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颖汪苏泷互粉:资中筠 邓晓芒 易中天:所谓文化大国-中国选举与治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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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中筠 邓晓芒 易中天:所谓文化大国作者:南方周末编辑部来源:南方周末来源日期:2010-2-10本站发布时间:2010-2-18 12:12:52阅读量:9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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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面子比命都重要

  易中天:讲到体育,2000年我们申奥成功,我正在丽江。那天晚上,丽江所有的酒吧挤满了中国人在看电视,在欢呼。第二天早上,我们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是同一个标题,非常整齐:“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是什么意思?第一层意思,“他们输了”;第二层意思,“我没赢过”,我好不容易赢了一回。我当时感觉真的很不好。如果我来做媒体,我的标题应该是“中国感谢世界,北京欢迎大家”。我就想问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把这个事儿看得这么重要?

  邓晓芒:讲得通俗一点,就是爱面子。但是里头很有文章。为什么国人那么爱面子呢?我觉得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理缺乏自尊,要靠外部的东西来支撑自己。中国两千多年来处在人际关系的一种规范、礼节、礼貌、礼尚往来之中,这些东西成了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是对内在的看不见的那些东西,做的功夫很少。

  易中天:刚才说到武德,武德的特点首先是把自己做大做强,然后表现出来的是柔弱、慈悲、忍耐。这不是挺好的吗?如果世界上能有这样一个老大,又大又强,但实际上表现出来的是柔弱、慈悲、忍耐,那不是世界太平了吗?

  邓晓芒:对。

  易中天:而这种武德,美国人好像没有。由此推出的必然结论是,最好中国做老大。文化大国、军事大国、经济大国,都做大国,然后还挺柔弱。

  邓晓芒:对。这是中国传统的理想,前提是你要能赢,然后你表现出柔弱。

  易中天:就是先把人家打得满地找牙。打趴了以后,再摸摸他。

  邓晓芒:皇帝就是这样。一个王朝建立的时候,首先把所有的人都打趴了,看他们没有再爬起来的可能了,就仁爱治天下,皇恩浩荡。实际上每个人都想成为皇帝,都想赢,然后表示我赢了对你们只有好处,我赢了会慈悲为怀,我会照顾你们的,这是中国传统的体制,从武德到国家体制,里面是一脉相承的,是同一个模式。所以我讲文化心理模式非常重要,它可以贯通中国人的各个方面。但问题是,今天这种理想已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了。你不可能再推出一个皇帝统治全世界,然后关怀全世界。

  易中天:今天讨论文化大国,你觉得文化大国有标准吗?

  邓晓芒:有历史标准,没有绝对标准。文化有历史的发展过程,有它的必然性。很多人否认这个必然性,但是文化的发展必然会走向某些共同的标准,这个标准,应该就是文化大国的标准。

  中国足球比中国教育希望要大些

  易中天:有一次,教育部的一个官员视察一所非常著名的理工科大学,问它的学生会主席:“阿房宫是谁烧的?”这个学生会主席回答:“不是我烧的。”主管学生工作的校党委副书记在旁边,也对着教育部的领导说:“我用党纪和人格担保,确实不是他烧的。”中国教育为什么弄成这样?我上次在一个场合,问著名的教育学者杨东平:“你觉得中国教育和中国足球哪个更有希望?”资先生认为呢?

  资中筠:我看足球比教育希望更大些。其实足球有没有希望关系不大,爱输不输,爱赢不赢,影响不了国运,而且它还是容易改造一些,但是教育真是很难。现在,教育问题已是盘根错节,简直没法再改。大家都对应试教育有很多批评,觉得应试教育把人的思想都束缚起来了。但在中国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应试教育还是惟一能相对公平的方法,使得贫困子弟有机会接受比较高的教育,就是大家拼命念书;要改的是应试的内容,考什么,这个非常重要。但是现在即使是应试教育都在变质,一些重点中学凭分数录取的比例越来越小,凭关系和凭钱的比例越来越大。

  另外,教育不公平,其表现最主要的还不在于没钱交学费,没钱交学费的问题是属于比较容易解决的。最难解决的问题是师资的退化。你想,你这么教出来的学生,将来当了老师,然后再一批一批这么下来的话,说得悲观一点,有品种退化、民族退化的危险,

  现在我们特别缺乏的是公平教育的问题,大家都唱高调,小学生都心怀祖国、放眼世界,但是对于怎么样不随地吐痰,不随地扔垃圾,公民的责任是什么、权利是什么,这一套都没有教。

  易中天:我写过一篇博文,叫做《谁该清退,该清退谁》,就是谈教育部清退代课教师的,最后一句说“该清退的,不知道是谁”。

  资先生特别强调文化要有载体,我们中国文化的载体就是汉语,或者说是华文,或者说是中文。您觉得这个还有希望吗?

  资中筠:中文我觉得还有希望,如果有比较多的教中文的教员都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话,还可以慢慢地好起来。但是假如电视老是这样乱七八糟地下去,它可能就抵销了课堂里面辛辛苦苦教出来的东西,像正确的字应该怎么写。

  易中天:我可以告诉您,至少中央电视台对错别字抓得非常紧,一个错别字扣50块钱,编导扣50,制片人再扣50,副主任还得再扣50,一层层扣上去。但是它依然有很多错别字。(南方周末原文链接)

  文化要用母语讲

  作者:资中筠(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前所长)

  我觉得现在我们有点乱套。一方面,特别想走出去,好像文化大国说来就来,我们要变成文化大国了,于是乎就成文化大国了。然后就花好多好多钱,在国外建孔子学院,教人家外国人学汉语。与此同时,我前些日子刚听到,上海几个名牌大学自主考试,理工科干脆不考中文了,我觉得很荒唐,所以就先从这件事情讲起。

  你要是讲文化,首先母语是最重要的,文盲跟一个有文化的人的区别,不就是因为他认字,越学越多吗?你是靠什么来思考的?一定是用中国话来思考,不是用外文,除非你从小就在外国生长,先学外文,后学中文。你的中文学到什么程度,你认的中文字有多少,用中文掌握了多少知识,就决定了你思维的复杂程度和文化程度。

  我们现在讲这个人文化水平很高,那个人文化水平比较低,实际上是他的中文水平比较高或比较低。我是学外文专业出身的,我从小学就开始学外文,专业学的是英国文学,但是到今天我也不认为,学不学英国文学能够决定我的文化程度。我的文化程度还是我的中文决定的,我的思辨和表达能力取决于中文。当然,我学了外文之后,懂了很多东西,丰富了我的文化,应该说是个仓库吧。但是如果我不学外文,根本不会外文;我已经学了这么多中文,再去学另外一个专业,我觉得我的文化水平应该还是像现在一样。所以对中文这个问题,我们应该这样看。

  一个国家的母语是它文化的载体,你学了多少,你掌握了多少母语,你就会成为有什么样文化修养的人。我见到好几位大出版家学历很低,甚至是小学刚毕业,但是他们读了好多书,尽管不会外文,也没怎么学过数理化,但有很高的文化修养。还有一些革命老干部,基本上没上过学,但看过很多书,中国的历史知识丰富,也有很高的文化修养,只举一位大家都知道的,胡耀邦。

  有些名牌大学居然认为理工科就可以不考中文,这是非常荒谬的,他们只想培养高级工匠。理科、自然科学和哲学是相通的,连母语都不要掌握,怎么可能培养出发明家来?当然可以说这只是几个大学的自主考试,教育部并没有统一取消理工科的语文考试,但是它所释放出来的信号是非常有害的。因为我们国家的中小学教育是以考试为导向的,取消语文考试,哪怕是部分地取消,就会让语文不太好的学生觉得用不着学了,老师也觉得用不着认真教了。与此同时,外文是非学不可的,因为不学外文是没有前途的——据说做这个决定的校长们是这样说的。不学外文没有前途,但是不学中文可以有前途,可能他以为中国人都说中国话,多认几个字,少认几个字,多学一点,少学一点,没关系。

  但是与此同时,我们又说要加强我们的“软实力”,然后花那么多钱去教外国人学中文,看来,我们确实有一种危机感。我们也要输出文化,问题是:我们拿什么东西输出?只好又请出老祖宗来,一会儿挖一个墓,一天到晚搞文化遗产,现在好多地方把“申遗”作为天下第一大事了,好像申到了一个“遗”,我们的文化就上多了一层。申的“遗”都是祖宗留下的遗产,不是我们新创造的东西,挥霍祖宗遗留下来的东西,而且还没有用好。

  我觉得与其一天到晚说要弘扬这个、弘扬那个,不如首先好好把电视屏幕里头的白字消灭掉。现在这个危害极大,对中小学学生比教科书影响大。我听商务印书馆新版汉语字典的编辑跟我说,他接到一些中学生来信,说你们的字典错了,因为电视屏幕上不是这么写的。

  要扎扎实实地把这些事情搞好,把错别字改了,把成语说对,不要闹“你到我贵府上来”、“您的家父”、“我的令妹”这类笑话。假如能把这些东西弄干净了,我觉得我们的文化就稍微进步一些了。

  一讲到文化传统,一说到我们有过多么辉煌的传统文化,我们常常忘记,从晚清到民国这一百年间,有许多仁人志士,文化水平很高的那么一批人,尽了很大的努力,继承了中国比较优秀的传统,加上吸收了外国的文化,把两边优秀的东西结合起来,创建新文化,做出了宝贵的贡献,成绩斐然。可惜后来断了。我们现在把这一段完全忽略了,一说传统文化就从孔夫子讲起,为什么不讲严复、王韬、梁启超、胡适、鲁迅、傅斯年等等这一大批人?我们今天所争论的问题,他们早就争论过,他们这批人作为整体,百年来为振兴民族精神,创造新文化所达到过的高度,我们现在还没有达到。

  前几年,我们一大批大学,像北大、清华、南大、浙大等等,都在搞百年纪念,说明这些现代大学早都已经建立起来了,而且有了很好的成绩,引进了西方的模式,又建立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培养出了很多人才,但是现在忽然又说都要向哈佛看齐,却又只看皮毛,不知道人家的精髓何在。

  说到全盘西化,首先它实际上是个伪命题。我们不可能全盘西化,这么坚固的传统,不管是好是坏,它西化不了;另一方面,我们天天都在西化,包括现在生日吃蛋糕,都不吃长寿面了。有的是无害的,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是最优秀的东西,我们上一代人、两代人嫁接过来的,现在又推出去了,不要了。

  我也很同意传统文化里面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也同意鲁迅对国民性的批判,现在有些人说鲁迅的这些做法是汉奸行为,实在岂有此理。鲁迅是爱之深、虑之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我们也还有一脉相承的很优秀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士林”有一种坚守,有些事情是“为士林所不齿”的,有些人是士林“耻于为伍”的,这里无形中也有一个价值系统。比如孟子说“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这跟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是可以嫁接起来的。

  我们不能够把现在文化的缺失和所有坏的东西,都怪在几千年的传统上,或者说跟农业文明有关系。农业文明肯定不适合于现在的市场经济,但是从精神上来讲,它并不是完全没有过比较优秀的、能够支撑民族脊梁骨的东西,但是后来就被打断了。

  谈文化,要注意几个问题。一个是泛政治化,把文化完全附属于政治。“软实力”这个词我有点不想用,因为它又把文化当成一种工具,而“软实力”这个词实际上也是美国人发明的,有它特定的含义。建立新文化,或者是重建精神的家园,最好不用“软实力”这个词,文化就是文化,一个国家的文化高不高,或者是文化水平怎样,取决于相当多的人,特别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的修养。这种文化修养包括道德修养、做人的价值观,必须依附在一个一个人的身上,而不是其他。老说软实力,容易泛政治化,容易流于以对外争面子为目标,务虚名,不重内功。

  另外一个弊病就是高度实用主义,这是在改革开放以后特别发展起来的,跟市场经济相联系,就是说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在于你产生不产生立竿见影的经济价值,所以很多东西都没用了。

  学历史有什么用?学中文也没用,中国人反正都会说中国话,还不如学点外文。我学了一辈子外文,深知不是生来讲英语的人,真要把它学到跟自己的母语一模一样,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如果要靠这个体现你的文化水平,就等于邯郸学步。何况现在所谓的精通好几门外语,其实就是认几个字,能查字典看书就了不起了。我到现在用外语写作都没有把握,总要请人家看一遍,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是太地道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是文化要更开放。“五四”时期那一大批人,其实也只有二三十岁左右,胡适、傅斯年、钱玄同这些人都很年轻,李大钊那时也才30岁,他们当年敢想敢说,了无忌禁,想办《新青年》,自己就办起来了,办起来以后,在上面吵架,可以吵得一塌糊涂,言辞激烈,也有不少片面性,但都是高水平的吵架,有不同的思想在撞击。

  现在谈要建立文化,除了去找老祖宗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但其实用不着你找老祖宗,《论语》、《孟子》以及其他先秦诸子的经典著作已经翻成了许多文字,早就传播出去了,现在仍有西方汉学家在研究这些东西,还用你现在去输出吗?人家要看的是你现在能拿出什么新东西来;你的所作所为符不符合一个现代的、负责任的国家的形象。所谓的负责任不只是对外负责任,也是对自己的人民负责任。

  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重要的不是输出文化,而是建立文化,先得有货才能卖。而且建立的是新文化。其实我们并不是完全在废墟上建立,但是我们根本不理会前人的努力。包括梁启超的《新民说》,早就说清楚了很多问题,如果国民在本国总是受压迫的话,遇到外来侵略的时候,你要他站起来保卫国家,这是南辕北辙,不可能的。所以鲁迅也早说过,我们在反对别国奴役我们国人的时候,不要又想,那还不如受自己人的奴役好一点。我们现在有很多思维方式就是这样的,做自己人的奴隶不算什么,一看外国人欺负我们,简直不得了,甚至于不是欺负,也算欺负。日本侵略中国,确实对我们有很大的破坏,最大的破坏就是打断了我们现代化的进程,但在这之后,那么多年来就没有外国人侵略我们,我们自己做了什么?(点击进入南方周末原文链接)

  邓晓芒:为什么我们输不起

  大国文化,不在于那些外表的东西:体育、GDP、武功……而是在于文化心理模式。

  全世界的人恐怕都会承认中国是一个文化大国,可惜只限于过去。今天的中国可以说是经济大国、军事大国、手机大国、太空大国等等,但对全人类的文化贡献却不多。

  正是由于祖宗的大光辉,今天我们中国人尤其有一种大国情结,特别是文化大国情结。我二十多年前看《霍元甲》,前年又看了《李小龙》,发现里面都有类似的情节:一个是打败了日本武士,再一个,打碎了“东亚病夫”的牌子。《李小龙》里有所改进,除了这些以外,他还让一个日本武士充当他的跟班、他的崇拜者。再一个很重要的情节,就是李小龙后来在美国读的是哲学。

  中国武术也有它的哲学,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所谓的武德。中国的武术讲武德,武德也可以算是一种哲学。它和西方的拳击、摔跤都不一样,西方的拳击、摔跤都是体育,中国的武德是讲做人的道理。做人的道理有很多,不一定要习武,但武德里讲的做人的道理,有它的特殊之处。

  首先,他要凭借自己的武功成为强者,这是武德里必备的条件。很多武侠电影、小说里的主角都从小多病,身体很弱,受人欺负,这刺激他们要发奋习武,要强身健体,不受欺负。所以他们练武比一般人刻苦,也容易成为高手。

  到了这个层次,再修武德。武德实际上是以成为强者为前提的,武德本身则是说,成为强者以后,你要慈悲,要表现出退让、低调、忍让,甚至要表现得柔弱,这是老子讲的柔弱胜刚强。所以说,武德并不是要凭武功打天下,要建功立业,甚至于不是打抱不平、见义勇为。——这是一般的道德,不是武德。武德甚至有时候还抑制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去惹是生非。但所有这些的前提,就是要能打赢。赢家才能讲武德;输家不配讲武德。当然,还是要讲一般的道德,但只有赢家才能讲武德。中国人对输家是很少喝彩的。

  最近的张开印用少林武功PK泰国拳王,把他打翻在地,解说员声嘶力竭地欢呼,加以嘲笑,这是有失体育精神的。这与泰国拳王本身也有关,他曾经在事前叫嚣要打败少林功夫,要打败中国功夫,但后来有记者去采访,他说,那只是一种赛前的策略。在体育界,赛前这样是被认可的,比如拳王争霸赛,拳击手事先放出狂言,是为了振作自己的信心,削弱对方的气势。但是真正上场了,还是非常敬业的,一拳一拳地来,输的人也诚心服输。虽然选手事先有过一些狂言,但其实并没有瞧不起他的对手,所以输了以后,也可以赢得对手和观众的尊重。这就叫体育。当然,体育也有体育道德,体育道德和武德是不一样的。我们看到那么多拳王争霸赛,没有人在事后用输家事先的张狂来嘲笑他。

  中国的运动员一般来说比较低调,最近几年好像有点变化,不那么低调了,但以往一直是很低调的。可是他们的心思很少真正用在体育本身上,而是专注于输赢所带来的各种效益,其中特别是在国际比赛上国家的脸面。所以中国人,包括运动员和观众,一般来说都有一种输不起的心态,因为容易被看成输的不是一场体育比赛,而是整个国家的面子。

  近些年出的好几本书,《中国站起来》、《中国可以说不》、《中国不高兴》,其实主要都是争面子。我们把这样一种争面子叫做“树立民族自尊心”,或者“找回民族自信”。

  以前的“东亚病夫”,这个是我们绝不容忍的,但它只是一个符号,你把“东亚病夫”的牌子打掉了,就能够找回自尊心、自信心?根据普通常识,未必如此。中国人在奥运会上拿了最多的金牌,但是在我看来,中国人自信和自尊还不如某些输得很惨的国家。它们在体育上输了,但是并没有影响它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鲁迅将近一百年前就发现了这个道理。他有一次看一部纪录片,纪录片里几个日本人在处死一个俄国间谍,那个俄国间谍实际上是一个强壮的中国人,旁观一大群中国人围观,个个面无表情。鲁迅当下大悟:不管有多么强壮的身体,如果是一群麻木的国民的话,照样要被人家一个个砍下头,所以他弃医从文。

  所以中国人的病并不是在身体上面,而是在内心之中。我们今天早就已经打碎了“东亚病夫”的匾牌,但是我们在心理上仍然刻着“东亚病夫”的烙印。

  我觉得,我们要做今天的文化大国,首先要有精神上的大气,不能仅仅是搬老祖宗,而是要在任何国家的人面前展示出你的一种健康的心态、一种让人尊敬的人格力量,不是让人侧目——我们往往在展示我们的“大国气度”、展示我们要站起来的时候,引起别人侧目。为什么?我们可以好好想一想。

  讲到文化大国,或者文化大国里面的大国文化,我认为,它不在于那些外表的东西:体育、GDP、武功……而是在于内心、文化心理模式。鲁迅当年讲的所谓国民性,我今天把它归结为一种文化心理模式,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心理几千年以来所形成的一种思维惯性,这个方面我们要好好研究、探讨,找到我们今天在心灵上的病根,以便于我们将来的改进。(点击进入南方周末原文链接)

  文化大国是否可能,如何可能

  作者:易中天

  最近,所谓“文化大国”,好像是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这并不奇怪。官方公布的数字和一些媒体的报道,让许多人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是经济大国、军事大国、政治大国。在各类国际事务中,都很有些发言权,甚至举足轻重。这时,如果文化跟不上,不能同时也成为文化大国,那就像喝酒喝到兴致最高,突然没了。虽然也许只少了一口,但那感觉,别提有多别扭。

  更何况,我们先前,可是当之无愧的文化大国。春秋战国不说,强汉盛唐也不说,便是弱宋,至少文化是拿得出手的。宋词,宋瓷,绘画,理学,禅林,书院,那可真是“郁郁乎文哉”。明清两代,似乎也不差。所以鬼子们打进来,要抢文物,或者偷。瞅着咱家的东西,什么都好。现在西方许多博物馆和收藏家那里,还有不少偷来抢去的瑰宝。河南、陕西地底下,埋着藏着没挖出来的,也不少。如此悠久的历史、丰厚的家底,没有不能成为“文化大国”的道理。如果居然不能,那是要愧对列祖列宗的。

  所以,甭管怎么说,这事得弄成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得琢磨两个问题:一个叫“是否可能”,一个叫“如何可能”。当然,不需要说明,我指的是现在。如果说过去,我们老早就是。

  先说“是否可能”。

  中国,能够成为当代的“文化大国”吗?邓晓芒先生有一个观点,叫“任何国家都有可能”。为什么都有可能呢?我想,是因为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没有文化的国家和民族,是不存在的。什么是文化?在我看来,文化非他,乃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方式。任何民族在任何时代,都要生存,都要发展,这是没有疑问的。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时代,又有不同的方式,这也是没有疑问的。既然所有的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则所有的国家,便都可能成为“文化大国”。

  但这只是“可能”。而且,这种“可能性”,也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当今世界,堪称“文化大国”的,屈指可数。不不不,准确地说,是数不出。文化大国,标准是什么?如果是文化产业的产值、利润、出口量、市场占有份额,或者在国民经济总产值中的比例,那么,美国要算一个。可惜,美国却被认为是“没文化”的。也不光是中国人这么认为,欧洲人也这么认为。我在百老汇看音乐剧,当时就犯嘀咕:就这,也算文化?

  也只好说历史。历史上,文化大国可不少。中国就不说了,当然是。印度,也是。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俄罗斯,还有意大利,都是。怎么都是呢?因为都有标志性的文化人物。这些人物,全世界也都认账。比方说,提起托尔斯泰,大家都点头称是;提起莎士比亚,大家都心服口服;提起歌德、贝多芬、康德、黑格尔,没人不承认德国是文化大国。美国吃亏,就在这里。标志性人物是谁?总不好把米老鼠也算一个。

  那么,为什么只要有了这样的文化人物,成为“文化大国”就靠谱了呢?

  很简单,就因为他们的影响,都是超国界的。请大家想想,孔夫子、释迦牟尼、卢梭、伏尔泰、马克思、恩格斯,他们的影响,哪一个是仅限于本国的?事实上,但凡“文化大国”,一定具有国际性。比方说,有一段时间,亚洲一些国家,都写汉字;欧洲一些国家,则以说法语为荣。这个时候的中国和法国,岂能不是文化大国?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文化大国,一定是有影响力的。而且这影响力,还一定是超国界的。事实上,文化,文化,一要“文”(文明),二要“化”(影响)。有文能化,即有文化。化出国界,即为大国。不能化出国界,岂不成了卡拉OK,自娱自乐?

  这就又有了一个问题:文化大国的影响力,为什么会超出国界呢?

  我想,恐怕还是因为有魅力。有魅力,才有吸引力。有吸引力,才有影响力。影响力不是硬推出来的。想当年,孔子何曾漂洋过海办儒学堂?佛祖又何曾不远千里办佛学院?然而其影响力,却是不胫而走,远播四海,流传至今。为什么?自身有魅力,挡都挡不住。由此可见,文化魅力,是成为文化大国的关键所在。

  于是我们又要问:文化魅力,来自哪里?

  也有三条。第一,这些国家或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精神”或“国家精神”。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自己都没有精神,却说可以影响世界,岂非天方夜谭?第二,这种精神,一定有着深刻的内涵。肤浅的东西,可以喧嚣一时,难以影响一世。第三,这种精神,一定有着出彩的形式。出彩不一定就是美,就是精致、高雅、灿烂、辉煌,但肯定不是说套话、打官腔、陈词滥调、人云亦云。它一定是让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爱不释手的。

  有了这三条,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就会有一种极具魅力的精神气质和精神风貌。比方说,魏晋风度或者盛唐气象。这就会有吸引力,也就会有影响力。因为深刻的内涵让人尊敬,出彩的形式让人喜欢。如果还能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一样,立人文之本,开风气之先,那就能对人类文化做出卓越贡献。有这样的贡献,世界就会承认你是“文化大国”。

  这样看,美国,是“有希望”甚至“可以算”的,因为有“美国精神”。这种精神,体现在《独立宣言》,也体现在美国民众的世俗生活。它也有自己出彩的形式,这就是好莱坞大片。只不过,说这种形式是经典,很多人想不通。但文化是与时俱进的。谁能肯定,它将来在人类文化史上,就不会有荷马史诗或唐诗宋词的地位?何况就算这样的东西,也不是谁都拿得出的。

  那就再说“如何可能”。

  可以肯定,用钱堆,是不行的。那只能叫“纹银大国”。光演戏,也是不行的。那只能叫“文艺大国”。把别人偷的,地下埋的,都找回来、挖出来,同样不行。那只能叫“文物大国”。纹银大国、文艺大国、文物大国,都不能叫“文化大国”。文化大国得能“化”,得能影响别人,影响世界,甚至影响人类的历史进程。这就必须有“干货”,有拿得出手、站得住脚、经得起历史检验,让他人由衷钦佩、赞美、学习的东西。

  也就是说,要有体现出现代文明的中国精神。

  这里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是现代文明。所以,照搬老祖宗是不行的。老祖宗不是不能搬,是不能“只搬”、“照搬”。要搬,也得现代化。第二,必须是中国精神。所以,照抄西方人,也是不行的。学得再像,也是人家,不是咱们。要学,也得中国化。建立“现代文明的中国精神”,必须置根于传统,置身于世界。也就是说,得处理好传统与现代、中国与世界的关系。这并不容易。如果还要创新,就更不简单。

  那又该怎么办呢?我认为,一要实干,喊口号是没有用的;二要智慧,打官腔是没有用的;三要理性,唱高调是没有用的。动不动就“不高兴”,更是无聊。自尊心和自信心,不是吼叫出来的。那样的垃圾制造得越多,我们离文化大国就越远。

  更何况,文化大国,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实践问题。成为“文化大国”,也不应该是少数精英的一厢情愿,而应该是全体国民的共同追求。国民活得有尊严,中国才有尊严;国民活得有文化,中国才有文化。也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可能产生出有影响力的人物、思想和作品。因为人民的实践,才是文化的源泉。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点击进入南方周末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