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立文那些年mp3版:周有光：双文化论

周有光：双文化论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09-11-10

本站发布时间：2009-11-11 17:36:14

阅读量：323次

  人类文化的分布和层次

    客：人类文化有哪些特征？

    主：人类文化的特征主要指两件事：一是人类文化的结构，二是人类文化的运动。文化结构指文化的分布和文化的层次。文化运动指文化的聚合和文化的发展。

    客：人类文化的结构是否就是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

    主：把人类文化分为东方和西方的“东西两分法”虽然流传很广，可是不符合客观事实。从地区分布来看有四种传统文化：1、东亚文化，2、南亚文化，3、西亚文化，4、西欧文化。西欧文化传到美洲成为西方文化。东亚文化、南亚文化和西亚文化合称东方文化。东亚文化是东方文化的一个部分，不能代表全部东方文化。

    客：东亚文化是否就是汉字文化？

主：传统文化有三种指称法：1、地理指称，2、文字指称，3、宗教指称。地理指称就是上面讲的四种传统文化区。文字指称按照文字的流通范围分为：1、汉字文化圈，2、印度字母文化圈，3、阿拉伯字母文化圈，4、拉丁字母文化圈（包括斯拉夫字母文化圈）。宗教指称按照宗教的流通范围分为：1、佛教文化区（包括神道教文化），2、印度教文化区，3、伊斯兰教文化区，4、基督教文化区（包括东正教文化和伊比利亚文化）。这些名称都是为了说明的方便，不是严格的定义。

客：关于文化的变化，人们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又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主：这两种说法都只看到人类文化的平面分布和水平移动，没有看到还有层次重叠和前进发展。平面分布就是上面讲的四种地区传统文化。层次重叠是，地区文化之外还有不分地区的人类共同文化，叫做国际现代文化。国际现代文化是世界各国“共创、共有、共享”的公共文化，正在突飞猛进，覆盖全球。每个国家都自觉地或不自觉地生活在地区传统文化和国际现代文化之中。现代是“双文化”时代。

客：国际现代文化就是西方文化吗？

主：国际现代文化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创造，由不同地区传统文化的精华汇合而成。人类社会从分散而聚合，人类文化的精华相互融合，形成不分彼此、大家认同的国际现代文化。国际现代文化以科学为主流，西方科学发展较早，国际现代文化中含有西方成分较多，但是其他传统文化对国际现代文化都有重大贡献，不可低估。

客：地区文化不断融合，是否传统文化即将逐步消亡？

主：人类的文化生活错综复杂，一方面趋向同化，形成国际现代文化，另一方面继续分化，保留地区传统文化。你可以是一个科学家，同时是一个宗教信徒。传统文化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完善化，删除糟粕，发展精华，适应时代的步伐。

  人类文化的聚合和发展

客：文化发展是否有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条道路？

 主：苏联曾经尝试把人类文化分为资本主义文化和社会主义文化。苏联瓦解，冷战结束，经验证明，文化的发展道路只有一条，就是人类“共创、共有、共享”的科学道路。科学分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指明自然发展的道路，社会科学指明社会发展的道路。科学是一元性的，没有西方科学和东方科学的分别，也没有不同主义的分别。

客：自然科学已经得到普遍认可，社会科学在某些国家里还没有得到认可。

主：科学的认可是一个渐进过程。历史上自然科学曾经被宗教否定，经过认识进步，终于得到普遍认可。社会科学兴起较晚，得到普遍认可当然也较晚。社会科学的发展和认可还受到两种力量的制约，一种是人民群众的觉醒程度，另一种是统治集团的开明程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好比天平的两臀，倾斜是暂时现象，平衡是正常现象。整个世界正在快速前进，后进国家迟早会跟上先进国家。

客：人类文化是按照什么步骤发展的？

主：人类文化的发展步骤主要有三个方面。经济方面：从农业化到工业化到信息化。政治方面：从神权政治到君权政治到民权政治，简单地说，就是从专制制度到民主制度。思维方面：从神学思维到玄学思维到科学思维。发展有先后，殊途而同归。

客：哲学和科学是什么关系？哲学是不是科学的宏观综合？

主：科学是从哲学里发展出来的；尚未成熟时候叫哲学，成熟以后叫科学。例如先有物理哲学，后有物理科学。哲学的形成远远早于科学，苏格拉底和孔夫子都生于两千五百年前。自然科学形成于14世纪的文艺复兴之后，社会科学形成于17世纪启蒙运动之后。哲学不是科学的综合，科学是哲学的升华。

客：英法帝国和苏联瓦解之后，原来许多殖民地和附属国独立起来了。这是分散运动，哪里有聚合运动？

主：分散和聚合同时并布，聚合是主流。殖民地和附属国独立后，又正在重新聚合。欧盟就是显著的例子。欧盟是民主的自愿聚合，殖民地和附属国离开强制结合，走向自愿聚合，这是新型的政治聚合。欧盟如果成功将影响整个世界。城邦聚合成大国，大国聚合成国际组织。“两个”世界市场合并成“一个”世界市场，“世界贸易组织”（WTO）是世界贸易一体化的机构。两次大战和苏联解体，引起三次民主化的聚合浪潮，后浪推前浪，形成全球化时代的政治聚合。联合国是国际聚合运动的结果，目前虽然作用不大，可是它是世界一体化的萌芽。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在进行全球化，例如贸易全球化，交通全球化，信息全球化，语言全球化，度量衡全球化，体育运动全球化。聚合运动是历史的自然趋势，人们不可能改变它的进程。

客：你对“全盘西化论”是什么看法？

主：1930年代，一位教育家提出，西方文化是一个有机整体，学习西方不能断章取义。五四邀请“德先生和赛先生”，不能只要“赛先生”，不要“德先生”，这就是“全盘西化论”。清朝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实际是“封建为体、枪炮为用”。解放后实行“向苏联一边倒”，实际是实行马列主义的“全盘西化”。现在明白，苏联实行专制残暴的工业，违反历史的发展规律，终于瓦解。“中体西用”失败了，“一边倒”也失败了。如何学习西方文化还得认真研究。

客：东风西风、河东河西，这也是自然趋势吗？

主：文化流动，不是忽东忽西，轮流坐庄，而是高处流向低处，落后追赶先进。这样人类文化才能不断前进。发展是进化，不是退化。

客：宗教在人类文化中的地位，是否由于科学发展而缩小了？有人认为，科学时代不再需要宗教。

主：哲学家说：科学的已知领域逐步扩大，同时未知领域也逐步扩大。宗教是未知领域的精神寄托，宗教退出科学领域，仍旧有无边广大的未知领域可以驰骋。

客：有人说：中国历史上没有出现奴隶社会，社会发展的“五阶段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不能成立。你是如何看法？

主：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需要重新研究，中国历史是否真的没有奴隶社会阶段，这是一项重大而艰巨的课题。人类社会的发展有共同的一般规律，各个地区又有各自的发展特色，特色不能否定一般规律。社会发展的历史如何分期，各期如何定名，都要重新慎重研究。

客：有人说，西欧的民主社会主义也失败了，只有反对社会主义的美国得到成功。这个说法有道理吗？

主：美国也同样实行福利制度，并得到显著成效。不同之处在“分寸”的掌握上。美国的福利没有损害资本的积累，经济欣欣向荣。西欧的福利限制了资本的积累，造成经济的停滞。英国的“私有化改革”就是解决这个矛盾。福利是资本腹内的社会主义。资本养护福利，经济就兴。福利销蚀资本，经济就衰。百分比的多少，决定天平的倾斜方向。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