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世嘉改装:因拒绝改革而“被迫下台”的总书记

2011-12-13 10:30:23
王科力
本来我想写的是，一个拒绝改革的独裁者被迫下台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前东德统一社会党倒数第二任总书记埃里希·昂纳克。埃里希·昂纳克1971年接替他的前任瓦尔特·乌布利希成为东德统一社会党的总书记，当时他恰恰是以一个改革者的面目出现的，而他的前任乌布利希则被看做不称职的最高领导者被迫辞职。18年之后的1989年，埃里希·昂纳克几乎因同样的理由，被党内同志赶下了台——公开的说法是健康原因，但他的继任者克伦茨在《大墙倾倒之际－克伦茨回忆录》里，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昂纳克下台绝非自愿，他是由于严重违反党章而被解除总书记职务的。　　但在翻阅了相关著作，阅读了大量资料之后，我又犹豫了：把埃里希·昂纳克归类为独裁者，实在与我原来的想象大有出入。相比萨达姆、勃列日涅夫、穆加贝、丹瑞、皮诺切特、齐奥塞斯库这些我们熟悉的大独裁者来说，埃里希·昂纳克出身清白，历史辉煌，甚至可以说是功勋卓著，在担任总书记的18年里，他基本遵守党内纪律，没有传说中的腐败、特权，个人品德挑不出太多毛病来。据克伦茨回忆，埃里希·昂纳克提出辞职并获通过后，当他离开会场的时候，所有的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都站了起来，向这位77岁的老人热烈鼓掌表示欢送。克伦茨说，他当时想起了昂纳克对德意志民主共和国40年历史做出的贡献，为共和国创造了丰硕的持久成果。

1986年10月24日，邓小平与来访的德国统一社会党总书记昂纳克相互拥抱。
我们的固有印象里，一个政权之所以倒台，必然是因为它的统治极端残暴，官僚集团腐败严重，特权横行，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实际上，德国统一社会党虽然存在政治失误和官僚作风，但并不是一个腐败的党，也没有特别严重的特权差别。虽然也有人说，以党内第一书记为首的主要高干，依据级别的高低和权力的大小，各级官员享受着“合法”的特权。一些官员出行时，往往警车呼啸，人们纷纷让路；特权者不管有病没病，都享受着特殊的医疗服务。但是，即使在“联邦清算统一社会党专制统治基金会”披露的报告里，以及两德统一后的清算行动中，也很少有前东德官员因贪污腐化而被问罪。　　也无怪乎当时人们对东德的突然崩溃措手不及，没有人相信东德政权会垮台，甚至包括法国总统都认为，东德还会存在下去，昂纳克无论对自己的下台，还是东德的垮台，都毫无意识。　　是什么让东德人民不再珍惜国家政权，对统一社会党漠不关心了呢？　　回过头来总结，东德统一社会党政府可以说是被经济危机、专制统治、党内分裂等多种因素拖垮的。统一社会党在政治合法性一步步弱化的危机之下，没有采取有效的挽救手段，最终导致了基层党员干部和人民群众抛弃了最高政权，最高统治者内部也存在分歧，在关键时刻离心离德，不再维护这套毫无政治活力的体制。说到底，还是体制本身跟不上时代变化，在西德自由社会和苏联民主化改革的双重比照之下，东德人民选择了奔自由而去。　　在昂纳克做东德统一社会党总书记的后期，东德的欺骗性宣传开始失效，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也无法解决商品紧缺、外债突出的矛盾。那个时候，唯一可以称得上强大的可能就是它那一套无所不在的“维稳体制”了。　　昂纳克治下“维稳体制”的发达有几个表现，一个是对公民全面监控，国内情治系统非常发达，东德人民生活在一个庞大的监控网络之中，内心感到压抑，没有安全感；一个是对言论自由的控制，设置了很多言论禁区；再一个是对自由迁徙的控制。在民主德国，生活受到监督和控制，党领导的国家仍然事先规定好了人们应当怎样生活。在这样的体制之下，再加上跟西德自由世界的强烈对比，东德民众的不满是可想而知的。　　埃里希·昂纳克也算是“功勋卓著”的总书记，他曾带领德国在经济上进入了世界发达国家的前10名，并成为世界体育强国，使东德从废墟和瓦砾中重建了自己的城市和乡村，确保自己的人民有了较高的生活水平，东德民众也曾经扬眉吐气过，在社会主义阵营里，尤其以领头羊自居。　　但是东德这套经济上计划，政治上专制的体制，从根本上说是僵化的，缺乏活力的，党内生活也不正常，昂纳克作为党的最高领导人，越来越独断专行，听不进不同意见，逐渐沦为“拒绝改革”的总书记。据戈尔巴乔夫回忆，在苏联谋求改革的过程中，在80年代后半期，社会主义国家的形势都在要求执政党作新的变革的时候，昂纳克渐渐疏远了与苏联的关系，反而跟日夫科夫、齐奥塞斯库两人的关系明显近乎起来。昂纳克在自己的讲话中声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进行最深刻的民主改革的时间比苏联要早得多，10～15年前，甚至20年前就开始了。戈尔巴乔夫说，昂纳克成了教条主义思想的俘虏，他不愿意或者已经无法对生活现实做出实事求是的反应了。
1989年10月7日，埃里希·昂纳克会见米·谢·戈尔巴乔夫
就在埃里希·昂纳克拒绝改革的那些年，一个由和平组织、人权组织、环境组织和第三世界组织所组成的越来越紧密的反对派开始采取行动，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这张网络常常在教会的保护下对统一社会党的政治霸权提出质疑。现在，民主德国的反对派不仅显示出团结行动的能力，而且还证明了党和国家领导层的欺骗性。东德的领导层越来越无助地发现，民权人士对选举舞弊做出的反应不仅仅是洪水般的请愿书和刑事控告，而且还进行了公开的抗议。一方拒绝改革，另一方呼声越来越大，昂纳克最终成为“被迫下台”的总书记，也就不奇怪了。　　有人说，东德人民推翻的是一个不算太坏的执政党，甚至认为，东德政权的倒台，跟统治者“坏”的不彻底有关，跟统一社会党执政能力不够强大有关，也跟昂纳克及其继任者过于软弱有关，他们如果手段也狠一些，东德政权可能还会存在很多年。这种说法，与其说是一种批评，不如说暗含了某种赞许，因为，一个政权不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再为了守住权力大开杀戒，这不正是文明政治的开始吗？　　一个政权，面临日益开放的世界，面对对自由的要求日益高涨的国民，即使没有贪污腐败，没有特权，没有残暴无道的行为，都有可能被人民赶下台，更何况哪些视民如草芥，待民如仇敌的政权呢？　　参考资料：埃里希·昂纳克著：《我的经历》  ；埃贡·克伦茨著：《大墙倾倒之际－克伦茨回忆录》；米·谢·戈尔巴乔夫著：《戈尔巴乔夫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