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ta5手刹是哪个键:周宁的《人间草木》节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6:57:11


朋友送了一本周宁的《人间草木》,字里行间形意颇印我心,自觉是本难得的人文好书,挑选其中苏曼殊与李叔同的人生异途,以此分享。

 

1.     生活的自我诗化

曼殊的意义是他生活中的自我诗化。这种自我诗化,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把自己的一生过得惊天动地就有了诗意,而是说,让在现实生活中“失重”的自我,随意漂浮在一种梦幻般的,忧伤的审美境界中,尽情体验感性生命的丰富,包括希望与绝望,欢喜与痛苦,孤独与梦想,最后变成瞬息即逝的感性生命的牺牲品。自我诗化包括三重体验:一是自我在现实伦理秩序中的“失重”,自我与自我所处的尘世失去现实关联,毫无着落,轻飘飘地悬浮在生活之外或生活之上,不在此岸世界,也未到彼岸世界;二是自我在感性审美的想象世界中“放纵”,摆脱现实的羁绊,自由出入于幻想与真实之间,希望与回忆之间,捕捉感性生命瞬间的丰富性。未获得实在,也未陷入虚无;三是自我在虚无与永恒中“落空”,虚幻的生命自由转瞬间成为泡影,痛苦无法摆脱因为最终没有放弃对生命的眷恋……

自我诗化来自一种现实伦理人生的超越或失败。

2.     伦理

伦理人生的现世安稳可能建立在一种幻觉上,曼殊似乎天生就有那种诗人的直觉,发现伦理人生的欺骗性。人在工作中成为自然与自我的主人,实际上这是一种幻觉。不管怎样,工作都是非自然状态的劳役,只是在伦理意识下感觉不到。

伦理是现世的“新装”,容不得发现与思考。世间的诗人是那些天真而认真的孩子。他们把人世间多少代人因为欲望与恐惧而小心翼翼地掩盖起的真相,突然直率地揭示出来,令众人吃惊与难堪,让自己为此接受惩罚。曼殊痴凝,他放弃了尘世伦理的责任,本应该获得向往的“自由”,但在现实中毫无着落的自我却不可控制地漂浮起来。个体生活的现实性建立在伦理关系上,拒绝这种伦理关联就等于放弃生活的现实性。拒绝责任而获得“自由”,可是却从此无法承受自由之“轻”。失去现实性是所有存在痛苦的根源,一个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事业,任何地方的人,是现实生活中的真正不幸的人。漂泊之路从此开始。

3.     何去何从

人们可能为一种现实的痛苦而轻率决绝地死去,这样他就永远也不可能体验到虚无的意义;也可能为一种非现实的痛苦而沉重依恋地活着,不断体验厌倦与空虚,恐惧与绝望,探索生存的意义。从上海码头到上岸的那一刻起,曼殊就把自己漂泊不定的人生当成实验品,试图在感性生命的极致的自由与痛苦境界中,体验并发现生命的意义。平常人的伦理人生,自我在与他人的伦理关联中获得现世的自由与安宁,伦理生活是沉重枯燥的,但也是安稳平静的。伦理生活的理想境界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最大的危险是奴役伪善,麻木无聊。相反,审美生活轻盈浪漫,但同时也是焦虑的,混乱的,不断追求瞬间即逝的感性生活。                             

4.过程

 曼殊也试图在审美与宗教两种境界中体验与探寻生命的意义,半僧半俗,以情求法。他越来越深地沉醉于审美境界,感到莫名的痛苦并深陷于痛苦之中,他不明痛苦缘何而来又如何摆脱,为此他焦虑不安,困惑不解。知道自己为何痛苦的人,可能因痛苦而解脱痛苦;不知道自己为何痛苦的人,则可能因不知为何而不可摆脱痛苦而焦虑不安,甚至绝望。

 看到生命的空幻而放纵生命,因为放纵生命而对感性生活充满痛苦的眷恋。为了躲避那必将吞灭一切的虚无,(因此,不可能找到永恒的温暖)去享受夕阳之下的生命的盛宴,然后又仓皇地逃离宴席,在温暖深情的某一瞬间,他可能突然瞥见虚空的迷雾深处魔鬼的狞笑,感到袭人骨髓的寒冷。超脱的,审美的生活境界最终是失败的,(以此为训)他并不可能消除人生的焦虑与痛苦。真正的灾难在于瞬间即逝的感性生活的丰富,总难以摆脱虚无的追踪报复。                                                        

5克尔凯郭尔

曾决断地说过,“任何一个既不过诗化生活也不过宗教生活的个体是愚蠢的。”曼殊在感性的快乐中找不到安慰与安宁,弘一法师在理性的痛苦中找到了。承受苦难是个人获得宁静的方式,审美生活与宗教生活两种生存方式的前提是一样的,都是在生命的现实中看到虚无;不同的选择在于,前者看到虚无后更加依恋自我,后者看到虚无后勇敢地弃绝自我。(我感到痛苦时愿选择理性,轻松时愿选择审美)宗教的人戒持于一种类似死亡般绝望空幻的生活,最后从容宁静地被永恒的空虚包容。审美境界中的人是“向活而生”在“生-活”境界;宗教境界中人是“向死而生”在“生-死”境界。伟大的辩证法总是由代表的个体来阐释。

6.舍弃

曼殊一时激愤入了佛门,却一生贪恋红尘,牵挂不断;李叔同一入空山,便彻底断了尘缘。挚友夏丐尊别后不久再见到弘一法师时,脱口而出“叔同”,弘一平静而认真地纠正:“请叫我弘一。”(生而为人,无论如何,该做人事)

大爱决绝。有人看到多情的浪漫,有人看到无情的残酷。世间人多被感动了。

真信仰者,大多经历过令人发狂的痛苦,最后在彻底的绝望中获得灵魂的安宁,此后便无所依恋也无所畏惧了。(我始终表达不出的一句话,为人情而狂,以致再也无法依恋任何人情)

大丈夫出家的奥秘,在于对生命本身的感悟与弃绝。之所以不可为人道,是因为那是一个非常内在化的过程。(道可道,非常道)有灵性人,不说也明白,愚钝者说也不明白。就像潘沙对堂吉诃德的作为感到困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他说,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呢)

7.修行

才子做了和尚,生命从绚烂到枯寂,两种极端化的生存境界的转折或更换,来得如此突兀悬殊,若没有脱胎换骨的大感悟,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但是,一旦体验到那种内在极度的痛苦与绝望,弃绝尘世的过程,也就既不痛苦也不艰难了。恰恰相反,一切都自然安然,恰如水流花开,云去月来。

只有经历过审美境界的人,才能最终进入宗教境界。同一前提是,即从一开始就觉悟虚空,超越现实伦理人生,他们的敏感与任性,聪慧与自由,使他们无法忍受现世伦理责任。他们都生活在别处。

出家后弘一严守律宗戒律,人的天性如尘埃,浅陋动摇,持戒是修行的根本,要做到细行不苟。决绝与持戒,是信仰者的两大重要境界。最后是“圆觉”。人生活在真理的证悟与崇高的希望中,个体生命终于超越生死轮转,在绝对信仰中达到圆满,心如明月,法喜充盈。

信仰是一种激情,时刻需要苦难的刺激。

丰子恺敬佩乃师,曾说:“我崇仰弘一法师,为了他是十分像的一个人。”反做人,在当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个十分像人的人,但到后来,为环境,习惯,物欲,妄念等所阻碍,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中九分像“人”,八分像“人”的,在这世间已很伟大;七分像“人”,六分像“人”的,也值得赞誉;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会也已经是难得的“上流人”了。像弘一法师那样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来,实在少有。他是“人生欲”非常强的人。

了悟生死莫若活着经历死亡,持戒苦刑把生命变成苦难,苦难中的幸福。

无论是曼殊还是弘一,他们都是殉道者。世间依旧寂寞。在空幻败坏的市道里,殉道者不过是一道彗星,限于残梦。

弘一大师,您若真是“去去就来”,此刻,正身寄人间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