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故事微盘:医道见闻录（四）：冉二陈（中）

刘兰华老师是西昌州二医院主任医师，四川省名中医，成都中医药大学1965年进校的老校友，与我的研究生导师和中浚研究员是大学同学。刘老师推崇《金匮》，擅用苓桂术甘汤、苇茎汤及《内经》十三方等。2000年，我跟随刘老师实习，从刘老师那里再次听得冉品珍老先生逸事。
刘兰华老师祖籍四川潼南县，她的外祖父解放前便是潼南县当地的名中医。潼南紧挨遂宁，刘老师的外祖父与解放前在遂宁行医的冉品珍先生因此很熟，辈分尚比冉老长半辈。1965年，16岁的刘兰华老师到成都中医学院（1995年更名为成都中医药大学）念大学时，其外祖父便曾托付冉品珍先生多多照管这个自己疼爱的孙女。以此因缘，刘兰华老师曾得冉品珍先生指点真传。
　　刘兰华老师告诉我，冉老先生对《金匮要略》钻研颇深。一次，尚在大学期间的刘老师患眩晕一病，头目晕眩，如坐舟车，难以行动。已服数方虽有减轻，但症状尚重，甚至找到当时名医吴棹仙，吴老先生处以天麻钩藤饮加减，效果亦差。这日，刘老师到冉品珍先生家中探视，将自己的眩晕病情告诉冉老。冉老详细听完病情后，训责刘老师道：“你已经学习了《金匮要略》，自己都应该看好自己的病。《金匮要略》说‘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你的病正是苓桂术甘汤对症！”冉老遂书方一首，乃是苓桂术甘汤加半夏、陈皮（其实亦可说是二陈汤加桂枝、白术），药仅六味，刘老师服后，一剂而愈。我从刘老师处听得此医案，后来自己从事临床工作后，常用苓桂术甘汤加味治疗舌苔滑腻厚腻、脉滑或弦滑的美尼尔氏综合征病人，也收到很好效果。
　　我跟随刘兰华老师学习的时候，师徒关系相处融洽，刘老师也愿意对我多加指点，常有心得体会、名医掌故毫不保留传授于我。她也经常提问，考查我的中医功底。一次，刘老师问我：“我们现在运用温胆汤，常以温胆汤为寒凉之剂，那为何温胆汤不名清胆汤，而‘温’名之？”我以方剂学教材“正解”回答刘老师说：“温胆汤本出自《千金要方》，主治胆寒证，原方生姜用至四两，偏于温性，故名温胆。”刘老师点头，却不置可否，告诉我说：“对于温胆汤，冉品珍先生别有他解。”
　　刘老师说，一次她与几名同学到冉老先生家中探访，冉老先生向她们提出了温胆汤的这个问题。刘老师与她的同学几人七嘴八舌回答冉老提问，各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回答，其中也有我说的这个解释。但是，冉老听后，却一一摇头，说都没有回答到关键之处。于是大家安静下来，仔细听冉老解释。冉老说出了一段简短而令人深省的话——“古人说‘温者，和也’，温胆汤实际上叫和胆汤，是一首和解剂。”
　　刘老师向我讲述了这段掌故后，并没有进行过多的阐述，但是当时我即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之感。后来我在德昌从事中医临床工作的时候，在温胆汤的运用上取得了不少心得，可以说多与当初刘老师的启发有关。我临床体会到，温胆汤不仅可以调和胆胃，也可调和肝脾、调和胆心、调和少阳、调和膜原，常用该方加减治疗中风、眩晕、胸痹、心悸、失眠、癫痫、癫狂、咳嗽、哮喘、湿温、暑温、伏暑等病证，都有良好效果。尤其是个人觉得温胆汤与小柴胡汤有异曲同工之妙，同为少阳病之对治，若少阳病见湿热、暑热、痰热兼夹时，可用温胆汤、温胆汤合小柴胡汤、蒿芩清胆汤（含温胆汤）加减。温病邪在膜原或湿温在气分、膜原时，亦可用温胆汤加减，与达原饮相出入。感念之余，觉启迪之功，实在冉老与刘师。
　　至今，成都中医药大学尚有一批擅用二陈汤的老师，如方剂教研室叶品良老师。叶品良老师在成都北巷子门诊部坐诊，医名颇盛，病人极多，可谓送往迎来、接踵摩肩。叶师亦擅用二陈、蒿芩清胆汤，不知是否亦是冉老一脉。
医道见闻录（二）：平淡中见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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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处方，方有大小；医者用药，药有险易。《内经》说处方“君一巨二，制之小也，君一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古人用药者有随取数味、至为平淡即获良效者，其要在于认证之准。但时至今日，有此功底者日渐稀少，临床中医处方，少则十一、二味，多则十六、七味，甚至二十余味不等。处方能用十味以下者都不多见，用药也多求险峻，喜好所谓“特效药”、“奇特药”、“经验药”，或大量草药，或大包虫药，或施以温燥大毒，以此矜为神奇，视为渊博。
广西刘力红博士在其著作中曾谈到解放前成都名医“田八味”，施方用药，不过八味，此可谓功底深厚者，今已罕见。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医道亦贵在平易。若在平易二字上下功夫，亦可谓神奇矣！用药平易者，临床偶尔可见。这些医生往往以平淡之药、数味之方，而取良效，让人不得不感叹其功底之深。
七年前，笔者在四川西昌地区一县中医院工作期间，曾对一老中医处方深为佩服。该老徐姓，为该院书记，平素为人和蔼，性情平和，常在中药房帮药房人员抓药。他平时病人群也不多，在医院里属于中间层次，但偶一见其处方，莫不叹其工整。
当时笔者在内科病房任住院医师。一日，相邻病区医生收一危重病人。患者七十余岁，退休干部，患老年痴呆症已近十年，另有高血压、糖尿病病史十余年，此次以“腔隙性脑梗塞”入院。经过主管医师全力治疗，已无生命危险，但是住院一周左右，即出现呃逆。呃逆频频，不可歇止，以致汤水难进。此为中枢性呃逆，本为难治。主管医师予西药镇静、解痉等药物无效，又投丁香柿蒂汤加味，无效，再投旋复代赭石汤，亦无效。其间每日予大剂量柿蒂煎水液频服，仍无寸功。延至五日以上，患者精神已极为萎靡。患者家属本为徐姓中医老病号，此时想到延请此老会诊。徐姓医生应邀至病房，简单诊视后，留方一首。笔者索观，见处方工整，用药平和，不过七味，先写四君子四味，再写三味加减药——“太子参30g炒白术12g茯苓12g甘草6g干姜6g肉桂末6g丁香6g”。患者服药后，一剂未尽，呃逆全止，病情逐渐平稳。此案确可见平易之功！令人叹服！
后笔者下乡基层锻炼，于夏月多雨季节之时，亦遇到一呃逆两日不止患者。即刻投以附子理中丸温水冲服，并针刺内关、中脘、足三里，加电针温和刺激，不到半个小时，呃逆即止。又听闻乡下一中年医生介绍，他治疗呃逆采用针刺涌泉，也有很好效果。此为题外话。
由此可见，中医处方，方不在大小，药不在险易，若认得证准，小方亦可治大病，此处最考医人功底。
医道见闻录（一）：陈达夫治疗暴盲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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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达夫先生是成都中医药大学已故著名中医眼科专家，是20世纪少有的几个中医眼科大家之一。陈老出生于1904年，四川西昌人，眼科得自家传，早在解放前便已位列西昌八大名医行列之间。解放后五十年代，由于陈老治愈一苏联专家疑难眼疾，以此因缘，由周总理亲自下调令，将陈老调自成都中医药大学任教，创建了中医眼科学这一在该学科领域内唯一的国家级重点学科。
陈老熟谙《伤寒》，在眼科临床上擅用经方、习用温热，倡导以伤寒六经辨证辨治眼疾，与传统的中医眼科大不相同，独辟蹊径而成就颇高。他所撰著的《中医眼科六经法要》一书记载了他运用六经辨证辨治眼科疾病的经验心得，曾有学者赞誉《中医眼科六经法要》一书为“中国20世纪最伟大的中医眼科学著作”。
陈老已于1979年去世，但是他的医案典故至今在成都中医药大学亦偶可得闻。笔者在成都中医药大学读研期间，曾听得流传的几个精彩医案，现摘其一，记录于下：
六十年代，成都中医药大学医古文教研室一老师回乡探亲。时值十二月隆冬严寒，但该老师家在农村，须涉河方能到家，乃赤足忍刺骨之寒趟水而过。翌日，双目忽然暴盲，不能视物，指动亦不能见。先至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简称“川医”，即华西医科大学，现为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眼科就诊，诊为“急性视神经炎”，急性视神经炎为眼科重症，川医眼科主任告之已不可救。患者遂回本校，找中医眼科专家陈达夫先生诊视。陈老诊脉审症之后，处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孰料两剂之后，患者顿时瞻视如初。医道之神，叹为观止！是时，川医眼科主任亦为陈老折服，甘为陈老弟子，跟随陈老抄方学习一年有余。
患者为冬月涉水，寒邪逼入足三阴经，目部瞳神水轮属肾水，足少阴肾经之络分布水轮底面，寒邪凝滞少阴之络，神光不得发越，故得暴盲。陈老治从少阴，麻黄附子细辛汤直入肾经温散寒邪，寒郁得解，而神光发越，复明如初。传统治疗暴盲一症少有用温散一法的，且眼科多喜用寒凉之品，陈老用药之神，全在于认证之准，令人叹服！
陈老辞世已近三十年，然笔者深心佩服，叹龙树之后，尚有几人能学！医道艰难，我辈学人尚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