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狐和vs合金装备:一个时代的剪影-----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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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国
高祖提剑入咸阳,炎炎红日升扶桑;光武龙兴成大统,金乌飞上天中央。
――三国演义篇终诗
公元前202年,刘邦称帝,汉朝开国。
登基六年后,刘邦回到故乡沛县,与父老乡亲纵酒狂欢。酒酣,高祖一边击筑,一边唱起自己即兴创作的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就是著名的大风歌。如后人评价的:“高祖《大风》这歌虽止于二十三字,而志气慷慨,规模宏远,凛凛乎已有四百年基业之气。”这里有胜利者的豪迈,有开国君主的踌躇满志。在志得意满之余,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皇帝也坦率地道出了一份期待和不安。是的,当他环视这个刚刚建立的国家,他的眼神一定是忧虑的。
当时的社会,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战国数百年的血战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秦朝残暴的统治,随后又是秦末的大规模战争,大战七十,小战四十。司马迁在《史记》中感叹:“初作难,发於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於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当时人口锐减,“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数十二三”。财物耗竭,“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 ,“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
当时的政治也极不稳定,危机四伏。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燕王臧荼反。七年,韩王信投降匈奴,以兵攻太原。十年,陈豨与王黄、曼丘臣反,自立为代王,叛乱波及华北全境。十一年三月,梁王彭越反,同年七月,淮南王英布反。十二年,又有燕王卢绾反。除了内忧,还有外患。翦伯赞在《秦汉史》如此描述:“当汉高祖削平天下、统一中原、得意洋洋、击筑高歌之时,四周诸种族已经把中原文化区域包围得水泄不通了。……这些蛮族中,最成为中原种族之威胁的是北方的匈奴。因为它们具有强大的武装,而又接近中原种族政权的中心。” 在刘邦率军平息韩王信的叛乱时,被匈奴冒顿单于四十万精骑围于白登,狼狈不堪,七日之后才得以解围。
更糟糕的是,这个政权缺乏任何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从上古开始,君王就是受命于天,并且与英雄的氏族领袖血脉相承。夏王族的祖先大禹是“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立下了治水的不世之功。至于商朝的始祖契帮助大禹治水有功,封於商。他的出生颇为奇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周同样如此。传说中有一个女子叫姜原,踏到了巨人的脚印,怀孕生下了孩子,周的祖先后稷就诞生了,成为教民耕稼的农业始祖。秦呢?《史记》记载:“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来路同样不凡。
那么,汉高祖是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传说他出生时母亲梦与神遇,他的长相隆准而龙颜,他所居之处常有云气,这是后来的附会,当时要以此服天下,恐怕太难了。而且,他的家族世系实在没有值得夸耀的。刘邦之父称刘公,其母称刘媪,连个象样的名字都没有。他手下的功臣大将,大多出身卑微,萧何、曹参为县政府小吏,陈平是屠夫出身,韩信是无业游民,樊哙、周勃、灌婴各以屠狗、织薄、贩缯为业,黥布、彭越曾为盗贼,高祖自己做官只做到了亭长。
在这种情况下,汉朝要在如此广大的地域中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实现长治久安,没有成功的先例可循。周的分封制,以宗法亲情为基础,但是时间一长,亲族的情谊和君臣的名分便难以为继,最后走向了春秋战国的自相残杀。秦的郡县制,实行中央集权,采用严刑酷法,结果二世而亡,似乎也不可行。秦朝灭亡的幽灵一直徘徊在长乐宫和未央宫中。
在汉以前,中国虽然有夏、商、周三个朝代,但从来不是完整意义上的民族国家。如张光直所言:“夏商周三代的关系,不仅是前赴后继的朝代继承的关系,而且一直是同时的列国之间的关系。从全华北的形势来看,后者是三国之间的主要关系,而朝代的更替只代表三国之间势力强弱的浮沉而已。”到战国时代,散落在华夏大地上的成百上千个诸侯和部族逐渐整合,形成战国七雄,但是他们之间“田畴异亩,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服异制,语言异声,文字异形”。就文化而言,在当时的华北,主要有齐鲁文化和三晋文化之分。钱穆先生曾指出:“东方齐鲁学人,大率尚文化,重历史,其学风对象,以整个社会为主。重一般之人生,不以狭义的国家富强为出发点。故其议论思想,往往求为整个社会谋彻底之改进。”“至三晋之士,则其目光意气,往往仅限于一国,仅以谋其国家富强为基准。其思想大体,仅为因利就便,趋于目前之功利而止。故其议论,往往尚权力而薄文化,重现实而轻历史。”
三晋即赵、魏、韩三国,著名的法家人物多出于此。而把三晋文化发挥到极致的,则是经过了商鞅变法的秦国。秦人贪狠趋利,严刑峻法,不事虚浮,力行耕战,具有极强的开拓性,造就了一部高效率的行政机器和一支勇猛善战的军队。东方的齐国是另外的一番面貌。齐国政治上始终没有实行中央集权的郡县制,经济上采取的是以商业促进流通、以消费促进生产的管仲之术,思想上则由国家建立稷下学宫,让诸子百家自由争鸣。在南方,还有一个曾自豪地宣称“我蛮夷也”的楚国。楚国政治上混同夷夏,文化上浪漫、瑰丽、热烈,信鬼好祠,重神厚巫,富有激情和想像,大异于中原。
这些国家都有定鼎天下的实力和气魄。秦国就不用说了。齐国历来国力强盛,号称“东秦”。战国末期,齐国两个月就攻破燕国,占据燕都三年。后又举兵灭宋,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并周室而君临天子,此时齐国已走在武力统一天下的路上,距秦始皇一统海内不到七十年。只不过一招不慎,被燕国的名将乐毅联合其余五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后虽复国,但是一直闭门养疴。楚国地广千里,带甲百万,直到灭亡前,楚国的铜铁产量仍然是最多的。楚国民众有忠君报国的传统,对秦国怀有深仇大恨。直到最后,楚国国势衰微之时,秦国还是倾全国之力才把它拿下。
公元前221年,秦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国家,“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俨然有建立千秋帝国的气象。但是,对原来的山东六国,虽能收其地,收其民,却始终未能收其心,最后只好使出了焚书坑儒的手段。六国的遗民们满怀仇恨,各各怀着复国的梦想。当陈胜吴广首先起义对抗暴秦时,齐鲁的儒士立即负孔氏之礼器,往归陈胜,委质为臣,孔子的后代孔甲还做了陈胜的博士,最终与其同死。而在楚国旗号下的军队,以刘邦、项羽为代表,终于打入关中,实现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言。
各自有着深厚的历史传统和鲜明的文化特色,彼此之间又积怨甚深的中华民族各个区域集团,能否在同一个政权内相安无事,甚至相互认同,也决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
上述所有的问题,汉代都给出了答案。这些答案是如此的成功,以至影响了中国两千年。
汉代建立了“霸王道杂之”的统治模式。外儒内法,礼法并重,德刑兼用,既避免了秦严刑酷法带来的苛暴,同时又避免了纯用儒术可能导致的迂阔柔弱,既有政治理想,又有行政技术,做到了刚柔相济,维护了社会的基本秩序和长期稳定。
汉代在经济上确立了重农轻商的基本政策,民生迅速恢复。经过文景之治,“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牝者摈而不得会聚”。这也许只是对盛世景象的描绘,至于经济发展的一般水平,有学者测算,从西汉末到东汉后期,每个农业劳动力年产粮2000斤,每个农业人口每年口粮486斤,全国每人每年占有粮食640斤。从汉以来的两千年,我国农业虽然有所发展,但农业劳动生产率、每个农业人口的口粮数和全国每人平均占有的粮食数,仍在汉代已经达到的水平上徘徊。
汉代又实现了区域文化的大融合。西汉定都长安,承袭秦制,自然有秦文化的事功和法制精神。同时,汉高祖来自楚地,本人好楚声、楚舞、楚衣、楚辞,其功臣旧将也多为楚人。楚地的文化遂北上,对汉代精神影响深远。从兼容并包的气度,尚巫尚赤的习俗,铺陈夸张的汉赋,再到政治上一度盛行的黄老之术,都可以看到楚文化的影子。汉初,叔孙通起朝仪,陆贾献《新语》,之后汉武帝尊儒术,山东齐鲁之学又泽被全国。尽管汉代依然存在区域风俗上的差异,但是各地逐渐超越了历史传统、文化传承和血缘基因的差别,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共同心理和文化认同感。
汉代把受到华夏文化浸润的、居住于广阔土地上的人民,抟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民族,一直延续到今天。从此,这个民族就以“汉”自称。
在汉代,华夏民族刚刚经历了创造力勃发的轴心时代。他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无限的好奇心和无穷的自信心。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积累了一切它所需要的智慧。同时,他又刚刚走出血与火相涤荡的上古时代,保持着原始的野性和活力。如今四海一统、民生恢复,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民族终于摆脱了内部的自相杀伐,内求巩固,外求扩张。中华大地的面貌从此发生了永久的改变,亚洲的格局为之一新,余波一直冲击到遥远的西方世界。正如高祖在《鸿鹄歌》中所唱:“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二、武功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
――李益塞下曲
大凡一个伟大的民族,都是在与强敌的殊死搏斗中诞生或崛起的。百年战争胜利的号角,宣告了法兰西民族的兴起,此后几个世纪法国一直是欧洲大陆的中心。打垮了称雄一时的蒙古金帐汗国和瑞典王国之后,俄罗斯民族开始走上建立世界帝国的道路。西班牙无敌舰队折戢沉沙,英国人成为海洋上新的霸主,打开了日不落帝国之门。北美英属殖民地独立战争的胜利,标志着美利坚民族从此屹立于世。而汉民族,则是在与匈奴民族长达四百年的残酷战争中,最终确立了日后2000余年在东亚大陆的轴心地位。
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作战,是世界古代史的永恒主题。一般来说,农耕民族对于游牧民族,可以抵御之,甚至战胜之,却难以彻底征服之。游牧民族居住于广漠的塞北苦寒之地,高纬度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暴风雪、饥饿、疾病、蚊叮虫咬、极艰苦的劳动和无休止的征战,无情地淘汰着弱者。游牧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不需要训练即可作战,“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而且居无定所,飘忽不定,“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晁错给汉文帝的奏折中就点出了这种困境:“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
汉初,匈奴已经发展成为东起辽河、西逾葱岭的统一的游牧帝国。单于为全国最高首领,下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所有部众皆以十进制分为24个万骑,万骑之下,又设千长、百长、什长。古代制约游牧民族强大的最重要因素,分裂和内乱,已经不存在。这样组织严密、地域辽阔的游牧帝国,农耕民族通常难以抵御,更别说消灭了。但是汉军居然把这不可能的事给做成了。虽然曾有平城之围的困顿,和亲的屈辱,但从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开始,汉军即展开了史诗般的绝漠远征,连续打了两百多年,终于复九世之仇,彻底拖垮了这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时在元朔五年(前124年),汉军发起漠南之战。车骑将军卫青率军出朔方,长途奔袭五百里,把匈奴右贤王打得其措手不及,狼狈北逃。汉军俘敌1万多人,骑兵部队初试锋芒。此战解除了匈奴对京师长安的直接威胁,为汉军建立了向大漠深处进攻的战略基地。
元狩二年(前121年),汉军又发起河西战役。20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甘肃临洮),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穿过五个匈奴王国,斩匈奴名王以下八千九百余人,俘获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同年,霍去病再出陇西,越过居延海(内蒙古额济纳旗)两千余里,杀虏三万余人。霍去病一年中两次横穿河西走廊,如入无人之境,彻底扫除了匈奴在河西地区的势力。匈奴为此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匈奴被迫撤到大漠以北,靠千里流沙为屏障,惟求自保。
但是汉武帝决不善罢甘休。元狩四年(前119年)春,卫青、霍去病各率骑兵5万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步兵三十万殿后。卫青出定襄一千余里,与伊稚斜单于的匈奴主力军团展开决战。汉军在漫天风沙中队形不乱,纪律严明,匈奴骑兵大败,伊稚斜单于只带少数人向北突围逃走。霍去病则率领“敢力战深入之士”出代郡,长驱两千余里,杀虏七万余人,左贤王所部主力几乎全部被歼。霍去病乃封狼居胥山,登临翰海,祭告天地,庆祝胜利。从此“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到东汉初年,匈奴已经分裂成南北两部,南匈奴归降中国,北匈奴则依然为患。永元元年(公元89年),车骑将军窦宪出朔方,度辽将军邓鸿出五原,南匈奴单于出满夷谷,在涿邪山(蒙古戈壁阿尔泰山)会师,向北深入瀚海沙漠三千余里,到稽落山终于捕捉到北匈奴主力。北匈奴主力崩溃,北匈奴单于向西逃走,亲王以下一万三千人被杀,八十一个部落共二十余万人投降。窦宪就在燕然山(蒙古杭爱山)上,竖立石碑,纪念这次空前的胜利。随军出征的班固写下了气壮山河的《封燕然山铭》:“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
两年后(91年),汉军再接再厉,企图一举消灭已经极度衰弱的北匈奴汗国。征西将军耿夔、司马任尚出居延塞(内蒙额济纳旗),带领精骑穷追五千余里,在金微山(蒙古阿尔泰山)下,大破匈奴军,俘获阏氏,斩名王以下五千余级,尽获其珍宝财畜。单于仓皇逃走,不知去向。北疆和西域的北匈奴势力被彻底拔除。
汉朝对匈奴的全胜,有其国大民富、兵器尖利的因素。其实,这些优势,历代中原王朝无不拥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宋朝就是一例,但宋却先败于辽,再败于金,最后亡于蒙古,连小小的西夏都搞不定。宋所缺少的,是一种强悍的精神力量。
汉匈战争中汉军发起的所有关键性战役,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以大规模的骑兵兵团为核心,劳师远征,长途奔袭,直捣龙庭,除恶务尽。两千年前的北方大漠,没有道路,没有地图,没有现代交通工具,没有沿线补给,有的只是饥渴、严寒和漫天的黄沙。“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在严酷的自然和嗜血的强敌面前,汉军格斗而死的,疾病而死的,饥寒而死的,数以万计。但是汉军依然义无反顾,一次又一次出塞千里,一扫胡尘,所依托者,是全民族的尚武风气和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
两汉特别是西汉时期,战国时代的总体战遗风犹存,兵民不分,有事则人尽可兵,事毕则兵尽还民。《汉仪注》中说,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为卫士,一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骑、战阵。每年秋后,各地要进行训练、比武、考核。贵族子弟或者家世清白的子弟(良家子)则可以加入期门羽林,担任皇室警卫。上至封君列侯,均有从军义务,即使是丞相之子也在戍边之调。当时,浓烈的尚武之风弥漫全国。伏波将军马援有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穷困潦倒的贫民依然拥有一把利剑,“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平民拥有兵器是如此广泛,以至于“洒削”(磨剑、修剑削)也能成巨富,司马迁曾为之慨叹:“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
今天属于温柔之乡的江南一带,当时的民风却比北中国还要强悍,“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学富五车文质彬彬的儒者,一样习武知兵。景帝时期的经学名家辕固得罪了喜好黄老之学的窦太后,被扔进了野猪圈,辕固手持利刃,“下圈刺豕,正中其心。”司马相如自幼练习击剑,东方朔则以剑术自负。皇室贵胄也决没有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文弱,狩猎、比武甚至搏兽是他们共同的喜好。以搏兽而论,汉武帝“好自击熊豕”,能“手格熊罴”。昌邑王刘贺登基后,驱驰北宫、桂宫,“弄彘斗虎”。广陵王刘胥有勇力,常于别囿学斗野熊,能空手搏之,熊“莫不绝脰”。
那时的人们,有一种听之见之则征服之的气概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力。《世说新语·言语》中有一段话对比了魏晋人与秦汉人精神气质的巨大差异:“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楼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面对未知的、广阔的、无限的世界,面对艰苦的战斗和艰难的人生,后世的中国人或远观,或麻木,或逃避,或沉溺于奢靡之中。汉人则不同,他们马上就会行动起来。如蒯通所言:“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听说海上有仙人,他们的船队就拔锚起航,连皇帝也数次三番地泛舟于万顷波涛之上。听说遥远的西边有宝马,有财富,有其他的文明,汉朝的使节、军队和商人就源源不断地奔赴无边无际的沙漠和群山。
于是有了博望侯张骞的凿空西域。张骞和他那支小小的队伍,在既无经验,又无补给,强敌拦路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向那茫茫不可测的大漠挺进。他被匈奴扣留了十一年,娶了匈奴妻子,但是一旦逃出,还是继续向西,一直在阿姆河流域找到大月氏国。在汉代,象张骞这样的人,决不是少数。张骞出塞百余人,惟二人得还,可谓九死一生,但是史书记载:“自骞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那个时候,汉人把所有已知的世界上天入地求之遍。听说从四川有道路可以通往身毒(今印度)和西域,汉人就翻越崇山峻岭,冒着热带瘴气节节挺进,灭且兰,降滇国,定七郡,拓地千里。听说西边有个强国叫大秦,甘英就一路跋涉到波斯湾,而汉朝的海船则一直航行到今天的印度和斯里兰卡。
于是有了冠军侯霍去病的“有气敢往”。公元前 123年,年仅18岁的霍去病第一次带兵出征,即“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首捕虏两千多人,杀死匈奴单于祖父,生擒单于叔父,出奇制胜,勇冠全军。后来,匈奴浑邪王谋降汉,霍去病前往迎接,浑邪王部将看到汉军阵容严整,心存疑惧,许多人不想投降了,纷纷逃遁。霍去病再次显出其“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的剽悍勇猛,当机立断,一马当先,驰入匈奴军中,斩其欲亡者八千人,浑邪王遂降。霍去病一生中的许多战斗,都是不带辎重,在敌人深远的后方寻找、追击、毁灭,这是农耕民族的游牧军队,是冷兵器时代的闪电战。李白称颂道:“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长驱直入,摧枯拉朽,是之谓也。
于是有了贰师将军李广利的两征大宛。听说大宛(位于今费尔干纳盆地)有汉血宝马,汉武帝派人以重金求之。大宛欺汉朝遥远,不但不给宝马,反而诛杀汉使。太初元年(公元前103年),大将李广利率汉军出征讨伐。这是中国迄今为止最远的远征,据《剑桥中国秦汉史》测算,目的地距离长安在5000公里以上。远征军开始出师不利,溃退回玉门关。汉武帝大怒,“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第二年,经过增援的汉军再次咬牙越过茫茫大漠,沿途屠轮台,灭郁成,大宛杀王献马出降。这次胜利,武帝顿全国之力,“损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换来几千匹宝马。汉帝国从此声威大震,西域诸国望风披靡。
于是有了史不绝书的汉使立功绝域的故事。孤悬万里之外,身处敌国之中,汉朝的使节依然能够以单车轻骑,斩名王,定属国,布国威于四方。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傅介子率吏士40人智斩楼兰王,改国名为鄯善国。汉宣帝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冯奉世出使西域,听说莎车国发生政变,汉使被杀,当机立断,不待奏闻朝廷即调集各国兵马,一举攻克莎车都城,重立莎车王。建昭三年(前36年),西域副校尉陈汤矫制兴师,越过葱岭,诛杀郅支单于,传首长安。元延二年(前11年),段会宗以轻兵深入乌孙,诛乌孙太子蕃丘。至于定远侯班超,在投笔从戎以后,率三十六人号令诸国,横行西域三十一年,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其人其功,更是震古烁今。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汉军虽然不是职业军队,但是战斗力是惊人的。晁错就指出,如果下马以剑相搏,强悍的匈奴人绝非汉人对手。陈汤说:“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 武帝时期,将巴蜀罪人伐越国,募天下死罪击朝鲜,赦京师亡命攻昆明,发天下谪民和恶少年征大宛,这些都不是正规部队,但征骑一出,无不如志。李陵以五千步卒对抗单于亲自带领的八万铁骑,硬是挺了八天之久,击杀匈奴骑兵上万人。最具有传奇色彩的是东汉将军耿恭的故事。从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到建元初年(公元77年),他带领不到百名士卒,在北匈奴数万骑的围攻下坚守疏勒城(今新疆喀什)达两年之久,杀敌数千百计,凿山为井,煮弩为粮,终无异志。后来酒泉和敦煌的汉朝援军越过深丈余的积雪,历尽艰辛抵达疏勒城下,汉守军见援军相与痛哭,此时城中仅余二十六人。
除了大规模的野战,汉代也修长城,而且修了两万里,是有史以来最长、最远的长城。与历代长城不同,汉代长城不仅是防御的屏障,更是前进的基地。随着军事上的节节胜利,汉人把长城从酒泉修到了玉门关,再修到盐泽(罗布泊),甚至计划一直修到天山和塔里木盆地。在万里边防线上,汉军步步为营,“五里一燧,十里一墩,卅里一堡,百里一城”,构筑起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强大要塞体系。后来,汉政府又在轮台和渠犁实行军事屯田,继而又深入到莎车、车师前王国乃至乌孙境内。在离家乡数千里的哨卡和屯田区里,汉代戍卒或者几十人一队,面对着大漠冷月,忠实地守望着帝国的安宁,或者一手持剑,一手扶犁,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已经很难复原汉代出塞远征士兵的日常生活了,尽管他们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段传奇。至于汉代边塞的戍卒,随着二十世纪现代考古学的兴起,随着居延汉简等一批古代文献的出土,这些士兵的面貌开始慢慢清晰起来。据史学家考证,他们官兵地位相对平等,后勤保障充分。他们纪律严明,具有高度的专业化水平,所有的衣物、马匹、武械、日常活动均造册登记,学习、训练、考核极为严格。他们保持着昂扬的战斗意志,“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
自然,他们也有喜怒哀乐。其中有对建功立业的憧憬,“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有征服者的豪迈,甘延寿、陈汤诛杀郅支单于后的上疏可为代表:“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有胜利以后对和平生活的企盼,霍去病的诗道出了他们共同的心声:“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未央兮。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与天相保,永无疆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当然也有别离的痛苦,一首汉诗写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无论如何,这些普通士兵改变了亚洲,也改变了世界的格局。在汉匈以国运相赌的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中,他们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扫除了中原民族数百年的边患,打通了丝绸之路,捍卫了中华文明。据有的史学家推测,匈奴被击败远遁之后,出现在东欧平原,引发了欧洲大规模的民族迁徙浪潮,最终导致了罗马帝国的灭亡,欧洲的古典文明为之中断一千年。除此之外,汉军在整个东亚大陆四面出击,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屠大宛之城,蹈乌孙之垒,探姑缯(西南夷之一种)之壁,籍荡姐(西羌之一种)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从白山黑水到中亚绿洲,从冰封的贝加尔湖到南方的热带丛林,都感受着中国的军威国力,接受着中原文明的辐射。中华民族的基本疆域由此奠定。     三、治道
青盖作镜四夷服,多贺国家人民息,胡虏殄灭天下服,风雨时节五谷熟,长保二亲得天力。
――汉镜铭文
汉代的政治社会制度,是在吸取了秦王朝教训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汉代对此有颇为一致的认识。陆贾认为秦“以刑罚为巢,故有覆巢破卵之息”,“失之者乃举措暴众而用刑太极故也”。贾谊说:“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汉初董仲舒更是明确指出:“教,政之本也;狱,政之末也。” “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 因此,汉代极为重视礼治和教化。以孝道为核心,以儒术饰吏事,汉代逐渐建立了一个相当完备的教化体系。
一则有以德化民的官吏。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后,官吏出身儒家的越来越多,他们在儒学思想导引下,自觉追求三代的王道之治。西汉有名的循吏黄霸,他“力行教化而后诛罚”,“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然后为条教,置父老师师伍长,班行之于民间,劝以为善防奸之意”。汉宣帝称赞他:“颍川太守霸,宣布诏令,百姓向化,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遣,养视鳏寡,赡助贫穷,狱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向于教化,兴于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到东汉,这样的循吏就更多了,寇恂、贾复、伏湛、鲁恭、杨仁、刘宽、杜林、杜诗、张湛、张霸、鲍昱等等,均“教化行而治功立”,不可尽数。
二则有基层的民间组织。在高祖二年,在县、乡设置三老。惠帝四年,在全国推行孝悌力田复其身的政策。汉文帝指出:“孝悌,天下之大顺也。力田,为生之本也。三老,众人之师也”。这些人并非朝廷官吏,不受俸禄,但起到了表率作用,教化乡里,调解纠纷,达成基层自治。他们德高望重,地位很高,不但可与地方官吏以事相教,还可直接上书皇帝。汉武帝太子死后,“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此时上书要求给太子恢复名誉、最终使“天子感悟”的就是壶关三老。
三则有国立教育系统。从汉武帝时代开始,国家建立太学,作为“教化之本原”。太学生的数量,汉武帝时约五十人,昭帝时一百人,元帝时为一千人,成帝末年增加到三千人。王莽时代继续扩建,一次就曾经兴造校舍“万区”。东汉末年,太学生数量超过三万人,京师形成了大学区。基层的公立学校则设到了聚一级(乡以下),如平帝元始三年诏曰:“立官稷及学官,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以至“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
教化之盛行,以东汉为甚。东汉的功臣多近儒,光武帝“本好学问,非同高帝之儒冠置溺”,“虽东征西战,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东汉不但出现了一大批注重礼仪教化的官吏,而且出现了无心仕宦、却热心乡里教化的地方士绅。东汉人对仁孝和名节的重视,中国历史上罕有其匹。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指出:“三代以下,风俗之美,无尚于东京者。”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实现儒家的最高理想。然而,以朱熹为代表的宋儒却并不领情。朱熹认为,汉代根本代表不了三代的理想:汉唐时代“并无些子本领”,“全体只在利欲上”。“三代以天理行,汉唐以人欲行。”这部分道出了历史的真实。在汉代,儒家更多是装饰性的,骨子里只有法家才是根本的治国之策。在儒家温情脉脉的面纱下,是法家冷峻无情的面容。一味尊崇儒学,容易流于柔弱和迂腐,只有法家才能带来稳定的社会秩序,高效率的行政体系和强盛的国力军力。汉代皇帝对此有非常清醒的认识。汉元帝做太子时,曾说他父亲宣帝“持刑太深”,主张起用儒生。宣帝生气地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并叹道:“乱我家者,太子也!”
汉承秦制,法网严密。高祖曾约法三章,尽除秦苛法,其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丞相萧何在秦六律的基础上,新增加了户、厩、兴三律,此为《九章律》。后又有孙叔通的傍章十八篇,张汤的越宫律二十七篇,赵禹的朝律六篇,合称“汉律六十篇”。此外,还有令、科、比,作为对律的补充。到武帝时,“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
有意思的是,汉代很多名儒都有自己的法律著作。据《晋书·刑法志》记载:“叔孙宣、郭令卿、马融、郑玄诸儒章句十有余家,家数十万言。凡断罪所当由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三千二百余言。”两汉时期,还出现了律学世家,有的开帐授业,门生多至千余人。杜周、杜延年父子分别担任武帝和宣帝时的御史大夫,都有律书传世,被称为大杜律和小杜律。东汉郭弘习小杜律,授徒常数百人,此后数世皆传法律。沛国陈咸在西汉时“以律令为尚书”,其后五代讲习律令。这种律学世家到曹魏以后便成绝响。汉代明法(通晓法律)是做官的重要途径,靠律学做上大官的很多,西汉张汤、赵禹都以刀笔吏位至九卿,东汉郭弘一族至廷尉者七人。到唐宋试士虽有明法一科,已经不为时人所重。明清八股取士,法律更加无人问津。法律家沦为刀笔吏,为世人所轻蔑。     在执法上,汉代多有刚正不阿之士,甚至敢于与君权相对抗。张释之以“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面驳文帝,坚持按法行罚;樊鯈不顾汉明帝发怒,据理力争请诛明帝之弟广陵王荆;东汉桓帝时,中常侍张让权势熏天,李唐却依法诛杀了张让之弟野王令张朔。《史记》、《汉书》和《后汉书》都专门开辟了酷吏传,这些酷吏有以法营私、滥捕滥杀之徒,但是多数则与法合一,与公无私,廉洁自守。第一个酷吏郅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赵禹“为人廉裾,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的奴仆白日杀人,董宣趁其为湖阳公主外出驾车时当街杀死,光武帝宽恕了他,但是让他向向公主叩头谢罪,“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
根据瞿同祖的研究,因为萧何制定的汉律多袭秦旧,一经颁布,极难修改,因此虽然有春秋决狱,有章句注释,法律条文基本上还是体现了先秦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的精神。到魏晋以后,儒家终于有机会按照自己“亲亲”、“尊尊”的理想订立法律, “八议”入律, “五服”治罪,按照等级和身份的不同区别刑罚轻重,法律的公正和社会的正义荡然无存。而在汉代,王侯大臣犯罪,照样“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
以称霸天下为最终目标的法家,具有鲜明的事功精神。秦国“立民所欲,以求其功”,在军功爵制的激励下,全国民众厉行耕战,整个社会彻底导入富国强兵致霸的轨道。赏罚主要看功劳,看斩获的敌人首级,对后世儒家看得高于一切的个人道德操守,可以在所不问。汉代大体延续了秦的赏罚作风,有功则赏,有罪必罚。李广利征大宛事成,虽然其间私罪颇多,但是“万里征伐,不录其过”。李广纵有天大的名声,没有战功就是不封侯。张骞通西域立下了盖世的功劳,后来打匈奴误了期限,立即贬为庶人。大行王恢击匈奴,大司农张成伐东越,畏敌不前,杀无赦。
汉代在人才的选拔和任用上,同样有鲜明的事功精神。汉代是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时代,其选官制度,既不像春秋以前纯然从贵族选拔官吏那样狭隘,也不像宋以后单凭四书五经取士的科举制度那样死板。两汉选拔官吏的主要方式有察举和征辟两种。察举就是从乡里到郡国、再从郡国到朝廷由下向上推选人才。察举既重德行,也注重经世致用。除了孝廉、茂才、贤良方正、文学等常备科目外,还有明经(通晓经学)、明法(通晓法律)、治剧(治理难治的郡县)、兵法、阴阳灾异等临时规定的特殊科目。察举之后,还要经过考试,始能量才录用。征辟则是一种自上而下选拔官吏的制度,主要有皇帝征聘与公府、州郡辟除两种方式,有先秦礼贤下士之遗风。如果被征者坚不应命,不能强制;既征之后,地位不同于一般臣僚,大都待以宾礼。所以,朝廷官员中不全是追名逐利之徒,而多有不阿上意、正直贤良之士。
对于从多种渠道选拔上来的人才,汉代有一个完整的培养和考核程序。通常先在中央做郎官,当皇帝的警卫和秘书,参加朝廷政策的讨论,增长见识,开阔眼界。之后又派到地方政府经受吏事历练,参与实际事务,再论功选拔。所以,汉代官吏是庄重严肃、精明强干的行政官员。汉官威仪,古今艳称。后世那些只会吟诗作赋的官吏,“平日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在汉代的官僚体系中是没有容身之地的。
汉代在征收赋税、役使民力上也毫不留情。武帝一朝,征骑四出,军费浩繁,赋税尤为苛重。如算赋,自十五到五十六岁,每人出钱一百二十。如口赋,自七岁到十四岁,每人出钱二十。如赀算,每人赀万钱。除了赋税,还有徭役。汉制,民年二十三开始服徭役,先是在郡县服役一个月,谓之“卒”;再调至京师服役一年,谓之“正卒”;再屯边一年,谓之“戍卒”。往来徭戍者,衣装自备。更有时常进行的迁民实边之举,动辄十万人,屯田则一直屯到了中亚。故当时以为汉力役之征,“盖三十倍于古”。即使如此,人民少有怨衅。有史学家感叹,汉代百姓是中国历史上最能尽国民义务的。
凡此种种,我们都可以看到当年扫平天下的秦帝国的影子,所以历来秦汉并称,国力强盛,军威赫赫,俱为一世之雄。当然,汉帝国决不是秦帝国的简单重建。除了重视教化,以德辅刑,汉代对秦代制度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良,在政治和社会制度上有许多自己的特色,成为一个刚柔相济的帝国。汉代延续四百年,对内能够保持长期的社会稳定,对外能够进行强有力的扩张,绝非偶然。
那时的皇权,远远没有象秦国那样绝对专制,也没有象明清那样笼罩一切。皇帝每有军政大事,多通过朝议决定。参加朝议的除了文武百官,还有“以言语为职,谏诤为官”的大夫、博士、议郎。许倬云先生曾经生动地描述了汉廷朝议的场景:“一开会,殿上面坐的是几百个大官小官,殿底下,庭里边一站,也可以站上两三千人,每个人都可以发言的。今天我们还有一个实际的讨论会记录在,讨论盐和铁该不该公卖?《盐铁论》中就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与郎的发言。从汉朝其他零零碎碎的记录里也可见常常有站在庭里面的郎发言,皇帝照样听他的,发言完了大家讨论,如此全国的各种事情都可以传到中央。”
与后世相比,汉廷风气质直。汉代官吏以“面折廷争”闻名,甚至对皇帝也不留情面。御史大夫周昌当面称刘邦为“桀纣之主”,冯唐批评汉文帝不能任用人才:“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汲黯则在满朝文武面前指责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臣下的奏折也少有忌讳。贾谊的《治安策》,劈头就说:“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谷永上书指责汉成帝:“陛下独违道纵欲,轻身妄行,当盛壮之隆,无继嗣之福,有危亡之忧,积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为人后嗣,守人功业,如此,岂不负哉!” 这种直言还延及皇帝的先祖。汉昭帝曾下诏,要给汉武帝立庙。群臣大议庭中,长信少府夏侯胜提出:“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无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群臣提醒他:“此诏书也”。夏侯胜说:“诏书不可用也。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
与之相应的是,汉朝皇帝对直言之士多能施以礼遇。每逢选召人才,必召“能直言极谏者”。周昌骂了刘邦,刘邦反而对他更加忌惮。对汲黯,汉武帝的态度是:“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以至于“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视之。丞相弘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谷永上了那份奏折,汉成帝大怒,第二年却“征永为太中大夫,迁光禄大夫给事中”。那位痛责武帝的夏侯胜,虽获罪下狱,但马上被放出,被任命为谏大大给事中。至于象司马迁的《史记》,把开国皇帝写成流氓加无赖,把雄才大略的当朝天子写成一个暴君,后世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在汉代,丞相制起着制约君权、补救专制的重要作用。汉初陈平这样说丞相(宰相)的作用:“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汉代尤其是西汉的丞相地位很高,皇帝对丞相礼遇隆重。凡拜相,天子临朝,六百石以上的官员皆得朝会。凡丞相进见,皇帝得离坐;丞相病重,皇帝得亲临问疾,并遣使送药;丞相死后,皇帝亲自吊唁。丞相对皇帝诏命若有不同意见,可拒绝执行或面折廷争。汉惠帝死后,吕后欲诸吕为王,右丞相王陵当面抵制:“高皇帝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景帝欲封后兄王信为侯,丞相周亚夫坚决反对,只好作罢。哀帝想要加封董贤食邑二千户,丞相王嘉封还诏书,拒不执行,开臣下“封驳之制”之先河。一般而言,皇帝是世袭的,难以保证个个都是明君英主,丞相不是世袭的,可以任人唯贤。只要丞相制能够正常运作,就有望弥补君权世袭之弊。明以后,丞相之制彻底废除,官僚机构叠床架屋,效率低下,而绝对君权的恐怖和黑暗渐渐笼罩天下。汉代则丞相多能选贤任能,总管政府运作,对有汉一代的治世,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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