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红比印度红好看吗:俞孔坚:为中国城市景观建设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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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2-9-10
景观设计学界的国际顶级盛会,第40届国际景观设计师联盟(IFLA)世界大会,2003年5月25日至29日在加拿大西南部美丽的“边缘”城市卡尔加里(Calgary)举行。大会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32个国家和地区的相关领域优秀代表。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环境学院俞孔坚教授应邀参加大会,并担任主题演讲嘉宾。
21世纪是城市化世纪。世界城市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这一趋势,将是新世纪的重要特征之一。大会主题“边缘上的景观”的提出表明,景观规划设计力求适应并促进21世纪世界城市化发展趋势和历史进程,维护可持续的生态平衡环境。
不要将自己都不喜欢的景观垃圾倒在中国
俞孔坚教授是国际景观设计师,联盟世界大会举办近半个世纪以来的首位被作为演讲嘉宾出席大会的中国景观设计师。他用长达1小时30分钟的时间,作了《城市化与全球化边缘上的中国景观》的主题演讲。
他在演讲中批评并警告西方景观设计师和建筑师,在中国大地向他们敞开欢迎的胸怀的时候,不要对中国大地上的自然、人民、文化和“土地之神”视而不见,甚至藐视。将他们自己都不喜欢的、形式主义的“景观垃圾”倒在中国土地上。他告诫设计师们应该保持自己的职业道德。因为,当他们的服务对象,尤其是中国的开发商和市长们,目前还没有很明确的甄别能力的时候,很容易被张扬的、形式主义的建筑和景观设计所迷惑。他指出,西方景观设计师比中国设计师更有责任和义务,将他们自己国家的经验和教训,而尤其是教训,坦白地告诉给中国城市的决策人和开发商。
俞教授用大量出现和即将出现在中国大地上的西方设计师的作品,来说明上述警告,其中包括国家大剧院。俞教授说:“不要把你们的汉堡包、麦当劳、热狗、炸薯条等来应付和填塞处在景观饥饿中的中国大地。”
俞孔坚的演讲提出了“边缘上的中国景观”的三种含义:一是转变和过渡性。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价值观的转变,强烈影响和体现在景观中。二是危机和危险性。这种危险性体现在景观的社会和文化个性的丧失,生态完整性和安全性的丧失。如城市广场和建筑失去地方个性,河流和山水的自然系统被破坏。这种危险和危机反映了设计师的傲慢态度。三是机会和创新。边缘上的中国景观充满创新机会,这种创新绝不是寻求刺激和新奇,而是来源于谦逊的态度。它包含三个方面的含义:尊重自然,尊重人和尊重土地之神。
俞孔坚的报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被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直到大会结束的发言中,俞孔坚教授的“设计尊重自然,设计尊重人,设计尊重土地之神”的理念还多次IFLA主席和加拿大景观设计师协会主席高度评价,并多次援引。
极具危害的“城市化妆运动”症结种种
俞孔坚关于中国城市景观的思想,在他和李迪华合著的新书《城市景观之路——与市长们交流》(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年1月第一版)里,有充分的阐述。俞孔坚在国际景观设计师联盟世界大会上的主题演讲,正是这本书中的部分内容。只不过演讲是面对外国的景观设计师,而这本书是面对中国的市长们和城市建设者的。
俞孔坚认为,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出现于中国的城市美化运动,在许多方面都与一百年前发生在美国以及随后发生在其他国家的城市美化运动,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尽管在社会制度上有很大的不同,但其产生的社会经济背景,行为与症结都如出一辙。其典型特征是唯视觉形式美而设计,为参观者或观众而美化,唯城市建设决策者或设计者的审美取向为美,强调纪念性与展示性。这种城市化妆的盛行极具危害,已得到有识之士的关注并敲响了城市景观误区的警钟。
“城市化妆运动”在俞孔坚看来有如下症结:
“景观大道”。无论是北方大都市,还是南国小城;无论是三峡库区迁址新建的小镇,还是具有数千年历史的古都,许多城市都为建设纪念性和展示性的“景观大道”而大兴土木,它们往往以欧洲的巴洛克城市景观大道为模板,竭尽“城市化妆”之能事,强调宽广、气派和街景立面之装饰。这样的景观大道往往有以下几个问题:第一,景观大道往往同时是作为车流干道来设计的,因此对步行的人来说是一道危险的屏障,隔断道路两侧的交通。第二,这样轴线性的大道。粗暴地划破了原有城市有机体的交流网络和纤细的肌理,从而使城市发生结构性破坏,造成功能性的混乱。第三,这样的宽广大道,往往拆迁大量居民,耗资巨大,又将传统风貌丢弃,同时破坏城市社区的社会结构,导致场所性与认同感的丧失。第四,由于其纪念性的要求,两侧往往要求布置大体量公共和文化性建筑,否则,无论从比例、尺度上,还是道路的视觉效果上,都很难达到规划设想,而这些建筑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从而在相当长的时段内,“景观大道”实属乌有。
“城市广场”。曾几何时,兴建城市广场之风在大江南北广大城市兴起,或“中心广场”。或“时代广场”、或“世纪广场”、或“市民广场”。为市民提供一些活动场所本是好事,然而,许多广场往往不是以市民的休闲和活动为目的,而是把市民当作观众,广场或广场上的雕塑,广场边的市府大楼却成为主体,整个广场成为舞台布景。观众是被置于广场之外的,最好在半空之中,否则,广场优美的几何图案便难以欣赏。如同路易十四从凡尔赛的舞厅窗户可以看到花园最好的图案一样,市府主楼是最好的观景点。因此,以“城市美化”为目的的城市广场的兴建可能带来以下几大问题:第一,无人空地,为广场而广场。由于城市美化的目的是为了展示、纪念及礼仪,而不是功用,因此,在许多城市中,就出现了为广场而广场的现象,白天烈日之下是一块连蚂蚁都不敢光顾的“热锅”,夜晚则是华灯下的一片死寂。即使是城市中心的广场,设计者和管理者也往往力图将商业活动,居民的日常生活排斥在外,以追求纯粹的形式美,广场成了无人空地。第二,非人性广场,缺乏对普通人的关怀。以“城市美化”为目的城市广场往往忘却广场是为使用者而设计的,这些使用者是普通百姓,他们是有人性的。他们既不是坐在市政大厦中俯瞰广场的市长,也绝不是坐在空调车内绕场一周视察的官员和富豪。而我们所常见的广场是无树荫供人遮阳,无安静场所和座椅供人休闲,铁丝网将人拒之广阔的草地之外,热衷于抛光大理石和花岗石铺地,却使市民举步维艰,雨雪之后。更成为不敢光顾之地。更有甚者,为图美化,广场上常可见悬崖险境。第三,金玉堆砌,以贵为美。把材料的价值与广场的质量视为同一,甚至将户外广场当作室内厅堂来做,刨光的花岗石地面,精雕的汉白玉栏杆,可谓集古今中外帝王都城及宫廷之美,昂贵之至。不惜巨资,修建大型喷泉、华灯以及各种如转动舞台之类的莫名机关,而往往又不堪客观的日常运行费,不得不闲置或偶尔做做展示。广场往往被作为搜奇猎趣的场所,模仿的图案化的城市广场,没有场所性和地方性特色,实际上是对城市形象和地方精神的污染,特别在历史文化古城,这一问题尤为突出。第四,空间和社会结构的破坏。如果在城市中心地带,则往往拆迁量巨大,使成千上万人离开故土,迁往新区,社会结构遭到破坏。第五,土地资源的浪费。与其他同样需要城市中心土地的功能如商业需要相竞争,造成土地资源的浪费,并使城市的整体有机性受损。
城市河道及滨水地带的“整治”与“美化”。每一个城市的形成和发展都与其所在地的水系紧密相关。历史上它们具有防御、运输、防洪、防火和清洁城市等功能,同时,它们是多种乡土生物栖息地和空间运动的通道和媒介。城市水系更是城市景观美的灵魂和历史文化之载体,是城市风韵和灵气之所在。然而,如同身体之血脉,衣着之边幅的城市水系,在我们的城市建设中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善待。陆路交通的发展及自来水和城市消防设施的完善,城市水系原有的功能已大部分消失,水系得不到应有的珍视。曾几何时,城市水系似乎成了包袱,阻碍了“卫生城市”、“园林城市”和“旅游城市”等称号的争夺。于是乎,大江南北掀起了城市水系治理和“美化”的高潮。一种落后的、源于小农时代对水的恐怖意识和工业时代初期以工程为美的硬化、渠化理念,正支配着城市水系的“美化”与治理。
为美化而兴建公园。城市兴建公园和绿地,这本身是件好事。但是,“城市美化”思想指导下的公园建设则是与真正意义上的公园绿地目标相违背的,这样的公园强调的是纪念性、机械性和形式化、展示性。具体表现在:第一,为公园而公园。把公园绿地从城市有机体中分割出来,把公园作为有大门、有围墙的城市摆设或“盆景”,不允许其他用地的存在。因此,城市中心地带建公园往往需要动迁居民,拆商铺,封大道,似乎只有这样,公园才称之为“公园”,才可以做装饰、才可以收门票。而与此同时,在新的居住区和开发区,地产开发商们都在充分利用红线内的每一寸土地,增加建筑面积。于是乎建筑是建筑,广场是广场,公园是公园,居住区是居住区。而事实上,城市绿化的真正意义在于为城市居民提供一种休闲和生活及工作的环境,而不是主题游乐。城市绿地应作为城市所有功能用地的有机组成部分,更确切地说,是不同用地功能之间的粘结剂,它是城市景观的生命基质。第二,人工取代天然。美国景观设计专业对世界的最大贡献之一是将自然原野地作为公园。而这种先进的思想却往往以“国情”为由,被拒之于千里之外。“玉不琢不成器”的“造园”思想,成为中国“城市美化”中的一大特色。当城市规划将城郊某片山林化为“公园”时,“美化”的灾难便迟早随之降临。随后,落叶乔木被代之“常青树”;乡土“杂灌”被剔除而代之以“四季有花”的异域灌木;“杂草”被代之以国外引进的草坪草;自然的溪涧被改造成人工的“小桥流水”;自然地形也被人工假山所替代。即所谓公园当作花园做,把仅有的自然地也要改造成花园式的公园。第三,公园作为展示舞台和旅游点。以造一个旅游点的目的来造公园,已成为许多城市的一个通病。因此,造公园就成了造景或造娱乐园。似乎没有奇花异木、珍奇古玩就不成其为公园,似乎拍照留影成了建公园的主要目的。
以展示为目的的居住区美化。一个优美的环境会给居住者的身心健康带来莫大的益处,美化居住环境本身是值得称道的。然而,近年来新建的居住区中,真正为居住者的生活和栖居而美化的社区并不多见。不完全地讲,目前居住区的美化有两种导向:第一,“样板示范区”导向的美化。其美化的目的是为了展示政府的政绩,是为了领导视察和供人参观。第二,商利导向的美化。地产开发商已认识到环境美化的商业价值,试图通过美化来招徕住户。这两种美化导向都把居住者和居住环境作为展示品,因而带有城市美化运动的通病,即注重展示性和视觉形式,特别是盛行一时的古典欧陆风,照搬各种风格的“西洋镜”,而忽略了环境美化对居住者的日常生活和居住的意义。于是乎,出现了空旷的小区绿地、草坪,花坛叠水、树雕泛滥,瓷砖、花岗石铺地,如同城市广场,而缺乏乔木供人庇荫,也缺乏儿童游乐设施、老人休闲场所和青年人的体育场所。
此外,还有病态的“大树移植之风”。而灯光工程、“雕塑”一条街、“雕塑”公园等,作为城市艺术,它们在许多方面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如果是为追求美化而去“美化”的话,结果会适得其反。
城市景观在一种幼稚和荒唐的审美标准下受困于误区
俞孔坚说,考察“城市化妆运动”在中国产生的背景,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城市化进程加速,城市环境恶化。城市的破烂、拥挤和肮脏,客观上呼吁城市改造和美化。饱受旧城市之苦的城里人与刚刚离开黄土地涌入城市的亿万中国农民一起,抱着对工业文明的向往,把高楼大厦,复杂的立交桥、气派的城市广场,以及几乎所有远离农田和“可怖的自然景观”如河流作为追求的理想城市景观。城市空间扩张史无前例,巨大的市场需求使长期的生态和可持续发展利益服从于短期的经济利益,大量自然地和农田迅速变为城市建设用地。
经济实力有所增强。但是,经济实力的增强同客观的需求相差又太远,于是只能忍痛搞点表面文章,实际上是外强中干,君不见许多市政府的工程款拖欠累累。
招商引资的需要。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以一两项“形象工程”作为宣传之用。因此,城市美化本身便成了目标,参观者而不是使用者,便成了取悦的对象。
重新发现西方世界。随着国门的逐渐开放,一批批领导和专业人员出国考察,参观。半个月至一个月的国内参观团已在欧美的旅行社上有了固定的节目,尽管是走马观花,却看到欧美一百年来城市建设的成就,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法国巴黎的景观大道和美国华盛顿中心纪念性绿带,以及欧美各大城市的中心广场,市政及公共建筑,尤其是巴洛克城市的广场、景观走廊,纪念性建筑以及其他城市美化的遗物。它们给了参观者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而事实上这些纪念性的城市设计本来就是为了让游客参观。因此,它们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临摹的样板。殊不知,这些城市景观大多数是百年以前规划设计思潮的产物,早已落后于时代。
追求政绩的年轻一代的城市管理与决策者,正以充沛的精力和强烈的事业心登上新时代的舞台,他们急于通过城市形象的改变来显示自己的政绩、树立新的权威。因此,城市中心地段和最引人注目的关键地段的“破烂摊子”便成了靶子。城市决策者们急于改变城市破烂面貌的意志本身是值得赞扬和敬重的,但如果不把解决城市基本的居住与生活的功能问题放在首位,而片面地将其作为彰显政绩的手段,或好大喜功地进行与经济实力不相称的美化工程,则只能给城市机体留下并不光彩的印记。
专业人员的软弱无力。大部分城市的专业设计队伍在强劲的城市美化运动中显得软弱无力,甚至推波助澜。一方面因为规划设计和管理部门在市长们的直接领导之下,许多情况都迫于压力,而只能成为市长们宏伟城市美化计划的绘图工具;另一方面,由于长期缺乏国际交流,专业人员自身的理论与专业修养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往往只能模仿国外的照片,许多情况下还是利用市长们拍回来的图片,以此来设计想像中的城市景观。所以,实际上是市长们在设计城市。中国的景观和城市设计教育远远落后于时代,也远远不能满足现实的需要,更谈不上普通市民的审美素质教育。
俞孔坚强调,中国时下的“城市美化运动”正在走一条发达国家已经走过,并证明有许多弊病的老路。而正当发达国家在吸取惨痛的教训之后,走上更健康的城市改造和美化之路的时候,我们却在犯同样的历史性错误。更令人忧虑的是,大量的所谓城市建设和美化工程并不是基于城市可持续的经济实力,而是靠出卖城市最稀缺的、不可再生的土地资源来换取的,可谓寅吃卯粮,为求一时政绩,置城市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于不顾,直至最终使城市陷入困境。目前,最为急需的是改善生态环境。首先是保护城市的山水格局的自然形态和过程,治理污染、绿化环境,建立城市生态基础设施。有了生机盎然的绿色和浓荫,有了清新的水和空气,也就有了美。这样的城市是一个真正生态的城市。
城市景观之路:“反规划”与生态基础设施建设
中国城市化与城市扩张呈燎原之势,传统城市扩张模式和规划编制方法已显诸多弊端,城市扩展前景和生态安全忧患期待具有战略眼光的城市决策者。
为此,俞孔坚从战略高度指出城市景观之路在于建设生态基础设施,而非表面化妆,如同市政基础设施,城市的生态基础设施是城市及其居民持续获得自然生态服务的保障。面对中国未来巨大的城市化前景,前瞻性的城市生态基础设施建设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他提出了“反规划”(负规划)概念,即城市规划和设计应该首先从规划和设计不建设用地入手,而非传统的建设用地规划。“反规划”就是优先规划和设计城市生态基础设施,并提出城市生态基础设施建设的景观战略,其中包括:维护和强化整体山水格局的连续性;保护和建立多样化的乡土生境系统;维护和恢复河流和海岸的自然形态;保护和恢复湿地系统;将城郊防护林体系与城市绿地系统相结合;建立非机动车绿色通道;建立绿色文化遗产廊道;开放专用绿地;溶解公园,使其成为城市的生命基质溶解城市,保护和利用高产农田作为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建立乡土植物苗圃基地。通过这些景观战略,建立大地绿脉,成为城市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基础设施。
来源: 《中国地产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