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工作台遮光垫:失控的网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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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网脉

一个顶着金字招牌的“国家公益工程”如何衍生出收费等乱象

类别:深度调查   浏览量: 1152   版次:AA35   版名:深度周刊 重磅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1-12-14
作者:王星 原创    摘要:李树只是数以万计的网脉会员家长中的一个,在广东,在新疆,在湖南,在云南———在全国上千所中小学,都有他这样的家长,自愿或被自愿地掏出2660元购买网脉软件———而卖给他们软件的网脉工程各地推广中心,告诉他们网脉是一项国家公益工程。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校园行。

    利用网脉工程推广产品将被停止。

    各地红头文件。

    课题实验。

    网脉e代捐赠产品。

    “网脉工程是国家搞的吗?为什么要收2660元?收就收,为什么要强迫?现在(二年级所有班)都是网脉班,我如果不交钱,孩子怎么办?”12月6日,云南省红河州建水县第一小学的学生家长李树在电话里问记者。

    接到记者采访电话时,李树其实早已交了钱。李树有一个儿子,在建水一小读二年级,开学以来,学校、老师几次动员家长和孩子报名参加网脉班,在家长会上大讲网脉的好处,只要一次性投入2660元,就可以使用网脉资源直到高中毕业。李树起初不想报名,去年孩子上一年级时学校就招过两个网脉班,当时他没报名,孩子分进了四个普通班中的一个。没想到到了二年级全年级所有班都要成为网脉班,最后他坚持不住,还是交了钱。

    李树只是数以万计的网脉会员家长中的一个,在广东,在新疆,在湖南,在云南———在全国上千所中小学,都有他这样的家长,自愿或被自愿地掏出2660元购买网脉软件———而卖给他们软件的网脉工程各地推广中心,告诉他们网脉是一项国家公益工程。

    而现在,这一切可能发生变化。

    各地方推广中心“全停”

    “停掉,全部停掉。”12月8日,中国少先队事业发展中心(以下简称中少发展中心)主任、网脉工程全国推广中心主任李文革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得斩钉截铁,“所有地方推广中心全部停掉,不允许再以网脉工程名义开展与产品有关的活动。”

    李文革说要停下的,是一部庞大、复杂的巨型机器。这部机器头上戴着团中央、教育部等十部委的金字招牌帽子,帽子下的脑袋———网脉工程全国推广中心设在北京前门东大街团中央斜对面一栋建筑里,但对于北京以外的全国绝大多数地区来说,真正代表网脉的是机器遍布全国的分支机构。它们都在以十部委、网脉工程的名义活动,却有着自己的意志,近乎失控。

    12月9日,中少发展中心发表《关于严禁冒用“网脉工程”名义的声明》:截至2011年5月25日,原网脉工程各地推广中心负责人聘任期限均已到期,我中心也已多次明确要求推广中心停止各类推广工作。此后,凡以中国未成年人网脉工程各地推广中心名义开展的工作和以此名义活动的人员,均为冒用网脉工程名义的行为,均由行为方承担责任。

    之所以5月份的事情到12月才公开宣布,李文革说是因为“下不了决心”,此前曾多次想彻底停掉这地方推广,但担心各地机构垮掉影响产品后续服务,伤害用户利益。所以,虽然明知道存在很多问题,还是不断往后拖。在多次网上公告、给各地出现问题的学校发函、联系澄清并要求纠错没有取得什么效果的情况下,在南都11月17日、18日连续报道网脉工程佛山顺德推广问题后,李文革和中少发展中心终于决定“硬着陆”。

    “凡以网脉工程名义开展的各类强制性收费项目,包括以网脉工程指导部委、中国少先队事业发展中心、网脉工程、成年人网脉工程、中国未成年人网脉工程、网脉班等名义收费和销售各类产品的行为,都违背网脉工程的宗旨,是我们在开展‘网脉工程’推广过程中多次强调禁止的。对举报反映的问题,我们将逐一调查核实,凡查实此类事件,均将视情节追究责任、直至法律责任”。

    ———这个声明剥离了网脉工程所有地方推广机构的合法性,同时对所有利用网脉收费、销售产品的做法做了无差别覆盖定性。

    上千中小学的“市场”

    这些地方性网脉推广中心有多少?2010年5月,网脉工程全国推广工作会议透露出的数据是在25个省市自治区、105个地级市已经建了推广中心。

    网脉公司一位高层今年5月公开宣布的数据是在全国28个省市自治区、113个地级市设立了网脉推广中心,在全国1000多所中小学建立了网脉工程实践基地。

    1000多所中小学,如果每个学校都有一个网脉班、每班40人,则1000多所中小学就有至少4万会员。而网脉软件K逗的官网“我们网”今年8月份的一份数据称:目前已有近200多所省市一级学校进驻K逗网,实名制班级5000多个,实名制网脉会员近7万。

    7万会员的数字可能有水分,但无疑网脉已经开发出了一块很大的市场。

    网脉工程本是作为一项公益事业发起,据报道,网脉工程是共青团中央、教育部等九部委(后来扩展到十部委)共同发起的一项工程,举办了一系列的专家讲座、图片展览等活动,实施的《中国未成年人互联网应用状况调查》每年都影响极广……但几年下来,网脉工程的公益性却越来越遭到质疑。

    先有产品,再有工程

    “网脉当然不是公益,跟每个学生收2000多块钱,怎么可能是公益?”曾在网脉工程湖南执委会工作的刘方达(化名)说。

    刘方达称,网脉这个“牌子”本来就是网脉公司的,“忽悠”给了政府部门,结果摇身一变成了公益性质的“网脉工程”,“你想想看,要是希望工程不是青基会办的,而是刘永好的新希望集团办的,他们注册个叫希望科技的公司,拿着希望工程的红头文件进学校,让学生家长买希望软件或者希望牛奶或者希望脑白金,你还会觉得希望工程是公益吗?”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刘方达的说法确有根据,“网脉”并非团中央、少工委或其他部门首倡,而是网脉公司提出的。

    “网脉”最初是网脉公司一款监测互联网信息的产品,全称为“网脉企业商情中心”。早在网脉工程诞生之前,北京网际创华公司、宁波网际创华公司(后改名宁波网脉)就都曾公开宣传其网脉产品。两个公司的实际控制人都是邵建宇(后来的网脉工程全国推广中心副主任,北京网脉科技、网脉世纪、网脉时代法人代表)。在国家专利局网站上,记者也查到了由邵建宇申请的相关专利。2004年5月8日,宁波网际创华就申请了“网脉”商标。2004年7月,宁波网际创华更名为宁波网脉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网脉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网脉系公司名称中。

    “六一前夕(2006年5月30日),由宁波网脉出资,中国青少年社会服务中心(以下简称中少社服中心,2010年3月前,该中心为网脉工程实际主办单位,后工程划转给中少发展中心)组织配合,网脉工程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启动。”网脉公司一份文件中这么描述。

    而此前半年,北京网际创华已经申请了“网脉e管家”的商标。4月,北京网脉世纪科技有限公司宣告成立,该公司专门为网脉工程设立,它后来是网脉工程的主要承办方。网脉工程启动后没多久,“网脉e管家”就成为了网脉工程的指定产品。

    如果从时间上来看,确实是先有网脉公司、网脉商品、网脉商标,然后有了网脉工程。

    对此,从网脉工程启动至今都是工程第一负责人的李文革表示,“网脉”这个名字确实最初是网脉公司的。李文革同时强调,虽然是和网脉公司合作,名字也是网脉工程,但当时就明确提出了要求,网脉工程和网脉产品是两回事,即便是免费产品也不能混为一谈。

    但很快,整个网脉的推广就混作一团,公益与商业、工程与公司、乃至出现了两个网脉对峙的情况。

    收费:两个网脉的战争

    李文革说,在工程开始时没想过收费,只是做导航平台,自己不生产内容,但后来遇到了版权问题和导航中无法避免出现少儿不宜内容的问题,“就想还搞一个关门的东西,把篱笆圈起来,专门给未成年人用。”但也没想收费。

    “这时候就出现了一个逆转,合作企业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他们自己讲有四五千万,最多时公司又有100多人为了这个项目,一度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李文革说,当时邵建宇把自己的房子和车子都卖了,支撑项目继续。(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邵建宇就提出来是不是产品可以收些费,我们也过意不去,就表示产品收费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与工程混为一谈。”李文革说。

    收费需要渠道,2007年10月,北京华夏网脉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成立,股东是戴盛、吴承刚。此后两年多时间里,华夏网脉是网脉推广的实际操盘者,独家总代理售价2660元的网脉e代。网脉工程全国各地推广中心(执委会)负责人多由该公司推荐。

    网脉产品代理商与网脉工程推广中心一套人马、两块牌子非常普遍,只是在实际运作中,除了最后收钱之外,其他时候都尽量避免出现公司名称。实际上,这些地方推广中心不是法人单位,没有注册,真正的实体还是公司,网脉工程能给他们的只是“志愿者”身份。

    2009年,网脉世纪与华夏网脉双方出现矛盾,华夏各地的代理人觉得产品不够好,完善不够快,导致市场不够好。邵建宇和网脉世纪认为既然你代理了,就该把钱拿回来,但费用一直拿不回来。

    最终,华夏网脉开始另起炉灶打造新e代,2010年3月,华夏网脉原股东之一吴承刚,和景卫、程雪峰、董庆锋、杜辉等共五人成立了北京中海网脉教育科技发展有限公司。4月,中海网脉申请了“K逗”、“K逗卫士”商标,并向代理商推荐k逗新e代。5月,网脉世纪发出公开信历数华夏罪状,并宣布取消其独家总代理。

    此后,就出现了两套网脉公司并存对立的景象,邵建宇的网脉世纪继续卖网脉e代等产品,而中海网脉则接收了大多数网脉工程地方推广中心,推出网脉K逗,定价还是“优惠价”2660元。

    “对于这个定价我们从来都是反对的,审定K逗为推荐产品时我建议把价格从2000多降到200多。”李文革说。第二他反对一次性购买12年———“我们存在12年没问题,你凭什么有把握存在12年呢?这个事群众在问,我们也在问他们。”

    “他们两家的市场行为,虽然我们多次强烈建议,但他们没有采纳。”李文革说。

    12月13日,邵建宇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感谢那场动荡”,现在回头看他认为网脉当时的做法毫无希望,华夏、中海的做法让他卸掉了包袱。“我们网脉科技拥有网脉商标,我们做的网脉和网脉工程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邵建宇说。

    管理中心:我们收管理费

    在网脉工程中,网脉系公司自然有其商业利益,那么作为主办方的中少社服中心,除了热心公益外,是否也有自己的利益呢?

    记者了解到,中少社服中心是团中央下属的一家全民所有制企业,1992年在国家工商总局注册,2006年与宁波网脉公司一起发起网脉工程,李文革当时是中少社服中心主任。

    网脉工程当时是中少社服中心网络部的项目。2010年初,李文革调任中少发展中心主任,随之网脉工程从中少社服中心划归中少发展中心,负责网脉项目的中心副主任、网络部主任等也都调入新成立的中少发展中心新媒体部。

    中少发展中心1 9 9 4年成立,是由全国少工委投资组建并领导的“自收自支的全民所有制事业单位”。按照全国少工委办公室1995年下发的关于中心管理的规定,少工委办公室“拥有中心51%财产份额或股份”,“中心每年要和全国少工委办公室签订年度任务指标,每年利润的10%上交少工委办公室,15%转入少先队发展基金”。

    不过李文革告诉记者,实际上因为中少发展中心只是收支基本持平,所以没有向少工委办公室上交利润。

    那么,中少发展中心有没有向网脉公司方面收取费用呢?李文革承认,中少发展中心在与网脉世纪等的合作中确实有每年收取固定的项目管理费,“但不高,而且他们说自己经营困难,从2009年以后也没有按协议履行。”李文革称,中少发展中心与产品销售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不存在提成、分成、分红。

    “我们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没有财政拨款,只能通过社会化服务获取自身生存与工作的经费。”据介绍,该中心一位副处级干部一个月工资是三千多块。

    “最赚钱项目”?不赚钱?

    在网脉工程的官方描述中,在配合网脉工程推广的各地政府部门、学校看来,它是“一项服务和引导未成年人健康上网”的社会工程、公益工程。不过,在一些网脉工程的推广人员的眼中,网脉工程却是一个“最赚钱的项目”。

    中少发展中心项目部部长、网脉工程云南省推广中心主任文丹枫是一位市场策划高手,特别是在医药营销策划领域。2008年他曾面向医药、保健品经销商发帖,从中征集网脉产品代理商,题目是《08年做什么最赚钱?》,文中称“网脉工程-网脉E管家项目,超越保健品利润、跨越日化品销量、打破单行业壁垒、创造新模式辉煌,是当今国内最具潜力的优势项目!”还写道网脉项目堪比网游。他举例称,广东肇庆下面的县级市四会市,代理商只用4万元撬开市场,“如今每周享受纯收入4万元的高额利润回报。”

    文丹枫对“中国未成年人网脉工程”的诠释是:“唯一一个由政府(宣传、教育、文化、团委等十大部委)下文进入学校普及的项目,唯一一个可以在学校长期运做的项目,唯一一个冠以‘中国’名头的项目,唯一一个只要开发一个学校就能持续收益的项目。”

    发起公益行动、关心未成年人健康上网的几大部委,似乎成了网脉操盘者、代理商的金字招牌———招牌上面可以刮下金子来。

    文丹枫称,自己策划为未成年人打造一个专属的网络空间,遭到了互联网业界专家的否定,认为国家政策不明朗,而“医药保健行业的成功人士”则十分赞同。文丹枫说自己最终决定“用医药保健品中的手段来操作互联网”。南都记者了解到,中海、华夏网脉多位高层都有医药行业营销背景,有的至今还同时经营着医药保健品公司。

    文丹枫的说法、甚至文丹枫中少发展中心项目部部长的身份都遭到了李文革的否认,他说网脉各合作公司都称至今没有赚到钱———邵建宇的网脉公司巨亏,华夏网脉直到出局时还在投入阶段,中海网脉现在也没赚到钱。邵建宇也认同这个说法,“也许在个别地方有代理商赚到了钱,但几个公司、省级代理商都没有赚钱。”

    据《电脑报》报道,“产品从北京总部到省代是200多元,到市级代理是400多元,地级拿货就是1000多元,向学生推广时收2660元。”

    邵建宇则告诉南都记者,当时给华夏网脉的价格100多,网脉e代和网脉e管家都是100多。最后终端售价600多的网脉e管家出了几万套,而售价过高的网脉e代“量很小”。

    云南红河网脉主任陈龙伟说,他拿货的价格不是400多,而是“400多的三四倍”。接受南都记者电话采访时他十分感慨,说自己辞职做网脉,这辈子什么都不干,就想力所能及给孩子们做点事。几年来没赚到什么钱,因为十几个人的学校也要捐赠电子版版、投影仪、电脑,收到的钱也要用对地方。对于“个别打电话、上网告状的家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了。”

    “我在网上看了,北京那边说的那些话让我很难过,我们很头痛,现在只能停下推广,做好已有用户的服务。”陈龙伟说。

    红头文件开路

    在网脉的推广中,此前有两大主要模式:校园行和网脉信息班。网脉世纪在发表公开信谴责华夏网脉时,曾总结了两种模式说:校园行是“打着网脉工程的旗号,利用与学校领导的关系,在学校里开家长会会销。以诱导夸大的方式,引起家长的一时冲动,实现自己的营销目的”,而网脉信息班则是“建设学校基地,推动学校信息化教学,以实际的效果推动家庭的主动购买”。

    记者获得的一份推广中心内部文件显示,校园行推广确实存在灰色地带,文件中将班主任视为最重要的环节,称要与班主任建立长效联系机制,“要给班主任说明网脉课题费的奖励,充分调动班主任的积极性”。

    在实际操作中,不管是哪种模式都是红头文件开道,也都需要开家长会做宣传。网脉湖南推广中心一位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拿单需要搞定家长,搞定家长需要搞定校长和班主任,而一切的前提就是政府给发红头文件。”

    红头文件并不难拿,有9部委的文件摆在那里,中少发展中心发给各省团委,一般团省委都会转发。在中国的文件体系里,拿到了上面的文件,下面的文件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这些文件里,通常不会直接提到网脉e代、K逗等产品,但网脉推广人员会自然地把网脉工程和网脉产品混为一谈,文件允许让网脉工程进校园,最后往往就变成了网脉软件进校园,网脉产品变成了“团中央网脉工程的核心”。

    在全国各个地方政府网站上几年来不断有学生家长投诉网脉“骗钱”、被强迫购买,一般由当地教育局做出回复,内容大致相同,解释该工程有九部委共办的背景,有当地或上级团委、教育局的红头文件指示,学校是让家长自愿参加,不是强迫。

    有家长反映这属于教育乱收费,李文革认为“这个不算教育乱收费,因为学校没收费。”佛山某区教育局官员也说:“不是乱收费,是自愿的,家长自己愿意,也不是学校收钱。”这位官员称,她也花2000多块为自己的孩子购买了网脉产品,效果不错,“不能因为一两个家长投诉,就完全否认一个东西。一千个家长,就有一千个看法。”

    设在教育部的全国治理教育乱收费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工作人员在接受南都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国家高度重视教育乱收费,今年7月还专门再次公布举报电话和电子邮箱,以开家长会、办班等各种形式在校园内推销产品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在学校,不管是强迫购买,还是变相强迫,甚至是“暗示”学生、家长购买,都是违规行为。

    对于网脉这样在全国上千所学校推广产品、收费2660元的做法,该工作人员直言“不可思议”。学校并未参与收费,这种做法应如何认定和处理,将尽快上报领导。

    “国家级课题实验”模式

    在校园行和网脉班两个模式都饱受争议、遭遇阻力的情况下,又有一个新的模式诞生了———课题推动。

    2010年9月16日,全国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国家级课题《未成年人创新人才个性化网络培养模式研究》开题会在京举行,众多媒体都报道了这一消息,据报道,课题是由中少发展中心、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指导,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实施,课题组负责人是辽宁师大教育学院副院长、著名心理学家常若松。

    在2010年7月1日全国教育科学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教育部规划办)给常若松的课题立项通知书里,其中第三条明确规定:课题组必须坚持科研的公益性,不得利用课题名义从事任何经营性活动。

    此后至今,广东、云南、山东等地许多中小学都领到了子课题,授予“国家级课题实验校”称号,相应的,这些学校需要配合课题研究,开办课题实验班———由花2660元购买了网脉产品的学生组成的课题实验班。仅在广东佛山,去年12月就有至少24所学校挂牌。

    《课题实施管理办法》设定挂牌实验区、实验校和非挂牌实验区、实验校,对于前者要求相对较多,对于后者要求只有一条———搞网脉:

    只要你是“网脉工程校园行实践基地”,你就可以申请成为非挂牌实验校,而拥有25所网脉基地的区域就可以申请成为非挂牌实验区。

    学校不需要付出什么,只要你配合开展这个课题,为“网脉信息技术与教学效率提升的实验研究班”招生。佛山市某区教育局官员在推动课题的活动上,就直言学校要在“网脉工程配合”下“开设网脉班”。

    对于学校而言,不用自己花钱,交钱的是学生;交的2660元是给网脉公司,不经过学校的手,家长也不能说学校教育乱收费;网脉信息班需要设备,这些也有人送。

    “网脉工程佛山执委会将为每所实验学校提供信息技术教学应用系统(总价值13.3万元)。”由南海区教育部门下发的通知里这么写道。学校每定下一个网脉班,就可以获得一套设备。

    而如果你已经有了多媒体教室,不需要网脉方面捐赠设备,“课题组可把相关经费拨给学校用于实验研究经费”———后面在括号里证明:此经费由网脉工程相关区域执委会提供。

    对于这样的好事,很多学校都十分积极。

    以课题减轻政策压力?

    佛山某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课题是中央好几个部委下来的,上级有这样的课题,层层下来,有文(红头文件),我们当然要转发。”

    她说,做课题需要有对比数据,这是科研常用的研究方法,学校会选一些自愿参加的学生,通过网脉工程的资源来学习,看起到了什么样的效果,来对比没有参加实验的学生。她认为这与常规的开实验班不同,因为不是按成绩分班,而是自愿报名。

    这个“国家级课题”和网脉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在这位基层教育官员看来,课题是为网脉服务的,“课题引领,以学术研究推动网脉工程的实施。”她在课题活动中公开表示。

    这可能也接近了真相。2010年6月22日,课题刚刚立项,网脉方面和课题组专家任晓薇在长沙开会研讨“网脉工程助推信息化教育发展”,网脉工程湖南推广中心主任魏朝南、四川推广中心主任韩松和湖南一些地方教育局官员、学校代表参加,据网脉工程官网信息,经过专家对国家级课题、开设网脉信息技术教学班等问题的讲解,“帮助各地市教育系统领导对网脉工程理念提升、观念转变”,“减轻了各地州市组建网脉班的政策压力”。

    以国家级教育课题影响地方教育官员、减轻办网脉班的政策压力———这是网脉公司对课题的看法。而在实际操作中,除了课题组专家任晓薇外,负责课题实施的几乎都是网脉推广中心的人员。(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别的课题收钱,网脉发钱”

    以教育课题来推广网脉的办法最早是在2009年,当时网脉借用的是教育部规划课题《超越性课程理论与实践探讨》子课题的名义,主要由四川网脉推广,还在成都开过开题会,给四川、重庆几所学校授牌。但这个子课题没能继续太久。

    课题申报人及负责人吉林大学教育科学研究所教授赵义泉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称,他当时被人利用了,在意识到有问题后就发表了声明,并致信教育部规划办“撤销所有子课题名义”。之前“没有签署任何协议、没有答应任何要求、没有收受网脉或其他人任何费用,”赵义泉12月12日向记者强调,“我没有拿一分钱。”

    教育部规划办工作人员在接受南都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按照现行规定,课题可下设子课题,但要控制数量。不管是总课题向子课题收费,还是借课题名义,以任何形式向学校、学生、家长收取费用,都是不允许的。

    “‘规划课题’一般都是要收钱的。”一位曾多次参与课题申报的教育专家告诉南都记者。国家重大课题、重点课题等都有划拨经费,而“教育部规划课题”则是经费自筹,“这种群众性科研项目,国家不拨款,如果不收钱,怎么进行科研?都收(钱)。从几百到几千不等。”

    据该专家透露,一些机构甚至不愿意申请有经费的重点课题,因为一方面经费“很难抢”,另一方面经费也很少,对于需要很多学校参与的科研项目来说,经费不足以开展科研,“规划课题”避免了这个问题。

    广东一家开办网脉信息班的学校校长告诉南都记者,作为基层学校是几乎没机会独力申请课题的,而参加国家课题又“很有意义”。他就曾参加过教育部某司原副司长申报、负责的教育部规划课题,“也是要交课题费的,但不贵”。记者查阅公开报道,该副司长领衔的这个课题在全国征集了近百家学校做子课题。

    “别的课题是总课题跟子课题收钱,而网脉这个是总课题给子课题发钱,我们学校为什么不参加呢?”校长反问记者。

    课题负责人:“课题已经改了”

    这位校长并不知道,他的学校参加的、同时正在全国数以百计的学校轰轰烈烈进行的国家级教育课题可能已是无本之木。

    12月12日,“未成年人创新人才个性化网络培养模式研究”课题的负责人、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常若松接受南都记者电话采访时说,“课题已经改了”。

    这位知名心理学家在电话中表示,他的课题已经在教育部规划办改了名字,“连研究方向都改了,规划办备案了。”规划办工作人员未能向记者确认常若松所提的改名备案,但常若松肯定地表示已经改了,B B A 100017这个课题编号对应的已是一个关于健康心理的课题。

    “过去我跟他们(网脉)是有过合作,但现在已经彻底没关系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收过。”常若松说。

    记者核查发现,从2009年底常若松带领课题组在大连市实验小学进行课题指导后,他就没有再以该课题负责人的身份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辽宁师范大学任晓薇,她在出席全国各地子课题开题会时,身份一般被表述为“总课题组专家”。

    实际上,早在课题立项、开题前几个月的2010年4月,任晓薇就已经带着“未成年人创新人才个性化网络培养模式研究”课题参加多次网脉推广中心的会议活动了。记者多次拨打任晓薇的手机,并发短信要求采访,未获回应。

    自愿报名与“全面推行”

    二年级6个班都办成网脉班的云南红河建水一小也是“国家级课题实验校”。今年4月26日,“未成年人创新人才个性化网络培养模式研究”的一个子课题开题仪式在红河个旧和平小学举行,云南网脉、红河网脉、云南省教育厅、红河教育局都参加了仪式,总课题组任晓薇为和平小学、建水一小、弥阳一小现场授牌———银底红字的“国家级课题实验校”。

    首先是和平小学。在中少发展中心主任李文革提供给记者的材料中,有一份7月4日中少发展中心致云南省推广中心的公函,信中称接到和平小学家长来电,投诉网脉在该校“全面推行网脉班”,以网脉工程名义向每个学生收取2800多元,推广人员还称“网脉工程收取的费用,是共青团联合几部委下来的,不只是云南红河要收”。要求云南推广中心核查、书面说明情况。

    然后是泌阳一小。该校在《网脉信息班招生须知》中写道,学校申办到了国家级课题,将开办两个网脉班,“安排具有一流教学经验的老师担任教学任务”,“家长、学生自愿加入”,“由网脉工程收取2660元”。对于望子成龙的父母来说,这个自愿选择的部分含义是:愿不愿意多花钱上“一流教学经验的老师”教的班。

    最后是李树儿子所在的建水一小。12月初,记者在云南省网上信访系统里看到了建水一小家长对“教育冷暴力强制收费”的投诉,称校长及二年级班主任先后召开了四次全年级的家长会,动员家长为孩子报名参加网脉班,“采取强制、蒙骗等方式”,甚至孩子跟家长说不交钱报名以后就要站在班级门口上课,不能进教室了。

    建水县教育局回复,网脉信息技术班是响应十部委号召、在省市教育主管部门文件精神指导下,经申请开办的,去年一年级有6个班,开了两个网脉班,4个普通班。今年这些孩子升了二年级,校方再次“宣传动员”,让剩下的4个班“自愿报名”。这4个班,原来都是54或55人,最后各班报名的最少41人,最多报了53人。校方称不会对各班剩下的孩子重新组班,而是允许他们和交了钱的孩子一起上课,不会受到任何不公正待遇。

    12月8日,记者问到建水一小事件,李文革表示接到过一位家长投诉,并已于11月1日致函建水一小要求处理,但“整个年级每个班都是网脉班,这太恶劣了,不给人出路,这个情况必须严查”。

    “每天都有无数孩子上网,怎么构建有利于未成年人成长的网络环境,还是个社会难题。我们希望,网脉工程各地推广能回到公益性方向。对于工程各地推广监管中出现的问题,我们非常痛心、深感内疚”李文革说。

    12月11日,网脉工程全国推广中心副主任季琳表示已责成中海网脉公司联系到建水一小二年级购买“K逗”的187名家长中的112名,逐一告知产品不是网脉工程的,承诺无条件退货,有11名家长表示希望退货。

    12月12日,李树给记者打来电话,他接到了网脉的电话,但选择不退货,他说,他是为了孩子。

    南都记者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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