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战警进化第三季:诸葛亮《诫子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6:27:47
诸葛亮《诫子书》 

[原文]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韬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岁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译文]

君子的品行,一安静努力提高自己的修养,以节俭努力培养自己的品德。不恬淡寡欲就不能显现出自己的志向,不宁静安稳就不能达到远大的目标。学习必须静下心来,才干必须学习才能增长。不学习就不能有广博的才干,没有志向就不能成就学业。怠慢便不能振奋精神,冒险急噪便不能治理品性。年华随时间流逝,意志随岁月消磨

止足 第十三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先祖靖侯戒子侄曰:“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勿贪势家。”吾终身服膺,以为名言也。

  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谦虚冲损,可以免害。人生衣趣以覆寒露,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穷骄泰邪?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纔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蓄财数万,以拟吉凶急速,不啻此者,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仕宦称泰,不过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顾五十人,足以免耻辱,无倾危也。高此者,便当罢谢,偃仰私庭。吾近为黄门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讟,思为此计,仅未暇尔。自丧乱已来,见因托风云,徼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晦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慎之哉!慎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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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译文 

 

《礼记》上说:“欲不可以放纵,志不可以满盈。”宇宙还可到达边缘,情性则没有个尽头。只有少欲知止,立个限度。先祖靖侯教诫子侄说:“你家是书生门户,世代没有出现过大富大贵,从今做官不可超过二千石,婚姻不能贪图权势之家。”我衷心信服并牢记在心,认为这是名言。 

 

天地鬼神之道,都厌恶满盈,谦虚贬损,可以免害。人生穿衣服的目的是在覆盖身体以免寒冷,吃东西的目的在填饱肚子以免饥饿乏力而已。形体之内,尚且无从奢侈浪费,自身之外,还要极尽骄傲放肆吗?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懂得适可而止,还把致败坏受害,何况士庶呢?常认为二十口之家,奴婢最多不可超出二十人,有十顷良田,堂室才能遮挡风雨,车马仅以代替扶杖。积蓄上几万钱财,用来准备婚丧急用。已经不止这些,要合乎道理地散掉;还不到这些,也切勿用不正当的办法来求取。

 

诫兵 第十四

 

  颜氏之先,本乎邹、鲁,或分入齐,世以儒雅为业,遍在书记。仲尼门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颜氏居八人焉。秦、汉、魏、晋,下逮齐、梁,未有用兵以取达者。春秋世,颜高、颜鸣、颜息、颜羽之徒,皆一斗夫耳。齐有颜涿聚,赵有颜最,汉末有颜良,宋有颜延之,并处将军之任,竟以颠覆。汉郎颜驷,自称好武,更无事迹。颜忠以党楚王受诛,颜俊以据武威见杀,得姓已来,无清操者,唯此二人,皆罹祸败。顷世乱离,衣冠之士,虽无身手,或聚徒众,违弃素业,徼幸战功。吾既羸薄,仰惟前代,故寘心于此,子孙志之。孔子力翘门关,不以力闻,此圣证也。吾见今世士大夫,纔有气干,便倚赖之,不能被甲执兵,以卫社稷;但微行险服,逞弄拳腕,大则陷危亡,小则贻耻辱,遂无免者。

  国之兴亡,兵之胜败,博学所至,幸讨论之。入帷幄之中,参庙堂之上,不能为主尽规以谋社稷,君子所耻也。然而每见文士,颇读兵书,微有经略。若居承平之世,睥睨宫阃,幸灾乐祸,首为逆乱,诖误善良;如在兵革之时,构扇反复,纵横说诱,不识存亡,强相扶戴:此皆陷身灭族之本也。诫之哉!诫之哉!

  习五兵,便乘骑,正可称武夫尔。今世士大夫,但不读书,即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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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颜氏的祖先,本来在邹国、鲁国,有一分支迁到齐国,世代从事儒雅的事业,都在古书上面记载著。孔子的学生,学问已经入门的有七十二人,姓颜的就占了八个。秦汉、魏晋,直到齐梁,颜氏家族中没有人靠带兵打仗来取得显贵的。春秋时代,颜高、颜鸣、颜息、颜羽之流,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齐国有颜涿聚,赵国有颜最,东汉末年有颜良,东晋有颜延,都担任过将军的职务,最终都遭到悲惨的命运。西汉时侍郎的颜驷,自称喜好武功,却没有见他干什么功绩。颜忠因党附楚王而被杀,颜俊因谋反占据武威而被诛,颜氏家族中到现在为止,节操不清白的,只有这两个人,他们都遭到祸患失败。近代天下大乱,有些士大夫和贵族子弟,虽然没有勇力习武,却聚集众人,放弃清高儒雅的事业,想侥幸猎取战功。我身体瘦弱单薄,又想起过去时代姓颜的人好兵致祸的教训,所以仍旧把心放在读书做官上面,子孙们对此要牢记在心里。孔子力能推开沉重的国门,却不肯以“大力士”闻名於世,这是圣人留下的榜样。我看到今世的士大夫,才有点气力,就作为资本,又不能披铠甲执兵器来保卫国家。而是行踪神秘,穿著奇装异服,卖弄拳勇,重则陷於危亡,轻则留下耻辱,竟没有谁能幸免这可耻的下场。

 

国家的兴亡,战争的胜败这类问题,希望你们在学问达到渊博的时候,细心加以研究。在军队中运筹帷幄,朝廷里参与议政,如果不尽力为君主出谋献策,商议国家大事,这是君子的耻辱。然而我看见一些文人,稍微读过几本兵书,稍懂得一些谋略,如果生活在太平盛世,就蔑视宫廷,幸灾乐祸,首先起来叛乱,牵连贻害著良;如果是在兵荒马乱的时代,就勾结煽动众人反叛,无所顾忌,四处游说,拉拢诱骗,不识存亡之机,拼命相互扶植拥戴:这些都是招致杀身灭族的祸很。要引以为戒啊!要引以为戒!

 

熟练五种兵器,擅长骑马,这才可以称得上武夫。当今的士大夫,只要不肯读书,就称自己是武夫,实际上是酒囊饭袋罢了。

 

养生 第十五

 

 神仙之事,未可全诬;但性命在天,或难钟值。人生居世,触途牵絷:幼少之日,既有供养之勤;成立之年,便增妻孥之累。衣食资须,公私驱役;而望遁迹山林,超然尘滓,千万不遇一尔。加以金玉之费,炉器所须,益非贫士所办。学如牛毛,成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内教,纵使得仙,终当有死,不能出世,不愿汝曹专精于此。若其爱养神明,调护气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诸药饵法,不废世务也。庾肩吾常服槐实,年七十余,目看细字,须发犹黑。邺中朝士,有单服杏仁、枸杞、黄精、朮、车前得益者甚多,不能一一说尔。吾尝患齿,摇动欲落,饮食热冷,皆苦疼痛。见抱朴子牢齿之法,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行之数日,即便平愈,今恒持之。此辈小术,无损于事,亦可修也。凡欲饵药,陶隐居太清方中总录甚备,但须精审,不可轻脱。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不得节度,肠塞而死,为药所误者甚多。

  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单豹养于内而丧外,张毅养于外而丧内,前贤所戒也。嵇康着养生之论,而以傲物受刑;石崇冀服饵之征,而以贪溺取祸,往世之所迷也。

  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诚孝而见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也。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愤懑。侯景之乱,王公将相,多被戮辱,妃主姬妾,略无全者。唯吴郡太守张嵊,建义不捷,为贼所害,辞色不挠;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见射而毙。夫人,谢遵女也。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引决若此之易?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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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得道成仙的事情,不能说全是虚假,只是人的性命长短取决於天,很难说会碰上好运还是遭遭厄运。人在世一生,到处都有牵挂羁绊;少年时候,要尽供养侍奉父母的辛劳,成年以后,又增加养育妻子儿女的拖累。衣食供给需求,为公事、私事操劳奔波,而希望隐居于山林,超脱手尘世的人,千万人中遇不到一个。加上得道成仙之术,要耗资黄金宝玉,需要炉鼎器具,更不是贫士所能办到的。学道的人多如牛毛,成功的人稀如磷角。华山之下,白骨多如野草,哪里有顺心如愿的道理?再认真考查内教,即使能成仙,最后还是得死,无法摆脱人世间的羁绊而长生。我不愿意让你们专心致力於此事。如果是爱惜保养精神,调理护养气息,起居有规律,穿衣冷暖适当,饮食有节制,吃些补药滋养,顺著本来的天赋,保住元气,而不致夭折,这样,我也就没有什么可批评的了。服用补药要得法,不要耽误了大事。庾肩吾常服用槐树的果实,到了七十多岁,眼睛还能看清小字,胡须头发还很黑。邺城的朝廷官员有人专门服用杏仁、枸把、黄精、白术、车前,从中得到很多好处,不能—一例举。我曾患有牙疼痛,牙齿松动快掉了,吃冷热的东西,都要疼痛受苦。看了《抱朴子》里固齿的方法,以早上起来就叩碰牙齿三百次为佳,我坚持了几天,牙就好了,现在还坚持这么做。这一类的小技巧,对别的事没有损害,也可以学学。凡是要服用补药,陶隐居的《太清方》中收录的很完备,但是必须精心挑选,不能轻率。最近有个叫王爱州的人,在邺城效仿别人服用松脂,没有节制,肠子堵塞而死。被药物伤害的人很多。

 

养生的人首先应该考虑避免祸患,先要保住身家性命。有了这个生命,然后才得以保养它;不要白费心思地去保养不存在的所谓长生不老的生命。单豹这人很重视养生,但不去防备外界的俄虎伤害他,结果被饿虎吃掉;张毅这人很重视防备外来侵害,但死於内热病。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教训。稽康写了《养生》的论著,但是由於傲慢无礼而遭杀头;石崇希望服药延年益寿,却因积财贪得无厌而遭杀害。这都是前代人的糊涂。

 

生命不能不珍惜,也不能苟且偷生。走上邪恶危险的道路,卷入祸难的事情,追求欲望的满足而丧身,进谗言,藏恶念而致死,君子应该珍惜生命,不应该做这些事。干忠孝的事而被害;做仁义的事而获罪,丧一身而保全家,丧一身而利国家,这些都是君子所不责任的。自从梁朝乱离以来,我看到一些有名望的官吏和贤能的文士,面临危难,苟且求生,终於生既不能求得,还白白地遭致窘迫和污辱,真叫人愤懑。

 

归心 第十六

 

  三世之事,信而有征,家世归心,勿轻慢也。其间妙旨,具诸经论,不复于此,少能赞述;但惧汝曹犹未牢固,略重劝诱尔。

  原夫四尘五荫,剖析形有;六舟三驾,运载群生:万行归空,千门入善,辩才智惠,岂徒七经、百氏之博哉?明非尧、舜、周、孔所及也。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积为异,深浅不同。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至如畋狩军旅,燕享刑罚,因民之性,不可卒除,就为之节,使不淫滥尔。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

  俗之谤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也,其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其三,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也,其四,以糜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其五,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益后世之乙乎?为异人也。今并释之于下云。

  释一曰:夫遥大之物,宁可度量?今人所知,莫若天地。天为积气,地为积块,日为阳精,月为阴精,星为万物之精,儒家所安也。星有坠落,乃为石矣;精若是石,不得有光,性又质重,何所系属?一星之径,大者百里,一宿首尾,相去数万;百里之物,数万相连,阔狭从斜,常不盈缩。又星与日月,形色同尔,但以大小为其等差;然而日月又当石也?石既牢密,乌兔焉容?石在气中,岂能独运?日月星辰,若皆是气,气体轻浮,当与天合,往来环转,不得错违,其间迟疾,理宜一等;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数,移动不均?宁当气坠,忽变为石?地既滓浊,法应沈厚,凿土得泉,乃浮水上;积水之下,复有何物?江河百谷,从何处生?东流到海,何为不溢?归塘尾闾,渫何所到?沃焦之石,何气所然?潮汐去还,谁所节度?天汉悬指,那不散落?水性就下,何故上腾?天地初开,便有星宿;九州未划,列国未分,翦疆区野,若为躔次?封建已来,谁所制割?国有增减,星无进退,灾祥祸福,就中不差;干象之大,列星之伙,何为分野,止系中国?昴为旄头,匈奴之次;西胡、东越,雕题、交址,独弃之乎?以此而求,迄无了者,岂得以人事寻常,抑必宇宙外也?

  凡人之信,唯耳与目;耳目之外,咸致疑焉。儒家说天,自有数义:或浑或盖,乍宣乍安。斗极所周,管维所属,若所亲见,不容不同;若所测量,宁足依据?何故信凡人之臆说,迷大圣之妙旨,而欲必无恒沙世界、微尘数劫也?而邹衍亦有九州之谈。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汉武不信弦胶,魏文不信火布;胡人见锦,不信有虫食树吐丝所成;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有二万斛船:皆实验也。

  世有祝师及诸幻术,犹能履火蹈刃,种瓜移井,倏忽之间,十变五化。人力所为,尚能如此;何况神通感应,不可思量,千里宝幢,百由旬座,化成净土,踊出妙塔乎?

  释二曰:夫信谤之征,有如影响;耳闻目见,其事已多,或乃精诚不深,业缘未感,时傥差阑,终当获报耳。善恶之行,祸福所归。九流百氏,皆同此论,岂独释典为虚妄乎?项橐、颜回之短折,伯夷、原宪之冻馁,盗跖、庄蹻之福寿,齐景、桓魋之富强,若引之先业,冀以后生,更为通耳。如以行善而偶钟祸报,为恶而傥值福征,便生怨尤,即为欺诡;则亦尧、舜之云虚,周、孔之不实也,又欲安所依信而立身乎?

  释三曰:开辟已来,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何由悉责其精絜乎?见有名僧高行,弃而不说;若睹凡僧流俗,便生非毁。且学者之不勤,岂教者之为过?俗僧之学经律,何异世人之学诗、礼?以诗、礼之教,格朝廷之人,略无全行者;以经律之禁,格出家之辈,而独责无犯哉?且阙行之臣,犹求禄位;毁禁之侣,何惭供养乎?其于戒行,自当有犯。一披法服,已堕僧数,岁中所计,斋讲诵持,比诸白衣,犹不啻山海也。

  释四曰:内教多途,出家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诚孝在心,仁惠为本,须达、流水,不必剃落须发;岂令罄井田而起塔庙,穷编户以为僧尼也?皆由为政不能节之,遂使非法之寺,妨民稼穑,无业之僧,空国赋算,非大觉之本旨也。抑又论之:求道者,身计也;惜费者,国谋也。身计国谋,不可两遂。诚臣徇主而弃亲,孝子安家而忘国,各有行也。儒有不屈王侯高尚其事,隐有让王辞相避世山林;安可计其赋役,以为罪人?若能偕化黔首,悉入道场,如妙乐之世,禳佉之国,则有自然稻米,无尽宝藏,安求田蚕之利乎?

  释五曰:形体虽死,精神犹存。人生在世,望于后身似不相属;及其殁后,则与前身似犹老少朝夕耳。世有魂神,示现梦想,或降童妾,或感妻孥,求索饮食,征须福佑,亦为不少矣。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业;以此而论,安可不为之作地乎?夫有子孙,自是天地间一苍生耳,何预身事?而乃爱护,遗其基址,况于己之神爽,顿欲弃之哉?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非一体耳;若有天眼,鉴其念念随灭,生生不断,岂可不怖畏邪?又君子处世,贵能克己复礼,济时益物。治家者欲一家之庆,治国者欲一国之良,仆妾臣民,与身竟何亲也,而为勤苦修德乎?亦是尧、舜、周、孔虚失愉乐耳。一人修道,济度几许苍生?免脱几身罪累?幸熟思之!汝曹若观俗计,树立门户,不弃妻子,未能出家;但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人生难得,无虚过也。

  儒家君子,尚离庖厨,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高柴、折像,未知内教,皆能不杀,此乃仁者自然用心。含生之徒,莫不爱命;去杀之事,必勉行之。好杀之人,临死报验,子孙殃祸,其数甚多,不能悉录耳,且示数条于末。

  梁世有人,常以鸡卵白和沐,云使发光,每沐辄二三十枚。临死,发中但闻啾啾数千鸡雏声。

  江陵刘氏,以卖鳝羹为业。后生一儿头是鳝,自颈以下,方为人耳。

  王克为永嘉郡守,有人饷羊,集宾欲燕。而羊绳解,来投一客,先跪两拜,便入衣中。此客竟不言之,固无救请。须臾,宰羊为羹,先行至客。一脔入口,便下皮内,周行遍体,痛楚号叫;方复说之。遂作羊鸣而死。

  梁孝元在江州时,有人为望蔡县令,经刘敬躬乱,县廨被焚,寄寺而住。民将牛酒作礼,县令以牛系旛柱,屏除形像,铺设床坐,于堂上接宾。未杀之顷,牛解,径来至阶而拜,县令大笑,命左右宰之。饮噉醉饱,便卧檐下。稍醒而觉体痒,爬搔隐疹,因尔成癞,十许年死。

  杨思达为西阳郡守,值侯景乱,时复旱俭,饥民盗田中麦。思达遣一部曲守视,所得盗者,辄截手腕,凡戮十余人。部曲后生一男,自然无手。

  齐有一奉朝请,家甚豪侈,非手杀牛,噉之不美。年三十许,病笃,大见牛来,举体如被刀刺,叫呼而终。

  江陵高伟,随吾入齐,凡数年,向幽州淀中捕鱼。后病,每见群鱼啮之而死。

  世有痴人,不识仁义,不知富贵并由天命。为子娶妇,恨其生资不足,倚作舅姑之尊,蛇虺其性,毒口加诬,不识忌讳,骂辱妇之父母,却成教妇不孝己身,不顾他恨。但怜己之子女,不爱己之儿妇。如此之人,阴纪其过,鬼夺其算。慎不可与为邻,何况交结乎?避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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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译文 

 

内外两教佛教与儒家,本来互为一体,经过逐渐的演变,两者就有了差异,境界的深与浅有所不同。佛教经典的初学门径,设有五种禁戒;儒家经典中所强调的仁、义、礼、智、信这种德行,都与五禁相符合。仁,就是不杀生的禁或;义,就是不偷盗的禁戒;礼,就是不邪恶的禁戒;智,就是不酗酒的禁或;信,就是不虚妄的禁戒。至於像打猎、作战、宴饮、刑罚等,这些则是顺随人类的本性,不能急忙废除,只好就此加以节制,使它们不至於泛滥成灾。既然尊崇周公、孔子之道,为什么要违背佛教的教义呢?这是多么糊涂啊! 

 

对於第三种指责,我解释如下:开天辟地有了人类以来,就是坏人多而好人少,怎么可以要求每一个僧尼都是清白的好人呢?看见名僧高尚的德行,都放在一旁不说,只要见到了几庸僧人伤风败俗,就指责非议谤毁。况且,接受教育的人不勤勉,难道是教育者的过错?凡庸僧尼学习佛经,又跟士人学习《诗经》、《礼记》有什么两样?用《诗经》、《礼记》中所要求的标准去衡量朝廷中的大官员,大概没有几个是符合标准的。用佛经的戒律衡量出家人,怎么能惟独要求他们不能违犯戒律呢?品德很差的官员,还依然能获取高官厚禄,犯了禁律的僧尼,坐享供养又有什么可惭愧的呢?对於所规定的行为规范,人们自然会偶尔违反。出家人一披上法衣,一年到头吃斋念佛,与世俗之人的修养相比,其高低的程度远胜过高山与深海的差距。 

 

人的形体虽然死去,精神依然存在。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远望死后的事,似乎生前与死后毫不相干,等到死后,你的灵魂与你前身之间的关系,就像老人与小孩、早晨与晚上一般关系密切。世上有死者的灵魂,会在活人梦中出现,有的托梦给仆童、小妾,有的托梦给妻子、儿女,向他们讨求饮食,乞求福祜而得到应验的事,也是不少了。现在有人看到自己一辈子贫贱痛苦,无不怨恨前世没有修好功德的。从这一点来说,生前怎么能不为来世的灵魂开辟一片安乐之地呢?至於人有子孙,他们只不过是天地问一个百姓而已,跟我自身有什么相干?尚且要尽心加以爱护,将家业留给他们。何况对於自己的灵魂,怎能轻易舍弃不顾呢?凡夫俗子愚昧无知,无法预见来世,所以就说来生和今生不是一体。 

 

世上有一种痴人,不懂得仁义,也不知道富贵皆由天命。为儿子娶媳妇,恨媳妇的嫁妆太少,仗著自己当公婆的尊贵身份,怀著毒蛇般的心性,对媳妇恶意辱骂,不懂得忌讳,甚至谩骂侮辱媳妇的父母,这反而是教媳妇不孝自己,也不顾她的怨恨。只知道疼爱自己的子女,不知道爱护自己的儿媳。像这种人,阴间地府会把他的罪过记录下来,鬼神也会减掉他的寿命。千万不可与这种人为邻居,更何况与这种人交朋友呢?还是躲他远点吧

 

书证 第十七

 

  诗云:“参差荇菜。”尔雅云:“荇,接余也。”字或为莕。先儒解释皆云:水草,圆叶细茎,随水浅深。今是水悉有之,黄花似莼,江南俗亦呼为猪莼,或呼为荇菜。刘芳具有注释。而河北俗人多不识之,博士皆以参差者是苋菜,呼人苋为人荇,亦可笑之甚。

  诗云:“谁谓荼苦?”尔雅、毛诗传并以荼,苦菜也。又礼云:“苦菜秀。案:易统通卦验玄图曰:“苦菜生于寒秋,更冬历春,得夏乃成。”今中原苦菜则如此也。一名游冬,叶似苦苣而细,摘断有白汁,花黄似菊。江南别有苦菜,叶似酸浆,其花或紫或白,子大如珠,熟时或赤或黑,此菜可以释劳。案:郭璞注尔雅,此乃蘵黄蒢也。今河北谓之龙葵。梁世讲礼者,以此当苦菜;既无宿根,至春方生耳,亦大误也。又高诱注吕氏春秋曰:“荣而不实曰英。”苦菜当言英,益知非龙葵也。

  诗云:“有杕之杜。”江南本并木傍施大,传曰:“杕,独貌也。”徐仙民音徒计反。说文曰:“杕,树貌也。”在木部。韵集音次第之第,而河北本皆为夷狄之狄,读亦如字,此大误也。

  诗云:“駉駉牡马。”江南书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为放牧之牧。邺下博士见难云:“駉颂既美僖公牧于垧野之事,何限騲骘乎?”余答曰:“案:毛传云:‘駉駉,良马腹干肥张也。’其下又云:‘诸侯六闲四种:有良马,戎马,田马,驽马。’若作放牧之意,通于牝牡,则不容限在良马独得駉駉之称。良马,天子以驾玉辂,诸侯以充朝聘郊祀,必无騲也。周礼圉人职:‘良马,匹一人。驽马,丽一人。’圉人所养,亦非騲也;颂人举其强骏者言之,于义为得也。易曰:‘良马逐逐。’左传云:‘以其良马二。’亦精骏之称,非通语也。今以诗传良马,通于牧騲,恐失毛生之意,且不见刘芳义证乎?”

  月令云:“荔挺出。”郑玄注云:“荔挺,马薤也。”说文云:“荔,似蒲而小,根可为刷。”广雅云:“马薤,荔也。”通俗文亦云马蔺。易统通卦验玄图云:“荔挺不出,则国多火灾。”蔡邕月令章句云:“荔似挺。”高诱注吕氏春秋云:“荔草挺出也。”然则月令注荔挺为草名,误矣。河北平泽率生之。江东颇有此物,人或种于阶庭,但呼为旱蒲,故不识马薤。讲礼者乃以为马苋;马苋堪食,亦名豚耳,俗名马齿。江陵尝有一僧,面形上广下狭;刘缓幼子民誉,年始数岁,俊晤善体物,见此僧云:“面似马苋。”其伯父绦因呼为荔挺法师。绦亲讲礼名儒,尚误如此。

  诗云:“将其来施施。”毛传云:“施施,难进之意。”郑笺云:“施施,舒行貌也。”韩诗亦重为施施。河北毛诗皆云施施。江南旧本,悉单为施,俗遂是之,恐为少误。

  诗云:“有渰萋萋,兴云祁祁。”毛传云:“渰,阴云貌。萋萋,云行貌。祁祁,徐貌也。”笺云:“古者,阴阳和,风雨时,其来祁祁然,不暴疾也。”案:渰已是阴云,何劳复云“兴云祁祁”耶?“云”当为“雨”,俗写误耳。班固灵台诗云:“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此其证也。

  礼云:“定犹豫,决嫌疑。”离骚曰:“心犹豫而狐疑。”先儒未有释者。案:尸子曰:“五尺犬为犹。”说文云:“陇西谓犬子为犹。”吾以为人将犬行,犬好豫在人前,待人不得,又来迎候,如此返往,至于终日,斯乃豫之所以为未定也,故称犹豫。或以尔雅曰:“犹如麂,善登木。”犹,兽名也,既闻人声,乃豫缘木,如此上下,故称犹豫。狐之为兽,又多猜疑,故听河冰无流水声,然后敢渡。今俗云:“狐疑,虎卜。”则其义也。

  左传曰:“齐侯痎,遂痁。”说文云:“痎,二日一发之疟。痁,有热疟也。”案:齐侯之病,本是间日一发,渐加重乎故,为诸侯忧也。今北方犹呼痎疟,音皆。而世间传本多以痎为疥,杜征南亦无解释,徐仙民音介,俗儒就为通云:“病疥,令人恶寒,变而成疟。”此臆说也。疥癣小疾,何足可论,宁有患疥转作疟乎?

  尚书曰:“惟影响。”周礼云:“土圭测影,影朝影夕。”孟子曰:“图影失形。”庄子云:“罔两问影。”如此等字,皆当为光景之景。凡阴景者,因光而生,故即谓为景。淮南子呼为景柱,广雅云:“晷柱挂景。”并是也。至晋世葛洪字苑,傍始加影(去掉景),音于景反。而世间辄改治尚书、周礼、庄、孟从葛洪字,甚为失矣。

  太公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论语曰:“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左传:“为鱼丽之陈。”俗本多作阜傍车乘之车。案诸陈队,并作陈、郑之陈。夫行陈之义,取于陈列耳,此六书为假借也,苍、雅及近世字书,皆无别字;唯王羲之小学章,独阜傍作车,纵复俗行,不宜追改六韬、论语、左传也。

  诗云:“黄鸟于飞,集于灌木。”传云:“灌木,丛木也。”此乃尔雅之文,故李巡注曰:“木丛生曰灌。”尔雅末章又云:“木族生为灌。”族亦丛聚也。所以江南诗古本皆为丛聚之丛,而古丛字似最字,近世儒生,因改为最,解云:“木之最高长者。”案:众家尔雅及解诗无言此者,唯周续之毛诗注,音为徂会反,刘昌宗诗注,音为在公反,又祖会反:皆为穿凿,失尔雅训也。

  “也”是语已及助句之辞,文籍备有之矣。河北经传,悉略此字,其间字有不可得无者,至如“伯也执殳”,“于旅也语”,“回也屡空”,“风,风也,教也”,及诗传云:“不戢,戢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如斯之类,傥削此文,颇成废阙。诗言:“青青子衿。”传曰:“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按:古者,斜领下连于衿,故谓领为衿。孙炎、郭璞注尔雅,曹大家注列女传,并云:“衿,交领也。”邺下诗本,既无“也”字,群儒因谬说云:“青衿、青领,是衣两处之名,皆以青为饰。”用释“青青”二字,其失大矣!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也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成可笑。

  易有蜀才注,江南学士,遂不知是何人。王俭四部目录,不言姓名,题云:“王弼后人。”谢炅、夏侯该,并读数千卷书,皆疑是谯周;而李蜀书一名汉之书,云:“姓范名长生,自称蜀才。”南方以晋家渡江后,北间传记,皆名为伪书,不贵省读,故不见也。

  礼王制云:“臝股肱。”郑注云:“谓揎衣出其臂胫。”今书皆作擐甲之擐。国子博士萧该云:“擐当作揎,音宣,擐是穿著之名,非出臂之义。”案字林,萧读是,徐爰音患,非也。

  汉书:“田肯贺上。”江南本皆作“宵”字。沛国刘显,博览经籍,偏精班汉,梁代谓之汉圣。显子臻,不坠家业。读班史,呼为田肯。梁元帝尝问之,答曰:“此无义可求,但臣家旧本,以雌黄改‘宵’为‘肯’。”元帝无以难之。吾至江北,见本为“肯”。

  汉书王莽赞云:“紫色蛙声,余分闰位。”盖谓非玄黄之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甚高,遂云:“王莽非直鸢髆虎视,而复紫色蛙声。”亦为误矣。

  简策字,竹下施朿,末代隶书,似杞、宋之宋,亦有竹下遂为夹者;犹如刺字之傍应为朿,今亦作夹。徐仙民春秋、礼音,遂以筴为正字,以策为音,殊为颠倒。史记又作悉字,误而为述,作妒字,误而为姤,裴、徐、邹皆以悉字音述,以妒字音姤。既尔,则亦可以亥为豕字音,以帝为虎字音乎?

  张揖云:“虙,今伏羲氏也。”孟康汉书古文注亦云:“虙,今伏。”而皇甫谧云:“伏羲或谓之宓羲。”按诸经史纬候,遂无宓羲之号。虙字从虍,宓字从宓(去掉必),下俱为必,末世传写,遂误以虙为宓,而帝王世纪因更立名耳。何以验之?孔子弟子虙子贱为单父宰,即虙羲之后,俗字亦为宓,或复加山。今兖州永昌郡城,旧单父地也,东门有子贱碑,汉世所立,乃曰:“济南伏生,即子贱之后。”是知虙之与伏,古来通字,误以为宓,较可知矣。

  太史公记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是删战国策耳。案:延笃战国策音义曰:“尸,鸡中之主。从,牛子。”然则,“口”当为“尸”,“后”当为“从”,俗写误也。

  应劭风俗通云:“太史公记:‘高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有客击筑,伎痒,不能无出言。’”案:伎痒者,怀其伎而腹痒也。是以潘岳射雉赋亦云:“徒心烦而伎痒。”今史记并作“徘徊”,或作“彷徨不能无出言”,是为俗传写误耳。

  太史公论英布曰:“祸之兴自爱姬,生于妒媚,以至灭国。”又汉书外戚传亦云:“成结宠妾妒媚之诛。”此二“媚”并当作“媢”,媢亦妒也,义见礼记、三苍。且五宗世家亦云:“常山宪王后妒媢。”王充论衡云:“妒夫媢妇生,则忿怒斗讼。”益知媢是妒之别名。原英布之诛为意贲赫耳,不得言媚。

  史记始皇本纪:“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绾等,议于海上。”诸本皆作山林之“林。”。开皇二年五月,长安民掘得秦时铁称权,旁有铜涂镌铭二所。其一所曰:“廿六年,皇帝尽幷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嫌疑者,皆明壹之。”凡四十字。其一所曰:“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有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左,使毋疑。”凡五十八字,一字磨灭,见有五十七字,了了分明。其书兼为古隶。余被敕写读之,与内史令李德林对,见此称权,今在官库;其“丞相状”字,乃为状貌之“状”,丬旁作犬;则知俗作“隗林”,非也,当为“隗状”耳。

  汉书云:“中外禔福。”字当从示。禔,安也,音匙匕之匙,义见苍雅、方言。河北学士皆云如此。而江南书本,多误从手,属文者对耦,并为提挈之意,恐为误也。

  或问:“汉书注:‘为元后父名禁,故禁中为省中。’何故以‘省’代‘禁’?”答曰:“案:周礼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纠禁。’郑注云:‘纠,犹割也,察也。’李登云:‘省,察也。’张揖云:‘省,今省祭(示改言)也。’然则小井、所领二反,并得训察。其处既常有禁卫省察,故以‘省’代‘禁’。祭(示改言),古察字也。”

  汉明帝纪:“为四姓小侯立学。”按:桓帝加元服,又赐四姓及梁、邓小侯帛,是知皆外戚也。明帝时,外戚有樊氏、郭氏、阴氏、马氏为四姓。谓之小侯者,或以年小获封,故须立学耳。或以侍祠猥朝,侯非列侯,故曰小侯,礼云:“庶方小侯。”则其义也。

  后汉书云:“鹳雀衔三鳝鱼。”多假借为鳣鲔之鳣;俗之学士,因谓之为鳣鱼。案:魏武四时食制:“鳣鱼大如五斗奁,长一丈。”郭璞注尔雅:“鳣长二三丈。”安有鹳雀能胜一者,况三乎?鳣又纯灰色,无文章也。鳝鱼长者不过三尺,大者不过三指,黄地黑文;故都讲云:“蛇鳝,卿大夫服之象也。”续汉书及搜神记亦说此事,皆作“鳝”字。孙卿云:“鱼鳖鳅鳣。”及韩非、说苑皆曰:“鳣似蛇,蚕似蠋。”并作“鳣”字。假“鳣”为“鳝”,其来久矣。

  后汉书:“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守,凉州为之歌曰:‘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而江南书本“穴”皆误作“六”。学士因循,迷而不寤。夫虎豹穴居,事之较者;所以班超云:“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宁当论其六七耶?

  后汉书杨由传云:“风吹削肺。”此是削札牍之柿耳。古者,书误则削之,故左传云“削而投之”是也。或即谓札为削,王褒童约曰:“书削代牍。”苏竟书云:“昔以摩研编削之才。”皆其证也。诗云:“伐木浒浒。”毛传云:“浒浒,柿貌也。”史家假借为肝肺字,俗本因是悉作脯腊之脯,或为反哺之哺。学士因解云:“削哺,是屏障之名。”既无证据,亦为妄矣!此是风角占候耳。风角书曰:“庶人风者,拂地扬尘转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转也?

  三辅决录云:“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筩。”“果”当作魏颗之“颗”。北土通呼物一块,改为一颗,蒜颗是俗间常语耳。故陈思王鹞雀赋曰:“头如果蒜,目似擘椒。”又道经云:“合口诵经声璅璅,眼中泪出珠子(石果)。”其字虽异,其音与义颇同。江南但呼为蒜符,不知谓为颗。学士相承,读为裹结之裹,言盐与蒜共一苞裹,内筩中耳。正史削繁音义又音蒜颗为苦戈反,皆失也。

  有人访吾曰:“魏志蒋济上书云‘弊(支力)之民’,是何字也?”余应之曰:“意为(支力)即是(危皮)倦之(危皮)耳。张揖、吕忱并云:‘支傍作刀剑之刀,亦是剞字。’不知蒋氏自造支傍作筋力之力,或借剞字,终当音九伪反。”

  晋中兴书:“太山羊曼,常颓纵任侠,饮酒诞节,兖州号为濌伯。”此字皆无音训。梁孝元帝常谓吾曰:“由来不识。唯张简宪见教,呼为嚃羹之嚃。自尔便遵承之,亦不知所出。”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谥也,江南号为硕学。案:法盛世代殊近,当是耆老相传;俗间又有濌濌语,盖无所不施,无所不容之意也。顾野王玉篇误为黑傍沓。顾虽博物,犹出简宪、孝元之下,而二人皆云重边。吾所见数本,并无作黑者。重沓是多饶积厚之意,从黑更无义旨。

  古乐府歌词,先述三子,次及三妇,妇是对舅姑之称。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调弦未遽央。”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旦夕在侧,与儿女无异,故有此言。丈人亦长老之目,今世俗犹呼其祖考为先亡丈人。又疑“丈”当作“大”,北间风俗,妇呼舅为大人公。“丈”之与“大”,易为误耳。近代文士,颇作三妇诗,乃为匹嫡并耦己之群妻之意,又加郑、卫之辞,大雅君子,何其谬乎?

  古乐府歌百里奚词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吹扊(上户下多);今日富贵忘我为!”“吹”当作炊煮之“炊”。案:蔡邕月令章句曰:“键,关牡也,所以止扉,或谓之剡移。”然则当时贫困,幷以门牡木作薪炊耳。声类作扊,又或作扂。

  通俗文,世间题云“河南服虔字子慎造”。虔既是汉人,其叙乃引苏林、张揖;苏、张皆是魏人。且郑玄以前,全不解反语,通俗反音,甚会近俗。阮孝绪又云“李虔所造”。河北此书,家藏一本,遂无作李虔者。晋中经簿及七志,并无其目,竟不得知谁制。然其文义允惬,实是高才。殷仲堪常用字训,亦引服虔俗说,今复无此书,未知即是通俗文,为当有异?或更有服虔乎?不能明也。

  或问:“山海经,夏禹及益所记,而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如此郡县不少,以为何也?”答曰:“史之阙文,为日久矣;加复秦人灭学,董卓焚书,典籍错乱,非止于此。譬犹本草神农所述,而有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定、临淄、冯翊等郡县名,出诸药物;尔雅周公所作,而云‘张仲孝友’;仲尼修春秋,而经书孔丘卒;世本左丘明所书,而有燕王喜、汉高祖;汲冢琐语,乃载秦望碑;苍颉篇李斯所造,而云‘汉兼天下,海内幷厕,豨黥韩覆,畔讨灭残’;列仙传刘向所造,而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列女传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颂,终于赵悼后,而传有更始韩夫人、明德马后及梁夫人嫕:皆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

  或问曰:“东宫旧事何以呼鸱尾为祠尾?”答曰:“张敝者,吴人,不甚稽古,随宜记注,逐乡俗讹谬,造作书字耳。吴人呼祠祀为鸱祀,故以祠代鸱字;呼绀为禁,故以纟傍作禁代绀字;呼盏为竹简反,故以木傍作展代盏字;呼镬字为霍字,故以金傍作霍代镬字;又金傍作患为镮字,木傍作鬼为魁字,火傍作庶为炙字,既下作毛为髻字;金花则金傍作华,窗扇则木傍作扇:诸如此类,专辄不少。

  又问:“东宫旧事‘六色罽(纟畏)’,是何等物?当作何音?”答曰:“案:说文云:‘莙,牛藻也,读若威。’音隐:‘坞瑰反。’即陆机所谓‘聚藻,叶如蓬’者也。又郭璞注三苍亦云:‘蕴,藻之类也,细叶蓬茸生。’然今水中有此物,一节长数寸,细茸如丝,圆绕可爱,长者二三十节,犹呼为莙。又寸断五色丝,横着线股间绳之,以象莙草,用以饰物,即名为莙;于时当绀六色罽,作此莙以饰绲带,张敞因造纟旁畏耳,宜作隈。”

  柏人城东北有一孤山,古书无载者。唯阚骃十三州志以为舜纳于大麓,即谓此山,其上今犹有尧祠焉;世俗或呼为宣务山,或呼为虚无山,莫知所出。赵郡士族有李穆叔、季节兄弟、李普济,亦为学问,并不能定乡邑此山。余尝为赵州佐,共太原王邵读柏人城西门内碑。碑是汉桓帝时柏人县民为县令徐整所立,铭曰:“山有巏婺(女改山),王乔所仙。”方知此巏婺(女改山)山也。巏字遂无所出。婺(女改山)字依诸字书,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林一音亡付反,今依附俗名,当音权务耳。入邺,为魏收说之,收大嘉叹。值其为赵州庄严寺碑铭,因云:“权务之精。”即用此也。

  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鼓,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西都赋亦云:‘卫以严更之署。’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过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尔。”

  尔雅云:“朮,山蓟也。”郭璞注云:“今朮似蓟而生山中。”案:朮叶其体似蓟,近世文士,遂读蓟为筋肉之筋,以耦地骨用之,恐失其义。

  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答曰:“风俗通云:‘诸郭皆讳秃。’当是前代人有姓郭而病秃者,滑稽戏调,故后人为其象,呼为郭秃,犹文康象庾亮耳。”

  或问曰:“何故名治狱参军为长流乎?”答曰:“帝王世纪云:‘帝少昊崩,其神降于长流之山,于祀主秋。’案:周礼秋官,司寇主刑罚、长流之职,汉、魏捕贼掾耳。晋、宋以来,始为参军,上属司寇,故取秋帝所居为嘉名焉。”

  客有难主人曰:“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于皆云是,然则许慎胜孔子乎?”主人拊掌大笑,应之曰:“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之。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先儒尚得改文从意,何况书写流传耶?必如左传止戈为武,反正为乏,皿虫为蛊,亥有二首六身之类,后人自不得辄改也,安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且余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而说文云:‘导是禾名。’引封禅书为证;无妨自当有禾名导,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茎六穗于庖’,岂成文乎?纵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则下句当云‘麟双觡共抵之兽’,不得云牺也。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如此之流,不足凭信。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以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世间小学者,不通古今,必依小篆,是正书记;凡尔雅、三苍、说文,岂能悉得苍颉本指哉?亦是随代损益,互有同异。西晋已往字书,何可全非?但令体例成就,不为专辄耳。考校是非,特须消息。至如“仲尼居”,三字之中,两字非体,三苍“尼”旁益“丘”,说文“尸”下施“几”:如此之类,何由可从?古无二字,又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闲为闲:如此之徒,亦不劳改。自有讹谬,过成鄙俗,“乱”旁为“舌”,“揖”下无“耳”,“鼋”、“鼍”从“龟”,“奋”、“夺”从“雚”,“席”中加“带”,“恶”上安“西”,“鼓”外设“皮”,“凿”头生“毁”,“离”则配“禹”,“壑”乃施“豁”,“巫”混“经”旁,“皋”分“泽”片,“猎”化为“獦”,“宠”变成“(上穴下龙)”,“业”左益“片”,“灵”底着“器”,“率”字自有律音,强改为别;“单”字自有善音,辄析成异:如此之类,不可不治。吾昔初看说文,蚩薄世字,从正则惧人不识,随俗则意嫌其非,略是不得下笔也。所见渐广,更知通变,救前之执,将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官曹文书,世间尺牍,幸不违俗也。

  案:弥亘字从二闲舟,诗云:“亘之秬秠”是也。今之隶书,转舟为日;而何法盛中兴书乃以舟在二闲为舟航字,谬也。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为银,国志以天上有口为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刀为邵,参同契以人负告为造:如此之例,盖数术谬语,假借依附,杂以戏笑耳。如犹转贡字为项,以叱为匕,安可用此定文字音读乎?潘、陆诸子离合诗、赋,栻卜、破字经,及鲍昭谜字,皆取会流俗,不足以形声论之也。

  河间邢芳语吾云:“贾谊传云:‘日中必(上彗下火)。’注:‘(上彗下火),暴也。’曾见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须臾,卒然便昃耳。’此释为当乎?”吾谓邢曰:“此语本出太公六韬,案字书,古者暴晒字与暴疾字相似,唯下少异,后人专辄加傍日耳。言日中时,必须曝晒,不尔者,失其时也。晋灼已有详释。”芳笑服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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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译文

 

姜太公的《六韬》里,说到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论语.卫灵公》里说;“卫灵公问陈於孔子。”《左传.桓公五年》里有“为鱼丽之陈”的话。一般的流传俗本大多数是将以上几个“陈”字,写作“β”偏旁加上“车乘”的“车”即“阵”字。据考查,表示各种军队陈列队伍的“陈”,都写作“陈、郑”的“陈”字。所以叫行陈,是取义於陈列,将“陈”写作“阵”,这在六书中属於假借法。《仓颉篇》、《尔雅》和近代的字书,“陈”都没有写成别的字。

 

“也”字是用在语句末尾做语气词或在句中做助词,文章典籍常用这个字。北方的经书传本中大都省略“也”字,而其中有的“也”字是不能省略的,比如像“伯也执殳”,“於旅也语”,“回也屡空”,“风,风也,教也,”以及《毛诗传》说:“不戢,戢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诸如此类的句子,倘若省略了“也”字,就成了废文缺文了。《诗.郑风.子衿》有“青青子衿”之句,《毛诗传》解释说:“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据考证:在古代,斜的领子下面连著衣襟,所以将领子称作“衿”。孙炎、郭璞注解《尔雅》、曹大家班昭注解《列女传》,都说:“衿,交领也。”邺下的《诗经》传本,就没有“也”字,许多儒生因而错误地认为“青衿,育领,是指衣服的两个部分的名称,都用‘青’字来形容。”这样理解“青青”两个字,实际上是大错特错。还有一些平庸的学子,听说《诗经》传注中常要补上“也”字,就随意添补,常常补充的不是地方,实在是可笑。

《后汉书.酷吏传》记载:“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太守,凉州人给他编了首歌说:‘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江南的《后汉书》底本和副本,都将“穴”字误写成“六”字,有些学者沿袭了这个错误,而不觉察。其实,虎豹住在洞穴中,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所以班超说:“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怎么会去计量乳虎是六个还是七个呢?

 

有位客人责难我说:“现在经典中对文字的解释,你认为有很多错误,而《说文解字》对文字的解释,你认为都是正确的,这样的话,那么许慎比孔子高明吗?”我拍拿大笑,回答说:“现在的经典都是孔子的手迹吗?”客人反问道;“现在的《说文解字》都是许慎的手迹吗?”我回答说;“许慎根据六书来分析字形解释字义,将文字控部首分类,使文字的形、音、义准确无误,即使错了的,也能准确发现错在何处。孔子校订经书,只保存经文的大义宗旨,而不推究文字。以前的学者尚且还用改变字形的办法来附会文意,至於流传抄写过程中的错误就更多了。除非像《左传》中认为武字是由‘止’‘戈’组成,‘正’字反过来就是‘乏’,‘蛊’字是由‘皿’‘虫’组成,‘亥’字是由‘二’和‘六’组成,像这样对文字的分析解释,后人已无法随意改变,又怎么敢用《说文解字》去考订这种说法的是非呢?同时,我也不认为《说文解字》是完全正确的,书中引用的典籍原文,如果与现在通行的典籍有出入,我也不敢盲从。例如:司马相如的《封禅书》说:‘导一茎六穗於皰,牺双角共抵之兽。’这句话中的‘导’是选择的意思,光武帝下诏书说:‘非徒有豫养导泽之劳。’其中的‘导’字也是选择的意思。而《说文解字》却解释说:‘是禾名’。并且引用了《封禅书》作为例证;也许有一种谷物名叫‘道,但并不是司马相如《封禅书》中的‘导’字。如果按照许慎的理解,‘禾一茎六穗於皰’难道还成为一句话吗?即使司马相如天生愚蠢,生硬地写出这句话,那么下句就不应该是‘牺双角共抵之兽’,而应该是‘麟双角共抵之兽’,以此求得上下名词义、词性的对应。我曾经笑话许慎是个纯粹的书生不了解文章的体裁,像这一类的引证,就不足以遵从信服。我大致信服《说文解字》对文字的解说。书中将文字按部首排列,分析字的形体,探求字的本义,郑玄注释经书,常常引证《说文解字》作为论据;如果不相信许慎的学说,就稀里糊涂,不知道一点一划有什么意义。”

音辞 第十八

 

  夫九州之人,言语不同,生民已来,固常然矣。自春秋标齐言之传,离骚目楚词之经,此盖其较明之初也。后有扬雄着方言,其言大备。然皆考名物之同异,不显声读之是非也。逮郑玄注六经,高诱解吕览、淮南,许慎造说文,刘熹制释名,始有譬况假借以证音字耳。而古语与今殊别,其间轻重清浊,犹未可晓;加以内言外言、急言徐言、读若之类,益使人疑。孙叔言创尔雅音义,是汉末人独知反语。至于魏世,此事大行。高贵乡公不解反语,以为怪异。自兹厥后,音韵锋出,各有土风,递相非笑,指马之谕,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核古今,为之折衷。搉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举而切诣,失在浮浅,其辞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沈浊而(金化)钝,得其质直,其辞多古语。然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辩;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而南染吴、越,北杂夷虏,皆有深弊,不可具论。其谬失轻微者,则南人以钱为涎,以石为射,以贱为羡,以是为舐;北人以庶为戍,以如为儒,以紫为姊,以洽为狎。如此之例,两失甚多。至邺已来,唯见崔子约、崔瞻叔侄,李祖仁、李蔚兄弟,颇事言词,少为切正。李季节着音韵决疑,时有错失;阳休之造切韵,殊为疏野。吾家儿女,虽在孩稚,便渐督正之;一言讹替,以为己罪矣。云为品物,未考书记者,不敢辄名,汝曹所知也。

  古今言语,时俗不同;著述之人,楚、夏各异。苍颉训诂,反稗为逋卖,反娃为于乖;战国策音刎为免,穆天子传音谏为间;说文音戛为棘,读皿为猛;字林音看为口甘反,音伸为辛;韵集以成、仍、宏、登合成两韵,为、奇、益、石分作四章;李登声类以系音羿,刘昌宗周官音读乘若承;此例甚广,必须考校。前世反语,又多不切,徐仙民毛诗音反骤为在遘,左传音切椽为徒缘,不可依信,亦为众矣。今之学士,语亦不正;古独何人,必应随其伪僻乎?通俗文曰:“入室求曰搜。”反为兄侯。然则兄当音所荣反。今北俗通行此音,亦古语之不可用者。玙璠,鲁人宝玉,当音余烦,江南皆音藩屏之藩。岐山当音为奇,江南皆呼为神只之只。江陵陷没,此音被于关中,不知二者何所承案。以吾浅学,未之前闻也。

  北人之音,多以举、莒为矩;唯李季节云:“齐桓公与管仲于台上谋伐莒,东郭牙望见桓公口开而不闭,故知所言者莒也。然则莒、矩必不同呼。”此为知音矣。

  夫物体自有精麤,精麤谓之好恶;人心有所去取,去取谓之好恶。此音见于葛洪、徐邈。而河北学士读尚书云好生恶杀。是为一论物体,一就人情,殊不通矣。

  甫者,男子之美称,古书多假借为父子;北人遂无一人呼为甫者,亦所未喻。唯管仲、范增之号,须依字读耳。

  案:诸字书,焉者鸟名,或云语词,皆音于愆反。自葛洪要用字苑分焉字音训:若训何训安,当音于愆反,“于焉逍遥”,“于焉嘉客”,“焉用佞”,“焉得仁”之类是也;若送句及助词,当音矣愆反,“故称龙焉”,“故称血焉”,“有民人焉”,“有社稷焉”,“托始焉尔”,“晋、郑焉依”之类是也。江南至今行此分别,昭然易晓;而河北混同一音,虽依古读,不可行于今也。

  邪者,未定之词。左传曰:“不知天之弃鲁邪?抑鲁君有罪于鬼神邪?”庄子云:“天邪地邪?”汉书云:“是邪非邪?”之类是也。而北人即呼为也,亦为误矣。难者曰:“系辞云:‘乾坤,易之门户邪?’此又为未定辞乎?”答曰:“何为不尔!上先标问,下方列德以折之耳。”

  江南学士读左传,口相传述,自为凡例,军自败曰败,打破人军曰败。诸记传未见补败反,徐仙民读左传,唯一处有此音,又不言自败、败人之别,此为穿凿耳。

  古人云:“膏粱难整。”以其为骄奢自足,不能克励也。吾见王侯外戚,语多不正,亦由内染贱保傅,外无良师友故耳。梁世有一侯,尝对元帝饮谑,自陈“痴钝”,乃成“飔段”,元帝答之云:“飔异凉风,段非干木。”谓“郢州”为“永州”,元帝启报简文,简文云:‘庚辰吴入,遂成司隶。”如此之类,举口皆然。元帝手教诸子侍读,以此为诫。

  河北切攻字为古琮,与工、公、功三字不同,殊为僻也。比世有人名暹,自称为纤;名琨,自称为衮;名洸,自称为汪;名(素勺),自称为獡。非唯音韵舛错,亦使其儿孙避讳纷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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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译文 

 

……南方水土柔和,语音清亮高昂而且真切,不足之处在於发音浅而浮,言辞多浅陋粗俗;北方地形山高水深,语音低沉浊重而且圆钝,长处是朴实直率,言辞多留著许多古语。就士大夫的言谈水平而论,南方高於北方;从平民百姓的说活水平来看,北方胜过南方。让南方的士大夫与平民换穿衣服,只须谈上几句话,就可以辨别出他们的身份;隔墙听人交谈,北方的士大夫与平民言谈水平的差别很小,听一天也分辨不清他们的身份。但是南方话沾染吴语、越误的音调,北方话夹杂进外族的语言,二者都存在很大的弊病,这里不能详细论述。…… 

 

“甫”是男子的美称,古书多通假为“父”字;北方人都依本字而读,没有一个人将“父”读作“甫”,这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二者的通假关系。管仲号仲父,范增号亚又,只有像这种情况,“父”字应该依本字而读。 

 

“邪”是表示疑问的语气词。《左传》说:“不知天之弃鲁邪?抑鲁君有罪於鬼神邪?”《庄子》上说:“天那?地邪?”《汉书》上说:“是邪?非邪?”这类句子就是这样。而北方人却把“邪”字读作“也”,这也是错误的。有人质问我说:“《系辞》上说:‘乾坤,易之门户邪?’这个‘邪’字难道又是疑问语气词吗?”我回答说:“怎么不是啊!前面先提出问题,后面才到举事实乾坤之德来下判断回答它。” 

 

古人说过:“整天享用精美食物的人,很难有品行端正的。”这是因为他们骄横奢侈,自我满足,而不能克制勉励自己。我见到的王侯外戚,语音多不纯正,这也是由於在内受到低贱保傅的感染,在外又没有良师益友的帮助的缘故。

 

 

 

杂艺 第十九

 

  真草书迹,微须留意。江南谚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也。”承晋、宋余俗,相与事之,故无顿狼狈者。吾幼承门业,加性爱重,所见法书亦多,而翫习功夫颇至,遂不能佳者,良由无分故也。然而此艺不须过精。夫巧者劳而智者忧,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韦仲将遗戒,深有以也。

  王逸少风流才士,萧散名人,举世惟知其书,翻以能自蔽也。萧子云每叹曰:“吾着齐书,勒成一典,文章弘义,自谓可观;唯以笔迹得名,亦异事也。”王褒地胄清华,才学优敏,后虽入关,亦被礼遇。犹以书工,崎岖碑碣之间,辛苦笔砚之役,尝悔恨曰:“假使吾不知书,可不至今日邪?”以此观之,慎勿以书自命。虽然,厮猥之人,以能书拔擢者多矣。故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梁氏秘阁散逸以来,吾见二王真草多矣,家中尝得十卷;方知陶隐居、阮交州、萧祭酒诸书,莫不得羲之之体,故是书之渊源。萧晚节所变,乃右军年少时法也。

  晋、宋以来,多能书者。故其时俗,递相染尚,所有部帙,楷正可观,不无俗字,非为大损。至梁天监之间,斯风未变;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朝野翕然,以为楷式,画虎不成,多所伤败。至为一字,唯见数点,或妄斟酌,逐便转移。尔后坟籍,略不可看。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猥拙甚于江南。乃以百念为忧,言反为变,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唯有姚元标工于楷隶,留心小学,后生师之者众。洎于齐末,秘书缮写,贤于往日多矣。

  江南闾里间有画书赋,乃陶隐居弟子杜道士所为;其人未甚识字,轻为轨则,托名贵师,世俗传信,后生颇为所误也。

  画绘之工,亦为妙矣;自古名士,多或能之。吾家尝有梁元帝手画蝉雀白团扇及马图,亦难及也。武烈太子偏能写真,坐上宾客,随宜点染,即成数人,以问童孺,皆知姓名矣。萧贲、刘孝先、刘灵,并文学已外,复佳此法。翫阅古今,特可宝爱。若官未通显,每被公私使令,亦为猥役。吴县顾士端出身湘东王国侍郎,后为镇南府刑狱参军,有子曰庭,西朝中书舍人,父子并有琴书之艺,尤妙丹青,常被元帝所使,每怀羞恨。彭城刘岳,橐之子也,仕为骠骑府管记、平氏县令,才学快士,而画绝伦。后随武陵王入蜀,下牢之败,遂为陆护军画支江寺壁,与诸工巧杂处。向使三贤都不晓画,直运素业,岂见此耻乎?

  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所以观德择贤,亦济身之急务也。江南谓世之常射,以为兵射,冠冕儒生,多不习此;别有博射,弱弓长箭,施于准的,揖让升降,以行礼焉。防御寇难,了无所益。乱离之后,此术遂亡。河北文士,率晓兵射,非直葛洪一箭,已解追兵,三九燕集,常縻荣赐。虽然要轻禽,截狡兽,不愿汝辈为之。

  卜筮者,圣人之业也;但近世无复佳师,多不能中。古者,卜以决疑,今人生疑于卜;何者?守道信谋,欲行一事,卜得恶卦,反令(心式)(心式),此之谓乎!且十中六七,以为上手,粗知大意,又不委曲。凡射奇偶,自然半收,何足赖也。世传云:“解阴阳者,为鬼所嫉,坎壈贫穷,多不称泰。”吾观近古以来,尤精妙者,唯京房、管辂、郭璞耳,皆无官位,多或罹灾,此言令人益信。傥值世网严密,强负此名,便有诖误,亦祸源也。及星文风气,率不劳为之。吾尝学六壬式,亦值世闲好匠,聚得龙首、金匮、玉軨变、玉历十许种书,讨求无验,寻亦悔罢。凡阴阳之术,与天地俱生,亦吉凶德刑,不可不信;但去圣既远,世传术书,皆出流俗,言辞鄙浅,验少妄多。至如反支不行,竟以遇害;归忌寄宿,不免凶终:拘而多忌,亦无益也。

  算术亦是六艺要事;自古儒士论天道,定律历者,皆学通之。然可以兼明,不可以专业。江南此学殊少,唯范阳祖晅精之,位至南康太守。河北多晓此术。

  医方之事,取妙极难,不劝汝曹以自命也。微解药性,小小和合,居家得以救急,亦为胜事,皇甫谧、殷仲堪则其人也。

  礼曰:“君子无故不彻琴瑟。”古来名士,多所爱好。洎于梁初,衣冠子孙,不知琴者,号有所阙;大同以末,斯风顿尽。然而此乐愔愔雅致,有深味哉!今世曲解,虽变于古,犹足以畅神情也。唯不可令有称誉,见役勋贵,处之下坐,以取残杯冷炙之辱。戴安道犹遭之,况尔曹乎!

  家语曰:“君子不博,为其兼行恶道故也。”论语云:“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然则圣人不用博弈为教;但以学者不可常精,有时疲倦,则傥为之,犹胜饱食昏睡,兀然端坐耳。至如吴太子以为无益,命韦昭论之;王肃、葛洪、陶侃之徒,不许目观手执,此并勤笃之志也。能尔为佳。古为大博则六箸,小博则二茕,今无晓者。比世所行,一茕十二棋,数术浅短,不足可翫。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颇为雅戏;但令人耽愦,废丧实多,不可常也。

  投壶之礼,近世愈精。古者,实以小豆,为其矢之跃也。今则唯欲其骁,益多益喜,乃有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之名。其尤妙者,有莲花骁。汝南周(王贵),弘正之子,会稽贺徽,贺革之子,并能一箭四十余骁。贺又尝为小障,置壶其外,隔障投之,无所失也。至邺以来,亦见广宁、兰陵诸王,有此校具,举国遂无投得一骁者。弹棋亦近世雅戏,消愁释愦,时可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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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译文

 

对於真书、草书等书法技艺,是要稍加留意的。江南俗谚说:“一尺书信,千里相见;一手好字,人的脸面。”今人继承了东晋刘家以来的习俗,都在这书法上用功学习,因此从没有在匆忙中弄得狼狈不堪的。我小时候受到家庭影响,加上本身也很爱好书法,所见到的书法字帖很多,而且临帖摹写也颇下功夫,可就是不能达到很高的造诣,确实是由於缺少天分的原因。然而这门技艺没必要学得太精深。否则就要能者多劳,智者多忧,常被人家役使,更感到累赘。魏代书法家韦仲将给儿孙留下“不要学书法”的训诫,是很有道理的。

王羲之是位风流才子,潇洒不受约束的名人,所有的人都只知道他的书法,而其他方面特长反而都被掩盖了。萧子云常常感叹说:“我撰写了《齐书》刻印成一部典籍,书中的文章弘扬大义,我自以为很值得一看,可是到头来却只是因抄写得精妙,靠书法使我出了名,也真是怪事。”

 

王褒出身高贵门第,才华横溢,文思敏捷,后来虽然到了北周,也依然得到礼遇。因为擅长书法,他常为人书写,困顿於碑碣之间,辛苦於笔砚之役,他曾后悔说:“假如我不会书法,可能不至於像今天这样劳碌吧?”由此看来,千万不要以精通书法而自命不凡。话虽如此,地位低下的人,因写得一手好字而被提拔的事例很多。所以说:道业不同的人,是不能互相谋划的。

 

梁武帝秘阁珍藏的图书、字画散失以后,我见到了很多王羲之、王献之的真书、草书作品,家里也曾获得十卷。看了这些作品,才知道陶隐居、阮交州、萧祭酒等人的字,无不是学王羲之的字体格局,可见王羲之的字应是书法的渊源。萧祭酒晚年时的字有所变化,改变的就是转向王羲之年轻时所写的隶书。

 

两晋、刘宋以来,人们大多通晓书法,所以一时形成了风气。在人们中互相产生了影响,所有的书籍文献都写得楷正可观。即使难免出现个别俗体字,但损害不大。直到梁武帝天监年间,这种风气也没有改变,到了大同末年,异体错讹之字大量出现。萧子云改变字的形体,邵陵王常使用错别字;朝野上下都风起效仿,作为模式,画虎不成反类犬,造成很大的损害。一个字简化成只有几个点,有的将字体随意安排,任意改变偏旁的位置。从此以后的文献书籍几乎没法看。北朝经历了长期的兵荒马乱以后,书写字迹鄙陋不堪,加上擅自造字,字体比江南的还要粗俗笨拙。以至於市的将“百”、“念”两字组合替代“忧”字,“言”、“反”两字相组合替代“变”字,“不”、“用”两字组合替代“罢”字,“追”、“来”两字组合替代“归”字,“更”、“生”两字组合替代“苏”字,“先”、“入”两字组合替代“老”字。像这样的情况不是个别的,而是在书中到处可见。只有姚元标擅长於楷书、隶书,专心研究文字训诂的学问,跟从他学习的门生很多。到了北齐末年,掌管典籍文献的官吏所抄写的字体,就比以前的时候强多了。

 

江南民间流传有《画书赋》一书,是陶隐居的弟子杜道士撰写的。这个人不怎么认识字,轻率地规定字体的法则,假托名师,世人以讹传讹,信以为真,很是误人子弟。

 

擅长绘画,也是件好事,从古以来的名士,很多人有这本领。我家曾保存有梁元帝亲手画的蝉、雀白、团扇和马图,也是旁人很难企及的。梁元帝的长子萧方等专门善於画人物肖像,画在座的宾客,他只要用笔随意点染,就能画出几位逼真的人物形象。拿了画像去问小孩,小孩都指出画中人物的姓名。还有萧贲、刘孝先、刘灵除了精通文章学术之外,也善於绘画。赏玩古今名画,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但如果善於作画的人官位还未显贵,则能绘画就会常被公家或私人使唤,作画也就成了一种下残的差使。吴县顾士端身为湘东王国的侍即,后来任镇南府刑狱参军,他有个儿子名叫顾庭,是梁元帝的中书舍人,父子俩都通晓琴棋书画,常被梁元帝使唤,时常感到羞愧悔恨。彭城有位刘岳,是刘橐的儿子,担任过骠骑府管记、平氏县令,富有才学,为人爽快,绘画技艺独一无二,后来跟随武陵王到蜀地,下牢关战败,就被陆护军弄到枝江的寺院里去画壁画,和那些工匠杂处一起。如果这三位贤能的人当初都不会绘画,一直只致力於清高德雅的事业,怎么会受这样的耻辱呢?

 

弓箭的用处,可以威震天下,古代的帝王以射箭来考察人的德行,选择贤能。同时也是保全性命的紧要事情。江南的人将世上常见的射箭,看成是武夫的射箭,所以儒雅的书生都不肯学习此道。另外有一种比赛用的射箭,弓的力量很弱,箭身较长,设有箭靶,宾主相见,温文尔雅,作揖相让,举行射礼。这种射箭对於防御敌寇,一点没有益处。经过了战乱之后,这种“博射”就没人玩了。北方的文人,大多数会“兵射”,不只是葛洪能一箭可以追杀贼寇,三公九卿宴会时常常赐射箭的优胜者。射箭技术的高低,关系到荣誉与赏赐。尽管这样,用射箭去猎获飞禽走兽这种事,我仍不愿意你们去做的。

 

算术也是六艺中重要的一个方面,自古以来的读书人谈论天文,推定历法,都要精通算术。然而,可以在学别的本领的同时学算术,不要专门去学习它。江南通晓算术的人很少,只有范附的祖恒精通它,他的官位是南康太守,北方人中多通晓算术。

 

医学方面,要达到高水准极为困难,我不鼓励你们以会看病自许。稍微了解一些药性,略为懂得如何配药,居家过日子能够用来救急,也就可以了。皇甫谧、殷仲堪,就是这样的人。

 

《礼记.乐记》说:“君子无故不撤去琴瑟。”自古以来的名士,大多爱好音乐。到了梁朝初期,如果贵族子弟不懂弹琴鼓瑟,就被要认为有缺点,大同末年以来,这种风气已不存在。然而音乐和谐美妙,非常雅致,意味无穷!现在的琴曲歌词,虽然是从古代演变过来,还是足以使人听了神情舒畅。只是不要以擅长音乐闻名,那样就会被达官贵人所役使,身居下座为人演奏,以讨得残杯剩饭,备受屈辱。戴安道尚且遭遇过这样的事,何况你们呢?”

终制 第二十

 

  死者,人之常分,不可免也。吾年十九,值梁家丧乱,其间与白刃为伍者,亦常数辈;幸承余福,得至于今。古人云:“五十不为夭。”吾已六十余,故心坦然,不以残年为念。先有风气之疾,常疑奄然,聊书素怀,以为汝诫。

  先君先夫人皆未还建邺旧山,旅葬江陵东郭。承圣末,已启求扬都,欲营迁厝。蒙诏赐银百两,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砖,便值本朝沦没,流离如此,数十年间,绝于还望。今虽混一,家道罄穷,何由办此奉营资费?且扬都污毁,无复孑遗,还被下湿,未为得计。自咎自责,贯心刻髓。计吾兄弟,不当仕进;但以门衰,骨肉单弱,五服之内,傍无一人,播越他乡,无复资荫;使汝等沈沦厮役,以为先世之耻;故腼冒人间,不敢坠失。兼以北方政教严切,全无隐退者故也。

  今年老疾侵,傥然奄忽,岂求备礼乎?一日放臂,沐浴而已,不劳复魄,殓以常衣。先夫人弃背之时,属世荒馑,家涂空迫,兄弟幼弱,棺器率薄,藏内无砖。吾当松棺二寸,衣帽已外,一不得自随,床上唯施七星板;至如蜡弩牙、玉豚、锡人之属,并须停省,粮罂明器,故不得营,碑志旒旐,弥在言外。载以鳖甲车,衬土而下,平地无坟;若惧拜扫不知兆域,当筑一堵低墙于左右前后,随为私记耳。灵筵勿设枕几,朔望祥禫,唯下白粥清水干枣,不得有酒肉饼果之祭。亲友来餟酹者,一皆拒之。汝曹若违吾心,有加先妣,则陷父不孝,在汝安乎?其内典功德,随力所至,勿刳竭生资,使冻馁也。四时祭祀,周、孔所教,欲人勿死其亲,不忘孝道也。求诸内典,则无益焉。杀生为之,翻增罪累。若报罔极之德,霜露之悲,有时斋供,及七月半盂兰盆,望于汝也。

  孔子之葬亲也,云:“古者,墓而不坟。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识也。”于是封之崇四尺。然则君子应世行道,亦有不守坟墓之时,况为事际所逼也!吾今羁旅,身若浮云,竟未知何乡是吾葬地;唯当气绝便埋之耳。汝曹宜以传业扬名为务,不可顾恋朽壤,以取堙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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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死亡,这是人常有的事,不可避免。我十九岁的时候,正值梁朝动荡不安,其间有许多次在刀剑丛中过日子,幸亏承蒙祖上的福荫,我才能活到今天。古人说:“活到五十岁就不算短命了。”我已年过花甲,六十有馀,所以心里平静坦然,不为馀生顾虑了。以前我患有风湿病,常怀疑自己会突然死去,因而姑且记下自己平时的想法,作为对你们的嘱咐训诫。 

 

我的亡父与亡母的灵枢都没能送回建邺祖坟处,暂时葬在江陵城的东郊。承圣末年,已启奏要求回扬都,著手准备迁葬事宜,承蒙元帝下诏赐银百两,我已在扬州近郊北边烧制墓砖。此时正值梁朝灭亡,我流离失所到了此地,几十年来,对迁葬扬都已不抱什么希望了。现今虽然天下统一,只是家道衰落,哪里有能力支付这奉还营葬造墓的费用?况且扬都已被破坏,老家没有一个亲人了。加上坟地被淹,土地低洼潮湿,也没办法迁葬。只有自己责备自己铭心刻骨地感到愧疚了。 

 

孔子安葬亲人时说道:“古代的墓是没有土堆的。我孔丘是四处奔走的人,不能不在墓地上留个标志。”於是在墓上造了个土堆,只有四尺高。这样看来君子处世行道,也有不能守著坟墓的时候;何况为事势所逼无法守墓呢!我现在寄居在外,自身就像浮云一样飘荡不定,都不知道何处是我的葬身之地,只要在我断气以后,随地埋葬就行了。你们应该以继承功业、弘扬美名为要事,不可顾恋朽骨坟土,以至於而埋没了自己的前程

,于是枝枯叶落,大多不能对社会有所作为。等到悲凉地守着贫穷的小屋时,后悔又怎么来的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