此刻的南京城,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街上乱成了一团,许多溃兵来不及逃走,只能丢下了武器等待投降。而我没有走,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走,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影像墙即将竣工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 12月14日—— 许多难民涌进了我们化学研究所,他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样子,其中有些人还受了伤。他们告诉我,日本人一进城就开始对平民百姓进行屠杀,他们见人就砍,烧杀抢掠,许多妇女也遭了殃。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他们的房子已经被 日本人烧了,家里的财产被洗劫一空,现在外面的街头已经是恐怖的世界了。我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感到心里万分痛苦,我恨我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所里存着一些粮食,足够大家过冬了,我们把粮食拿出来分给了这些难民,让他们挤在研究所的房子里,希望日本人不要找到他们。 12月15日—— 影像墙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堵用特殊的磁铁石修造的大墙,墙面上还涮着厚厚地一层磁性感光材料。我看着这堵黑色的大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它高大而厚实,看起来就象是一道长城。可它终究无法抵挡倭寇,现在我只能说对这堵墙说——你诞生的不是时候。 今天,我的一个学生冒险走出研究所去接他的家人,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他说他走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被杀害了,而自己的妻子也被强暴后自杀,他一岁的儿子被日本人的刺刀捅死在摇篮里。 狂怒的他去找日本人报复,结果被日本人抓住,他们没有杀他,而是砍下了他的右手,为的是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中。现在他回到了我们所里,少了一只胳膊,他疯了。 12月16日—— 按照原计划,应该是今天进行实验的,可是,看着这么多难民,我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他们的生命。不断有逃难的老百姓躲进我们研究所,他们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日本人确实已经开始屠城了,屠杀的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其手段 残忍无比,简直就象群畜牲。有一个死里逃生的难民告诉我:昨天下午,日军从司法院等难民收容带走了两千多名难民,押到汉中门外,用机抢扫射后,复以刺刀捅,然后用木柴,并浇上汽油焚烧,情景惨不忍睹。我听了震惊了,现在已经是文明的二十世纪了,居然还出现如此野蛮的对平民的大规模集体屠杀?在万分痛苦中,我们以泪洗面。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
    12月17日——
    我们躲在研究所里,但是我们的鼻子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成为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了,这血腥的气味充满了全城,我似乎能万千亡魂在呼喊着,谁能给他们报仇呢?我有一种预感,情况越来越坏了,现在我

们所里已经藏了两百多难民,日本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他们中有许多是女人、老人,还有孩子,甚至还有孕妇,我的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在野兽面前,我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

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

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

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

又到今日,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会贴这篇小说 杀人墙 文:蔡骏 北国的寒风越过长江,向古老的南京袭来,刀一般的风刮过行人们的脸颊,所有人都匆匆走过。罗周站在寒风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迫微微眯起,看着六朝古都的远方。他真希望能够下一场雪,一场久违了的雪,有雪才是真 正的冬天,尽管冬天象征着死亡。南京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气,谁都说不清这股湿气从哪里来,渗入罗周的身体,渗入每座建筑物,每棵树,每根草。这湿气来自地下。 他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离开风口,向厂里走去。这是家看上去非常老旧的工厂,象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在困境中挣扎。工厂的命运已经到头了,拖欠了几个月工资,欠了一屁股帐的厂长不知跑哪去了,厂子也宣布破产。用不了几天, 整个厂就要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诺大的厂区里死气沉沉,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发生什么事?罗周快步跟在救护车后面,几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奔进一栋破旧的小楼,这里只有一间值班室。白大褂们从楼里出来了,几个人合力架着老李往外拖。而老李嘴里高声叫着:“杀人了——杀人了——鬼在杀人——杀人——” 老李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厂区,让罗周听着心里一阵狂跳。这是怎么回事?老李平时内向温和,从没象现 在这样失态。老李在几个强壮的男人手中不断挣扎,眼睛通红,脖子梗直着,头发几乎竖直起来,两手两脚乱蹬乱踢。旁边几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块伤痕,显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服了瘦小的老李。 “你们厂报案,这里有人发了神经病,果然发得不轻,哎呦——”穿白大褂的男人又被老李踹了一脚。老李看到罗周,眼睛瞪大了说:“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但老李立刻就说不出话了,他的嗓子已经喊哑。白大褂把他拖到救护车上,发动车子扬长而去,这时罗周才注意到救护车上印的单位——精神病医院。 罗周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耳边仿佛充满了老李的话,鬼在杀人?也许老李真的疯了。罗周见到老张匆忙走来,急忙向他打听情况。 “昨晚老李值夜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早上就变得疯疯颠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紧紧抓着我,对我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象是在说杀人,在值班室后面的那堵墙下面看到了鬼,鬼在杀人。真是荒诞不经,他简直疯了, 哎,他这个人也挺可怜的,苦了一辈子,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了。老张也是老职工了,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几年——不过,这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人在值夜班后莫名其妙地疯了,说自己看到了鬼,或者看到非常可怕的场面。曾经有人来调查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你是说——闹鬼?” “谁知道呢,就当我没说,我先走了。”罗周看着老张远去的背影,仔细地想着他的话,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老李确实疯了,他看到了什么? 罗周的影子在冬天的日头下消长着,那影子在地面上延伸,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晃着,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他转到小楼的后面,见到了那堵黑色的围墙。冬日的阳光下,那堵黑色的墙静静地矗立着,墙面稳重而厚实,看上去又高又大 ,象一座黑色的山崖。那堵墙很长,至少有五十多米,在墙两端的尽头,则是通常所能见到的那种表面砌着白色水泥的砖墙,与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和对比。罗周静静地看着这堵墙,墙脚下是一片开阔地,看起来至少能 容纳几百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地,寸草不生,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原。他看着这堵墙,心里有些不舒服,瞬间,这堵墙给他的视觉的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只能后退了几步。风继续吹。罗周产生一种感 觉,觉得这堵黑墙会忽然倒下来,把他压成一堆肉浆。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和老李一样发疯?一阵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堵有着魔力的墙依旧牢牢立在眼前。黑色的墙面很光滑,象一张沉默的脸,似乎向他诉说什么。不,罗周摇了摇头,闭起眼睛,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小楼边。一个月前某日本大财团的高管来到厂里,参观了整个工厂,说是准备在这里投资建一个新厂。罗周走过他身边时,日本人立刻对他笑了笑。凛冽的北风里,他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 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厂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反而是个负担,却斥巨资买下这块地和所有的厂房。也许全世界的人都疯了,罗周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今天是罗周值夜班,晚饭后就走进小楼里的值班室。昨晚,老李就是在这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罗周想着这些莫名颤抖,他并不是胆小的人,耳边却响起了老李的疯言疯语。整整一天,这奇怪的声音都纠缠着他 。罗周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已一片黑暗,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呼啸着的风。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罗周再也不敢想了,他宁可相信老李就是胡思乱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通常,人 总是被自己吓死的,喜欢看斯蒂芬.金小说的罗周这样对自己说。他用自己带来的被子裹着身体,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还好房间里有暖气,他并不觉得冷。 关灯后屋里黑得就象坟墓。罗周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什么声音,也许是风吹动了顶蓬,就象敲一面战鼓,虽然沉闷,但却传得很远。窗外呼啸的风声里,罗周一直难以入眠,他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老李的声音:“他们在杀人——鬼在杀人——” “不。”罗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窗外依旧黑蒙蒙地一片,耳边是北风的声音,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掀掉被子,穿上外衣,走出了值班室。现在去哪里?罗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走廊里没有灯,他就象个瞎子摸索到了小楼门口。 风,来自北国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他本可以走出厂区,到马路上转转,那边应该还有些人打发时光。可是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转向小楼的后面,尽管他知道,在小楼的后面,有一堵黑色的墙。 去那儿干嘛?他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告诫着自己不要去那地方,但好象脚已经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自动地向那里走去。罗周竖起了衣领,在寒风里不断地哈着热气,搓着双手的手掌。转过一个弯,忽然,他看到了一片光亮,这让他一直在黑暗中观察四周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用双手揉着,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在那片白色的灯光里,罗周终于看到了——鬼; 鬼,就在那堵黑色的大墙下。此刻,在这寒冷彻骨的黑夜里,这道白色的光线照耀着这片 空地,而眼前这堵黑色的墙几乎已经被光线照成了白色。在这堵大墙之下,罗周看到了鬼影,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鬼影,不,也许是人,可他又实在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罗周的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的双脚几乎麻木了,只是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那堵大墙底下所发生的一切——杀人,他们在杀人。 他看见许多穿着破烂的棉袄和各色旧衣服的人,在那片白色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都被照得惨白惨白,他们的脸色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张大的嘴巴,似乎是在大喊着什么。可是,罗周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除了暗夜里北风的怒吼和呼 啸。他数不清大墙底下到底站了多少人,看起来至少有一二百人,他们长长地排成好几排,就象是在拍什么集体照。但是又不象拍照,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秩序,乱做一团,有的人还互相搀扶着,而且大多数人的身上还绑着绳索。这些人 里有一半是女人,她们看上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多面带羞愧耻辱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许多白头发的老人和调皮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很小,抱在母亲的怀里,甚至还看到有个婴儿在母亲怀中吃着奶。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深更半夜来到这行将被拆除的厂区里来呢?罗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老李一样有神经病而产生了幻觉了。 不,这不是幻觉,他确实见到了这些人,这些人站在那堵大墙底下,惊慌失措地看着罗周。 “你们是谁?”罗周向他们大叫着。 尽管这些人都张在嘴在说着话,可是罗周什么都没有听到。 忽然,那堵大墙前,又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电视里经常见到的日本军队的服装,头上戴着绿色的钢盔,手里端着步枪和机关枪。“你们不是拍电影的吧?怎么也不通知厂里一声?”罗周向他们嚷了起来。 这些人似乎没有听到罗周说的话。忽然,罗周看到他们的枪管里冒出了火光,天哪,他们真的开火了。可是,罗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就象是在看一场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在这些穿着日本士兵服装的人当中,有几个扛着机关枪,他们匍匐在地上,枪管里不断地

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

力保护他们,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12月18日—— 上帝啊,为什么对中国人这样不公平。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日本人找到了这里,他们荷枪实弹地闯了进来。我甚至能看到为首的一个日本人手里提着的军刀还在淌着血,那个畜牲的腰间还挂着几颗中国人的人头。他们把两百多个难民全都关在了地下室里,然后把 其中有稍有姿色的女子带到我的实验室里蹂躏。而我们几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则被关在了档案室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档案室里写着我的工作日志。 我明白,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我们都将成为那些野兽的刀下亡魂,是的,我们逃脱不了死亡。但是,我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记住我们的遭遇,记住在1937年12月的南京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夜色已经降临了,窗外寒 风凛冽,这风带着死亡席卷着南京城。一个日本军官走进来,命令我们准备一盏探照灯把楼下的那块空地照亮。我们研究所并没有什么探照灯,只有——一盏功率为两千万的电磁灯,此刻,那盏电磁灯就高高地悬挂在影像墙上,电磁灯 只要一亮,灯光所照到的所有的物体,都将把自己的投影反射到影像墙上,然后将被影像墙的磁性材料记录下来,永远地保存着,只要再把另一种电磁灯重新投射在那堵墙面上,所有被记录的影像就会自动地呈现出来,就象是永恒的一 场无声电影。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个秘密的。电磁灯的开关就在我的手上,我开动了电磁灯,瞬间,楼下的这片空地被耀眼的白光所笼罩着。日本人用刺刀把地下室里的难民们驱赶了出来,他们让难民们在我的楼前排列了开来,两百 多人都面对着影像墙和电磁灯的光线。这时候,那个日本军官又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命令我们也下去,我们将和那些难民们一同被屠杀。我点了点头,我明白自己就快要死了,我不再留恋什么,我只希望,现在我所进行的科学实验能够成功,能够通过我的电磁灯和影像墙把这大屠杀的罪证永远记录下来,让后世子孙铭记我们民族的灾难。 好了,我的工作日志到这里为止,我会把工作日志放入档案柜,留待后人的发现。 永别了,朋友们。林正云的工作日志到此为止,这是最后一页,罗周全都明白了。他沉浸在痛苦和愤怒中,大口喘息,好象经历了日志里记录的一切。 窗外的风继续呼啸,那堵黑色的大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摄像机,它把所有在电磁灯照耀下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在另一种电磁灯的光线下再把影像重新显现出来。他刚才看到的,就是当年在电磁墙前被记录下来的影像,那就 是在南京大屠杀中所发生的一起集体屠杀事件。罗周知道,从来没有人能用摄像机记录下南京大屠杀中的大规模的集体屠杀事件,但是,那堵墙记录下来了。 这是铁证,铁怔如山,不容抵赖的铁怔。 在这些工作日志的最后,罗周还看到了一张林正云的照片,照片的下面写着拍摄日期是1937年12月5日。照片上的林正云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就是他,没错,刚才罗周在黑墙前所见到的那个最后倒 下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这张照片中的林正云,他和那些难民们共赴了国难,一起死在了日军的枪口下,并且被他自己所创造的天才的发明——影像墙所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罗周小心地把这些工作日志放在一个皮包里,他要把这些珍贵的资料保存下来,不能随着这栋小楼一起被毁掉。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那不是风的声音,绝对不是。 怎么回事? 罗周的心里一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不,他带着皮包,飞快地跑出档案室。转到小楼后面,他又见到了耀眼的光线,还有飞扬的尘土,在一盏巨大的灯光下,他看到一辆推土机,那是一辆巨型的推土机,是他所想到的最大的那种型号。那台推土机正在用那巨大的前铲,推倒那堵黑色的大墙。 不。 罗周高声叫了起来,他看到那些日本人带着红色的头盔,穿着西装站在空地上,怡然自得地指挥着推土机的作业。已经来不及了,那辆巨大的日产推土机已经把整堵墙全都推倒了,尘土高高地扬起,不,那不是尘土,是特殊的磁铁材料,现在,已经在推土机下变成一堆废墟了。 现在,黑墙已经消失了。 面对黑墙的废墟,罗周跪了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老李的发疯,也是因为他们用电磁灯使那些影像产生出来,而以前的闹鬼传说则可能是因为闪电雷鸣等自然因素造成的。 现在,推土机开走了,只留下一片黑墙的废墟。罗周的目光里闪着一些泪水,狂风呼啸而过,卷乱了他的头发,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看着黑夜的深处,那茫茫无边的夜色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他抬起手,把那些泪水轻轻地擦去,接着,他挺直了腰,从地上站了起来。 忽然,他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 请记住——1937年12月13日,中国南京。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

附记——谨以此文献给南京大屠杀中所有的遇难同胞
2001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