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地铁误入头等舱:《死命讨好》作者:琳达·霍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4:14:36
      第一章  吊扇不转了。
  席莎兰太习惯那微弱的旋转声,所以声音一消失,她立刻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一只眼睛瞄向床头柜上的数字钟,但没有看到红色的数字朝她发光。她大惑不解地眨眨眼睛,接着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
  停电。哦,太好了。
  她翻身倾听。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没有隆隆雷声暗示附近有造成停电的强烈春季暴风雨。由于她的卧室面对庭院后方的围墙,所以她在夜间没有拉上窗帘。透过卧室窗户,她可以看到夜空中星光闪烁,连一片乌云也没有,更不用说是下雨了。
  也许是变电箱爆炸,或是车祸殃及电线杆。许多状况都会造成电力供应中断。
  她叹口气坐起来,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电筒。不论停电的原因是什么,她都必须把停电对罗法官的影响减到最小,避免他遭受多余的不便。他上午没有预约,但老爷子对何时吃早餐很挑剔。倒不是说他偏执,但例行公事被打乱比一年前更容易令他不高兴。他已经八十五岁了,应该让他在想吃早餐时吃到早餐。
  她拿起话筒;那是一支有线电话,所以不会受停电影响。无线电话很方便,但遇到停电就没戏唱。除了这支以外,莎兰还在主屋的几个战略位置装了有线电话。
  没有拨号音对着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她困惑又有点担忧地起身下床。她位在车库上方的住处有两个大房间,前面的房间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后面的是包含卫浴设备的卧室。她没有打开手电筒;这是她家,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另一个房间。她拨开客厅窗户的窗帘往外瞧。
  庭院灯都没有亮,但右边邻居家的保全灯光把长长的阴影投射在法官家的草坪上。
  由此可见停电只限于法官家。也许是某个断路器跳掉,但那只会影响到一部分的屋子或庭院,而不会同时影响到两者。她静止在原地推理思考。已知的事实:电力中断,电话不通,隔壁邻居家有电。她得到的结论并不贸然:电源线和电话线遭人切断,那样做只可能是为了潜进屋内偷窃。
  她光着脚悄悄跑回卧室,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九厘米自动手枪。真要命,她的手机放在她的休旅车里,而休旅车停在后门的门廊下。她跑向门口,没有多考虑绕道去车里拿手机;保护法官是她的最优先考虑。她必须赶到他身边,确定他平安无事。他在当法官的最后一年收到一些不可轻忽的死亡恐吓,虽然他从不把它们放在心上,但莎兰可不能那么豁达。
  她的住处以楼梯和主屋相通,楼梯的顶层和底层都有门。她在下楼时不得不打开手电筒以免踏空坠落,但一抵达楼梯底层就把手电筒关掉。她伫立片刻,一边让眼睛适应黑暗,一边侧耳倾听任何不该有的声响。寂静无声。她悄悄转动门把,缓缓把门打开,全身神经都戒备绷紧。没有听到异常的声响,于是她往前迈进。
  她站在短短的过道里,左边是通往车库的门。她悄悄转动门把,发现门依然锁着。下一扇门通往洗衣间,再来就是过道尽头的厨房。没有冰箱嗡嗡声的掩盖,厨房里的电池挂钟滴答得特别大声。她悄悄走进厨房,踩着冰凉的瓷砖绕过中岛型流理枱,在进入早餐室前再度止步。这里比较明亮,因为有大型凸窗眺望玫瑰园,但那表示她被闯入者看到的机率也大增。她的浅蓝色棉布睡衣和白色一样显眼,会是很容易击中的目标。
  但这是她非冒不可的险。
  心跳如擂鼓一般,她做个深呼吸使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控制在体内奔窜的肾上腺素。她不能让自己被卷进兴奋的漩涡里;她必须保持冷静,排除杂念,回想她所受的训练。她再次深呼吸,紧挨着墙壁慢慢往前移动。慢慢来,她心想。她谨慎地一次移动一步以免失去平衡,慢慢绕着房间来到通往穿廊的门边。她再度停下来凝神细听。
  愀然无声。
  不对。有个低微的声音,微弱到令她无法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她屏息以待,故意不去凝视任何一点,好让周边视觉能察觉到任何动静。穿廊里空空荡荡,但片刻后声音再度响起,这次略微大声些,来自……日光室?
  屋子的前半部是两间大客厅和餐厅;后半部是厨房、早餐室、书房和日光室。位于边间的日光室有两面墙壁都是大型落地窗,窗外出去就是阳台。日光室会是侵入屋子的最佳进入点。
  她悄悄进入穿廊,停顿一下,然后两个快步来到现在用来放桌布、餐巾等的大型骨董矮餐柜边。她蹲跪在长毛地毯上,利用柜身作为掩护。就在这时,有人从书房里出来。
  他身穿黑衣,怀里抱着又大又重的东西。可能是电脑萤幕,她心想,但穿廊太暗而无法确定。他进入日光室;她听到更多那种低微的声响,很像是鞋子与地毯摩擦的声音。
  她的心在扑扑跳,但略微松了口气。侵入者显然是窃贼,而不是存心要报复法官的罪犯。但那并不表示他们就没有危险了;窃贼有可能使用暴力。但他到目前为止的举动,都只像是要偷东西后悄悄溜走。从电源和电话线被切断可以看出他做事有条不紊。断电可能是为了使警报系统失效,断话则是额外的预防措施。
  问题是,她该怎么办?
  她很清楚自己手里握着枪,但眼前的状况不须要用到致命的武器。必要时她会为了保护法官或她自己的性命而开枪,但她不准备为了某个电器而开枪伤人。但那也不表示她打算放他走。
  他可能持有枪械。窃贼通常不会携带武器,因为万一失风被捕,持械抢劫的刑罚比单纯的抢劫要严厉多了。但大部分的窃贼不会携带武器;并不代表她可以放心地假设这个窃贼也没有携带武器。
  在幽暗的穿廊里,她依稀看出他的身高大约一百八十三公分,而且体格壮硕。她或许有办法赤手空拳地撂倒他,但假若他有武器,那么再多的训练也抵挡不了一颗子弹。她的父亲告诉过她自信和自负的最大差别,在于自负有时会害你送命。最好的策略是,出其不意地从后方制伏他,而不是冒挨子弹的危险跟他正面冲突。
  她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接着看到他从日光室出来,沿着穿廊回到书房。等他再度怀抱着赃物出来时,会是她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她把手电筒放到地板上,把手枪换到左手里,然后悄悄地开始站起来。
  另一个人从日光室出来。
  莎兰浑身一僵,她的头部露出在餐柜上方。紧张使她心跳加速,几乎无法呼吸。那个人只需往她的方向瞥一眼,就可以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脸。
  他脚不停步地悄悄跟着第一个人进入书房。
  她再度蹲下,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使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好险;再迟一秒,她就会完全起立而整个人暴露在外。
  窃贼有两人而非一人无疑使情况为之改观。现在她的危险加倍,成功的机率却减半。去休旅车里用手机报警开始像是最佳选择;如果她能不被察觉地溜到屋外。最令她为难的是留下法官无人保护。他的听力不佳,窃贼可以在他发现之前进入他的房间,他连躲起来的机会都不会有。老爷子会勇敢地跟侵入者搏斗,那会使他轻则受伤,重则送命。
  防止那种事发生是她的职责。如果在屋外打电话,她就无法善尽职责。
  她打个哆嗦,然后镇定下来,在心中作出决定。现在她必须忘掉训练以外的一切。
  书房里传来摩擦声和一声微弱的咕哝。尽管神经紧绷,她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如果那两个窃贼企图搬走五十五寸的大电视,那么他们是自讨苦吃。这会儿也许是突袭他们的最佳时机。
  她站起来悄悄走向书房,背贴着门边的墙壁,飞快地探头瞥向房内。其中一个窃贼咬着笔形电筒,电筒的灯光使他们难以看见她,却让她看出他们真的在和巨大的电视机搏斗。
  她耐心等待。在几声咕哝和一声低咒后,其中一个窃贼开始倒退着走出书房。他用双手抬着电视机的一侧,另一个窃贼抬着另一侧。她几乎可以听到他们的骨头在重量下嘎吱作响。在电筒灯光的直射下,她可以看到第一个窃贼因出力而满头大汗。
  易如反掌。
  莎兰露出微笑。第一个窃贼一出门口,她就伸出一只脚抵住他的左脚踝往上一勾。他惊叫一声,四脚朝天地跌倒在穿廊的地板上。巨大的电视机斜撞上门框,然后往前倾倒。地板上的男子发出惊骇的呼喊,但惊呼在电视机砸中他的下半身时,突然化为痛苦的尖叫。
  他的同伴挥动着手臂企图保持平衡,笔型电筒从他嘴里掉落,他大骂一声:“干!”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向前倾跌。莎兰则乘机往他的太阳穴挥出一拳。她那拳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已足以令她指节刺痛,使他跌趴在电视机上面,引来下面的窃贼更多的嚎叫。失去知觉的男子缓缓滑下电视机,软绵绵地瘫在一旁。
  “莎兰?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停电了?”法官的声音从后楼梯顶层传来。
  确定两个窃贼暂时都无法动弹后,莎兰走到楼梯底层。“两个人闯入屋内。”由于法官耳背重听加上被电视机压住的男子不断哀嚎,她不得不提高嗓门。“我已经制伏他们了。别乱动,等我拿手电筒。”她这会儿最不需要的就是法官企图援助她,而在黑暗中滚下楼梯。
  她拿起放在餐柜旁地板上的手电筒,回到楼梯口替法官照路。他冲下楼梯,敏捷得丝毫不像八十五岁的老人。“窃贼?报警了没有?”
  “还没有。他们剪断了电话线,我还没有机会去我的车子里拿手机。”
  他抵达楼梯底层,瞥向喧闹来源的右方。莎兰把手电筒转过去照两个窃贼。他在看清状况后,低声轻笑。“如果你把手枪给我,我相信我可以控制住他们,让你去打电话。”
  她把手枪递给法官,然后拔下穿廊的电话线,走向不省人事的窃贼。她用了不少力气才把身材魁梧的他翻过身来。她迅速地把他的双臂拉到背后,用电话线缠住他的手腕,然后弯起他的一条腿,把他的手腕和脚踝绑在一起。除非他脑震荡还能敏捷地单脚跳,否则无论有没有手枪瞄准他,他都别想去任何地方。被压在电视机下面的窃贼也是如此。
  “我马上回来。”她对法官说,把手电筒递给他。
  身为道地的绅士,他企图把手电筒还给她。“不,你会需要光线。”
  “我一按遥控锁,车灯就会亮。”她往四下瞧。“他们之中的一个有笔型电筒,但他把它掉落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她停顿一下。“反正我也不想碰它,因为他刚才一直用嘴巴咬着它。”
  他再度低声轻笑。“我也不想碰。”在手电筒的灯光里,她可以看到他在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唷,他觉得很好玩!仔细想想,退休后不可能像当联邦法官时那样有趣。他一定很渴望生活中有点刺激,这下子竟然给他遇个正着。未来的一个月里,他会不厌其烦地把这件事详细讲述给他的死党听。
  留下他看守窃贼,她顺原路穿过早餐室和厨房。她的汽车钥匙在手提袋里,所以她在黑暗中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幸好她让楼梯顶层的房门敞开着,那一方微光使她不至于失去方向感。抵达住处后,她绕进小厨房从橱柜抽屉里拿出另一支手电筒,然后快步走进卧室取钥匙。
  有了手电筒,下楼的速度比上楼快多了。她打开后门,按下遥控器的开锁键。四轮传动休旅车的头灯、尾灯和车内灯同时亮起。她赤脚穿过冰凉的石板走向车子。真是的,刚刚在楼上时,她竟然没想到穿上鞋子。
  她滑进驾驶座,抓起放在杯架里的小手机,按下开机键,耐心地等它跑完程式,然后一边用拇指按键拨号,一边顺原路穿过石板返回屋里。
  “九一一。”接电话的女子用近乎无聊的冷静语气说。
  “普乐梧路二七一三号发生抢案。”莎兰说,开始说明状况,但接线生打断她的话。
  “你从哪里打来的?”
  “同一个地址。我打的是手机,因为电话线被剪断了。”
  “你在屋内吗?”
  “是的。有两个人──”
  “他们还在屋内吗?”
  “是的。”
  “他们有没有枪械?”
  “不知道。我没有看到武器,但屋子的总电源线也被剪断了,所以在黑暗中我无法确定他们有没有枪械。”
  “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赶快离开屋子。我已经调派线上警网赶往现场,他们在几分钟内就会抵达,但你应该立刻离开屋子。”
  “顺便派救护车来。”莎兰说,不顾接线生的劝告进入穿廊,和法官一起用手电筒照射地板上的两个窃贼。她怀疑他们能靠自己的力量离开。电视机下面的那个人不再大声哀嚎,而是低声呻吟咒骂。被她一拳打中太阳穴的那个人一动也不动。
  “救护车?”
  “一台大电视机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他的腿可能断了。另一个人不省人事。”
  “一台电视机掉落在他们身上?”
  “只是其中一个。”莎兰坚持据实陈述,开始乐在其中。“那是一台五十五寸的大电视,所以不是普通的重。他们两个想要把它抬走,其中一个绊了一跤,电视机倒下来压住他。另一个跌趴在电视机上面。”
  “电视机下面的那个不省人事?”
  “不,他神志清醒。不省人事的是另一个。”
  “他为什么不省人事?”
  “他的头挨了我一拳。”
  罗法官转头朝她咧嘴而笑,用拿手电筒的手朝她竖起大拇指。
  “所以他们两个都丧失了行动能力?”
  “对。”在她回答时,不省人事的窃贼呻吟一声,头微微动了一下。“我想他快要醒了,他刚刚动了。”
  “小姐──”
  “我用电话线把他绑起来了。”她说。
  接线生停顿一下。“我要重复你的话来确定我没有弄错。其中一个不省人事,但这会儿即将苏醒,你用电话线把他绑起来了。”
  “没错。”
  “另一个被压在五十五寸大电视下面,腿可能断了。”
  “没错。”
  “漂亮。”莎兰听到背景里的一个声音说。
  接线生保持专业。“医护人员和两辆救护车已经上路了。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没有。”
  “你有武器吗?”
  “有,手枪一枝。”
  “你拿着手枪吗?”
  “枪在罗法官手里。”
  “叫他把手枪收起来,小姐。”
  “好的,没问题。”没有神智正常的警察愿意在屋里有人持枪时,走进一栋黑漆漆的屋子。她把话转告给罗法官,他先是面露抗拒,然后叹口气,把手枪放进餐柜抽屉里。考虑到两个窃贼的情况,用枪指着他们实在多余,即使那样十分投合他的男子汉本能。
  “手枪收进抽屉了。”莎兰报告。
  “谢谢,小姐。线上警网即将抵达。他们会想扣押武器,到时敬请合作。”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门口等他们。”留下法官看守俘虏,她走进前门厅,打开九尺高的双扇门。两辆黑白相间的山溪镇警车闪着车顶的警示灯驶入弯曲的车道,停在宽阔的门阶前面。“他们到了。”她告诉接线生,同时站到门外好让警察能看到她。强力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她脸上,她举起一只手放在眼前遮挡强光。“谢谢。”
  “乐于效劳,小姐。”
  莎兰结束通话。两个制服警察走向她。警车的无线电里传来一连串的静电噪音和断断续续的讯息,旋转的警示灯使草坪看来像怪异冷清的迪斯可舞厅。隔壁戚家的户外探照灯亮了起来,她估计没多久整个社区的邻居都会被惊动。但只有少数人会鲁莽地亲自出来查看,其他人会用电话打听消息。
  “穿廊的餐柜里有枝手枪。”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两个警察。他们十分紧张,虽然没有拔枪,但手都放在枪柄上。“那枝手枪是我的。我不知道窃贼有没有武器,但他们两个都丧失了行动能力。罗法官在看守他们。”
  “小姐,尊姓大名?”身材较为矮壮的警察问。他缓缓走进敞开的前门,手电筒来回照射着。
  “席莎兰。我是罗法官的总管。”
  她看到他们交换的眼神──女总管?她习惯了那种反应,但壮警察只是问:“法官?”
  “罗洛威,退休的联邦法官。”
  他对肩膀上的无线电咕哝了几句。莎兰带他们穿过黑暗的门厅,经过前楼梯,进入后穿廊。他们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地板上的两个男子和站在安全距离外观看的高瘦、白发老人。
  被她揍昏的窃贼恢复了知觉,但还没有进入状况。他眨几下眼睛,咕哝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费事回答他。被压在电视机下的窃贼时而啜泣时而咒骂。
  “他怎么了?”高个子警察问,用手电筒照着被五花大绑的窃贼。
  “我打了他的头。”
  “用什么?”他问,蹲下来对那个人进行迅速而彻底的搜身。
  “我的拳头。”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耸耸肩。“打中他的太阳穴。”她解释,他点头。连大猩猩金刚在太阳穴挨拳时也会晕倒。她没有补充说明她受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有效地击出那一拳。除非有执法人员仔细盘问她的技能,否则她和她的雇主都宁愿对她职务的保镳部分保密。
  警察在窃贼脚踝的刀鞘里搜出一把刃长六寸的短刀。
  “他们经由那里把东西搬出去。”她指着日光室说。“那里有玻璃滑门通往阳台。”
  远方传来许多的尖锐警笛声,预告着大批警察和救护人员的到来。不久之后,屋里就会人满为患,而她还有工作要做。
  “我去坐在那里以免碍事。”她指着楼梯说。
  警察点头。莎兰走向楼梯,坐到第四级阶梯上,赤裸的双脚收拢在腿下。首先,她必须使屋子恢复电力供应,其次才是恢复电话服务,因为他们可以暂时用行动电话应急。她还得通知保全公司派人前来检查防盗系统。日光室的落地窗玻璃可能也必须更换,但那可以等到天亮。
  在心中拟定优先次序后,莎兰开始用手机打电话给阿拉巴马电力公司报修。能干的总管必须记得所有这类的电话号码,而莎兰是非常能干的总管。  第二章  凌晨两点多,“寇子”寇堂生从无线电里听到普乐梧路的通报时,正在回家的路上。但那个通报听来比回家有趣多了,所以他把小货卡掉头驶上二八○号公路。线上警网并没有呼叫刑事侦查员,但管他的呢,他的生活需要一点娱乐。
  他离开二八○号公路,转入彻罗基路。在凌晨此时,宁静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车辆,所以他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抵达普乐梧路。案发地点并不难找,所有闪着警示灯的车辆都停在那栋屋子前面。这就是他身为刑事侦查员的原因,他能够推断出那种事。哈哈。
  他把警徽别在腰带上,抓起挂在椅背钩子上的运动夹克,套在褪色的黑色圆领衫外面。夹克口袋里有条领带,他没有把它拿出来,因为他没有白衬衫可以套在圆领衫外面。这回他只好将就“迈阿密风云”的警探打扮了。
  惯例会出现的各种制服人员在来回打转:警察、消防队员、医护人员和救护车人员。邻近的屋子全都亮了灯,窗口挤满好奇观看的脸孔。但只有少数人离开屋子聚在街上。这里毕竟是普乐梧路,住的都是祖传的富户。
  值班主管潘乔治走向他。“你怎么来了,医生?”
  “你也早。我在回家的路上听到通报。听来很有趣,所以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乔治藏起笑容。大众不知道警察的工作多么有趣,其中残酷危险的部分会逼得警察走上酗酒之路,但其余的部分都很好玩。实不相瞒,有太多人是神经病。
  “这两个家伙很狡猾,剪断电源线和电话线,还破坏警报系统。他们似乎以为只有一个老人住在这里,心想他绝不会被吵醒,没料到他有个总管。他们忙着把一台大萤幕电视搬出去时,她绊倒带头的那个家伙。他跌了一跤,电视机压在他身上。她又趁另一个家伙仆跌时,往他的头部打了一拳把他给打昏,然后用电话线把他绑起来。”乔治低声轻笑。“他醒是醒了,但还搞不清楚状况。”
  “她?”寇子问,不确定乔治是不是说错了。
  “她。”
  “一个女总管?”
  “他们是那么说的。”
  寇子哼着鼻子说:“是啊!”老头子或许有个女人跟他住在一起,但他很怀疑她是他的总管。
  “那是他们坚持的说法。”乔治往四下瞧。“你既然来了,何不帮忙弟兄们做笔录,早点结束这件事。”
  “没问题。”
  他从容不迫地走进屋内。前方的穿廊里架起了紧急照明灯,光线和人群带领他来到现场。出于警察的习惯,他不自觉地嗅闻空气,找寻酒精或大麻的气味。有钱人的屋子闻起来就是不一样,连墙壁的木头都好像不同于普通人盖房子的木头。他闻到鲜花、家具亮洁蜡和晚餐残留下的淡淡味道,但没有酒精、菸草或大麻的烟味。
  他抵达穿廊,站在旁边默默打量了一会儿。一组医护人员蹲在一个男子的身旁,一台大型电视机的残骸躺在附近。地板上的那个家伙在医护人员固定他的左腿时,不断呻吟。另一个大块头男子坐在地板上,双手被手铐铐在背后,一个医护人员在用笔型电筒照他的眼睛。他虽然在回答医护人员的问题,但显然还在眼冒金星。
  一个白发蓬乱的高瘦老人站在左边冷静地接受警察的讯问。虽然身穿睡衣和拖鞋,他看来仍然威严十足。他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注意着周遭,好像想要确定一切都处理正确。
  右边的楼梯上有个身穿浅色棉质睡衣的女子,坐在第四级阶梯上讲行动电话。她赤裸的双足整齐地并拢在一起,浓密的深色头发好像刚刚下床似地蓬松散乱。她可能真的是刚刚离开床铺。他再度展现警探的推理工夫,推断出她住在这里。不然她怎么会身穿睡衣?乖乖,他今晚真是厉害。
  即使身穿睡衣、不施脂粉、头发蓬乱,她仍然很好看。不,她不仅是好看,甚至可以算是绝色美女。金钱或许买不到幸福,但绝对可以替怪老头买到天生尤物;假如他还能做缅怀过去以外的事。
  埋藏在心中两年多的愤怒再度席卷寇子,他很清楚自己对这个女子并不公平。任何男人在发现妻子红杏出墙,和熬过惨痛、漫长的离婚过程后,性情都会变得乖戾。但他撇开愤怒,专心在工作上。工作是他唯一做得好的事。
  他走向其中一个菜鸟巡逻警员魏津世。魏津世年纪轻却很优秀,但话说回来,酒囊饭袋是进不了山溪镇警局的。他在看守那个上了手铐的家伙,注视着医护人员替他做检查。
  “需要人帮忙做笔录吗?”
  魏津世转头,有点惊讶看到他。地板上那个家伙趁他分神之际突然往前冲,撞倒医护人员,身手灵活地一跃而起。魏津世迅疾转身,但寇子的动作更快。他在抬起右脚回旋踢中那个家伙的胸口时,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楼梯上的女子跳起来。他使出的力道刚好足以使那个家伙痛得弯下身子干呕喘气。魏津世乘机把他压在地上,另外两个警员过来帮忙。看到他们制伏了那个家伙,寇子退后瞥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医护人员。“看来他的伤势没有他装的那么严重。”
  “我想也是。”医护人员拿出一块纱布捂住流血的鼻子,然后深吸口气。“但他现在应该伤得够重了吧?”
  “他只是喘不过气来,我没有踢得那么用力。”对准胸口全力一踢会使心脏停止,胸骨断裂和造成各种内伤。他很小心,甚至没有踢裂那个家伙的肋骨。
  魏津世喘着气站起来。“寇子,还想做文书工作吗?”
  “当然。”寇子一口答应,由此可见他有多么无聊,因为文书工作最令警察头大。
  魏津世朝坐回楼梯上继续讲行动电话的女子努努嘴。“你替她做笔录,我们把这个蓝波押上车。”
  “乐意之至。”寇子喃喃地道,说的是真心话。她在盗贼企图逃跑时的反应挑起他的兴趣。她没有惊慌地尖叫或闪躲,她的动作协调流畅,注意力集中在盗贼身上。如果他没有制止那个家伙,寇子心想,她一定会出手,至少会尝试。这使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她。
  他走向楼梯,背后的紧急照明灯照亮她的脸。她一脸镇静、专注地继续讲电话,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马上就好。
  他是警察,不习惯别人叫他等候。他感到些许恼怒,但随即莞尔起来。天啊!也许他真的像他前妻说的那样是个自大的猪头。何况,即使这个女子是一个老人挽在臂上的装饰品,她的赏心悦目仍然毫无疑问。
  由于赏心悦目,所以他尽情欣赏。快到肩膀的深色头发和深色眼睛。如果要纪录她的相貌,他会写褐发褐眼,但那并不符合实际的颜色。她的头发像浓纯的巧克力,眼珠的颜色又更深些。
  他估计她的年纪在二十八到三十一岁之间,身高在一百六十五到一百六十八公分之间。他很想估到一百七十公分,但知道是那种近似军人的姿势使人觉得她比实际高。体重在五十四到五十八公斤之间。柔滑细嫩的肌肤使他想到霜淇淋。
  她结束通话,朝他伸出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好不容易才通过电话公司的电脑语音选择单,不想从头再来。我叫席莎兰。”
  “寇堂生警探。”她凉凉的小手与他相握时出奇有力。“可不可以详细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可以确定她操的不是南部口音,但也分辨不出是哪里的口音。这就对了,她说话不带任何地方口音。
  “乐意之至。”她指指楼梯。“要不要坐下?”
  他很想,但那样就会和她肩碰肩,那在执勤时并不妥当。从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有非分之想,那可不是好事。他悬崖勒马,强迫自己专心在工作上。“谢了,我站着就行。”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你的名字怎么写?”
  “酒席的席,草字头的莎,兰花的兰。”
  “发现有窃贼闯入的人是你吗?”
  “是的。”
  “知不知道那时大约是几点?”
  “不知道,我的床头钟是插电的,但我估计现在离我醒来约有三十分钟。”
  “你怎么会醒来?是不是听到什么声音?”
  “不是。我的住处在车库上方,从那里听不到屋里的声音。他们剪断电源线时,我的吊扇不转了。使我醒来的就是那个。”
  ☆☆☆☆☆
  莎兰尽可能简洁地叙述事情的经过,但单薄的睡衣和赤裸的双足使她不自在。她希望她有花时间穿上睡袍和拖鞋,或是梳理过头发。甚至是浓妆艳抹,换上便服,洒上香水,在脖子上挂个“单身”的牌子。那样她才能带寇警探到她的住处,坐在床缘上让他做笔录。
  她暗笑自己太傻,但她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加快的心跳丝毫没有变慢。无论是化学或生物的作用,他都对她产生立即的肉体吸引力。这种来电的感觉偶尔会发生,但距离上次已经有好一段时间,而且从来不曾如此强烈过。她喜欢这种不为人知的兴奋,就像坐云霄飞车而不必离开地面。
  她瞥向他的左手。没有戒指,但那未必表示他没有妻子或女朋友。像他那样的男人很少毫无牵绊。倒不是说他有多么英俊;他的五官太粗犷,胡渣太长,黑发太短。但他是那种看来就是比身旁的男人更具男子气概的男人,好像全身毛孔都散发出睾酮,而女人绝对会注意到。虽然夹克遮掩住他结实的肌肉,但她可以从他的举手投足里看出他跟她的父兄一样,是那种努力使体能保持在巅峰状态的男人。不幸的是,他一直板着张扑克脸,好像微笑会使他的脸碎掉。他的身体或许令人欣赏,但从他的不茍言笑看来,他的个性烂透了。
  “你和罗法官是什么关系?”他问,平淡的语气近乎不感兴趣。他抬头瞥向她,但强光的阴影使他的表情难以辨认。
  “他是我的雇主。”
  “你的职业是什么?”
  “总管。”
  “总管。”他重复,好像从来没有听过那个职业。
  “管理家务。”她解释。
  “包括什么?”
  “很多,例如监督其余的雇员、安排维修的时间、简单的烹饪、确保他的衣着干净、鞋子发亮、车子有定期维修清洗、帐单有准时缴款;总而言之,使他不必为他不想烦心的事烦心。”
  “其他的雇员?”
  “没有专职的。我指的雇员包括一周来两次的两个清洁公司女性员工、一周工作三天的园丁、一周来一次的办公室临时雇员、周一到周五来煮午餐和晚餐的厨子。”
  “了解。”他翻阅笔记。“担任总管也必须会武术吗?”
  啊!不知道是什么泄了她的底。她当然有注意到他以一记漂亮的回旋踢制伏了那个大块头窃贼,而且立刻知道他也受过武术训练。
  “不用。”她温和地说。
  “那是你闲暇时的个人兴趣吗?”
  “不尽然。”
  “可不可以说得更清楚些?”
  “我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镳。”她压低声音说。“法官不喜欢让太多人知道,但他过去收到过一些死亡恐吓,他的家人坚持他必须有人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他先前的态度完全是公事公办,但现在他注视她的眼光中除了直率的兴趣外,还有一点讶异。“那些恐吓有没有哪个是最近收到的?”
  “没有。老实说,我不认为他目前有重大的危险。我为他工作了将近三年,他在这段期间并没有收到新的恐吓。但在他担任法官时,确实有几个人扬言要杀他,他的女儿特别担心他的安全。”
  他再度瞥向笔记。“所以你挥出的那拳并不是瞎猫碰到死老鼠?”
  她微微一笑。“希望不是。就像你的那记回旋踢不仅是侥幸而已。”
  “你练哪些武术?”
  “主要是空手道,为了锻炼体能。”
  “哪一级?”
  “棕带。”
  他点点头。“还有呢?你刚才说‘主要是’。”
  “有氧搏击。这和调查有什么关系?”
  “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他合起笔记本。“这件案子不需要调查,我是在做初步的笔录。所有的内容都会写在报告里。”
  “为什么不需要调查?”她愤慨地问。
  “他们是现行犯,罗法官的财物还在他们的小货车里。人赃俱获,没有什么好调查的。现在只剩下写报告而已。”
  对他来说也许是如此,但她仍然得和保险公司交涉,找人修理日光室的落地窗,更不用说是买新电视了。法官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热爱他的大萤幕,已经提到他这次想买一台高画质电视了。
  “报告里一定得提到我也是法官的保镳吗?”她问。
  正要转身走开的他停下来望向她。“怎么了?”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法官不愿意让他的朋友知道。我猜他觉得被子女强迫雇用保镳是件很难为情的事。他那群死党都很羡慕他有个女总管;你可以想像他们在知道实情后会如何取笑他。还有,如果真的有人企图加害他,没有人知道我是他的保镳反而对我有利。”
  他用笔记本轻敲手掌,表情仍然莫测高深,但接着他耸耸肩说:“那和案情无关。就像我说过的,我只是好奇。”
  他也许从来不笑,但她可不。她如释重负地朝他咧嘴而笑。“谢谢。”
  他点头走开,莎兰失望地叹息。包装很精美,但内容物单调乏味。
  ☆☆☆☆☆
  早晨一片忙乱。不但无法补眠,还一事无成。没有电,她没办法做法官爱吃的早餐肉桂法国吐司,没办法洗衣服,也没办法用熨斗熨报纸,以免油墨因摩擦而沾在他的手指上。看到她端出的谷片、脱脂优酪和新鲜水果,法官大发牢骚说健康食物会要了他的老命。没有热咖啡使他们两个都很不开心。
  她灵机一动跑到隔壁的戚家,用昨晚遭窃的内幕消息跟厨子玛夏换来一保温瓶的现煮咖啡。她带着咖啡回到家平定了动乱。在两杯咖啡下肚后,她又有精神对付今天的问题了。
  只要能达目的,她不介意惹人嫌。用手机打了两通催促电话后,电力公司终于派来一辆维修车和一个动作慢吞吞的修理员。半个小时后,屋子恢复生机,他又慢吞吞地离开。
  骚扰电话公司比较麻烦。他们的客户服务极不人性化:在语音信箱留言可以节省时间,但必须放弃与服务人员对话的舒适;想等服务人员有空接听你的申诉,就得忍受被晾在一旁大半天。莎兰很固执,她的手机很轻,也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候。她的锲而不舍终于得到回报,电话公司的维修车在将近中午时抵达。
  电话线一修复,电话铃声就开始响个不停。法官的朋友全听说了昨夜的窃案,都想知道详细的经过情形。某个好事者打电话给法官的长子蓝道,蓝道又打电话给他的弟弟荣恩和妹妹蓓若。法官不介意让两个儿子知道,但看到女儿的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器上使他惊恐地皱起鼻子。蓓若不仅过度担心法官,她也是他三个子女中个性最强的一个。依莎兰之见,连装甲车都不是蓓若的对手。尽管如此,莎兰仍然真心喜欢她;蓓若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只是个性倔强。
  保险公司的代表抵达时,法官还在跟女儿讲电话,所以莎兰带他去看损害的情形,把申请理赔所需的资料交给他。她甚至有法官购买电视机的发票,这一点令保险公司的代表万分佩服。罗法官在这时一脸得意地走进莎兰的小办公室。
  “猜猜看谁打电话来?”他说。
  “蓓若。”莎兰说。
  “在那之后。幸好有那通电话插播,否则我到现在还在跟她说话。有个电视台记者想要来采访我们。”
  “我们?”莎兰茫然地问。
  “主要是采访你。”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阻止了抢案,你是年轻女子,你当的是总管。他想要知道所有关于当总管的事,他说那会是一篇极具人情趣味的新闻报导。”
  “太好了。”保险公司的代表瞎热心地说。“哪家电视台?”
  法官噘起嘴唇。“我忘了。”他在片刻后说。“那有什么要紧?但他们明天早上八点会到家里来。”
  莎兰隐藏起她的惊恐。她的日常工作将连续两天被完全打乱。但法官显然很兴奋有记者要来采访他的总管。他和他的朋友们都退休了,无从发泄与生俱来的竞争性,只能以打牌、下棋和吹牛来互比高下。这对他来说会是一大胜利。即使不是,她也无法拒绝。她虽然十分喜爱他,但从来不曾忘记他是她的雇主。
  “我会准备好的。”她说,已经在脑海里重组行事历,好让一切都能臻于完美。  第三章  他总是一边收看地方电视台的晨间新闻,一边喝热茶,一边看“伯明罕报”的财经版。他喜欢跟同事讨论社区与政治的最新情况。他对伯明罕及其附近发生的事非常感兴趣。这里是他的家,此一地区的发展关系着他的既得利益。
  山溪镇欣欣向荣。他很骄傲这座位在伯明罕南方的小镇,拥有全国最高的平均每人所得。原因之一是,许多医师在山溪镇居住以及在伯明罕地区执业。伯明罕已经从钢铁城市蜕变成重要的医学中心,医院数多到与人口不成比例;人们从全国和世界各地前来伯明罕的医院求诊。
  但山溪镇的居民除了医师以外,还有各行各业的精英。这里有祖传的富户,也有新近发迹的显贵。镇上有新盖的小房子,因为年轻夫妇看中山溪镇的名声,及其教育制度而前来定居。镇上也有豪宅和令过路游客瞠目而视的大庄园。
  他的家则是他的骄傲和喜悦。那栋灰色的三层楼石造建筑占地一万八千平方英尺,有六间卧室和八套半卫浴,四座壁炉都是真的,大理石全由义大利原装进口,北非长毛地毯是金钱所能买到的顶极品,游泳池有别致的岩洞造景和巧妙的水下照明。
  五英亩的土地环绕着他家;五英亩在地价昂贵的山溪镇是很大的一块地。他的土地有十英尺高的灰色石墙围着,锻铁大门护卫着入口。他还装有最先进的保全系统:监视摄影机、瓷砖开关、震动感知器、移动侦测器和温度感知器一应俱全。
  如果想要跟外界接触,他会出去;外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草皮和泳池都有专门的公司整理维护。他雇用的厨子下午三点进来替他煮晚餐,煮好后立刻离开。早晨他喜欢独自喝茶看报和吃英式松饼。英式松饼是文雅的食物,不像许多人喜欢的培根、煎蛋和面包那样油腻脏乱。英式松饼只须放进烤箱里加热,事前不用别人替他准备,事后也没有脏乱得要收拾。
  总而言之,他对他的世界非常满意。更令他得意的是,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得到这一切。如果顺其自然,这一切都不会属于他。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看出父亲会做出一连串错误的决策而把家产败光,他不得不插手干涉。母亲起初很悲痛,但后来的境况反而更好,过了七年舒适的生活才因心脏病去世。
  能够为所应为十分令人欣慰。他所受到的限制都是他强加在自己身上的。
  他一边看报,一边听电视新闻。他能够一心数用;如果有令人感兴趣的报导,他自然会注意到。每天的晨间新闻多半都是毫无意义的报导,他通常都不大理会。但偶尔也有略具创意的佳作,所以他总也还是会听着。
  “有没有想过家有总管是什么样子?”主播以悦耳的声音单调地说。“你不必是王室成员。事实上,山溪镇有户人家就雇用了总管,而且这个总管还是位……女性。广告之后请收看超级总管。”
  他抬起头,注意力被吸引住。总管?这个……有意思。他从未考虑雇用居家佣人,因为无法忍受隐私受到侵犯,但女总管是个引人入胜的构想。人们一定会热烈谈论,所以这段报导他非看不可。
  广告结束,主播开始导入主题,萤幕里出现一栋拥有花园绿地的都铎式豪宅。下一个镜头是一名深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身穿白衬衫、黑长裤和紧身黑背心,在用熨斗熨……报纸?
  “她的名字叫席莎兰。”记者说。“她的工作内容和一般人大不相同。”
  “油墨经过高温固着后就不会弄脏手指或衣服。”她俐落地低声解释,手中的熨斗滑过报纸,飞快地瞄了记者一眼。
  他触电似地直起腰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萤幕。莎兰。她名叫莎兰。那个名字跟她一样完美,典雅而不俗气。
  她的眼珠接近黑色,皮肤白皙柔滑,深色的直发往脑后绾成平整的发髻。他着迷地盯着萤幕里的影像。她……完美无缺。他很少看到如此完美的东西,但看到时一定要据为己有。虽然头发和眼睛都是深褐色,但她看起来并不像西班牙或少数民族的后裔。她只有一点点的异国情调,不俗丽,不肉感,只是完美。
  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不得不猛吞口水。她不仅脸蛋儿标致,动作也干脆俐落。他猜她从来没有格格傻笑过。
  下一个镜头是她的雇主,一位身材高瘦、满头白发、戴着眼镜、长方脸、鹰钩鼻的矍铄老人。“没有她,我就成了废人。”他兴高采烈地说。“莎兰处理家中所有的琐碎事务。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她都能应付。”
  “前两天有人侵入这栋屋子时,莎兰就应付自如。”记者说。“她趁窃贼抬着大萤幕电视离开时,绊倒其中一个人,独力遏阻了窃案。”
  镜头回到她身上。“电视非常沉重,他们失去平衡。”她谦虚地说。
  兴奋的战栗窜下背脊,他盯着电视等她再度说话,想多听听她的声音。下个镜头是她替年迈的雇主打开宾士轿车的后门,然后绕到另一边滑进驾驶座。
  “她也是受过防御驾驶训练的司机。”记者说。
  “她照顾我。”老人说,咧着嘴直笑。“偶尔还充当厨师。”
  镜头再度转向她。“尽量使雇主生活舒适是我的职责。”她说明。“如果他想在某个时候看到报纸,那么就算必须凌晨三点起床开车到别的地方去买,我也会去买来给他。”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羡慕过任何人,但现在他好生羡慕那个老人。他怎会有像她那样的人照顾他?他更适合由居家特别护士来照顾。他怎么可能懂得她的宝贵与完美?
  镜头回到记者。“总管是非常专门的职业,进入这一行的女性寥寥可数。顶尖的总管都是由英国的总管学校训练出来的,他们的价码可不低。但对山溪镇的罗洛威法官来说,价钱并不重要。”
  “她就像家人一样。”老人说,最后一个镜头是莎兰放下摆着咖啡饮具的银托盘。
  她应该在这里才对,他激动地心想。她应该服侍他才对。
  他记得老人的名字:罗洛威。价钱并不重要,是吗?好,他们等着瞧。不管怎样,他都要得到她。
  ☆☆☆☆☆
  罗法官满意地用手拍膝盖。“报导得很不错,你说是不是?”
  “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莎兰在收拾早餐桌时,挖苦道。“但六十秒的报导却花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拍摄。”
  “哦,你知道电视新闻都是那样:用一大堆底片拍摄,然后剪辑掉绝大部分。至少他们没有报错细节。我当法官时,每次发表声明或接受访问,至少都有一个细节被报错。”
  “这段报导够你在打牌时大肆吹嘘了吧?”
  他看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乐得很。“至少够我吹嘘上两个星期。”他承认。
  她忍不住微笑。“那么花再多时间也值得。”
  他关掉录放影机。“我要把这段报导拷贝给孩子们。”
  莎兰抬起头。“你要是乐意的话,我可以替你拷贝。我的录放影机是双磁头的。”
  “别对我说术语。”他警告,在退出录影带时摆摆手。“双磁头听来像需要动手术分割,但其中一个头会在手术时死亡的连体婴。我好像有卷空白带在书房里──”
  “我有许多空白带。”她总是准备了许多摆着,以防万一他需要。
  他把录影带塞进硬纸盒,在贴纸上小心翼翼写下:“莎兰电视访问”,然后把录影带交给她。
  “我今天就寄。别忘了下午两点和医生有约。”
  他露出执拗的表情。“我不懂为什么我需要再验一次血。我近来吃得比较健康,胆固醇应该下降了。”
  他的饮食比他知道的还要健康。制作他的法国吐司时,莎兰不仅使用低脂高纤面包,还用无胆固醇蛋制品和香草调味料来取代鸡蛋。她还在脱脂糖浆里加入适量的普通糖浆以免味道让他起疑。他同意吃素培根,但条件是要给他吃法国吐司。她每天早上都逼他吃新鲜水果。在厨子的通力合作下,她大量减低他食物中的脂肪含量而没有让他起疑。
  当然啦,他会把胆固醇下降归功于素培根而拒绝其他的改变。以机智胜过他是一场长期抗战。
  “两点。”她说。“你敢取消预约,我就告诉蓓若。”
  他双手插腰。“你的父母知不知道他们养出一个多么霸道的女儿?”
  “当然。”她自鸣得意地微笑。“名师出高徒。我是我爸爸亲手调教出来的。”
  “我就知道当初不该雇用你。”他嘟嘟囔囔地走向书房。“一看到应征信上写着出身军人家庭,我就知道你会是大麻烦。”
  事实上,他决定雇用她正是因为她出身军人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法官在海军陆战队服过役。她的父亲官拜上校,后来因车祸严重伤及右臀和右腿而不得不从陆战队退役;这一点深深打动了法官。
  她叹口气。她得多拷贝一卷录影带给她的父母。他们目前住在佛州的一个高级退休村,能把这卷录影带放给所有的朋友看会令他们很开心。母亲一定会制作拷贝寄给她的姊姊和两个哥哥,接着至少有一个哥哥会打电话给她说他的某个死党想跟她约会。
  幸好她人在阿拉巴马州,而一个哥哥目前在加州,另一个在德州。跟他们认识的人约会在距离上来说不可能。但她三十岁了,家人都开始担心她至今仍无意结婚生子。莎兰暗自微笑地摇摇头。她并不是独身主义者,只是眼前还在为她的“计划”努力。
  总管的待遇不低,能干的总管待遇更高。保镳总管的年薪超过十万美元,而她的年薪高达十三万美元。除了买休旅车和衣服以外,她几乎没有什么生活开支。每年她把大部分的薪水都攒下来买股票和债券,虽然目前股市低迷,但她仍然坚持她的投资策略。等她准备把“计划”付诸实现时,股市一定会回春。
  她绝不会离开法官,但所有的迹象都显示他没有几年可活了。她可以使他的胆固醇降低,但他的心脏病已经严重发作过一次,他的心脏科医师老友十分担心。他明显地比六个月前衰弱。虽然头脑清楚,但他这个冬季是一场病接着一场病生,每场病都使他的身体元气大伤。他可能还有两年好日子可过,除非心脏病再次发作,她心想,感到泪水刺痛双眼。
  等法官去世后,莎兰想用一年的时间环游世界。身为每两年搬一次家的军人子女,她渴望体会前所未有的新经验或新见识。她不想虐待自己,想要舒舒服服地旅行。她想要坐头等舱、住豪华饭店。有钜额的存款和投资作靠山,她可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在大溪地玩一个月也没问题。
  她喜欢她的职业,但想在毕生工作的中途休假一整年。她也想结婚生子,但在那之前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年。从大学时代起,她就努力避免和男生建立太深的感情,因为她很清楚没有男生会喜欢他的女朋友、未婚妻或妻子独自去环游世界一整年。
  父亲不了解她的渴望;经常被派驻世界各地的两个军人哥哥也不了解;姊姊认为她不趁年轻貌美时结婚是大傻瓜。大概只有母亲了解她浪迹天涯的渴望。
  但她的“计划”何时实现取决于罗法官,因为她打算照顾到他走完人生的那一天。
  因媒体报导而出的锋头结束,所有的笔录都做完,报告也都签了字,莎兰庆幸生活作息终于恢复正常。她喜欢管理大宅邸的日常挑战。虽然没有大批仆佣可监督,但房子本身需要不断的补给和维修,所以她必须保持警觉,防微杜渐。
  幸好法官的邻居、朋友和家人在两、三天后渐渐不再打电话来,因为星期三是她的休假日。星期三是一星期中最不忙的日子。她利用星期一和星期二处理周末的突发状况,利用星期四和星期五为法官的周末计划做准备。除了星期三以外,她还可以按照法官的活动表在星期六或星期日休假半天。她尽量配合法官的需要,法官也总是记得她何时休假。
  休假时,她大多去逛街和健身,偶尔也约约会。但次数很少,因为她不想谈感情。
  她在地下室装设了举重器和拳击吊袋,每天至少健身半小时和跑步半小时。时间较紧时,她不得不提早起床运动。她把维持良好的体能视为工作的一部分,但也喜欢感到自己结实有弹性和活力充沛。
  除了空手道和有氧搏击以外,她还练柔道和箭术,每周到当地的靶场练习打靶。她的枪法很准,但即使只是和自己竞争,她也要精益求精。好吧,她还想胜过两个哥哥。丹宁和诺亚跟他们的父亲一样是神枪手,她觉得有责任维持家族标准。每年耶诞节全家团聚时,她、父亲和哥哥们都会抽空到靶场比赛射击。赢的人可以得到那枚正中央有弹孔的安苏珊勋章。诺亚把一条金链子穿过弹孔,如果他或丹宁赢了那年的比赛,他们真的会愚蠢地在不执勤时把勋章挂在脖子上到处炫耀。就像莎兰高傲地告诉他们的那样,她和父亲才没那么没水准。
  她没有戴那条勋章项炼,而是把它收在珠宝盒里。令两个哥哥惊愕的是,她连续两年赢得它。由于丹宁是陆军突击队员,诺亚是海军陆战队两栖侦搜队员,所以他们把射击比赛看得很重。仔细想想,在看过录影带后,他们可能就不会要某个想认识她的死党打电话来,因为他们不会愿意让死党知道他们的小妹枪法胜过他们。
  莎兰可以肯定她会在和他们的死党谈话时,不小心提到勋章的事,但哥哥们绝不会相信她是说溜嘴。
  所以星期三上午,在修完趾甲和涂上深粉红色的指甲油之后,她照例到健身房练拳。男生或许不喜欢被粉红色趾甲的裸足踢中,但那副景象绝对会使她情绪昂扬。修理人可以很单纯,也可以很有风格,而她向来喜欢有自己的独特风格。
  练完拳、梳洗干净后,她到高峰购物中心吃午餐,逛了一会儿街,然后到一处户外靶场练习枪法。只有平民使用这座靶场,警察有他们自己的靶场。当地也有一座室内靶场,但练习不能老是在室内,否则到了户外就会被瞬息万变的天气和光线状况难倒。
  虽然只是三月中旬,但天气已经像春天般温暖。绿草如茵,枝叶扶疏,繁花盛开。在阳光灿烂的南部这里,冬季只有月历上说的一半长。气温低时也会有冰雪,但冬季对南部的影响大多不深,只够使树落叶和草地枯黄。经过大约六个星期,通常到了一月中下旬,草木就开始萌芽。三月时,草地林间处处可见盛开的白梨花和黄水仙。总而言之,这里很适合居住。莎兰还记得在父亲的某些驻防地,她的外套好像一穿就是半年。那种说法当然太夸张,但他们确实度过好些漫长寒冬。
  抵达靶场时虽然微风翦翦,但气温已高达摄氏二十四度,所以即使穿着凉鞋和短袖针织上衣,微风吹拂也很舒服。气象预报说冷锋将在今夜带来雷雨使明日的气温骤降,但目前的天气可说是风和日丽。
  她缴交费用,选定标靶,戴上护耳套,走向她的席位。靶场是挖掘山坡建成的,所有射偏的子弹都会嵌入六公尺高的土坡里。成捆的干草堆叠在四周作为预防流弹的加强措施,但从她来这里练习起都还没有看到任何意外。练习射击的人通常都很注重自身和他人的安全。
  打到第四发子弹时,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背后。她专心地打完子弹,退出空弹匣,按下按钮收回靶纸,然后转身面对访客。
  认出来者是何人时使她心头一惊。她脱下护耳套。“警探。”她说,不知何故就是想不起他姓啥名啥。“抱歉,我想不起你的名字。”
  “寇堂生。”
  “对,抱歉。”她再度道歉,没有辩解说自己那夜心绪恍惚。她是心绪恍惚,但绝不会告诉他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惊魂甫定或在打电话。
  除了没穿外套,他和上次一样穿着皮靴、牛仔裤和圆领衫。蓝色圆领衫绷出宽阔的肩膀、粗壮的二头肌和结实的胸肌。她没有猜错,他的肌肉发达却不僵硬。
  直视他的眼睛会很困难,因为她的视线不想往上移那么多;脖子以下的他绝对养眼。
  标靶回到他们面前,他伸手取下靶纸端详。“从你到达起,我就在注意你。你的枪法不错。”
  “谢谢。”她开始填装子弹。“你在这里做什么?警察通常都在自己的靶场练习。”
  “陪朋友来。我今天休假,所以到处逛逛。”
  天啊!她不想知道他的休假日是否正巧和她相同。今天的他似乎比较友善些,但她还没有看到他的脸放松成任何类似微笑的表情。她评估地瞥他一眼。光天化日下,他的脸孔依然粗犷,五官好像是用电锯而不是雕刻刀凿刻成的。至少他刮干净了胡子,但那只使得下颚的坚毅线条更加明显。他绝对不是什么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你每个星期三休假吗?”真要命,她希望自己没有问,她不须要知道。
  “不,我和另一个警探交换。他有紧要的案件在办。”
  谢天谢地,她心想。她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约男人,但这次很可能会忍不住那样做,即使他似乎心如铁石。她知道她不会喜欢男人跟她约会只是为了她的身体,所以她不打算让自己做出那种令人反感的事。
  “你可以开枪打他们。”他粗暴地说,突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她差点吃惊地眨眼。他的蓝眸冷酷锐利。警察的眼睛,钜细靡遗,明察秋毫。他在观察她的反应。她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窃贼。
  “对。”她说。
  “你为什么没有开枪?”
  “我认为当时的情况不须要用到致命武器。”
  “他们两个身上都带着刀子。”
  “我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们也没有威胁法官或我;他们甚至没有上楼。如果情况发展到让我认为我们的性命有危险,我自然会开枪。”她停顿一下。“对了,谢谢你没有把我受保镳训练的事写进报告里。”
  “那与窃案无关。报告也不是我写的;那不是我的案子。”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报告是公开的纪录,电视记者会立刻注意到她的保镳身分。但记者在访问时没有问到那类的问题;她和法官当然也没有主动提起。女性总管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让人知道她身兼保镳不仅会使她失去优势,还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你的语音,”他说,锐利的目光继续盯着她。“警察背景?”
  他说起话来总是这样下句不接上句吗?但她很清楚他的意思。警察说的是特殊语言,有特定的措辞用语,就像军人一样。在军人家庭长大的她仍然把其他人视为平民;跟平民相处时,她会自动把措辞调整得比较口语化。但与寇警探在一起,她又自动恢复军人语体。
  她摇头。“军人。”
  “你以前是军人?”
  “不。家父退伍,两个哥哥现役。如果我说出脱靶或满靶那类的话,我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军种?”
  “老爸海军陆战队,诺亚海军陆战队,丹宁陆军。”
  他点个头。“我曾经身为陆军。”
  不是“在陆军服过役”,而是“身为陆军”。措辞上的微小差异代表的却是态度上的迥然不同。有些人从军是为了教育机会,服役期满就退役。会说“身为陆军”的人,是那种报效国家的职业军人。但寇警探太年轻,不可能是在服完二十年终身役后进入警校,然后在警界爬升到警探。
  “多久?”
  “八年。”
  她一边思索,一边更换靶纸。八年。他为什么离开军职?她知道他不是被踢出来的,否则他不可能进入山溪镇警局服务。他是不是像她父亲一样受了伤而难以继续?她瞥向他强健的身体。不,她怀疑是那个原因。
  她没有多问,唯恐交浅言深;何况,她也不确定她想要加深两人的交情。别自欺欺人了,她当然想进一步认识他,想知道在那张扑克脸和那对警察眼后面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幽默。但话说回来,她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除了令人垂涎的身体外,他的某种特质引起她强烈的反应。来电也罢、荷尔蒙作祟也罢,她只知道他可以影响她,使她明知不可为而为地与他交往,妨碍到她的工作和计划。
  也许不去追他是傻瓜,也许性情乖戾的他是她可以爱的男人。她该坚持她的“计划”,还是该去追猛男?
  抉择,抉择。
  她暗自苦笑。她在这里心中煎熬,他说不定对她毫无兴趣。他说不定结了婚,孩子都有五个了。
  别自寻烦恼了,她劝自己。如果他单身,又对她有兴趣,等他采取行动时,她再来决定怎么做。
  打定主意以后,她戴上护耳套。他也戴上护耳套。她左手持枪,右手握住左腕,从容不迫地射完弹匣里的子弹。她习惯了挑剔的观众,例如她的父亲和哥哥,所以寇警探在场并不令她困扰。
  他脱下护耳套,看着自动送回装置把标靶滑向他们。“你这次用的是左手。”
  天啊!他真是观察入微。“我至少花一半的时间练习左手开枪。”
  “为什么?”
  “因为我认真看待我的工作。在危机中,我必须在右手受伤时,仍然能够保护雇主。”
  他等标靶回到他们面前,然后取下靶纸端详。她的左手枪法几乎和右手一样准。“你为一个你不认为真的会实现的恐吓努力训练。”
  她耸耸肩。“我不是受雇来倚靠机率,我是受雇来准备就绪。就这样。”
  “喂,医生!”
  他的视线转向一整排的射击者,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我想我的朋友要走了。”
  “医生?”那个绰号令她吃惊。
  “说来话长。”他似乎无意解释。“席小姐。”他点头告别,在她回答前走开。
  他的朋友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家伙,身穿牛仔裤和圆领衫,头戴棒球帽。他把一叠靶纸拿给寇警探看,大失所望地摇着头。寇警探检查手枪,熟练地重新装弹,然后走向射击线,夹上一张新的靶纸。
  莎兰没有观看。她有自己的练习要完成,于是用左手在不同的距离射完三个弹匣。等她转头看时,寇警探和他的朋友已经走了。  第四章  确定瑞克的新手枪真的是烂货后,寇子和好友去瑞克买枪的枪械店。瑞克激动地向老板抗议了将近一个小时却没有结果。他买了枪,枪登记在他的名下,登记书在他购买的那天就寄出去了,所以他只能找制造商要求退货,不然就是把手枪卖给另一个不识货的傻瓜。
  他们转往一家小酒馆提早吃晚餐。
  “替我叫杯啤酒,好吗?”瑞克说,走向洗手间。
  寇子坐到一张高脚凳上,点好餐饮。瑞克回来时,他已经在喝咖啡了。
  “在靶场和你说话的那个女人真标致。”瑞克坐到他旁边的高脚凳上。“你在跟她交往吗?”
  寇子缓缓转过头,用素不相识的目光冷冷地注视他的好友。“你是什么人,我又为什么要在乎?”
  瑞克赞赏地咧嘴而笑。“装得真像,差点吓到我了。这招可不可以偶尔借我用?”
  “请便。”
  “那么,你到底有没有在跟她交往?”
  “没有。”
  “为什么没有?她有丈夫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
  “那么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没有?”
  “没试过。”
  瑞克摇头,伸手去拿他的啤酒。“你得振作起来,老弟。虽然离婚令你吃足苦头,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应该飞去采下一朵花了。”
  由于瑞克离过两次婚,目前正在物色第三任妻子,所以寇子怀疑他在女人方面的忠告有任何价值。瑞克擅长吸引女人,却不擅长留住她们。但他是死党好友,所以寇子没有点破。“给我时间。”他平淡地说。
  “拜托,都已经一年了!”
  “也许我需要一年半。何况,我有约会。”
  “但都没有结果。”瑞克嗤鼻道。
  “我不想要有结果,我只要性。”他阴郁地凝视着咖啡。他当然想要性,问题出在如何获得。提供一夜情的女人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型,水性杨花的女人对他向来毫无吸引力。真正吸引他的是天长地久型的女人,而天长地久并非他现在所需要的。
  并不是他无法忘情莎侬。发现她与医生同事有染的那一刻起,他对她就死心断念了。但离婚的过程令人心寒;她什么都要争,好像要惩罚他胆敢不要她。他不了解女人,至少不了解莎侬那种女人。如果不是想离婚,她为什么要搞婚外情?难道她以为他不介意戴绿帽吗?他当然介意,所以在发现她红杏出墙时立刻挥剑斩情丝,而她的反应却是近乎疯狂的报复。
  他尝试公平相待。他不是笨蛋;发现她有外遇后,他立刻把他们共同帐户里的存款提领出一半,到另一家银行开立他的个人帐户把钱存入。他还注销他替她办的所有信用卡附卡,那不会使她用钱不便,因为她有自己的信用卡。但她还是在发现时大发雷霆。他猜她是在被他撵走后,企图用他的附卡消费时发现的,所以注销动作是正确的。
  他可以抢在她之前诉请离婚;但她反诉离婚和争取一切:房子、车子和家具,还要求他支付上述房子、车子和家具的帐单。尽管她在医院管理部工作的薪水比他的警察薪水多,她还是要求他支付赡养费。
  莎侬聘请的离婚律师是以焦土策略出名的狠角色。不过,多亏请到一位精明的律师,和遇到一位更加精明的女性法官一眼看穿莎侬,寇子才没有全盘皆输。听说法官是女性时,寇子心想他死定了,但他的律师微笑向他保证这场官司会很好玩。
  寇子绝不会以好玩来形容离婚诉讼,但就他而言,结果令人宽慰。由于他们没有子女,所以法官按收入比例来分配所有财产。他们两个都不想要房子,所以她裁定出售房子清偿贷款,若有剩余再分配给两人。由于莎侬的薪资是他的两倍,所以他所分得的剩余利润是她的两倍,因为她比较有能力购买另一栋房子。判决下来时,寇子看到莎侬气得满脸通红。裁决显然不符合她的期望。她开始气呼呼地跟她的律师低声说话,使得法官敲槌命令她闭嘴。
  莎侬得到她的轿车,寇子得到他的货卡,家具则由两人均分。他不要床,因为他怀疑莎侬和她的医生在那张床上偷过情。但等搬入新买的房子时,他至少有椅子可坐、有桌子可吃饭、有碗盘可用、有电视可看,以及有一张新床可睡。在收到售屋所得后,他逐一汰换他和莎侬共同拥有过的一切,连一个杯子、一副刀叉或一条毛巾都没有留下。
  他只希望不愉快的回忆跟那些物品一样容易摆脱。
  最糟糕的后遗症是,莎侬使他怀疑自身的判断力。他爱她,想要和她白头到老。他们原本都已计划好了:虽然他在全州待遇最高的山溪镇警局有份好差事,但在她以惊人的速度取得医管学位和谋得高薪职位后,他们计划让他辞职到医学校就读。仔细回想起来,他不得不怀疑莎侬只是特别喜爱医生。他在军队里受过一些医学训练,也喜欢那种挑战,但在山溪镇警局工作两年后,他明白自己喜欢当警察胜过当医生。
  也许莎侬就是在他改变抱负时开始变心。也许她渴望的是大把的钞票和炫丽的宴会,当他两者都无法给她时,她就毫不顾忌地到别处找寻。但他以为她爱他,无论他手里拿的是手术刀或警枪。他为什么没有看出事情不太对劲?万一他又犯相同的错误呢?他能够一眼看穿嫌犯的底细,却猜不透妻子在想什么。如今,他无法相信自己不会又挑中和莎侬同一类型的女人,不会直到绿帽再度罩顶才看清真相。
  “你又在沉思了。”瑞克说。
  “我擅长沉思。”寇子咕哝。
  “熟能生巧。啊,难怪了,你连啤酒都没点一杯给自己。如果只能喝咖啡,我也会陷入沉思。”
  “我等吃东西时再喝。我要开车,记得吗?”
  “提到吃东西,我肚子好饿。”瑞克四下张望,看到一张空雅座。“我们移到那里去叫点东西来吃吧。”他带着他的啤酒滑下高脚凳。寇子拿起他的咖啡,比手势告诉酒保他们的去向,然后到雅座加入瑞克。
  “你在哪里认识她的?”瑞克问。
  “谁?”
  “谁?”瑞克模仿他的口气。“靶场的那个女人。那个手里拿枪、细腰俏臀的女人。对了,那个包在牛仔裤里的俏臀看得我心跳差点停止。”
  “她工作的那户人家上个星期遭窃贼闯入,我为她做笔录。”
  “你上个星期才认识她?那么还有希望。你要约她出来见面吗?”
  “不要。”
  “为什么不要?”瑞克问,提高了嗓门。女服务生走过来,他突然住口,翻开菜单。寇子点了汉堡、薯条和啤酒。瑞克考虑再三后点了相同的东西。女服务生一离开,他就靠过去重复道:“为什么不要?”
  “天啊!你简直像跳针的唱盘。”寇子不耐烦地说。
  “你觉得她不够辣吗?”
  他叹口气。“够辣。”事实上,他觉得她辣得要命。问题是,他已经在男女关系的战争中受到三度灼伤,没有多余的皮肤供下次战败使用。还没有。身为七情六欲的凡人,他迟早会长出足够的新皮肤再度冒险深入火海,但目前还没有。
  “那就约她出来见面!她再狠也只能说不要。”
  “她不是那种一夜情的女人。”
  “那就两夜情好了。”
  “一夜情没有牵绊。两夜情就成了男女朋友,那正是我不想要的。”
  “未必,但那正是你需要的。跌下马时就该立刻回到马背上,千万不要多想。爬上马背,老弟,骑就是了。”
  寇子呻吟一声。“闭嘴。”
  “好嘛,好嘛。”瑞克用手指画过凝结在玻璃杯上的水珠,然后抬起头望向寇子。“不介意我约她吧?”
  他想要用头撞桌子。“见鬼的,不介意。”他猜这就是瑞克真正的目的,想要确定路上没有障碍。
  “好,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席莎兰。”
  “电话簿里有她的号码吗?你有没有她的号码?”
  “不知道。没有。”
  “你没有她的号码?我还以为你会需要把她的号码列入档案之类的。”
  “她在雇主家有私人住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私人号码,但很可能有。”
  “她在谁家工作、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瑞克连珠炮似地问。
  “她是总管,替一位退休的联邦法官工作。”
  “什么总管?”
  “手臂上挂着餐巾,在英国宅邸里主管酒饭的那种总管。”
  “少盖。”瑞克惊愕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我不知道我们阿拉巴马州有总管。等一下,我们说的是山溪镇。”
  “对。”
  “总管。有够酷。我不知道女人也能当总管。”瑞克话锋一转。“这么说来,我可以打这位老法官的电话找她。他叫什么名字?”
  “罗洛威。”
  “电话簿里有没有他的号码?”
  “不知道。如果没有,不行,我不会翻档案查给你。”
  “你这样算是哪门子的朋友?为什么不行?”
  “因为没有列入电话簿就表示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不会害她惹上麻烦,擅自把号码给想打电话约她的男人。”
  “啊哈!”
  “啊哈什么?”
  “你对她有兴趣!”
  寇子瞠目而视。“你的脑波一定很恐怖。”女服务生把啤酒放在他们面前,他灌下一大口壮胆。
  “那就是我对电脑很在行的原因,老弟,我跳出框框思考。”
  “这里没有框框。”
  “没有才怪。你觉得她辣,又不肯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证据确凿,检方停止辩论。”
  “你休想逼我替你弄到电话号码。电话簿里说不定有,你连查都没查。”
  “如果不能得到内幕消息,要个警察朋友有什么用?”
  “在买了一把烂枪后叫他检查判定它是把烂枪。”
  瑞克咧嘴而笑。“说得好,但别把话题扯远了,我在连连获胜中。你受这个女人吸引,即使知道她不是一夜情的女人,你还是过去跟她说话。老弟,你也许还不明白,但你已经踏上复原之路,你很快就会隔着早餐桌对她微笑了。”
  “我不微笑。”寇子忍着笑意说。
  “那你会隔着早餐桌对她皱眉头。那不是我的重点。”
  寇子不再尝试说服瑞克。“好吧,算你说的对。她辣到我每次看到她都血脉偾张。”
  “这才像话。”
  “如果你打电话给她,当心我打断你的背、砍断你的腿。”
  “好样的!”
  “好了,汉堡怎么这么久还没送来?”他转头张望,女服务生恰好在这时候端来两大盘香辣薯条。
  瑞克凝视着他,然后悲哀地摇摇头。“你不可救药,医生。不可救药。”
  “听说过了。”
  ☆☆☆☆☆
  练完空手道回家时,莎兰感到疲倦又有活力。罗法官按照星期三的惯例在外晚餐,所以她不必像他在家时那样去看他有什么需要。她迅速巡视一遍屋子,确定门窗都关好了,然后准备上楼回她的住处。
  法官把她的邮件放在楼梯门边的小桌子上,她在上楼时快速翻阅了一下:一本《消费者报告》杂志、两份目录和一封信。
  她把邮件放在厨房的小餐桌上,倒了一杯水放进微波炉里,然后到卧室脱下衣服。她在运动后洗过澡,但衣服穿在身上仍然黏黏的。吊扇把凉风吹在她赤裸的肌肤上,她舒服地长叹一声。她今天辛苦运动了两回合,晚上准备好好宠爱自己。她打算敷脸和好好泡个澡。
  她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撕开一包浴盐洒进水里,然后穿上浴袍回到厨房,拿出一小袋绿茶浸入那杯热水里。她趁泡茶时翻阅邮购目录,看完后把它们扔进垃圾桶。她啜一口热茶,满足地叹息一声,然后坐下来拆信。
  “亲爱的席小姐:
  我想请你到我家工作,工作性质与你目前的相同。我的庄园很大,必能受益于你能干的管理,但我相信利益是相互的。不管你目前的薪水是多少,我都愿意多加一万美元。请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决定。”
  嗯,这个有趣。她没有心动,但还是觉得有趣。她看了看寄件人的地址,那是山溪镇的一条街。从信上的日期看来,他一定是在看到电视访问后立刻寄出这封信。
  她没有料到会有其他人提议给她工作。她感到受宠若惊,但无论对方出多高的薪水,她都不打算离开法官。
  但这项提议应该立即得到处理,于是她拿起电话拨了信上的电话号码。铃声两响后答录机启动装置,一个温和的男性声音说,“这里是6785。请留言。”
  莎兰犹豫着。她不喜欢留言,但开答录机的人通常希望它受到使用。“我是席莎兰。谢谢你的提议,但我很满意目前的职位,没有离职的打算。再次谢谢你。”
  她挂断电话,拿起茶杯,接着想起她的洗澡水。她急忙走进浴室,发现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已经放了大半缸。她关上水龙头,打开音响,脱掉浴袍,跨进浴缸里,叹息着让水浸到她的下巴。在热水的浸泡下,她感觉到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轻柔的管弦乐在浴室里回荡,她啜一口热茶,靠回浴缸上闭起眼睛,感到快乐又满足。
  ☆☆☆☆☆
  “我是席莎兰。”他停下录音带,按下重播键再度聆听。
  “我是席莎兰。”
  她的声音就像电视上一样低沉而富于感情。她留言时,他就站在答录机旁边聆听。
  “我是席莎兰。”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回绝了他的提议。一万美元哪!但那证明了她的忠诚,而忠诚是难得的珍品。等她进入他家后,她对他也会同样忠心耿耿。
  “我是席莎兰。”
  使人改变心意和使事情如他所愿是他的专长。她没有离开现职的打算?他会想办法的。
  ☆☆☆☆☆
  第二天早晨,莎兰在服侍罗法官吃早餐时说:“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提议要给我一份工作,他一定是看了电视访问。”
  不知何故,法官满脸狐疑地盯着他的法国吐司。他戴上眼镜,倾身仔细端详。“这些红色的小点点是什么?”他问。
  “肉桂。不然怎么叫肉桂法国吐司?”
  “哼。医生说我的总胆固醇值降低了二十。改吃素培根不会使它降低那么多,所以我知道你在我的食物里动了手脚。”
  “对法国吐司能动什么手脚?”她问。
  “也许不是法国吐司,也许你是对其他的食物动手脚。”
  她面带笑容地把一碗新鲜草莓放在他面前。“我没有动任何手脚。”她愉快地撒谎。
  “哼。这个想要把你挖角走的、吃浮渣低等生物,知不知道他会引狼入室?”
  她压抑住笑声。“吃浮渣低等生物?”法官是道地的老派绅士,她不会惊讶他以“卑鄙恶劣”来形容人。但听到他讲俚语,就像联邦最高法院法官,在国会大厦台阶上唱饶舌歌一样匪夷所思。
  “外孙子女。”
  “啊!”蓓若的两个孩子分别是十五岁和十九岁;这说明了一切。莎兰饶有兴味地想像着十五岁、穿眉环的晓蕾,教威严的老法官说青少年十大热门辱骂语。
  “接下来你就会喂我豆腐。”他言归正传地抱怨,开始吃布满红点的法国吐司。
  由于厨子已经喂他吃了几个月巧妙伪装的豆腐,所以莎兰不得不藏住笑容。
  “豆腐到底是什么东西?”
  “凝结的大豆浆汁。”
  “听来很恶心。”他瞪着他的素培根。“我的培根不是用豆腐做的吧?”
  “我想不是。”
  “那就没关系。”
  要不是违反她所受的训练,她就会亲吻他白发苍苍的头顶。他真是可爱,一边尽责地吃着素培根,一边严密提防豆腐的入侵。
  “你怎么答覆那个低等生物?”
  “谢谢他的提议,但表示我对目前的职位很满意。”
  他在镜片后的眼睛一亮。“你说他在电视上看到你?”
  “应该是,除非你的朋友把我的名字告诉他。”
  “不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吧?”他狐疑地问。
  “不是,我不认得那个名字。”
  “也许他是对你一见钟情的英俊少年郎。”
  她不相信地哼一声。“只有白痴才会在不知道对方的能力,又没有看到推荐信就提出工作邀约。”
  “别隐瞒,莎兰,告诉我你真正的感觉。”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那句话一定也是来自晓蕾的教导。
  “你至少该去面谈一下。”他令她意外地说。
  笑声戛然而止,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老了,再活也没有几年。这也许是你的好机会,他也许会出更高的薪水。”
  “他出了,但那不重要。除非你开除我,否则我打算一直待在这里。”
  “但更多的钱可以帮助你早日实现你的‘计划’。”她跟他说过她打算休个长假去环游世界,他热心地研究世界地图和不同的风俗文化供她参考。
  “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何况,人比计划重要。”
  “原谅老头子我多管闲事,但你年轻貌美,难道不想结婚生子吗?”
  “当然想,但还不到时候。就算一辈子结不了婚,我还是可以享受人生,乐在工作之中。我对自己很满意,那不是件坏事。”
  “不但不坏,而且难能可贵。”他慈祥地微笑注视她。“在你结婚时──你迟早会遇到一个不让你跑掉的聪明男人──他应该每天下跪感谢上帝赐他好运。”
  她想要拥抱他,但最后只是微笑着说:“谢谢你的赞美。如果我餐餐给他吃豆腐,你觉得他还会那样想吗?”
  “他会知道你是为他好。”他谄媚地说,但眼睛又狐疑地盯着空盘子。
  “我保证,你的法国吐司里没有豆腐。”
  他松了口大气,开始吃碗里的切片草莓,没有逼她做更多的保证。他很精明,没有逼问显示他怀疑他已经遭到豆腐污染,但打算欣然忍受来保住他心爱的法国吐司。
  午餐后,她接到丹宁从德州打来的电话。“嗨,小妹,很棒的带子,使你的优点展露无遗。他们没人相信你是我的妹妹,都要我为他们安排与你约会。”
  “不可能。”她微笑着说。
  “为什么?我承认其中一些人我连一杯廉价威士忌都不会请他们喝,但有两个家伙还算不错。”
  “我有没有提到我有多么以我的安苏珊勋章为傲?”她甜甜地问。
  “你不会。”
  “我相信我每次跟人约会都会提到那个话题。”
  “有话好说嘛。”他急忙说。“妈妈在信里提到你用花拳绣腿阻止了一件窃案。”
  “不是花拳绣腿。一拳命中太阳穴。”
  “哎哟!漂亮,矮冬瓜。”
  “谢谢。”发自陆军突击队员口中,那可是极高的赞美。“我早料到你和诺亚在看到带子时,会打电话来。”
  “诺亚可能还没看到,他不在国内。”
  话讲这么多就够了;在军人家庭长大的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诺亚是两栖侦搜队员,先前在阿富汗,后来回到加州,现在只有上帝和五角大厦知道他在哪里。丹宁可能知道,他和诺亚有他们的联络方式。
  “你呢?”她问。
  “还在德州。”
  “废话。”她翻个白眼,知道哥哥可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在翻白眼。
  “我会在这里待到牛群回家时;我快要生锈了。”
  “牛群回家时”在席家密码里代表“坐船出国日”,因为牛群每天傍晚都会回家。她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反正他也不会告诉她。
  “你有没有和爸妈通过电话?”
  “昨天晚上。他们很好。”
  意思是他也跟他们说了他即将前往海外。她叹口气,按摩着额头。九一一之后,担忧就不曾离开过所有军眷的心头,但丹宁和诺亚都是优秀的职业军人。对抗恐怖份子不像打正规战,需要特种部队的神出鬼没与特殊技能,以毁灭性武力迅速攻击后,消失无踪。
  “当心,别被自己的大脚绊倒。”那是“我爱你和保重”的妹妹密码。
  “你也是,安妮。”
  虽然担心,那个绰号仍然使她在挂电话时,情不自禁地微笑。自从她第一次在射击比赛中获胜,他们就戏称她为“欧安妮”。欧安妮是音乐剧“飞燕金枪”里枪法如神的女主角。
  她不可能有两个更好的哥哥,即使在成长期间他们两个逼得她快抓狂。她是家里的野丫头,他们的姊姊珍妮不屑于打闹。虽然矮小许多,但那无法阻止莎兰在他们的足球比赛里插一脚,偷偷跟着他们去钓鱼,或在他们企图欺负或捉弄她时,挥出小拳头。
  她听到表示有门打开的铃声。她瞥向时钟:两点整。法官准时出门散步了。他会在回来时到信箱取邮件,然后他会要在书房翻阅邮件时,喝到现煮咖啡。他喜欢邮件,连垃圾邮件也不例外,所有的邮购目录都会翻阅一遍。他说退休的好处就是有时间看不重要的东西。
  她开始煮咖啡。正在做肉冻的厨子白黎娜抬起头。“散步时间?”
  “一分不差。”莎兰停顿一下。“他今天问到豆腐。”
  “那么今天最好不要用到豆腐。”黎娜察看烤箱里的面包卷。“他的胆固醇怎么样?”
  “降低了二十。”
  她们满意地相视而笑。共谋以偷天换日的手法,使不愿吃健康食物的人吃到健康食物,比提供健康食物给真心想吃得健康的人,有趣多了。
  铃声再度响起,表示法官散步回来了。莎兰把咖啡壶、苹果切片、脱脂焦糖浆和全麦脆饼放在托盘上。在莎兰替他工作以前,他的下午茶点心经常是巧克力蛋糕或甜甜圈。逼他放弃甜甜圈是一场苦战。
  “莎兰?”
  他没有直接进书房,而是朝厨房走来。她和黎娜大惑不解地互看一眼,然后她走到门口说:“什么事?”
  除了平常的杂志、目录、帐单和信件外,他还拿着一个小包裹。“寄给你的。”
  他通常把她的邮件放在门厅的小桌上。“奇怪。”她端起托盘。“我没有订购东西。”
  “没有寄件人地址。我不喜欢这样,也许是包裹炸弹。”
  自从几年前伯明罕地区的一位法官被包裹炸弹炸死后,全国的法官对可疑包裹都戒慎恐惧。近日在佛州、纽约和华盛顿出现的炭疽菌信件更造成人心惶惶。
  “怎么会有人寄包裹炸弹给我?”她端着托盘走过书房,他抱着邮件和包裹跟在后面。
  她把托盘放在他的书桌上,但他没有坐下,而是在放下邮件后,继续站在桌边,满眼狐疑地瞪着手中的包裹。平时她都是在回到住处后才拆邮件,但感觉得出他在知道包裹里没有致命物之前无法安心。
  “要不要打开来看看?”她伸手去拿包裹。
  令她惊讶的是,他不肯把包裹交给她。“也许我们该打电话找防爆小组。”
  她没有笑。如果他那么担心,那么这件事一点也不可笑。“如果真是炸弹,它不会在你拿起来时就爆炸吗?”
  “不会,因为震动引爆无法通过邮递系统。包裹炸弹的引爆装置靠的是压力或摩擦。”
  “那么我们好好想一想。哪个认识我的人会把包裹寄到这里给我?”
  “我们不该接受电视访问的,”他说。“把疯子给引了出来。”
  “先是有人想雇用我,现在又有人寄包裹给我。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它放到水里?”
  那个问题使他突然放松和微微一笑。“我太疑神疑鬼了,是不是?包裹炸弹要寄也该寄给我才对。”
  “近来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他叹口气。“可不可以让我来拆?”
  她轻咬嘴唇。保护他是她的职责,而不是反过来。但他是老派绅士,认为男人应该保护女人。她看得出来这对他很重要。
  “拜托。”他说。
  她点头,内心万分感动。“好吧!”
  他走开几步,拿起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褐色小纸箱的胶带。她屏息注视着他打开箱盖,但没有任何事发生。
  褐色的包装纸遮盖住内容物。他抽出包装纸,探头往盒里瞧,脸上闪过一抹困惑。
  “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个珠宝店的盒子。”
  他放下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十公分见方的白色扁平小盒子,盒子上有金色压花的店名。他晃动盒子,但它没有发出声响。
  “我想现在可以确定它不是炸弹了。”他说,把盒子递给她。
  她打开盒盖,拨开一层薄薄的棉花。躺在另一层棉花上的是一条金项炼和一个周围镶有碎钻的泪滴形红宝石炼坠。金项炼被固定住,所以不会窸窣作响。
  他们两个凝视着炼坠。坠子非常漂亮,但更令人困扰。谁会送她如此昂贵的珠宝?
  “看来很贵。”
  “两千美元。”法官估价。“只是猜测,但那颗红宝石非常好。”
  “谁会送我昂贵的珠宝?”她大惑不解地拿起褐色小纸箱,抽出底层的纸。一张白色的小卡片飘到地板上。
  “啊哈。”她弯腰拾起卡片,翻过来看上面写的字。她翻到另一面再看,但一片空白。
  “有没有说是谁送的?”
  她摇头。“这令我紧张不安。”
  他看得出来卡片上有写字。“写些什么?”
  她抬起头,深色的眼眸里充满困惑和不安。她把卡片递给他。“上面写着‘聊表敬意’。但到底是谁送的?”  第五章  查出她的日程表真的很容易。他可以雇用私家侦探监视屋子,但他不想扯进第三者以免造成日后的困扰。他开车沿着普乐梧路行驶了几次,寻找可供停车监视的地方。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并不拥挤,但也不至于稀少到使他引人注意。问题是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停车。普乐梧路的两侧都是住宅,那些住宅整天都有人进进出出。
  但只要有时间和毅力,那个问题不难解决。接下来的几天,他每个小时开车经过法官家一次。在定时巡行期间,他注意到园丁何时来去,并把时间仔细纪录在专用的小记事本里。一个他猜是厨子的中年妇人每天十点来五点走。钟点女佣出入的时间也被仔细纪录下来。
  星期三,莎兰上午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他试图跟踪她,但她转入三十一号公路,他遇到红灯而把她跟丢了。他没有徒劳地兜圈子,而是停下来用公用电话打到法官家。电话号码没有登录在电话簿里,但他在电视上看到莎兰后不久就查了出来。他人面广,其中不乏急于讨好他的人。真的,他只需要开口问一声,两个小时后就得到了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名妇人。他表示要找“莎兰”,心想直呼名字会让人以为他跟她很熟。虽然他们并不认识,但他自认很了解她,知道她为人认真忠诚,容貌完美无瑕,动作干净俐落,声音低沉悦耳。
  “莎兰今天不在。”妇人愉快地说。
  “哦,对。等一下,我搞糊涂了。今天是她的休假日吗?”他故意使用比较轻松、随便的语气和说话方式。
  “是的。”
  “今天是星期三?我的日子过糊涂了,一直以为今天是星期四。”
  妇人笑道:“抱歉,今天是星期三。”
  “好吧,那我晚上再打给她。谢谢。”他在她还来不及问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前,挂断了电话,然后在记事本上工整地写下:星期三休假。
  他感到十分兴奋。她必须不在家,他的目的才能达到。需要知道的事,他大多都知道了,但他会继续监视屋子以求确定。绝不碰运气是他成功的秘诀。
  他原本想整天跟踪她,看她做些什么事,有什么兴趣或嗜好。但仔细想想,这样或许比较妥当。
  他想到她开车出门时的模样;她披垂着深褐色的秀发,戴着一副典雅的墨镜,给人孤傲、神秘和略带异国情调的印象。她开车的技术纯熟,显然受过防御驾驶训练,再次证明她对雇主的忠贞。她全心全意服侍那个老头,但他凭什么得到如此的忠贞?他的钱甚至不是他自己赚来,而是继承来的。那不同于他的遗产继承,因为那些钱是他从父亲的愚蠢中救出来的。罗法官只不过是坐在法官席上,像分配糖果一样分配判决所依据的理由。
  那个老头不配得到他的莎兰。
  她应该得到……一切。
  他想要送她一件礼物,使她每次看到它都会想到他。最好是穿戴的东西,好让他能想像她每天穿戴它、抚摸它、珍惜它。他不能送她衣服,那样做太俗气。鲜花会凋谢死亡,然后遭到丢弃。
  那就珠宝吧。有史以来,男人不都是送珠宝给心爱的女人吗?特殊的珠宝象征奥秘、阴谋,甚至是诅咒,但他的礼物当然不会有诅咒的意思。他甚至来不及订做一件特殊的首饰送她,只能挑现成的买。但即使是那样,他也要找一件特别一点的。
  他必须去他不曾光顾过的珠宝店购买,以防万一被人认出来。他不能以支票或信用卡付款,以免留下单据让人追查到他身上。她迟早会知道的,但他只打算让她一个人知道。
  他开车到银行提了五千美元,免下车柜枱的柜员要求他出示驾照使他很不爽,但知道柜员那样做并没有错。他讨厌受到耽误或盘问,但有时不得不接受社会义务。
  领完钱后,他驱车前往拱廊购物中心;即使不是周末,他在那里也只会是人群中的一个。他把购物中心的几家珠宝店都逛了一遍后,才决定要买哪一件。莎兰需要简单高雅的东西;华丽俗气会令她反感,而廉价品对她会是侮辱。
  他终于挑中一只周围镶有碎钻的泪滴形红宝石炼坠,搭配上一条细细的金项炼。红宝石和钻石的组合最能表现出她的特质:外表完美冷静,内心热情如火。
  店员十分惊讶他用现金付款。口袋里装着扁平的正方形珠宝盒,他进入另一家珠宝店买了一条普通的链子,装进一个扁平方盒里。链子只值一百美元,但他要的是盒子,而不是盒子里的东西。
  接着他到文具店买了小纸箱、填充纸和胶带。他甚至没有忘记买剪刀来剪胶带。平时这么麻烦费事会令他恼怒不已,但这次他对必须采取的每个步骤都很有耐心。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莎兰。
  回到车内后,他把廉价项炼从盒子里取出来,把炼坠小心地装进去。如果莎兰打电话去盒子上的那家珠宝店,她会发现没有人记得售出一条红宝石炼坠;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卖那样的炼坠。他幻想她躺在床上一边轻抚颈际的炼坠,一边揣测谁送她这么迷人的礼物。
  他把珠宝盒装进小纸箱里,放进一张小卡片让她知道她有多特别,然后把填充纸塞在珠宝盒周围,用胶带把纸箱封好。这时他才发现他忘了买一枝普通的原子笔来写地址。他皱着眉头,拿出外套口袋里的钢笔。粗糙的硬纸板会对钢笔尖造成什么样的损害?
  他可以到另一家文具店买原子笔,但他的耐性突然消失。旋开昂贵的钢笔笔套,他迅速把她的名字和地址写在纸箱上,在恼怒中不慎把笔尖戳进硬纸板里。必要时,他会买一枝新钢笔,但这个包裹必须立刻付邮寄出。
  邮局里挤满了人,虽然有安全考量,但邮局人员在忙碌中无暇注意到纸箱上没有写寄件人的地址。此外,他知道他的外表给人信心。疯子炸弹客通常不修边幅,令人作呕,看来绝不会像他这样有身分、有地位。即使邮局人员注意到那个遗漏,他也想好了假地址,但他宁愿包裹寄到她手中时是一团谜。
  他注意到罗法官每天定时到住家附近散步,返家时会顺道收取信箱里的邮件。准时开车经过并不容易;事实上,他早了几秒。不能当街停车观看,他只好从后视镜里观看了。老头拿出包裹捧在手里,突然抬头东张西望。
  街道转弯,老头从视线中消失。可恶!他杵在那里做什么?嫉妒有人寄包裹给她吗?
  对,他当然嫉妒。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有个像她那样的女人住在家里照顾他,一定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他说不定跟他所有的死党说他跟她上床。
  那个念头使他愤怒地握紧抓着方向盘的双手,直到指关节泛白。他几乎可以听到老头的那些死党,像心思淫猥的青少年那样呵呵地傻笑。
  他必须救她脱离苦海。
  ☆☆☆☆☆
  吃晚餐时,莎兰的目光不断瞟向放在厨房流理枱上的珠宝盒。炼坠非常漂亮,但她不想碰它。礼物是一回事,过分贵重的礼物则是另一回事。它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就像有人送她一条伪装成项炼的毒蛇。法官说的没错,电视访问使一个怪胎盯上了她。
  她绝不会戴那条项炼。反正她原本就很少戴首饰,通常只戴一副金耳环和手表。翠绕珠围不仅不适合她的工作,也不符她个人的喜好。她不喜欢感到累赘,尤其讨厌项炼。
  除此之外,她无从得知炼坠是谁送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也许是在杂货店与她擦身而过的人,或是在书店里站在她身旁的人。如果知道他是谁,她就能避开他。但不知道他是谁,如果被他看到她戴着它,他说不定会视之为某种暗示。至于暗示什么,她不愿去猜想。
  受过训练的她能够看出有没有人在跟踪她的车。开车载法官时,她随时提高警觉。唯有独自一人时,她才能放松戒备。如今这个家伙害得她连独自一人都无法放松,不得不随时注意靠近她的每一个人;她讨厌那样。
  但也许不会有其他的事发生。有些怪胎在他们着迷的对象没有出现预期的反应时,就会打退堂鼓。或者,她在发现有人跟踪她时,不要尝试甩掉他,而是把他引到靶场让他看她练枪。那样应该能够浇熄他的热情。
  考虑到所有因素,她宁愿他寄来的是威胁要杀她的恐吓信;那样她至少可以带着恐吓信去报警。红宝石碎钻炼坠和写着“聊表敬意”的小卡片无法被视为恐吓──怪异,但不具威胁性。他没有犯法;由于他没有具名,所以她无法退还礼物,叫他不要骚扰她。
  珠宝店没有帮上忙。她打电话去盒子上印的那家店,但没有店员记得有卖出,甚至见过她形容的那条链坠。她在道谢后沮丧地挂断电话。他手边一定有空珠宝盒装那条链坠,看来从珠宝店追查到买主是行不通的。伯明罕地区有太多珠宝店和当铺,炼坠甚至有可能是他在别的城市买的。
  因此,除非这家伙前来质问她为何不戴他送的项炼,否则她无从查明他的身分。她不确定她想和他面对面,即使那会使她有机会叫他别再烦她。由于要应付的是一个怪胎,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谁知道什么状况会促使他做出更怪异的事?
  她自认不是武术高手,但比大部分人更能照顾自己和保护雇主。她的体能佳、枪法准、驾驶技术纯熟,但她不希望被迫用到那些技能。她只想把法官照顾好,把他家管理好。她是人,也会对事情的发展感到不安,甚至有点害怕。没有附带恐吓信函的一件插曲并不表示她遭到跟踪,但那个可能性一进入她的脑海就赖着不走。
  可恨的家伙,夺走她内心的平静。
  她无法可想,只能采取预防措施和提高警觉。她恨死那种无力感了。她想要采取行动,但什么行动?先天的个性和后天的训练使她习惯采取攻势,但她在这件事情里可做的选择都是守势。
  无论有多么不喜欢,她都只能见招拆招。她有能力处理这件事,只需要保持警觉就行了。也许这是单一事件。也许送礼的人明天会打电话来问她收到没有,到时她就能使他知难而退。总管的训练使她彬彬有礼,但军人的家世背景使她深谙吓阻之道;必要时,她可以十分凶恶。
  好吧,除非他做出太具威胁性的事,否则她基本上不需要太过担心。但她至少该把这件事报告警方,否则就太傻了。
  警方?她嗤之以鼻。该说是他吧!
  她有他的名片,更确切地说,法官有他的名片。她下楼穿过屋子来到书房。法官坐在躺椅里,心满意足地看着新买的高画质宽萤幕电视。他在听到她礼貌的敲门声时,抬起头。
  “抱歉打扰到你,但你有没有寇警探的名片?我想最好还是把礼物的事通知警方,即使他们也无能为力。”
  “好主意。名片在书桌上的档案里。”他准备起身,但莎兰挥手示意他别起来。他就是无法习惯凡事都由她来替他做。他不介意让她为他端上食物和打理衣着,因为对他那一代的人来说,那些本来就是女人的工作。但除此之外,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做出替她开门那类的事情来。
  “我去拿,别起来。”他的书桌上只有一个标示着“窃盗未遂”的档案夹。她微笑着打开档案夹。档案里包括警方的报告、剪报、几张他自己拍的相片和保险理赔的影本。寇警探的名片和另外两张名片一起用纸夹夹在警方的报告上。
  她抄下寇警探的电话号码,合起档案夹。“谢谢。今晚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我很好。”他挥手示意她离开,沉迷在电视播出的警匪影集里。她叹口气,心想,那一定是男人的通性。她的爸爸也很迷警匪影集。
  她回到住处,用无线电话打给寇警探,但在铃响前又突然切断电话。有接收器的人可以截听到无线电话的通话。她没有私密的话要说,但想到她的电话可能遭到那个怪胎窃听就令她反感。
  更令她生气的是,那个怪胎送个礼就使她的生活受到如此大的影响。她讨厌连打无线电话都要担心,她痛恨自己无法照常过日子。
  她走进卧室坐到床上,拿起有线电话的话筒,一边键入号码,一边从床罩下抽出枕头塞到背后。
  寇警探在第三声铃响接起电话,他的声音不大友善。“寇子。”好吧,非常不友善。
  “寇警探,我是席莎兰。”
  他略微迟疑,好像在努力记起那个名字。“对,有什么事吗?”
  她可以听到背景里只有电视声,没有小孩玩耍吵闹,或妻子低声询问电话是谁打来的。他听来独自一人,这令她松了口大气。
  “我知道警方无能为力,但下午收到一份邮寄来的匿名礼物令我感到不安。”
  “匿名?”
  “包裹上没有寄件人地址,里面的卡片也没有写名字。”
  “包裹里是什么?死猫吗?”
  她不吭声,他叹口气。“抱歉,你不会相信有多少人收到死猫包裹。邮局不再收没有寄件人地址的包裹时,那种事才停止。”
  “邮局这次收了。上面有邮戳,但没有寄件人的地址。”
  “包裹里是什么?”
  “一条昂贵的红宝石碎钻项炼。”
  “多么昂贵?”
  “罗法官说至少两千美元。卡片上写着‘聊表敬意’,但没有签名。虽然不具威胁性,但它令我感到不安。法官很担心,他认为电视访问使某个疯子盯上了我。”
  “有可能,但你确定不是你男朋友送的吗?”
  “没有男朋友。”她可以简单地说一句确定,但她没有。她的暗示不可能更明显了。如果有兴趣,他自然会打电话给她。
  他停顿一下后说:“听着,你说的对,我们无法──”
  “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万一情况恶化,我该怎么做。”
  “保留一切有关的东西。纪录所有的怪电话,例如一接就挂断或粗重的呼吸声。你有没有来电显示器?”
  “我的专线上没有。”
  “快去弄一个来。如果没有行动电话,去办一支。无论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它。”
  “我有行动电话,一直放在我的车子里。”
  “别放在车子或皮包里。放在口袋里,那样才能在需要时立刻拿到。通常我会说你可能不需要担心,但昂贵的礼物……非比寻常。”
  “我也是那样想的。”她叹口气,揉揉太阳穴。“我讨厌这样。虽然目前没有真正发生什么事,但我觉得好像有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别让这件事影响到你。运用判断力,凡事小心;如果有新状况,打电话来。”
  “好的。谢谢你的忠告。”
  “不客气。”他挂断电话。
  莎兰苦笑一声放回话筒。好啦,至少她搞清楚了一件事:寇警探或许单身,但对她毫无兴趣。他的态度再公事化不过。那就公事公办吧!
  她回到客厅,注意到窗帘开着时,急忙把它拉上,一颗心怦怦直跳。那个怪胎在外面吗?他在监视她吗?
  没有新状况;没有电话,没有更多的礼物,她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她怀疑过一辆白色积架,但开着拉风的跑车跟踪人未免太不聪明。不久之后,白色积架从她的后视镜里消失,淹没在拥挤的车阵里。也许那个人也住在山溪镇,只是正好行驶在同一段路。
  除了妈妈以外,诺亚也打了电话来,所以他暂时平安。丹宁离开后还没有和家里联络,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珍妮在考虑生第三个孩子,但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姊夫并不热中。凭她对姊姊的了解,莎兰敢打赌她在一年内就会多一个外甥。
  光是和妈妈讲电话就使她觉得好多了。家里一切正常,那正是她需要知道的。这里的一切似乎也很正常,除了每次看到那条项炼都会使她想到,有个怪胎认为送昂贵的礼物给不认识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妥。
  这个星期六下午休假时,她先去美容院修剪头发和指甲,然后去看电影。她自始至终都在注意身边的人车,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没有同一张面孔先后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现,没有人跟踪她。她知道现在放松嫌太早,但回家时确实觉得好些了。
  星期三的情形大同小异。她去道场、健身房和靶场时都没有人跟踪她。接着她去逛高峰购物中心,新衣服总是能使人觉得好过许多。
  她在书店逛了一个小时,在其中一家餐厅吃晚餐,然后又去看电影。她喜欢看电影,每两个星期至少看一部新片。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在制造机会让那个怪胎接近她。如果他还盯着她,她想要知道他是谁和长得是什么样。她不能疑神疑鬼地过一辈子,担心看到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她想诱他现身,使他不再是令她心神不宁的模糊形影。让他在她身旁坐下吧!让他接近她吧!
  但无论是独自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或是散场走出电影院,和穿过停车场走向她的车子时,都没有人靠近搭讪,甚或与她擦身而过。
  开车靠近罗家时,家里看来一切正常。前阳台和草坪的灯都亮着,她可以看到法官位在二楼的卧室亮着一盏灯。仪表板的数字钟显示现在将近十点,所以他可能在准备就寝。
  她把车停在门廊下的老位子,从后门进入屋子。锁上后门后,她开始照例巡视门窗。走向屋子的前部时,她听到法官的书房里传出电视声,看到光线从书房流泻进幽暗的穿廊。如此看来,他一定还没睡。
  双扇式的前门没有上锁,这一点有点反常。她锁好前门,回头去检查日光室的落地窗。
  让楼上的灯亮着不是法官的作风。只要是离开一个房间,无论是否马上又要进去,他都会随手关掉房里的灯。她在后楼梯口停下,一股不安的战栗窜下她的背脊。也许他只是上楼一下,随即就会回到楼下来看十点的夜间新闻。她听不到楼上有任何声响,但话说回来,在书房的电视开着时,她想听到也难。
  她走向敞开的书房门,探头往里瞧。房里亮着一盏灯,就像他看电视时喜欢的那样。他跟往常一样坐在躺椅里,头歪向一侧。他一定是在看电视时睡着了。
  但楼上的灯为什么亮着?
  接着她注意到那股说不出的气味,闻起来像是粪便混合着……别的东西。她皱皱鼻子,所有的本能顿时进入戒备状态。他是不是生病了,也许是中风之类的?她往房里跨一步。
  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他使她浑身一僵。
  糟了。哦,糟了。
  大大小小的深色污迹喷溅得满房间都是,连在幽暗中她都可以看出某些污迹里有脑浆。她使劲吞咽一下,静止在原地倾听闯入者的声音。她可以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但没有其他人在附近……除非他在楼上。
  她想要过去扶正法官的脖子,擦掉从他头部侧面的弹孔里流下的鲜血,用东西盖住他头部另一侧缺了颅骨的大洞。她想要哭泣、尖叫,冲上楼去搜寻杀害他的凶手。只要找到他,她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分钟。
  然而,她不但没有做那些事,反而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避免碰到任何东西以防万一弄脏歹徒留下的指纹,然后循原路回厨房去拿她放在岛状流理枱上的皮包。她在到家时,把行动电话放进了皮包里,以为在家里不需要把它带在身上。
  她错了。
  她从皮包里拿出手机和手枪,倒退至墙角,以免被万一还在屋内的歹徒从背后偷袭。她按下开机键,等待手机接收到信号。平时短短的几秒现在感觉起来却像一辈子。与电信公司连上线后,她键入九一一,等待回应。
  “九一一。”
  她想要闭上眼睛,但不敢。她尝试说话,但发不出声音。
  “九一一。喂?”
  她使劲吞咽一下,勉强挤出声音说:“这里……这里是普乐梧路二七一三号。我的雇主遭到枪击,他中弹身亡了。”
  ☆☆☆☆☆
  不同于寇子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屋子里通火通明。车道、街道,甚至是人行道上都挤满了闪着警示灯的车辆。犯罪现场围起了封锁线阻止邻居靠近。街道两边的所有住家都亮着灯,人们聚集在黄色封锁线外,失态地瞠目而视或窃窃私语。一个警察在对着人群摄影,因为许多时候凶手都会留下来看热闹。
  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纷纷赶到。寇子在被人拦下前从封锁线的黄带子下钻过去。
  守在前门外的制服警员朝他点头,开门让他进入屋内。鉴识人员已经开始在现场搜证拍照。救护人员在一旁等待,暂时无事可做,因为没有生命需要抢救、没有伤口需要处理,只有一具尸体等待搬运。
  凶杀案在山溪镇是大新闻。上一次发生是在……五年前?被害人是退休的联邦法官使这件命案更加轰动,侦办这件案子将承受极大的压力。
  “谁报的案?”他问,但心里早已猜到。
  “总管。她在那个房间。”警察指向左边与厨房相通的早餐室。
  她捧着一杯咖啡坐在餐桌边,脸色苍白地凝视着桌布。这次她穿的不是睡衣,而是外出服,脸上还化着淡妆。
  “你的车在外面吗?”他问。
  “停在后门外的门廊下。”她没有抬头,用微弱、呆板的声音回答。
  “哪一种?”
  “雪佛兰的休旅车‘开路先锋’。”她的声音里没有兴趣或好奇。
  他穿过厨房,找到后门。休旅车就在外面。他摸摸引擎盖;还是温的。
  他回到屋内,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咖啡。咖啡壶几乎还是满的,所以她显然是倒了咖啡却忘了喝。她的姿势仍然跟他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拿走她手中的杯子,把温咖啡倒进厨房水槽里,重新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喝。”
  她听话地啜了一口。
  他在餐桌边坐下,掏出笔记本和笔。“告诉我事情的经过。”那是一个可随意回答的问题,没有指点她任何方向。
  “今天是星期三。”她说,声音仍然微弱、呆板。
  “对。”
  “是我的休假日,我做了惯例的那些事──”
  “哪些事?”
  “去道场练空手道、上健身房练有氧搏击、去靶场练枪法。”
  “分别是什么时间和在什么地方?”他问,仔细记录下她回答的时间地点。他会去查证她说的是否属实。“然后呢?”
  “去逛高峰购物中心。”
  “有没有买东西?”
  “一套衣服和两本书。”
  “有没有注意到那时是几点?”
  “大概四点到五点之间,发票上会有正确的时间。”她依然低眉垂眼,但又啜了一口咖啡。
  “然后就回家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在外面吃晚餐。在……我想不起店名。就是高峰购物中心的那家义大利餐馆。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在那时回家的,但我今晚去看了电影。”
  “为什么应该在那时回家?”
  “因为那样我就会在家,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去看了哪部片子?”
  这次她抬起了头,但眼神一片茫然。“不记得了。”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票根。“这一部。”
  他记录下片名和时间。“我也考虑过要去看那一部。好看吗?”他用闲聊的语气说。
  “还好。我去看电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接近我,如果他在监视的话。”
  “什么?”她的回答令他摸不着头脑。“谁?”
  “不知道。送我炼坠的那个人。”
  “哦,对。”他决定等一下再追究那个。“你到家时是几点?”
  “将近十点。法官的卧室亮着灯。他通常在十点左右就寝,但有时会先看夜间新闻。”
  “他的卧室有没有电视?”
  “没有。”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他说卧室是用来睡觉的。”
  “所以他都在哪里看电视?”
  “书房。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他的。”
  “让我们倒回去一点。你到家后做了什么?”他啜一口咖啡,她跟着啜了一口。
  “开始检查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我在就寝前都会那样做。前门没有上锁,这一点有点奇怪。我可以听到电视的声音,忍不住纳闷为什么他还在书房,楼上却亮着灯?”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走到书房门口察看。他坐在躺椅上,睡着似地歪着头。”
  他等她主动说下去,不想在这时诱导她。
  “我注意到房里有股气味。”她低声说。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气味。“我以为他可能是中风或心脏病发作而失禁。房里只亮着一盏灯,所以光线不是很好;但在我踏进房间时,角度改变,我看到……鲜血。还有他的头部另一侧。喷溅的脑……”她越说越小声。
  “我害怕他还在屋内,在楼上,所以那里亮着灯。我考虑上去……”她再次语不成声。
  “希望你没有。”
  “我没有。但我很想上去抓他。”她低声说。“结果我回到厨房拿手枪和手机,站在墙角打电话报警。”
  “你的手枪现在在哪里?”
  “第一辆警车到达时,我把它放进了皮包里。”
  “可以让我看看吗?”
  “皮包在岛状流理枱上。”
  “麻烦你去拿来好吗?”
  她像僵尸一样站起来走进厨房。他尾随在后,旁观她取出手枪。枪装在枪套里,他检查弹匣,发现它是满的。“我总是在练完靶后重新装弹。”她揉着额头说。
  她还没有擦枪,枪里仍然残留着火药味。他知道弹道比对不会符合;她不会笨到犯那样的错误。他不认为人是她杀的,但不能完全不考虑那个可能性。人们最常遭到最亲近的人杀害,所以在能够排除她的嫌疑之前,她绝对在他不长的嫌犯名单上。
  她面无表情、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显然用封闭自我来应付压力。
  “我们回去坐下。”他建议,她照做。“有没有再收到邮寄来的礼物或接到怪电话?”
  “没有其他的礼物,也没有怪电话。有一次我以为有人在跟踪我,但他不是。”
  “你确定吗?”
  “他转弯开走了,而且他开的是白色积架。没有人会开着白色积架跟踪别人。”
  “除非他只有那一辆车。”但开得起积架的人绝对有其他种类的第二辆车。积架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说,她可能没有遭到跟踪。但那是她在入屋发现罗法官遇害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你曾经提到罗法官收到过一些死亡恐吓,知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
  “他的家人会知道细节。我只知道一些大概,但那都发生在我来替他工作之前。他的家人──天哪,我得打电话给他们。”
  “我们会通知家属。”他说,看到她大惊失色令他心有不忍地放柔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当然。”她再度按摩额头。“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她报出他们的姓名和电话,又开始瞪着桌布发呆。
  “我马上回来。”他说,从椅子里站起来。他想要亲自察看命案现场的书房和其余的房间。
  她在他快走到门口时间:“他在楼上吗?”
  他停下来。“巡逻警员察看时屋里没有别人。”他在途中就从无线电里得知那一点。
  “他没有从楼上的窗户爬出去之类的?”
  “没有迹象显示屋里有人。没有敞开的窗户或其他的异状。”他只能透露那么多。
  “希望他不在楼上,”她自言自语。“希望我没有让他逃掉。我应该上去看看的。”
  “不,你不该──”
  “我应该杀了他的。”她直截了当地说。  第六章  翌日清晨六点,身心俱疲的莎兰到伯明罕机场接蓓若一家人。她手捧咖啡在楼下的行李领取处等待。自从发现法官的尸体后,她不知喝下了多少咖啡。但非常肯定全靠咖啡因的支持,她才没有倒下。
  她没有睡觉,即使想睡也没有机会。除了寇子不停回来问她问题外,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因此忙得连一分钟也不得闲。她虽然不必通知家属,那个工作由警方负责,但必须打电话叫醒黎娜把噩耗告诉她,而不是让她从晨间新闻里听到。接着家属的电话蜂拥而至,她有好几次都不得不同时讲电话和手机。
  她必须解决家属的住宿问题。蓝道和妻子艾咪的三个子女都已结婚生子。由于他们全部住在开车可达的杭斯维地区,所以只有蓝道和艾咪会在这里住到葬礼结束。但葬礼前夕,他们的三个子女及其配偶和四个孙子女都会在此过夜。
  荣恩和妻子茱莉住在摩比尔。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已婚一个单身。他们全部都要来住到葬礼结束。蓓若和迪维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住在达拉斯,一家四口也都要来住到葬礼结束。那表示莎兰必须在三更半夜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十一个人安排好住处,以便大清早就能住进去。等葬礼筹备妥当之后,她再来伤脑筋蓝道的子女和孙子女要住在哪里。
  她替他们所有人在温斐饭店订好了房间,因为温斐有客房服务可以在非用餐时段提供他们餐点,而相连的拱廊购物中心可以让青少年散心。她替自己在山溪客栈订了一个房间。她吃惊地发现她被禁止待在法官家,甚至被禁止自行收拾行李。她把必需品列成清单交给寇子,由他派人去替她拿那些东西。
  她的手枪和法官锁在展示盒里的老式左轮手枪都被查扣。寇子说两把枪都会在调查完毕后归还,也就是警方必须鉴识它们是否为犯案的凶器。
  她显然被列为嫌犯。她可以自由进出屋子,她拥有手枪,寇子亲眼见过她的枪法。虽然发票和票根都是她最佳的不在场证明,但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动机,所以她并不为自己担心;在法官惨死的画面不断在脑海浮现时,她无法为自己担心。
  死后的他看来是那么的衰弱,仿佛他在生前全靠精神使人不觉得岁月对他的残酷。她非常庆幸发现他的不是别人,庆幸在陌生人接管他的尸体前,还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最后片刻。死人没有尊严,但她知道他不会愿意让家人看到他失禁。他也不会愿意让她看到他失禁,但那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不令他难过的一个。
  电扶梯开始吐出新近到站班机的乘客,蓓若及其家人就在第一批人群中。蓓若有苗条的身材和标致的脸蛋,金色短发里杂着迷人的银丝。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但还算坚强。她在电扶梯上就看到莎兰,一下电扶梯就过去抱住她。泪水刺痛莎兰的双眼;她一整夜都迫切需要有人拥抱她,使她不至觉得那么孤单。
  “荣恩有没有跟你联络?”蓓若问,退后一步用面纸拭泪。
  “他们凌晨两点左右从摩比尔出发,应该随时会到饭店。”
  “希望他有小心开车。”
  “我说服他让茱莉开车。”
  “谢谢。”蓓若再度拥抱她。“你还是那么能干。警方有没有查出什么?”
  莎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是家属,他们什么也不告诉我。”倒不是说寇子会告诉她什么,因为她仍然被列为嫌犯。
  “我早就知道其中一个人渣会在出狱后找他算帐。”蓓若心烦意乱地说。“我早就知道。”
  内疚再度袭向莎兰。“我应该在家的。”
  “胡说。”蓓若斥责。“昨天是你的休假日,你没有理由在家。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也许那个人渣在监视屋子时,看到你出门。要怪就该怪我没有雇用全天候的守卫。责任不在你,我不准你有那种想法,听到没有?”
  太迟了。那个念头每五分钟就会在莎兰的脑海里浮现一次。万一事情真的是像她在惊恐的头几分钟里想的那样,杀害法官的真是那个送她项炼的怪胎呢?万一他真的来找她了呢?杀害法官实在没道理,但话说回来,那种人做事原本就不合常理。明知道有个怪胎盯上她,她就该待在家里,而不是出去尝试引诱他现身。
  直到寇子问到死亡恐吓的事,她才发觉那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她在理智上接受了那个推理,但在情感上还无法摆脱那个第一印象。
  “责任也不在你,”她坚定地说。“该负责的是扣扳机的那个人。我们必须记得那一点。”但她还是应该在家的。要不是那条天杀的项炼,她就会在。
  蓓若的丈夫迪维和十九岁的儿子晓修到行李传送带边拿他们的行李,十五岁的晓蕾可怜兮兮地独自站在一旁。她的金发挑染成蓝色,左眉现在穿了两个金环。
  “哇塞!”莎兰说,走过去拥抱她。“两个眉环。另一个是什么时候穿的?”
  “假的。”晓蕾说。“我想在下次见到外公时吓吓他,但──但现在没有机会了!”她的脸一垮,扑到莎兰肩上啜泣起来。
  蓓若过去把女儿搂进怀里又劝又哄。迪维和晓修提着行李靠近,女性赤裸的情绪展现令他们一脸不自在。蓓若使晓蕾镇定下来后,他们一行人离开大厅走向莎兰的休旅车。蓓若和两个孩子坐进后座,迪维坐进前座、扣好安全带。
  “蓝道和艾咪什么时候会到?”他问。
  “十一点左右。他有一份法官的遗嘱放在他的银行保险箱里,而银行要到九点才营业。他认为可能会需要。”她把车缓缓驶向停车场出口。
  蓓若按摩额头。“我现在不愿去想他的遗嘱。”
  “也许里面有交代葬礼要怎么办。”迪维柔声道。
  “我还是希望──”她叹口气。“算了。希望不会完成任何事。”她深吸口气。“莎兰,你知不知道警方什么时候会让我们进入屋子?”
  “至少两、三天后吧!”在家属进入前,她必须找人把书房清理干净。她不愿意让他们看到书房现在到处都是血迹和污迹的景象。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看到那个景象,多么希望过去十二小时内发生的事不曾发生。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绝对不会在购物中心里磨蹭;她会回家去,当凶手到达时,她会处理,法官就不会死。
  但时光不能倒流,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
  “警探会去饭店找你们。”她温和地说。“如果能够,试着睡一下。”
  “你会在场吗?警探跟我们谈的时候?”蓓若的声音有点颤抖。
  “如果你们希望我在场。”就像不久前迫切需要拥抱一样,她迫切需要独处以便释放积压的悲伤和泪水。她克制了所有的情绪,大部分是因为震惊,但现在震惊渐渐消褪,可怕的现实步步逼近。
  “麻烦你。我太……我没办法清楚地思考。”
  莎兰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思绪有多清楚,但只要蓓若希望她在场,她就会在场。如果寇子给他们几个小时,那么她至少能洗个澡、换套衣服,甚至小睡一下和吃个早餐。一想到食物.她就感到恶心、反胃和喉咙发紧。不要食物,还不要。也许明天吧!
  明天。明天她要做什么?大概是家属需要她做的事;只要是他们觉得无法处理的事,她都会替他们处理。等他们不再需要她效劳时呢?
  她还没有准备好。她以为她还会有两年的时间来准备实现她的“计划”。她以为法官会慢慢衰弱,直到心脏病或中风结束他的生命。她仍然会悲伤,他的家属们也都会,但不会是这种生命骤逝的椎心之痛。没有人准备好要让他离开人世,不是这种离开法。
  她把蓓若一家安顿在饭店,正要离开时,荣恩一家抵达。于是她又留下来帮忙,回答荣恩的问题。蓓若一家过来相聚,等莎兰终于离开时,他们全部含泪挤在套房的客厅里互相安慰。法官的后事要如何处理得等蓝道到达后一起作决定,但蓓若已经开始用饭店提供的纸笔列出必须做的事。
  天空阴阴的,气温比前几天低了许多。莎兰迎着凉风走向她的休旅车。暂时无事可做的感觉好奇怪。蓓若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和她在山溪客栈的房间号码,会打电话告诉她何时要和寇警探见面。莎兰可能有两个小时的空档,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洗个澡。
  等她终于进入客栈房间时,房里的寂静几乎令她无法承受。几个小时来,她一直很忙,一直被人、声音和灯光围绕。现在她独自一人,暂时没有人需要她效劳。
  她打开简单的行李,把洋装挂进浴室让洗澡时的水蒸气除去衣服上的绉纹。站在令人放松的热水下时,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靠在浴缸边,把脸埋在手掌里放声大哭。积压了几个小时的压力和悲伤倾泻而出,她想要砸东西、想要揍人、想要……想要法官死而复生,但那是不可能的。
  许久之后,痛哭变成啜泣,啜泣变成麻木的接受。她把澡洗完,用大毛巾包住湿头发,一丝不挂地倒在床上。房间里阴暗凉爽,筋疲力竭的她几乎是立刻睡着了。
  电话铃声在十点把她吵醒。她摸索到手机,努力恢复警觉。
  “喂,我是莎兰。”
  “莎兰,我是蓓若。寇警探十一点会到饭店,你赶得过来吗?”
  “可以。”她说,已经在翻身下床。
  她的头发又湿又乱。她把房间内的小咖啡壶插上电,进入浴室迅速用吹风机吹干头发。等她刷完牙时,咖啡已经煮好了。她倒了一杯啜了几口,回到浴室继续打扮。她并不在意她今天看来是何模样,所以只擦了乳液和涂点唇蜜就算了。
  在服装方面,她没有多少选择。一件洋装和两套日常的总管服,连一件今天会需要的外套都没有。她只好将就平时的白衬衫、黑长裤和黑背心了。如果明天她还不能进屋子,也许寇子可以找人替她再拿些衣服来。
  阴沈的天空开始飘起细雨,走到车子边的短短路程都令她感到寒意刺骨。她发动引擎后,立刻打开暖气,然后戴上墨镜遮掩双眼的红肿。
  平时从山溪客栈开到温斐饭店只须十到十五分钟,但车祸造成二八O号公路堵车,因此她在十一点五分左右才抵达温斐饭店。幸好寇子在同时进入大厅。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粗声问。
  “因为家属叫我来的。”她有点惊讶自己的声音竟然那么嗄哑。
  他点点头,在他们走向电梯时没有再开口。疲惫和木然使她说不出适当、甚或不适当的话。如果他还有话要对她说,八成是问更多的问题,所以她很高兴他没有开口。平心而论,他一定和她一样累,也许更累。
  她斜睨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梳洗更衣过。如果他筋疲力竭,那么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或许他也乘机小睡过。
  他穿着外套,打着领带。看到他的外套使她想起自己很冷。“可不可以麻烦你找人去屋里拿件外套给我?”她问。“随便哪一件都行。”
  他转头迅速打量了她一番。也许他注意到她在发抖。“包在我身上。”
  “谢谢。”
  家属全部聚集在蓓若的套房。蓝道和艾咪已经到了。莎兰感到一阵内疚,她应该在场帮忙安顿他们的。蓝道和她握手;沉默寡言的艾咪拥抱她,使她再度热泪盈眶。
  蓓若已经叫饭店送来了水果盘、小西点、矿泉水和热咖啡。莎兰询问每个人想喝什么,然后安静地开始供应。记住每个人要怎样的咖啡是她在总管学校里学到的专长。有些总管可以应付五、六个人,有些总管必须写下来,但她的脑袋可以把这些资料自动分类归档。例如要她形容蓝道时,她会说身高一七八、灰色头发、淡褐色眼睛、咖啡加大量奶精。艾咪则是身高一七O、深红色头发、褐色眼睛、两颗糖不加奶精。
  她记得昨夜寇子喝的都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纯咖啡。
  她把他要的咖啡放在茶几上时,他点头致谢,然后问:“你觉得房间里太亮吗?”
  她忘了自己还戴着墨镜。“对不起。”她低声说,拿下墨镜。“我忘了。”她红肿的双眼在房间里丝毫不显得突兀。
  “吃过东西没有?”蓓若问,上前把手放在莎兰的肩膀上。
  “还没有。”
  “那么坐下来吃一点。如果我做得到,你也做得到。”
  在蓓若的坚持下,她把一些水果和饼干放在小盘子上,然后找位子坐。蓓若已经叫饭店送来额外的椅子给大家坐;家属自然是坐在一起,只剩寇子身旁还有空位。她坐下来,在蓓若锐利的目光下叉起一小片凤梨送进嘴里。
  她强迫自己咀嚼,凤梨片开始膨胀。如果没有旁人在,她会把它吐出来。她闭一下眼睛,努力抗拒喉咙的紧缩。她咀嚼着。
  “吞下去。”寇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低声说。
  她试着吞咽。在试第二次时,凤梨竟然被她吞下去了。凭着坚强的决心,她掰下一小块饼干送进嘴里。听着寇子实事求是地回答家属的问题时,她专心地咀嚼、吞咽。
  寇子的在场令人安心。虽然她不记得山溪镇在她居住的这三年里发生过凶杀案,但他给人的感觉是他见过人死于非命,知道这种事该如何处理。他实事求是的态度使家属在不自觉地仿效他时,跳脱情绪的漩涡。连莎兰都从他的存在里得到不少宽慰;有他在场,一切由他掌控,她只需要负责咀嚼、吞咽。
  他冷静、中肯地询问法官以前收到的死亡恐吓。蓓若竟然把那件事做成档案,使莎兰想到他们父女的个性和风格有多么相似。蓓若把档案交给寇子,他翻阅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这个可以暂时交给我保管吗?”
  “当然。”蓓若的双手紧抓住大腿。“问这个问题很困难,但……爸爸在哪里?我们需要安排他的后事。”
  “法医室在保管他。”寇子回答。“尸体剖验完毕后,就会发还给你们。”
  所有的人都猛然抬头。“剖验?”蓝道说。“为什么要剖验?”
  “凶杀案都必须剖验尸体。法律规定的。”
  “荒唐!”蓓若说。“不知道死因时验尸还有道理,但爸爸是被枪杀的。他的死因很明显。”她在说到“死”这个字时,声音略微颤抖。
  “死因看起来很明显,但有时被害人遭枪击或焚烧是为了隐藏真正的死因,例如被毒杀或勒毙。”
  “事到如今,那还要紧吗?”茱莉问。
  “死亡方式可以告诉我们许多关于加害人的事。例如,什么人有办法取得特定的毒药?什么人有力气勒毙成年男人?我认为令尊的死因清楚明确,枪弹造成的伤口。但最后还是要看法医如何断定。”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领回爸爸?”蓓若声音微颤地问。
  “我无法确切地回答你,夫人。但我猜最快也要明天。”
  “好吧!”蓓若捏捏鼻梁,然后望向两个哥哥。“今天星期四。如果明天发还,我们可以在星期六或星期天举行葬礼。你们意下如何?”
  “星期天。”蓝道立刻说。“那样比较方便人参加。”
  “我赞成。”荣恩说。
  “那就星期天。”蓓若写下日期。
  寇子望向蓝道。“罗先生,你提过你有一份令尊的遗嘱副本。有没有带来?”
  “有,在我的公事包里。”
  “你知道内容吗?”
  “不知道,它被密封起来了。我是说,我们都知道大概,但不知道细节。”
  “可以让我看看吗?”
  蓝道耸起眉毛。“请问原因?”
  “遗产有时会构成动机。”
  蓓若猛地倒吸口气。“你在暗示我们之中的一个杀害我们的父亲吗?”房里的人无不勃然大怒。
  “不是,夫人;没有证据显示有那个可能。我只是不想忽略任何有助破案的线索。”
  蓝道拿来一个大小适合于法律文件的信封。就像他说的一样,信封是密封的。寇子以目光征求同意,蓝道点头。寇子以果断的动作撕开封口,抽出厚厚的文件。
  他迅速翻阅,接着突然停下来,抬起头以锐利的蓝眸盯着莎兰。
  “席小姐,你知不知道根据这份遗嘱的条款,你可以继承到一大笔钱?”
  莎兰眨眨眼,与其说惊讶不如说困惑。她感觉十分疲劳且有点昏昏沉沈,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她甚至环视四周,好像房间里可能有另一个席小姐。她再度望向寇子,发现他还在凝视她。“你指的是我吗?”她问,仍然无法把两者连在一起。
  “罗法官的总管席莎兰,就是你。”
  她点头,抬手按摩额头。也许是缺乏睡眠,也许是咖啡喝太多,她感到头疼欲裂。“他留下东西给我?”她颤声问,连忙咬住颤抖的下唇,但对眼中泛起的泪光却无能为力。
  “那当然。”蓓若说。“他跟我们说过。”
  “他……他什么也没跟我提过。”
  “他认为你会反对。”荣恩解释。
  “对不起。”莎兰突然站起来冲向浴室,以免自己当众嚎啕哭泣。一关上浴室门,泪水就夺眶而出,她抓起毛巾捂在嘴上遮住哭泣声。
  凭着意志力,她恢复自制、忍住啜泣,用面纸按住眼角不让泪水落下。几次深呼吸后,她平静了不少。
  得知法官给她留下一笔遗产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感动。她的薪水很高,也喜欢照顾他。她敬爱他,爱他的慈祥幽默和善良有礼。她没有料到他会留下遗产给她,如果知道,确实会反对争辩。她替他工作不满三年,怎么能在任何方面跟他的子女和一辈子的朋友相比?
  但他和他的家人显然不是那样想的。想到他们的慷慨,她不禁又热泪盈眶。她用力擦掉眼泪,叫自己不要哭,至少别在此时此地。家属已经够悲伤了,不需要她来加重他们的情感负担。
  她绞了一条冷毛巾擦脸,把毛巾敷在额头上来减轻头疼。她想要躺下来用冰袋敷头,但那和哭泣一样得延后。
  觉得比较能控制自己时,她回到客厅。“对不起。”她低声说,坐回寇子身旁。
  “想来你不知道。”
  她摇头。无论他信或不信,她都没有力气去在乎。
  “爸爸要我们发誓保密。”蓓若说,唇边浮起悲伤的微笑。“他以瞒着你偷偷摸摸为乐,他说那是他唯一成功瞒过你的事。”
  “他说你没收了他的巧克力棒。”晓修插嘴,脸上绽开真正的笑容,赶走了哀伤和压力。“他每次来我们家时都大吃特吃,因为他知道回家后就吃不到了。”
  “还有鲜奶油海绵蛋糕,我来看他时都会偷偷带给他。”晓蕾招认。
  莎兰呻吟一声,望向房里那一张张愧疚却突然有了笑容的脸孔。“难怪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才使他的胆固醇降下来!”
  蓓若轻拍她的膝盖。“他喜欢你照顾他,我们喜欢你照顾他。他提到要把你列入遗嘱时,我们都举双手赞成。”
  寇子清清喉咙,使众人再度把注意力转向他。“谢谢你们提供的资料。”他站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很难过,谢谢你们的帮忙。令尊的事我深感遗憾,我们会努力找出凶手。我会调查档案里的这些人,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发现其中一人在这个地区。”
  其他的人跟着站起来。在众人的握手和道谢中,寇子缓慢却坚定地走向门口,同时握住莎兰的手肘拉着她一起往外走。“我送你上车。”他说。
  她在心中叹口气,他八成又有问题要问她。由于她被包括在遗嘱内,他可能认为她的嫌疑更重。但他是在尽他做警察的本分,所以她抓起皮包和墨镜,设法在被他拉出门外前迅速向众人道别,叮咛他们有任何需要时一定要打电话给她。
  电梯里有两位乘客,所以他在下楼时并没有开口说话。出了饭店大厅,寒风细雨扑面而来,冷得她直发抖,忍不住交抱起双臂。“他不是我杀的。”她说。
  “这一点我相当肯定。”他温和地说。
  她吃惊地抬起头望向他。“那么为什么问了那么多怀疑我的问题?”
  “因为那是我的职责。你会受到调查和讯问。”
  “一丝不苟。”
  “答对了。”他脱下外套遮在头顶。“来吧。”
  她躲在他的外套下,快步跟着他穿过停车场。
  “你住几号房?”他问。“我会叫人送外套过去给你。如果你现在就要回客栈。”
  她把房间号码告诉他,然后挖苦地补充说:“希望我不会在中途睡着。”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肘,迫使她停下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那样一来我就会被困在客栈里。谢了,但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有点昏昏沉沈和头疼欲裂,但刚才喝的咖啡可以使我暂时不会睡着。”
  “你需要吃东西。”
  “我吃了。”他的关心令她惊讶。“你看到了。”
  “只吃了四口。我算过。”
  “我只吞得下那么多。别逼我,寇子。”
  他站在她和休旅车之间,宽肩替她挡住不少风。他一脸莫测高深地默默凝视着她,不顾雨水湿透他的背。即使筋疲力竭,她仍然感觉到一股不安开始骚动。“怎么了?”她问,后退半步。
  他摇摇头。“没什么。你累坏了,回客栈去睡一下。”
  “正有此意。”她说。他让到旁边,她用遥控器打开车门,急忙钻进没有风雨的车里。
  “莎兰。”他在她发动引擎时说,仍然举着外套而没有穿上。
  “什么事?”
  “我可能不必说这句话,但别离开镇上。”
  寇子开车尾随她到山溪客栈,只是为了确定她平安到达。她左转进入客栈的停车场时,他轻按喇叭道别。她举起一只手回应,但没有回头。
  她撑得还算不错,但震惊凄凉的眼神激起他的保护本能。不是警察的本能,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本能,正是他所不需要的。
  他说他相当肯定法官不是她杀的说的是实话。相当肯定,但离完全肯定还有一大段距离。她甚至没有问她可以继承到多少钱,这一点颇不寻常。当着家属的面,她或许不好意思问,但只有他们两人时,她为什么还不问?除非她已经知道了。如果她知道她可以分到十万美元的遗产,那有可能构成杀害老人的动机;天知道有许多人为了更少的钱杀人。
  反观之,她的悲伤和震惊看来十分真实。她红肿的双眼若不是因为哭泣造成,就是她在眼睛里喷了东西使她看来像是痛哭过。她若不是演技精湛的狡猾凶手,就是真的悲痛。
  他的本能说她是真的悲痛。但由于他的本能也坚持他设法把她弄上床,所以他必须考虑曾经影响他判断力的肉欲因素。莎侬,莎兰。两个女人的名字都有莎;那不可能是好预兆。
  莎兰对他的吸引力在他的努力漠视下仍然没有消失。每次他试着放轻松时,她的脸孔就会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白天上班时还好,但一到晚上坐下来看新闻或报纸时,她就会突然冒出来。看着她身穿薄睡衣坐在楼梯上,或站在靶场上专心打靶时,他都注意到她的头发在光线下闪着金红的光泽。男人注意到女人的秀发光泽时,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在自家地下室练举重时,他会幻想他不断举起放下的是跨坐在他身上的莎兰,而在做仰卧推举时勃起。在做伏地挺身时,他会幻想莎兰在他的身体下而得到相同的结果。
  老实说好了,他没办法想其他的事。他还能和她保持距离可以说是奇迹.因为他从十六岁以后就不曾像这样满脑子都是性。不,那不是奇迹,而是单纯的恐惧。他太想要她了。即使在与前妻恋爱的初期,他似乎也不曾如此迫切地想和莎侬上床。当然啦,那时他已经和莎侬上床了,所以拿两者相比或许并不恰当。
  若不是为了办案,他早就掉头回到山溪客栈了。在莎兰被排除嫌疑前,她是碰不得的。她有发票,还有和发票相符的商品,信用卡上的签名也和签单上的相同,她还有电影票的票根。只要再稍加求证和调查一下她的财务状况,就可以确定她没有嫌疑。见鬼的!罗法官的子女可以继承到的遗产比莎兰多太多了;他们也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买凶杀人并非难事。
  寇子对破案并不乐观。大部分的谋杀案都是与被害人关系密切的人犯下的,例如家族成员、邻居、朋友。这件案子感觉起来像最棘手的陌生人凶杀案。关联在哪里?凶手为什么到罗法官家?凶手是某个被他判刑的罪犯吗?从表面上看,那是最合理的推测,只不过屋子的门窗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屋里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就像是法官开门请凶手进入,还和他在书房里聊天。
  就仿佛法官认识他一样。
  所以嫌犯又回到家族成员、邻居、朋友的可能性上。
  寇子把这件案子从头回想一遍。没有邻居注意到车道上停有车子,但当时夜色昏暗。莎兰在快十点时到家,不久后就发现尸体;她的报案时间是十点零三分,线上警网在五分钟内赶到,他则在她报案后十五分钟左右抵达现场。尸体刚刚开始僵硬,由此推断死亡时间约在晚上六点到八点或八点半之间。他认为晚的可能性大于早,因为六点天还没黑。
  罗法官替凶手开门。如果凶手是被法官判刑入狱的人在出狱后前来报复,那么他应该是在门开后,立刻开枪才对。但他们却走进书房坐下来,至少法官坐了下来。他没有起戒心,甚至感到轻松自在,躺椅的脚垫是升起的。
  凶手不是陌生人,不是曾经恐吓要杀法官的人。
  鉴识人员在现场采集到的指纹会很令人感兴趣。法官、莎兰、厨子和清洁妇的指纹都是理当有的。莎兰已经在凌晨捺印了指纹供比对之用。厨子白黎娜排在今天上午到警局捺印指纹,虽然她泪眼汪汪地说她已经两、三个星期没有进去过书房。清洁妇则被排在下午捺印指纹。还有谁?屋子定期打扫,所以任何指纹都应该是新留下的。
  邻居也必须详细调查。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夜色的掩护下走过来枪杀法官,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回家。他再一次遇到动机问题。就他目前所发现,老法官十分讨人喜欢。没有骷髅挂在他的衣橱里,没有见不得人的怪癖。他不作弊,无论是打牌或办公。他不赌博,不酗酒,自从八年前妻子去世后,没有交过女朋友。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不曾在法庭上和他起过冲突的人想要杀他?
  如果不是仇杀、情杀或财杀,那么还会有什么动机?
  没有了。所以动机还是不脱那三者。他怀疑是仇杀,因为法官不但认识杀害他的凶手,还请他到屋里坐。情杀呢?法官八十五岁,没有女朋友,根据众人的说法,他在妻子生前对她完全忠实。如此一来,只剩下财杀了。
  不知何故,抽丝剥茧的结果又是谋财害命。
  那使他兜了一圈又回到莎兰身上。
  他的子女从小在富裕中长大,一直知道家里很有钱。所以为什么现在杀他?为什么不是十年前,或是去年?为什么不再过几年等他寿终正寝?除非有某个子女陷入财务困境,否则他们没有理由设计杀害他。也许是某个成年的孙子女?那需要查一查。
  但莎兰仍然最有嫌疑。
  可恶!
  ☆☆☆☆☆
  莎兰在三点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躺在床上听着冷气的嗡嗡声,朝闭拢的厚窗帘眨着眼,努力回想自己身在何处。她的脑袋里好像塞满棉花,思考十分费力,更不用说是移动了。
  接着她想起来了,悲伤顿时揪住她的喉咙和胸口。她闭紧眼睛,但没有用。她仍然可以看见法官坐在躺椅上,鲜血和脑浆喷溅得到处都是。她仍然可以闻到鲜血和屎尿混合成的可怕气味。她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她全身肌肉酸痛的缓缓坐起来。她没有穿衣服,睡衣不在她开给寇子的衣物清单上。她哭到睡着,现在两眼又涩又痛。总而言之,她看来不大像超级能干的总管,甚至不像差劲的总管。
  房间里很冷。尽管天气冷飕飕的,她在回到房间时,仍然把冷气打开,因为她鼻塞,高温只会使呼吸更加困难。当时她只想倒头大睡,所以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放在床头柜上,好让家属在需要她时能联络到她。但除此之外,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房间里太冷了。事实上,冻得要命。莎兰冲出温暖的被窝,把冷气切换成暖气,然后冲回床上、钻进被窝里发抖。
  门内的地板上有白白的东西。便条。她叹口气,下床拾起两张便条纸,再次回到床上。她打开枱灯,把枕头塞在背后,开始看留言。
  第一张便条是旅馆接待处的留言。有人送了一件外套来给她,由柜枱代为保管着。第二张是寇子的简短留言“打电话给我”,时间是二点三十分。
  她叹口气,拿起行动电话拨打便条上的电话号码。
  他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寇子。”他的声音低沉而警觉;她猜他可能已经灌了不少的咖啡。
  “我是席莎兰。我收到你的留言了。”
  “你睡着了吗?”
  “嗯。睡了大约四小时。对了,谢谢把外套送过来。”
  “不客气。听着,你是不是正好知道有谁欠罗法官的钱?他担心他的投资吗?”
  莎兰用手抹一把脸。“他经常借钱给人,其实该说是送,因为有人要还钱给他时,他总是摇手拒绝。”
  “邻居之中有没有人向他借钱?”
  “据我所知并没有。在那个社区谁会需要向别人借钱?”
  “那要看是否有人有赌博或吸毒的问题,也许有人想隐瞒养情妇的钱,各种可能性都有。他的家人呢?他们有谁在财务上遇到困难?”
  “就算有,他也没提过。我不知道篮子里有没有坏苹果。”她停顿一下,恍然大悟他究竟想问什么。她冷静地说:“我会把我的银行报表和投资组合影印给你。已经付讫的支票要不要?”
  “麻烦了。”他不改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不麻烦,但你得跑一趟。它们在法官家。”
  “哪里?”
  “衣橱里有个保险箱,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面。”
  “谢谢。”他挂断电话。
  莎兰咕哝一声,挂断电话。今天上午他曾经显得比较和气有人性,但这会儿又恢复粗鲁的老样子。令她吃惊的是,她不在乎他是否友善;他的某种特质使她想要倚靠他。她甚至不在乎他要调查她的财务状况,想找出她的行凶动机,因为调查正好可以洗清她的嫌疑。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如果他没有考虑她有罪的可能性,她就不会如此自信。他必须考虑到每个人,否则重要的线索就有可能从缝隙中溜掉。
  蓓若和其他的家属深信凶手是以前遭法官判刑的罪犯。最初她在惊慌中认定凶手是那个盯上她的怪胎,但后来她在推理后同意了其他人的看法。但寇子似乎不那样想;他的调查重心偏重她和家属。警方发现了什么他没有透露的事?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也知道家属是清白的。她从过去三年的节日和假期里观察出他们每一个人都深爱法官。他疼爱他的儿女和孙子,和所有的姻亲也都相处愉快。所以寇子知道什么她没有注意到的事?
  房间里现在暖和多了。她起身下床,看到梳妆镜里的自己时,不禁皱眉。她的脸色憔悴、苍白,双眼浮肿。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使她手脚发软。四小口饼干和水果没有提供多少营养。她需要吃东西,即使她必须硬吞下去。也许她会去旅馆的餐厅,但不是现在。她烧上另一壶咖啡,打开电视,然后爬回被窝里。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不用动脑筋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无事可做。她习惯了总是有事要做,她的生活因此有条不紊。今天是星期四,她总是在星期四记帐。
  她可以去买睡衣。这里离溪林、高峰和拱廊三大购物中心都不远。但外面还在下雨,她觉得疲倦和头昏眼花;老实说,她根本不在乎睡觉时有没有睡衣可穿。
  她发现气象频道是下午三点半时段最有趣的节目。她关掉电视和床头灯,拉高被子。但一闭上眼睛,她就看到法官歪着头坐在躺椅里,鼻腔就闻到那股气味。她急忙坐起来打开床头灯。
  她在想什么?怎么会忘了刚刚烧了一壶咖啡?当然不会发生什么灾难,除了咖啡变得焦苦和不新鲜。她和法官都受不了不新鲜的咖啡──
  他总是大清早就晃进厨房,不等她把咖啡端给他。他们会站在厨房里聊天,悠闲地啜饮咖啡,一起享受那件他们都认为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小事。
  他们再也无法共享每天清晨那第一杯幸福的咖啡了。
  就像一部循环放映的电影,她再一次看到他:满头白发的脑袋歪向一侧,一条深色细纹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他的头发有点乱,但那是最初在昏暗的光线中,她察觉到的唯一异状。他的双手放松地搁在躺椅的扶手上,脚垫是升起的,好像他刚刚打起盹儿来。
  他的双手是放松的,脚垫是升起的。
  莎兰视而不见地瞪着对面的墙壁,脑海里全是昨夜的骇人景象。她觉得脚下的地板好像在倾斜,好像她一脚踏进了流沙里。
  脚垫是升起的。
  他坐在躺椅里,确确实实地斜躺着。
  前门没有上锁。
  但前门向来是锁着的。他下午散步一回来就会亲手锁上它。在替他工作的这三年里,她想不起来他曾经忘了锁门。
  他仅仅这次没有锁门就给凶手乘机进来的机率有多大?微乎其微。他在收到死亡恐吓后就很注重安全,窃案后更加注重。
  所以他不是忘了锁门,而是打开门锁──让人进入?
  他怎么会让陌生人进入?答案很简单──他不会。
  没有打斗或强行侵入的迹象,至少寇子没有向她或家属提到过。如果有,他一定会告诉他们。
  她感到一颗心直往下沉。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法官开门让他认识的人进入。他们走进书房……谈话吗?他坐在他最喜欢的真皮大躺椅里;他感到轻松自在,脚垫是升起的。这个相识之人拔出枪,对准他的头部扣下扳机。
  这就是寇子知道而没有告诉他们的事。不管凶手是谁,法官都不觉得受威胁。他不仅认识凶手,而且在面对他时感到轻松自在。
  她差点呕吐,因为那表示她很可能也认识那个凶手。  第七章  他觉得很爽。他都忘了握有生杀大权,主宰自身命运的感觉有多爽。多久了?七年?这就证明他能够克制自己,不是那种嗜杀成癖的疯子。自从解决父亲后的将近三十年里,这只不过是他第三次被迫杀人。将近三十年里总共四次。
  总而言之,他有理由自豪。在尝过杀人的快感和喜悦后,很少人能够如此自制。更重要的是,很少人有那个聪明才智,能够杀了人而不被发觉。
  但老头现在被干掉了,莎兰自由了。现在没有东西阻碍她,她可以到他身边来了。
  ☆☆☆☆☆
  寇子在座位上慢慢地翻阅从莎兰的衣橱保险箱里拿来的档案和银行报表。最后他把所有
  的东西装进一个特大号的加垫袋子里,往后靠在椅背上揉眼睛。天哪!那女人根本不缺钱。
  并不是说十万美元不够多,而是她不需要。能够不需要十万美元的感觉一定很棒,他心想。有些人能捞就捞,贪得无厌,但那种人不会专心一志地接受训练来谋求一份高薪的工作,然后专心一志于那份工作和拚命存钱。那种人没钱时绝不会去工作赚钱,只会偷拐抢骗,和老年人结婚,然后在老年人常吃的大量药物里动手脚,千方百计害死他们。
  莎兰显然把从开始工作以来的绝大部分薪水都储蓄起来。她把储蓄拿来投资,他看得出她是个聪明的投资人。她没有大量投资科技股,曾经持有的那些都在股价开始崩跌时就停利卖出。她还拥有一些大型绩优股和共同基金。她为将来打算,把钱都存在一个退休基金里。她刚满三十岁,但财产总额已使她成为千万富翁俱乐部的会员。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她会为了增加十万存款而拿现有的一切冒险吗?金钱的多寡是相对的。如果在靠微薄的薪资勉强过日子,那么十万美元绝对是一笔大数目。他知道有些母亲会为了五千美元的保险金而杀害亲生子女。但若现有的已经远远超过十万,那么相对来说,那个数目就不那么诱人。如果是这样,风险远超过获利。
  她犯案的可能动机因此烟消云散。
  好极了。
  “查出什么了吗?”副局长停在他的座位旁问。
  “人不是总管杀的。”
  “我以为她是你的头号嫌疑犯。”
  “动机消失。”
  “钱?钱怎么会消失?”
  “她有得是钱。知不知道总管年薪多少?”
  副局长抓抓鼻子。“我猜比我们想像中多。”
  “她的年薪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多。”
  “天哪!”
  “正有同感。”寇子摇摇头。“杀他对她来说是得不偿失,因为她为他工作一年赚的都比他要遗赠给她的多。他活着对她反而比较有利,所以她没有杀他的动机。不仅那样,她还十分喜爱那个老人。”
  副局长是个好人,完全信任他的部下。“那么我们还有什么?”
  “不多。邻居什么也没看到,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家属的说法也都获得证实。除非法医发现确凿的证据,否则情况不妙。”
  “案发至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但离二十四小时越来越近;无法迅速侦破的命案往往会成为悬案。
  “以前扬言要杀他的那些罪犯呢?在他们身上有没有查到什么?”
  “他们都不在这个地区。一个关在圣克莱精神病院、一个在联邦监狱服刑。只有两个出了狱,其中一个在奥勒冈州,另一个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一月在芝加哥。”寇子翻出一个蓄八字胡的壮汉的相片。“贾嘉勒。我不认为是他。”
  “但他有嫌疑。”
  寇子摇头。“罗法官会让这个人进入他家吗?我想不会。那栋屋子对外的每扇门都有窥孔,所以他不会随便开门。他认识凶手。”
  “回电和重拨上有什么号码?”
  “我用重拨查过屋里的每支电话,没有可疑的发现。总管打电话给她的家人。被害人会使用的电话,显示出他打电话给他的银行经理和一个老朋友,他们两个都有不在场证明。回电很耐人寻味。书房的电话回覆了一通从拱廊购物中心打去的公用电话。”
  “有没有查出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
  “我们已经要求电信公司提供来电和去电的通话明细。”
  “但没办法告诉我们是谁干的。”
  寇子摇头。那通电话的时间只能告诉他们,它是不是在接近命案时间打的。拱廊是座繁忙的购物中心;除非你打扮成像外星人或是一丝不挂,否则很少人会注意到你。从公用电话上采到指纹的机率介于零到可笑之间。附近商店的监视摄影机虽然都对准商店门口,但仍然有可能拍到什么。那值得查一查。他把他的想法告诉副局长。
  “好主意,医生。”他看看手表。“明天去办。至于现在,回家去睡个觉。你昨晚整夜没睡,今天又忙到现在。”
  “我清晨睡过三小时,我没问题。”军队里的训练使他学会如何在更少的休息下工作更长的时间。“但我想今天就做到这里吧!”他有别的事要做,他自认无法再拖的事。他不妨现在就去试试看。
  ☆☆☆☆☆
  当晚八点,莎兰盯着气象频道已经快五个小时了。什么都没变。她还是感到恶心想吐,脑海里浮现法官所有的相识、邻居和任何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他进入的人。问题是,他认识许多她不认识的人。她认识他的死党、近邻和其他一些人,但他一定有她从来没见过的老同学和老同事。但他们怎么会有人想杀他呢?
  想不通为什么使她快要发疯。
  只要知道为什么就能查出是什么人。除了被他判刑入狱的人以外,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他?如果是出狱的罪犯,法官为什么会让他进入屋内,为什么会感到轻松自在?他不会的。
  为什么?
  电话铃响,她立刻抓起电话,很高兴有事情来转移她的心思。也许蓓若有事可以让她忙上两个小时。
  “吃过晚餐没有?”
  寇子不须要表明身分;她一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和唐突的语气就知道是他。
  “晚餐?”
  “或是午餐?”
  “午餐时间我在睡觉。”
  “那么我们去米洛吃汉堡。”
  莎兰用手指扒过头发。她需要吃东西,但她的胃仍然打着死结。她的迟疑使他说:“莎兰?”
  “我在听。我……我真的不想吃东西。”
  “反正你给我准备好就是了。我十分钟后到。”他挂断电话,她惊愕地瞪着电话。
  十分钟!
  尽管手脚发软,她还是在十分钟内刷完牙、洗完脸、换好衣服。他来敲她的房门时,她正在梳头。
  “你的脸色真难看。”他劈头就说。
  “你也很漂亮。”她冷静地回答,退后让他进入房间。她穿好了衣服并不代表她会跟他走。毕竟,他打电话来时,她是一丝不挂的。
  他低头望向她的赤足。“穿鞋,还有袜子。外面很冷。”
  “我不想吃东西。”她重复。
  “那你可以看我吃。”
  “你的魅力真是奇大无比。”她讽刺,但发现自己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就像薛曼战车,细腻没有,威力超强。
  “我知道。唯一超过它的只有我的──”他及时住嘴,飞快地瞥她一眼。“自尊。”他把话说完。她可以发誓他脸红了。警察显然不该对嫌犯开黄腔。他俯身拿起她的鞋子递给她。她得到的印象是,如果她不自己穿,他就会动手帮她穿。
  她坐在床缘穿上鞋袜。“我猜你肚子饿但有话要跟我说,所以决定一石二鸟。”
  他耸耸肩。“你爱怎么猜都随便你。”
  那是什么意思?但她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所以她不介意一边看他吃饭一边告诉他,她对凶手的推断。
  他们在经过接待处时,停下来拿柜枱替她保管的外套。她感激地穿上暖和的羊毛外套,跟着他走出旅馆。雨不久前停了,树叶还在滴水,人行道黑黑亮亮。
  他带她走向一辆深蓝色的小货车,而不是上午开的那辆车。小货车比较像是他开的车,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有强大的马力。幸好它还有装踏脚板,所以她可以自行上车而不需要人帮忙。他替她打开车门,等她坐稳后关上车门,然后绕到驾驶座那侧。
  米洛汉堡店在伯明罕地区是老字号,大部分的当地人都发誓那里有世界上最好吃的汉堡和最好喝的冰红茶。米洛的汉堡没有生菜、番茄和腌黄瓜那类时髦玩意儿,只有双层肉饼、洋葱丁和令人赞不绝口的大量酱汁。
  不用说,吃米洛汉堡会弄得又脏又乱。即使她的胃受得了,莎兰也不会想处理脏乱。当寇子问她真的什么都不要时,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走到靠墙的座位去等他。
  几分钟后,他端着托盘加入她。托盘上有两大杯冰红茶、三个汉堡和两份薯条,外加好几小杯番茄酱和好几小包盐。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托盘上的东西。“你说你肚子饿,但我以为你说的是正常人的肚子饿,而不是大猩猩的肚子饿。”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下。“一部分是你的。希望你喜欢洋葱,因为我喜欢。吃吧!”他把一杯茶、一个汉堡和一份薯条放在她面前。
  “你喜欢洋葱和我喜不喜欢洋葱有什么关系?”她咕哝,试着说服她的胃别再打结。她真的需要吃东西,而且平时和其他人一样喜欢米洛汉堡。她只是不确定她吞得下去,或是吞下去后不会吐出来。
  “万一我忍不住亲吻你,我不希望满嘴洋葱味惹你讨厌。”他头也不抬地开始往薯条上撒盐。
  就这样,地球倒转了。莎兰慌张地环视周遭,纳闷自己是不是闯入了某个平行宇宙。“你说什么?”她低声问,十分肯定自己是听错了。
  “你听到了。”他抬头看她,然后哼了一声。“瞧你的表情,好像从来没有男人被你吸引过。”
  好吧,她愿意冒反胃的险。她需要找事做来换取时间习惯他的突然转变。她抽出一根薯条,蘸满番茄酱,咬一口。酸甜香酥的滋味唤醒她的味蕾。她细细咀嚼,慢慢吞咽,终于能以镇静的语气说:“应该说是很少男人可以把不受吸引表现得比你更明白。”
  “当我吓得逃跑时,我拚命尽力地跑。”他打开第一个汉堡的包装纸,撒上盐,咬一大口。
  她藉另一根薯条来掩饰不知所措。三、四根薯条下肚后,她决定她需要比较有分量的东西,于是打开她的汉堡。从面包间流出的深色酱汁沾满包装纸。她思量着咬一口汉堡,天啊,美味极了!他的转变太突然,其中一定有诈。啊,她想通了。
  “你认为法官是我杀的。”她说。“但找不到证据,所以你想接近我,看我会不会一不小心说出显示我有罪的话。”
  “说得好。”他注视她,蓝色的眸光犀利又直率。“听着,我的前妻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是大混蛋,天知道,她说的也许没错。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自从离婚以后,我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同伴。那种反目成仇的经验,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淡忘。我不想和任何人谈感情,只想──”
  “嘿咻。”她替他说完。
  “我没有要说得那么露骨,但是没错。”
  原来他离婚了,而且不是好聚好散。离婚和任何创伤一样,痊愈的过程漫长而艰辛。那使现在的他成为感情股市中的高风险股,但她现在也不想买进任何感情股。“多久了?”
  “发现她对我不忠至今两年,离婚官司结束至今一年。”
  “哎哟!真是惨烈。”什么样的白痴会对他这样的男人不忠?虽然她无从论断,但她的女性直觉告诉她,他的床上工夫绝对了得。
  “没错。但事情都过去了,也许比我想像中还要彻底。我深受你吸引,我努力漠视,但没有用。对了,我已经看过你的银行报表和投资组合;你不需要罗法官的钱。”
  “所以我现在不是嫌犯了?”
  “就我而言,你没有嫌疑了。”
  她花了两口汉堡和一根薯条的时间来思索那句话。“有些人会认为你追我是看上我的钱。时间上有一点可疑。”
  “的确。”他同意道。“山溪镇警察的薪水不低,而你赚的钱几乎是我的三倍。但我敢说你的约会对象通常都赚得比你少,所以你早就习惯了。”
  “我的约会对象通常不会先看到我的银行报表。”她挖苦道。
  “听着,钱虽然好,但我不缺钱。女人赚钱比我多也不会伤害我的自尊。”
  “我知道,你说过;它奇大无比。”
  他的脸又红了。她着迷地看着他颊上的红晕在他狼吞虎咽第二个汉堡时,慢慢消褪。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发现她真的开始快活起来。
  他擦擦嘴。“好,你先是指责我企图接近你,以便取得足够的证据来定你的罪──有点像卧底的工作,后来又指责我贪图你的钱。还有其他的罪状吗?”
  “想到再告诉你。”
  “务必。在此期间,我这边的桌面上是深受吸引。你那边呢?”
  他的细腻绝对可以和战车相比。反之,那种率直的诚实令人安心。不论好歹,女人永远都会知道和他在一起该何以自处。
  最大的问题是,她想要怎么办?
  他的诚实迫使她至少该和他一样率直。“我这边看起来跟你那边差不多,那并不表示谈感情会是好主意。”
  他露出非常男性的得意笑容。“那正是重点所在。成千上万的人积极找寻,拚命想得到感情;想想看那些辛苦泡单身酒吧的时间。”
  “我从来没去过单身酒吧,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从来不需要去。我猜你没有男人的时候,是因为你不想要男人。”
  她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桌面。她看到自己吃掉了半个汉堡和所有的薯条,他使她分心的方法果然有效。但胃里装了些食物确实使她觉得好多了,即使装的是速食。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活力在提升。
  “我们可以照你的意思慢慢来。”他说。“现在对你不是好时机,我的路上也有几道减速坎。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兴趣。”他耸耸肩。“你不必独自熬过这段日子,除非你想要那样。”
  讨厌,她本来还撑得住,暂时把悲伤推到心底的角落。突然之间,泪水涌上眼眶;她拚命眨眼睛,想要把泪水压下去。
  “真要命,我不是有意──我们走吧!”他开始收拾桌面,把垃圾倒进垃圾箱,把托盘放在箱上。她泪眼模糊地跟着他离开汉堡店。在走向小货车的途中,他伸出手臂环住她。
  “对不起。”他说,把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她擦掉眼泪,靠在他温暖强壮的怀抱里。她想要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一场,但最后只是深吸口气说:“他是个慈祥的老人,我会为他掉很多眼泪。”
  他打开车门,她爬进车里,伸手去拉安全带。他按住她的手,把上半身探进车内。
  她没有闪躲他的吻,她不想躲,她想要知道和他接吻的滋味。他的嘴唇温暖,他的碰触轻柔,好像他的目的是在安慰而非挑逗。
  那大约维持了两秒,接着他头一偏,唇瓣开启,加深原有的亲吻,直到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直到她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她感到心头小鹿乱撞,全身肌肉紧绷。她的女性直觉没有猜错。天啊,他果然吻功一流。
  他抬起头,伸出舌头舔过下唇,好像在品尝她的味道。“不错。”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的确。”她的声音有点……喘。怎么会这样?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听来上气不接下气。
  “想不想再来一次?”
  “最好不要。”
  “好吧。”他说,然后再度亲吻她。
  这个男人太危险。一不小心,她就会很快地跟他谈起恋爱来──也许今晚就打得火热。现在绝对不是时候,她必须趁她还能做到时,控制住自己。他先前对她冷若冰霜,现在却以光速往反方向前进,搞得她有点惊慌失措。
  她费了些劲才从亲吻中挣脱。“红灯,警探。停止。”她喘着气说。
  他的呼吸也很急促,但他往后退开。“永远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不敢置信。
  “不是!”她的回答激动得丢脸。“只是……目前。”她做个深呼吸。“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比方说?”
  “比方说,我认为法官认识凶手。”
  他的脸变得毫无表情。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那侧,坐到方向盘后面发动引擎。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雨,他启动雨刷。
  “我知道他认识。”他说。“但你为什么那样认为?”
  也许他终究并非完全相信她是清白的。那个念头使莎兰的热情冷却下来,如她所极需地拉开了与他的心理距离。
  “我了解法官,”她说。“他绝对不会不锁门。每晚就寝前我都会检查门窗,他从来没有让任何一扇门没有上锁。进入屋子后随手锁上前门已经成为他的反射动作。我猜那是他在罗夫人生前第一次有人扬言要杀他之后,养成的习惯。但是昨夜──”天啊,只不过是昨夜,感觉起来却像一个星期前。“前门没有上锁。”
  “可能是巧合。”
  “他唯一忘了锁门的那夜就有凶手来找他?”她嘲笑地瞥寇子一眼。“我可不那么认为。我认为是这个人来按门铃,法官认识他而开门让他进入。我发现法官时,他坐在躺椅上,脚垫是升起的。他感到轻松自在,不觉得自己有危险。所以说,他认识这个家伙。”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那凶手是男性?”
  她愣了一下。“我想我用的只是笼统的代称,比每次都说‘凶手’容易。恐吓法官的那些罪犯也都是男性,所以我就不知不觉地那样想。此外,送我项炼的那个怪胎极可能是男性,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法官是他杀的。”
  “嗯。”寇子抓抓下颚,仿佛在考虑那个可能性。“他有没有再和你联络?再寄东西给你?你有没有接到挂断或不出声之类的怪电话?”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条项炼。一次事件不构成模式,对不对?”
  “你听过那句俗话。偶然发生,不算什么。”
  “我也是那样想的。”
  他灵活地穿梭在公路的车流中。“昨天晚上,你说你去看电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接近你,如果他在监视的话。”
  她昨夜处在震惊之中,但认为那些话和她说的一字不差。寇子真是厉害。“没错。”
  他瞥向她。“你凭什么认为他在监视你?”
  “没什么,除了那条项炼令我感到不安以外。我无法把它赶出脑海,那种事……令我不安,我只能那样形容。”她打了个哆嗦。“想到他可能在跟踪我、监视我就令我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他是谁使情况更糟,所以我想给他机会让他现身。至少那样可以让我知道他的长相。”
  “但没有人靠近?”
  “没有人试图在我旁边坐下、没有人跟我说话,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要知道,如果有人盯上你,而且变态地开始跟踪你,像那样给他机会并不明智。”
  “也许吧!”她同意道。“但若他敢轻举妄动,我想我能出其不意地制伏他。”
  “你指的是空手道吗?万一他也是练家子呢?”
  “那我就倒楣了。但我认为我的胜算比较大。”
  他用手指轻敲方向盘。“就我的个人反应是,我不喜欢你那样以自身为诱饵。我身为警察的反应是,别自找麻烦。”
  “基本上是相同的东西。”她感到好笑地说。
  “听着,如果有怪事发生,如果你认为遭到跟踪,如果你又收到礼物或接到怪电话,立刻打电话给我,不论昼夜。”
  “我想你不会喜欢我半夜三点打电话跟你说,有个醉鬼打错号码。”
  “我说打电话给我时不是在敷衍。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只需要翻身打我一拳就行了。”
  她按摩额头。光速?他现在是以曲速前进了。最大的问题是那并没有令她失去兴趣。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她的荷尔蒙都跟得上。她需要他再度把她当成杀人凶嫌,那样她才能全身而退。否则……她不愿去想否则会怎样。
  对于男女关系,她总是小心翼翼。一部分是因为被束缚不适合她目前的人生计划,但大部分是因为她的内心有极其隐私和独立自主的一面。谈恋爱不容易,因为那意味着放弃一部分的自制。她很容易和人交朋友;她敬爱法官,喜欢他的家人,但有另一种层次的亲密是她从未让任何人侵入的。她认为寇子可以到达那种层次。
  他们很来电,但来得很不是时候。她还没准备好要定下来,而寇子还没有完全走出离婚的阴影。他或许在寻找感情,但她怀疑他要的是天长地久。垫档的恋情终究会两败俱伤。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会比较适合谈感情。至于一年半载后,她会在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并不明智。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在吗?”
  她拨开他的手。“我在想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一听到和我上床就吓呆了。”
  她吃了一惊,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经常遇到那种情形,对不对?”
  “以前不觉得,但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有一、两次──”他咧嘴耸肩,她又笑了起来。
  “一定是你奇大无比的魅力造成的。”
  “我还以为那是我的自尊。”
  “那也是。”她差点脱口而出地问他还有哪些奇大无比的特质。打情骂俏向来有趣,但跟他打情骂俏很容易使情况失控。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他就能用一句俏皮话把她骗上床。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但她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寇子──”
  “我的名字叫堂生。有些人叫我医生,你可以叫我宝贝。”
  一个近似格格傻笑的声音差点从她喉咙里蹦出来。“你总是这么有自信吗?”
  “懦夫难赢美女心。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会制止我,或者干脆赏我一耳光。你说吸引是相互的,我把你的话当真。”他把车驶进停车场的空格里,熄掉引擎和头灯。毛毛雨立刻开始敲打挡风玻璃,使光线和影像扭曲变形。
  “我不仓促谈感情,尤其不和刚离婚还背着许多包袱的男人。”
  他转身面对她,左臂搁在方向盘上,右臂伸直搁在椅背上缘,邀请她滑近。为什么小货车配备的都是长凳式座椅,而不是安全的桶式座椅?她可以发誓小货车也向左倾,不然她为什么老往左边滑?
  “包袱是正常的。”他说。“它使我们成为今日的我们。我也不想成为积怨愤恨、厌恶女人的人,但是──”
  他住口,因为她在格格傻笑。“太好了!”他说,表情温柔起来,用一只手指把一绺头发拨到她的耳后。“听来像是包袱争议使你有所领悟。别想太多,莎兰,让我们顺其自然。也许一个星期不到,我们就对彼此厌烦得要命。”
  “是啊!”她嗤鼻道。
  “更奇怪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只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不假思索地转头把脸贴向他的手掌,光是那简单的碰触就使她乳头变硬。他露出微笑,好像知道自己对她的影响力。“等你克服和刚刚认识的男人翻云覆雨的古怪焦虑后,我们可以玩得很开心。”
  她跳下小货车,格格笑着走进旅馆大厅,挥手送别他。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那么多事后,笑的感觉很奇怪,但也很舒服。笑没有使悲伤停止,但令它不再那么沉重。
  顷刻间,寇子喂饱她的肚子,分散她的心思,挑起她的欲望,逗得她格格傻笑。那样多才多艺的男人不多,她在搭电梯上楼时,心想。想起他在侦办窃案那夜的阴郁严峻,他暗藏的幽默感令人吃惊。
  她该何以自处?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性爱会很……她甚至无从想像起,因为她不曾对任何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这就是问题所在;不在性爱,而在她的感觉。她可能会一头栽进去,让自己太在乎他只会自找心痛。
  聪明的作法是开始在别州找工作,也许是佛州棕榈滩的某座豪宅,那里离她的父母也比较近,再不行也还有加州。她不担心找不到另一份工作。无论如何,她都得更新她的履历表,因为她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住的地方。之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命案上,因此没有想到这件事。但现在震惊稍减,她开始想到所有的后果。
  她可能无法选择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除非是短期的或长距离的。寇子看来不像是长距离恋爱型的男人,所以这种种的苦恼和犹豫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必须面对现实,而现实要求她谋职。她选择的谋生之道非常专业,那表示她的工作不是随处都找得到,而是局限于富豪社区,例如比佛利山庄、巴克海区、山溪镇。
  她可能会继续留在山溪镇;她已经有一份工作机会了,但怀疑在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后,那个职位仍然空着。无论如何,面谈才是最后的决定因素。雇主必须对她感到自在,但她也必须对雇主感到自在。毕竟,她将融入那个家庭中,建立惯例与舒适的架构。如果她不喜欢雇主,那么她自我要求的奉献度将难以维持,她会过得很痛苦。
  不再想着与寇子谈恋爱的诱人可能性,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实层面之后,她觉得心里踏实
  多了。只要保持冷静,她就能应付他。无论如何,她在接下来的几天有更严肃的事要考虑。  第八章  翌日,星期五,雨更大,气温更低。法医把罗法官的尸体发还家属,他们开始处理后事。莎兰去报社刊登讣闻,以及随时听候家属的差遣。
  她开车载他们去殡仪馆挑选棺木和洽谈灵堂布置等事宜。法官想葬在妻子身旁,甚至在她去世时,买了双人墓碑先行刻上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们不必作那个决定。但是挑选棺木令他们伤心崩溃。蓝道和荣恩还算坚强,但他们似乎无法作出决定而不停地望向蓓若。蓓若开始默默哭泣。
  莎兰上前拥抱蓓若。“我知道,”她同情地低声说。“但非决定不可。”
  蓓若泪流满面地转向她。“你喜欢哪一个?”
  那个问题难倒她了。她吃惊地环视棺木、蓝道和荣恩。他们两个都用走投无路的哀求表情望着她,显然无法处理这件事。
  莎兰深吸口气。“我喜欢青铜的。”它很贵,但他们绝对买得起,而且想到替父亲买的是最好的棺木会使他们觉得好过许多。
  “我也最喜欢那具。”蓝道连忙说。
  蓓若擦拭眼泪。“青铜?”她问,声音在发抖。她望向它。“满不错的,对不对?”
  “顶尖的。”殡仪馆老板插嘴。生意毕竟是生意。
  “我喜欢那个颜色。”蓓若深吸口气,再度转向莎兰。“我想你说得对。我们就要青铜的。”
  离开殡仪馆后,他们到花店订花。葬礼订在星期天下午两点在法官去做礼拜的大教堂举行。莎兰已经替蓝道其余的家人订好了房间,他们会在今天下班、下课后,直接开车前来。亲朋好友将在星期六晚上到殡仪馆守夜。离开花店后,女生们去买葬礼穿的衣服。
  莎兰开给警方的衣服清单上没忘记铁灰色套装和黑鞋,但她需要裤袜和一些其他的小东西。蓓若觉得她带来的衣服不适合,晓蕾眼泪汪汪地透露她连一件深色衣服都没有。荣恩的妻子茱莉也觉得她带来的衣服不妥,只有艾咪有备而来。
  最合逻辑的作法是,从与饭店相连的拱廊购物中心开始逛起,但晓蕾已经逛遍了那里的每家商店,都没有看到令她满意的衣服。蓓若倒是在其中一家店找到她喜欢的鞋子。莎兰迅速买齐她需要的东西,包括几把黑伞在内。在逛遍高峰、溪林两家购物中心,和附近的每家高级时装店之后,众人终于买到各自中意的服装。
  等晚上载她们回饭店时,莎兰的腿都快累瘸了。整天都没停过的雨使购物变得更加困难,她们不得不一边撑伞,一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逛街。莎兰的鞋子和裤子都淋湿了;尽管穿了羊毛外套,她还是觉得冷。她只想洗个热水澡,坐下来把脚抬高。她的手机整天没响过,回到旅馆时,也没有留言在等她。她猜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刚刚脱掉湿袜子,房间的电话就响了。她呻吟一声,往后倒在床上,不打算接电话。但有可能是家属打来的,于是她在铃声六响时,拿起话筒。
  “席小姐,我是时报的贺佐志。我想访问你关于命案──”
  “我不接受访问。”她坚决地说。“再见。”她挂断电话,接着立刻打到柜枱要求更换房间和用假名登记。接下来的一小时都花在换房间上。她早该想到媒体记者和采取预防措施的。
  她的新房间在空了一整天后寒意逼人。她把暖气开到最大,等房间暖和起来时才开始脱衣服,准备洗她迫切需要的热水澡。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不可能是记者打来的。如果是法官的家人,那就表示临时出了需要她处理的状况。
  “你在哪里?”寇子恼怒地问。“柜枱说你退房了。”
  “愿上帝保佑他们。”她感激地说。“一个记者打电话到我的房间,所以我换了房间,用另一个名字登记。”
  “很好。晚餐吃过没有?”
  “我今天吃过东西,如果你要问的是那个。”
  “不,我问的是晚餐。”
  “那么,没有,但你用炸药也别想把我炸出这个房间。我带三个女生去逛街购物,现在又冷又累,脚又痛,只想洗个热水澡。就这样。”
  “可怜的孩子。”他说,她听得出来他在微笑。“你换到几号房?”
  “不告诉你,我不要人作伴。”
  “我很会按摩脚。”
  想到酸痛的脚有人按摩几乎使她呻吟。“改天吧!我快累死了,应付你需要很多精力。我今晚没那个力气。”
  “那大概是我听过最中听的拒绝。好吧,明天见。好好睡一觉。”
  “明天?”明天是星期六,她……无事可做。转念至此,她感到不习惯和茫然若失。
  “我要上班,有些东西要查。”寇子说。“但晚上我会去殡仪馆。”
  在守夜时见面应该很安全。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屋子?”
  “星期天大概可以。我们在那里能做的差不多都做了。”
  “可以事先通知我吗?我想在家属看到前把书房清扫干净。”
  “没问题。好好睡一觉。”他柔声道,接着电话挂断。
  ☆☆☆☆☆
  葬礼当天,天气晴朗,寒风刺骨。这大概是冬季的最后余威,莎兰心想。事实上,气象预报也说气温会迅速回升,预估星期一会升到摄氏十七度,星期二到二十四度,周末前会升到二十七度。
  在家属的坚持下,她和他们一起坐在教堂里。寇子坐在她后面的某处;他进来时跟她打过招呼,摸了摸她的手,然后退到角落里观察。她不确定他在观察什么,但没有任何细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在心中与法官话别。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灵魂在附近徘徊,可能是在向心爱的人告别。想起他说过的笑话和顽皮的眼神,她的嘴唇不禁微微颤抖。失去他就像失去一位爷爷,在她的心中永远会有一个只有他能填满的小空洞。
  教堂里挤满了人。他的死党为失去他而难过,他们看来都比几天前衰老,仿佛有一部分的活力随着法官而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看着棺木后的整面花墙,莎兰猜想伯明罕地区所有的花都在这里了。
  送葬队伍抵达墓园,在坟墓前举行简短的仪式后,家属退后,下葬的工作开始。棺木放入墓穴和覆盖上大量鲜花后,蓓若和晓蕾各自挑了一朵玫瑰留念。蓝道和荣恩看来颇不自在,好像他们也想要一朵玫瑰,但碍于男性的身分而不愿做出那种感伤的举动。但他们的妻子在和蓓若交换眼色后,各自挑了一朵玫瑰。
  葬礼过后丧家通常会在家里设宴。但法官家仍然被封锁,在他遇害的屋子里宴客似乎也不大合适,所以他的一个朋友热心地提供自家作为宴客场所。出席葬礼的宾客纷纷前往设宴地点,但莎兰悄悄溜向她的休旅车,不想被混在人群里的两个记者硬拦下来谈话。
  寇子在她坐进驾驶座时,追上她。“你可以找人去清扫了。”他说。“我会拖延家属到明天,让你有时间处理这些事。”
  “谢谢。”葬礼结束,她感到茫然若失。除了处理清洁工作外,她没有其他的事可做。“我可以回去拿些我的东西出来吗?”她尤其想拿到她的笔记型电脑,好让她能开始更新履历表。
  他露出讶异之色。“如果愿意,你可以待在那里。”
  她打个哆嗦。“现在不想,在书房清扫完毕前不想。”
  他谅解地点头,掏出一张名片。“这家公司专门处理不易去除的污迹。”指的是血和脑浆。
  她瞥一眼名片。“谢谢。我明天一早就打电话给他们。”
  “现在就可以打。第二支电话是他的住家电话。他们习惯应付紧急状况。”
  清扫命案现场绝不好玩,但事情总得有人做,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莎兰虽然受过清除各种污迹的训练,但知道亲自动手会令自己承受不了。
  “你不会有事吧?”寇子问,犀利直率的蓝眸打量着她疲倦的面容。他移动肩膀挡住车门的开口,让他们能有一点隐私。“我有事情要做,但如果你需要人陪伴,我可以──”
  “不用。”她摸摸他的手,接着连忙把手收回来,因为那短暂的碰触就极具诱惑力。“谢谢,但我很好。我也有些事要处理。”
  “那么我明天打电话给你。”他倾身亲吻她的脸颊。“手机不要关,让我随时能找到你。”
  “你在计划逮捕我吗?”
  “我们仍然需要讨论一些事、作一些决定。如果有必要,我会拘捕你。”他转身走开,她凝视着他的背影,一阵轻颤窜下她的背脊。
  如果她打算逃跑,她的动作就得快。非常快。
  ☆☆☆☆☆
  寇子讨厌监视录影带。它们的角度怪异,画质模糊,通常都很沈闷、乏味。但在拍摄到异常状况时就很宝贵。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拱廊购物中心的公用电话遍布各处,有些靠近停车场,有些在电扶梯附近。打给罗法官的那具公用电话靠近其中一部电扶梯。不幸的是,购物中心没有监视摄影机对准中央大厅,所以他只好去找那具公用电话附近的商店。只有对准商店门口的监视摄影机有可能拍摄到往来那具公用电话的人。
  它们大部分都没有用。不是角度不对,就是坏了没修。大部分的监视带都是循环录影;没有在录完前取出就会从头开始录新的。拖太久,在目标期间内的一切影像都会消失。
  监视录影带的最大优点是上面有时间和日期。他知道打给罗法官的那通电话的确切时间,所以他不必每卷带子都从头看到尾。考虑到计时器的误差,他从目标时间的十五分钟前开始看到十五分钟后,比较每卷带子里在那三十分钟内行经商店门口的每一个人。终于给他发现一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在目标时间的两分钟内使用那具公用电话。寇子继续看,至少五分钟没有其他人使用那具电话。下一个使用者是一个穿宽松牛仔裤和大皮靴的年轻女孩。
  宾果。那个穿浅色西装的男人是最有可能的嫌疑犯。
  那是好消息。坏消息是摄影角度偏得厉害,只拍到下面三分之二的身体。
  他回头到其他的带子里找寻相同的身影。终于给他找到一个影像,虽然模糊不清,而且脸是转过去的,但有总比没有好。用电脑提高照片的清晰度后,也许他们可以发现什么线索,然后循线查出这个男人的身分。也许莎兰或家属中有人认得他。
  ☆☆☆☆☆
  “莎兰,拜托,留下来嘛。”蓓若说,倾身握住莎兰的双手。饭店套房的客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屋子必须关闭出售。我们讨论过了,没有人抽得出时间。有太多法律的事需要处理,晓蕾还在上学,蓝道的孙女必须动心脏手术──我们需要你。你的薪水照旧。”
  莎兰用力握一下蓓若的手。“我当然会留下,你不需要说服我。你们需要我多久,我就会待多久。”
  “你不知道我们多么庆幸能有你在,否则我们一定应付不过来。”蓓若疲惫憔悴,但不再流泪了。
  “你知不知道可能需要多久──”
  “至少一个月,可能更久。我们必须处理他的私事,收拾他的私人物品。我们不希望屋子在售出前空着,没有人住的屋子坏得很快。说不定很好卖,但也说不定不好卖。”
  位在普乐梧路的豪宅?有些人可能不愿意购买发生过命案的房子,但地点和房子本身可能更具吸引力。如果它卖了一整个月才卖出去,那才会令莎兰觉得意外。这对过渡时期的她来说是最好的安排:既可以慢慢找新工作,又不必用到自己的存款。
  “我猜你们希望屋子内外有人定期清扫整理。”
  “那当然,屋况良好比较好卖。想到要卖掉它还真有点不舍。”蓓若说,声音恍惚起来。“他在那里住了将近五十年,我在那里长大。那是栋很棒的老房子,充满回忆,他是那么仔细地照顾它。要知道,它是我母亲设计的,是她的梦想。”
  “没有办法留下它吗?”
  “恐怕没有。我们没有人想搬回这里来。遗产税即使分成三份仍然高得吓死人,我们不得不卖掉那栋房子来付遗产税。我们没有人负担得起那栋房子和额外的税金。我知道爸爸希望我们之中的一个继承那栋房子,但实际的情况──”她无奈地耸耸肩,然后跳到下一个话题。
  “明天警方让我们进入屋子时,蓝道、荣恩和我要挑些纪念品。主要的东西爸爸都有留下指示,但有些比较小的东西是我们想要的。蓝道和荣恩是开车来的,所以他们可以把挑中的东西带走。你可不可以把我挑中的东西装箱寄给我?”
  莎兰从袋子里掏出记事本。“要不要我安排明天在那里用餐?黎娜会很乐意效劳。”
  蓓若犹豫一下后摇头。“我不知道我们究竟何时会到,或挑纪念品要花多少时间,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有几个人会去。”
  “我可以准备一大锅热汤和三明治。”莎兰说。
  “那样不错。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米洛汉堡店,晓修已经在抱怨连一个汉堡也没有吃到。”
  听到米洛汉堡店的名字使莎兰耳根一热。也许将来她可以不再把寇子的吻和汉堡联想在一起。她突然也好想吃汉堡。
  留在山溪镇意味着她还会见到他。她不知道那样是好是坏,但知道那样绝对令人兴奋。
  蓓若不知道清洁公司已经在屋子里工作了。星期天晚上清扫的收费比平时高,但莎兰认为只要能让法官的家人明天早点进入屋子,花再多钱也值得;因为蓓若一家人要搭明天傍晚的班机飞回达拉斯。莎兰打算在离开温斐饭店后,去法官家看看清扫的进度,然后回山溪客栈过夜。虽然她的住处和主屋是分开的,但她还没准备好独自待在那里。回去会很不容易,她心想。
  事实上也是。她抵达法官家时,清洁公司的人已经走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进入屋内,沿着穿廊走向书房。抵达书房门外时,一种似曾经历的感觉使她无法动弹。当她往书房里看时,法官会不会坐在躺椅里,鲜血和脑浆喷溅得墙壁和地毯上都是?那股气味还会在吗?
  没有,气味不见了。如果还在,她在这里就可以闻到。案发当晚,那股气味从书房弥漫到穿廊、早餐室,甚至是厨房。现在她只闻到一种带着柑橘香的干净气味。
  她鼓起勇气走进书房。清洁公司把地毯和墙壁洗刷得非常干净;他们显然把整个房间的地毯都清洁过,所以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曾经有污迹。躺椅不见了;她不知道它在哪里。也许警方把它带走了,但她想像不出他们要它做什么。也许是清洁公司除不掉皮革里的那股气味,而把它移到别处去了。
  明天她会探询躺椅的下落。它可能在车库里,但她今晚不会去找。她慢慢地退出书房,关掉电灯、关上房门。她想,她再也不会踏进那个房间一步了。
  她从星期三起就没有取邮件,但有人,可能是寇子,把它们取进来放在厨房的岛状流理枱上。他一定检查过邮件,看看有没有值得调查的可疑信件。她翻阅一遍,只看到寻常的帐单、型录和杂志。如果有任何非比寻常的东西,它们已经被警方拿走了。
  她把邮件留在流里枱上,上楼前往她的住处。所有的东西都有点不对劲,全部不在原位上。这里显然被彻底搜查过,她或许该庆幸一切都还算整齐,至少抽屉里的东西没有被扔在地板上。她扶正书架上的书本,把杂志堆叠整齐,将盆栽放回原位,调整花瓶和画的位置。
  在卧室里,她的床被剥了皮。她把扔在一旁的被单拿进浴室、放入洗衣篮里,顺便把浴室里的东西归位。她无法使生活恢复原状,但可以重建身边的环境。
  她回到卧室重新铺床,然后打开衣橱把衣服按她喜欢的顺序重新挂好,把鞋子全部拿出来重新配对,再放进去摆整齐。
  她真的很讨厌她的内衣抽屉被人翻过,那个人说不定是寇子。他看来像是那种喜欢翻女生内衣的男生,她可以想像出他拿起一条黑色蕾丝内裤──
  她感到一股热流窜过全身。想到他翻她的内衣不但没有使她生气,反而令她兴奋时,她就知道自己有大麻烦了。
  也许她该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她从来没有认真经营过男女关系,但寇子也许是她可以真心去爱的人。虽然他还没有从离婚的感情创伤中完全复原,但她说不定运气好,能够在种种不利的条件下获胜。
  真正的问题是,她有没有胆量毫无保留地付出?她总是以“计划”作为不谈恋爱的理由;那个理由是真实的,因为她真的想执行“计划”。但另一个理由是,爱一个人意味着放弃一部分的自制,而她总是把自制看得比约会对象更宝贵。
  如果和寇子谈恋爱,她到最后或许能离他而去,但绝不会带着完整的一颗心离去。如果让他靠近,她猜她能够像不曾爱过任何人那样爱他。
  不管怎么决定都有极大的风险。她可以冒险爱他又失去他,也可以冒险因害怕而错过今生的真爱。
  无论在哪方面,莎兰都不喜欢自认懦弱。
  ☆☆☆☆☆
  翌日上午,寇子让一张模糊的相片从一个大信封里滑到早餐桌上。相片经过处理放大后仍完全不能令人满意,但这是他仅有的线索。
  “认不认得这个男人?”寇子问。
  莎兰注视相片,然后坚定地摇头。蓝道、蓓若和荣恩都围在旁边注视。
  “看不到他的脸,很难说。”蓝道说。“但不觉得眼熟。怎么了?”
  “令尊接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他从拱廊购物中心的公用电话打去的。”
  蓓若像被螫到似地弹开。“你是说他可能是凶手?”
  “我不能作那个假设。”寇子说。“我很想,但不能。但令尊说不定有和这个人谈到他在等一个访客,或其他有助破案的小事。我很想跟这个家伙谈一谈。”
  他们都再度凝视相片,好像全神贯注可以勾起脑海里的模糊记忆。相片里的男人很整洁,穿着一套浅色西装,整齐的浅色头发可能是金色或灰色。他的头转向另一侧,所以摄影机只拍到左脸的下颚和颧骨。除非和他很熟,否则不可能从这张相片里认出他。
  莎兰把一杯咖啡递给寇子,转头再看相片一眼。“他穿着西装。”她说。“上星期三的天气很热。”
  蓝道和荣恩都抬起头。“热到不适合穿上装,”荣恩说。“除非是穿去上班。”
  蓓若一脸困惑。“那又怎样?”
  “所以他是白领阶级,”寇子解释。“专业人士。”
  她叹口气。“爸爸的朋友都是白领阶级的专业人士。”
  “而且都退休了。”莎兰插嘴。“那个人没有退休。”
  “从相片里也可以看出他比爸爸年轻,不然就是他做过拉皮手术。”蓓若指着紧实的下颚轮廓。
  “仔细想一想,”寇子说。“比令尊年轻,最多五十出头,专业人士,头发可能是灰色或开始花白的金色,身材保养得很好,外表整齐干净,身高在一百八左右。有没有想到什么人?”
  他们都遗憾地摇头。
  “如果想到什么,通知我。”寇子把相片装回信封里。“别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好朋友,往他的点头之交里去想。”
  “莎兰在那方面会比我们有用。”荣恩说。“我们几个多年前就不住在这个地区了,所以不认识他新近结识的任何人。”他苦笑一下。“我所谓的新近指的至少是最近十年。”
  “比十年更长。”蓓若叹息道。“迪维和我在晓修出生前就搬去达拉斯,他今年都十九岁了。所以该说是二十年。我们恐怕帮不上忙,警探。莎兰是你唯一的希望。”
  所有人都望向莎兰,她摇摇头。“他认识的人非常多。他总是在跟人点头打招呼,然后告诉我,他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但还是行礼如仪。除了他那群死党之外,他没有真正谈起过其他人。”
  “如此说来,除非这个家伙再打电话来,否则他就成了死胡同。”寇子说。
  “恐怕是,至少就我而言。邻居之中说不定有人认得他,或者你可以试试法官的死党。他们情谊深厚,几乎无话不谈。”
  “我会去问问看。”他望向其他人。“我必须回去工作,但这会儿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吗?”
  蓓若露出悲伤的笑容。“我们只是在挑选想要留作纪念的相片和私人物品。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和所给的忠告。我知道你会竭尽所能找出杀害爸爸的凶手。”
  “是的,夫人。”寇子望向莎兰。“席小姐,可以送我出去吗?”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暖和,但还是有点冷,所以莎兰在出门时随手抓了件外套。灿烂的阳光使她眯起眼睛,用手遮阳。
  “什么事,寇警探?”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儿。你目前有什么打算?他们要卖房子,对不对?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暂时留下。他们都得在下午离开,所以卖房子前的准备工作都交给我来处理。”
  “你要留下?继续住在这里?”
  “人在现场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比较好。”
  “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令你苦恼吗?”
  “法官死了令我苦恼。进入书房令我苦恼,因为我老是在那里看到他的尸体、闻到那股气味。但独自一人不会令我苦恼,我认为凶手是冲着他来的,虽然我想不透为什么,所以我不会有危险。”看到他脸上闪过的一抹表情使她停顿。“难道不是吗?你是不是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没有,没有,我认为你不会有危险。只不过你的胆量比大部分人都大。我认识的许多男人就不会愿意独自住在这里。”
  “所以谁说男人比女人有胆量?”
  她的挑衅语气使他咧嘴而笑。“没人那么说。男人只不过是经常为了面子而做傻事。现在我承认我们都是笨蛋了,你愿不愿意今晚和我一起吃饭?”
  “什么?和一个笨蛋出去?”
  “想想其中的娱乐价值。”
  “说得好。”她对他微笑。“那么,好吧。几点,要去哪里?”
  “六点半,气氛轻松的地方,如果你不反对。”
  “气氛轻松很好。”
  他在上车时,朝她眨眨眼。“六点半见。”
  她走回屋里时,感觉心情轻松多了。她仍然为法官的死而悲伤,但日子总得过下去。陈腔滥调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它们往往是对的。哀痛和抑郁减轻,她已经在往前看了。她有杂务要完成、有事情要处理、有工作要找。
  但近在眼前的是,她和寇子有个约会。  第九章  “你绝对猜不到邮差今天送来什么。”当晚她在替寇子开门时说。
  他紧张起来。“另一份礼物吗?”
  “几乎更不好的东西。”她咕哝。“两封工作邀请信。”
  他皱起眉头。“那样怎么会叫不好?”
  “信封上盖的是星期六的邮戳。这些人一定是在听说法官的事之后立刻动笔写信。”
  “那样怎么会叫不好?”
  她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兀鹰。就像在报上看到讣闻之后打电话给未亡人,约在葬礼结束时见面。”
  “我倒觉得他们很聪明。这就叫打铁趁热,捷足先登。”
  “太迟了。上上星期在电视访问播出后,我就已经收到一封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换成我,我也会采取相同的作法。”他说。“我见到你,想要得到你,于是采取行动,同时设法挤掉有相同想法的其他人。”
  她在穿外套时,哼了一声说:“好烂的类比,寇子。你见到了人就跑。”
  “我鼓足勇气回来难道没有加分吗?”
  “没有。我不搞加分扣分那套。”
  “那么我猜我只有以力服人了。”他揪住她的外套前襟把她拉向自己。莎兰抬头迎向他的吻,直到两人唇瓣相触,她才明白她有多么渴望再度被他拥抱。他们的舌头探索交缠。他不急,她也不赶。
  他抬头呢喃:“服不服?”
  “不服。再来。”
  他露出微笑,把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我不想越界。告诉我,我该遵守的基本规则。如果我粗鲁失控,到怎样的地步你会打我的耳光?诀窍是在快到那个地步前停止。”
  她耸起眉毛。“我不打耳光,我踢屁股。”
  “哇!这个听来刺激。脱不脱裤子?”
  她把脸埋在他的外套里窃笑着说:“我早该猜到你是个变态。”
  “哪个男孩不爱玩?”他温暖的大手不安分地抚摸着她的背,表明他不喜欢克制自己,但还是那样做。“再不走,我的屁股就要被踢了。我向来不擅长适可而止。”
  事实正好相反,他追求她的方法非常高明。他表明深受她的吸引,但没有在互相了解的初期就太热情猴急。他的幽默感令她深深着迷,深到她不愿让他知道。如果他得寸进尺,她很可能会跟他上床。她非常欣赏他的自制,因为她猜测他很清楚她有多么着迷。寇子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伙。
  “有没有哪份工作机会令你感兴趣?”他在替她开车门时间。
  “没有,他们都希望我立刻上班,但那是不可能的。我至少还得在这里待一个月,直到房子卖掉。”
  “你认为他们不会把职位空着等你吗?这一带毕竟没有多少总管。”
  她耸耸肩。“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认为他们要我完全是因为所谓的名声因素,我不喜欢那样。”
  “你受过保镳训练,会不会只考虑有那个需要的总管工作?”
  “有,当然好,因为薪水高出很多。”她嘲讽道。“但还有许多事要列入考虑。例如,我有多喜欢那家人、有没有保镳总管的空缺、工作地点在哪里等等。”
  “你不喜欢某些州吗?”
  “那倒不是。我是军人子女,任何地方都住得惯。但我的父母和姊姊都住在佛州,我喜欢探亲方便。”
  “你和家人很亲吗?”
  “我们常通电话。虽然一年只团聚三、四次,但我会说我们很亲。即使我的两个军人哥哥被派到世界各地,我们还是会设法打电话问候。你呢?”
  “我家世居本区,所以我有许多亲戚散居在阿拉巴马州中部各地。我的姊姊蒂蒂住在赤颈地,也就是外人口中的湾岸。她比我大两岁。对了,我今年三十六岁。我的弟弟萨安住在蒙哥马利。他们两个一共使我当了五次舅舅和伯伯。”
  “你没有孩子吗?”
  “幸好没有,否则离婚会毁了孩子一生。我的家人一直认为没有孩子是我偷懒,但现在他们也庆幸我没有孩子。”
  “你的父母呢?”
  “他们也认为我偷懒。”
  她往他的手臂打了一拳。“贫嘴。”
  他咧嘴而笑,然后眉头微皱地揉揉手臂。“哎哟,你出拳真猛。”
  “我根本没有用力,不中用的家伙。”是啊!他的手臂结实到可以使她的指节受伤。“你的父母?”她追问。
  “他们住在肯塔基州。他们有搬去那里的理由,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肯塔基有什么不好?”
  “那里会下雪。”
  “下雪有什么不好?”
  “要知道,我当过巡逻警察。你有没有见过这里下雪时出的事?”
  她开始发笑,因为三公分的积雪确实也能够造成交通大乱。南方人不习惯下雪,下雪造成的意外事故频传令巡逻警察一个头两个大。
  她突然注意到他们往南驶出山溪镇。“我们要去哪里?”
  “你觉得高中棒球赛怎样?”
  她停顿一下。“那是不需要回答的修辞性疑问句,还是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的一个亲戚今晚有比赛,而且是连赛。我们会错过第一场,但等我们填饱肚子进场时,应该可以赶上第二场开打。裘裘是游击手。”
  裘裘显然就是那个亲戚。“我喜欢棒球,但这件外套不够厚,没办法让我在寒风里坐上几个小时。”
  “后座有一条厚厚的羊毛毯。我们可以包着大毛毯窝在看台上,没有人会知道我是不是不时偷摸你。”
  “我会知道。”
  “天啊!但愿如此,否则我不是失去了魅力,就是失去了准头。”
  也许公共场所是和他在一起最安全的地方。“好吧,我答应。”她说。“如果你想赶上第一场的后面几局,我们甚至可以买热狗进去吃。”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他开心地说。
  在冷飕飕的夜晚坐在冷冰冰的露天看台上,被吼叫、大笑、闲聊的父母、手足、几个老师和成群的学生包围着,竟然比她记忆中还要好玩。首先,寇子的十来个亲戚全都是疯子,她不禁猜想幽默感是不是他们的家族特征。其次,和他倚偎在毛毯下不仅是好玩而已。
  大毛毯就像他说的一样又厚又暖。他们还没坐下,他就用毛毯把两人包裹起来,所以她连腿都没有被冻到。虽然四月的夜晚冷到呼吸起雾,但毛毯和他的体温使她整个人暖烘烘的。他紧贴着她左侧的身体,一直用右臂搂着她,只有在觉得不得不跳起来辱骂原来也是亲戚的主审裁判时,才放开她。
  他甚至偷摸了她几次。抚触很轻,只是用拇指擦过她的右乳侧面,但她知道他是故意的。第一次发生时,她恶狠狠地瞪向他,却见他一脸无辜地在看球赛,只有嘴角微微往上扬。她展开报复,左手沿着他的大腿慢慢往上移动,停在要害的正下方。他全身紧绷,微笑从嘴角消失,虽然两眼仍然直视球场,但失焦的眼神告诉她,他根本不知道球赛进行到哪里了。
  在公共场所做这种事让她觉得自己很顽皮,即使他们被毛毯裹得像木乃伊一样。她想要直捣黄龙,令他大翻白眼。她想要转身让他的手完全覆盖住她的乳房。
  她不必转身。没有她的协助,他一样做到了。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压力和拇指轻掠过她的乳头时,她不禁倒抽了口气。尽管隔着胸罩
  、衬衫和外套,她的乳头还是硬挺起来,整个下半身跟着起了反应。
  “你还好吗?”他问,语气轻松得像在问她冷不冷。
  她真的很想一把抓住他,但她不是那种第一次约会就紧握男人命根子的女人。于是她把右手伸进他的衬衫里用力拉扯他的胸毛,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觉得有点热,”她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回答。“也许我们可以松开毛毯了。”
  “好主意。”他说,这会儿听来有点透不过气。
  于是他们把毛毯抖到腰际,靠热咖啡看完接下来的比赛。
  由于第二天必须上班,所以他在球赛结束后直接送她回家。在门口吻别时,她聪明地抓住他的双手。他在抬起头时,咧嘴而笑。“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在接吻时,被女生抓着双手。”
  “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在看球赛时,被男生上下其手。”
  “很好玩,对不对?”
  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对,很好玩。”
  “你明天晚上要做什么?这个星期的每天晚上呢?”
  “你要每天晚上约我出去?”
  “我必须消耗你的战力,否则我要怎样上二垒而不被触杀出局?我都计划好了:明天晚上去打保龄球──”
  “保龄球?”
  “宇宙保龄球。很炫的。”
  她没有费神问宇宙保龄球是什么。“星期三呢?”
  “看电影。”
  “星期四呢?”
  “听音乐会。”
  从荒谬到崇高。她惊异地摇摇头;至少她不会感到沈闷、无聊。“星期五呢?”
  “希望那时我们已经进展到翻云覆雨的阶段了。”
  她放声大笑,他靠在门框上微笑。“一言为定?”他问。
  “直到星期五。”
  “再看看吧!”他说,一路吹着口哨走回他的小货车。
  他真是诡计多端。
  ☆☆☆☆☆
  星期二的日报上有篇标题为“缺乏证据使警方侦办山溪镇命案受阻”的报导。寇子在看到报导内容时,发出气愤的哼声。
  “山溪镇警局一律以‘无可奉告’来回应外界对退休联邦法官罗洛威命案侦办进度的询问。案情似乎陷入胶着,关切的镇民怀疑五年未曾办过凶杀案的镇警局,是否有足够的经验处理这类案件。”
  “胡说八道!”他破口大骂,把报纸扔到办公桌上。刑事组的探员个个火冒三丈,副局长也火冒三丈。基本上,每个人都火冒三丈。案情确实陷入胶着,但那与能力不足或缺乏经验无关。如果写这篇报导的白痴有做功课,那他就该知道山溪镇警局是第一流的,拥有一流的人才和设备。证据是鉴识组组长亲自到现场搜集的。寇子在经常侦办凶杀案的伯明罕警局轮值过;所有的探员都有经验。他们懂得如何办案,但不能捏造证据。
  关键在于缺乏动机。罗法官遇害时,不是走在街上被为了取乐的人,从行驶中的汽车上开枪射杀。暗杀他的凶手事先谋划,下手精准。凶手知道那天莎兰休假,法官一个人在家。神秘男子用拱廊购物中心的公用电话打的那遍神秘电话,是他们仅有的线索,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认出相片里的那个人。他们和家属、邻居、朋友谈过,但毫无所获。
  如果法官是在开门时或走向他的座车时,遭到射杀,那么这就会是挟怨报复的谋杀案。但寇子研来判去的结论都是:法官认识凶手,而且愿意让他进入屋内。
  那使寇子又回到监视相片上的神秘男子,那通电话的时间点吻合。某个法官认识的人,可能是外地来的,打电话告诉法官他来到这个地区,法官邀请他进入屋内,他开枪射杀法官。事实所呈现的就是那样的场景。然而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还是那句老话:查明为什么就会知道是什么人。
  可惜他毫无头绪。
  他用手抹一把脸。他对这件案子仍然有种不祥的感觉。答案就在那里,但他们离它还是那么远。他担心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它,这件案子将被归入悬案。他讨厌破不了的犯罪案件,尤其是凶杀案。连魔术方块这类的益智玩具都令他抓狂,在找出解决之道前,他无法罢休。凶杀案又比魔术方块难上千万倍,令他困扰的程度也是千万倍。如果不小心,他很容易对这件案子走火入魔。
  他放了太多个人感情在这件案子里,因为莎兰差点受害。如果她没有去看电影,而是在家,那么她很可能一起遇害。她感到内疚,因为她自认可以阻止命案发生。寇子却不那样想。如果她在家,她可能会回到她的住处,让法官和那个他认识的人在书房里谈话;如果手枪装有灭音器,她可能连枪声都不会听到;凶手接着会悄悄上到她的住处,趁她不备,杀她灭口,因为她看到了他。每次想到这里都令寇子冒冷汗。去看电影救了她一命,而她去看电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送她项炼的那个怪胎接近她。送她项炼令她感到不安,因而使那个怪胎阴错阳差地救了她的命。
  莎兰……性感迷人,外柔内刚。他不知道,甚至不让自己去猜想他会和她发生什么事。和她在一起时,他完全活在当下,没想到过去,不在乎未来。别骗了,不在乎才怪。如果决定权在他,他要脱光她的衣服和她疯狂做爱;那才是他对未来的真正计划。
  锁定一个女人的感觉真好,再也不必为了纾解生理压力,而去经历那些翌日仍然令他感到空虚的一夜情。他喜欢和莎兰玩乐,那正是他们在做的事。他已经好久没有玩乐了,好久没有体验到在看着一个女人的脸时,并和她想着同一件事的那种兴奋了。
  好比昨晚,虽然她的眸子在冷静中带着挑衅,但他仍然可以从她浑身紧绷的反应里,感觉出她想要揪他的命根子作为报复。他愿意忍受一些疼痛来加快两人的进展。可惜她在考虑后决定放过他的命根子,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她弄痛了他,她一定得用亲吻来减轻疼痛。那他可就爽到了。
  上班时最好不要想入非非。寇子连忙改变思路。
  他有一个月时间可以追求她。一个月后,她就会投入新的工作中,他希望她还会在这个地区。但就像她说的,总管兼保镳的薪水比单纯的总管高多了,这一带有多少人需要保镳?他估计她离开这个地区的机率是五成,所以他的动作必须快。谁知道呢?如果他们谈恋爱,她说不定会接下附近的工作,他们可以抽空相聚,看看他们的恋情会如何发展。
  那可就想得太远了,他现在能够应付的只有现在。他要利用每天晚上和办案的空档与莎兰见面。
  ☆☆☆☆☆
  报上说警方对罗法官命案茫无头绪。真丢脸。
  他很得意,因为他再次证明他比其他人聪明。警方当然茫无头绪。他先确定莎兰进了电影院,然后开车到拱廊购物中心打公用电话。拱廊每天有几千人进出,他绝不会引起注意。罗法官那个老笨蛋很乐意和朋友的朋友讨论法律问题,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屋内。
  虽然警方的指纹自动辨识系统里没有他的指纹,他还是在离开前,仔细擦拭他碰过的每个地方。他没有忘记捡起地毯上的弹壳,丢进翌日清运的垃圾里。
  他很安全。现在他可以专心对莎兰下工夫了。
  他不想太快重复他的工作邀请,因为她会觉得那样很不得体。但他也不能拖太久,否则她会被别人抢走。他从邻居口中得知罗家要卖房子,她会暂时留下来监督售屋事宜。
  事情不可能更完美了。他会有充裕的时间推敲第二封工作邀请信的措辞。上次他犯了错,没有考虑到她的忠诚,以金钱贬低了她的价值。她当然值那个价钱,但像她那种良心至上的女人需要金钱以外的诱因。
  她必须认为他需要她。他确实需要她,程度远远超出她所能想像。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明白她是最适合自己的女人,他等了一辈子的女子。没有她,他永远会有缺憾。
  想到她在他的家里几乎使他乐昏头。他会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不让那些不懂得她有多完美的世人伤害她。被迫每天和那些配不上她的人打交道,对她来说一定是种折磨。等她和他在一起时,再也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她不会需要其他人,他们有彼此就够了。
  ☆☆☆☆☆
  星期二,诺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忧郁和寂寞笼罩着她。她用忙碌来对抗忧郁,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每个房间,把物品逐一登记装箱。那项工作耗时又费力,但消除不了冷清寂寞的感觉,也阻止不了在每次经过书房就会想起里面发生过的事。
  中午她在一片寂寥里默默吃着三明治,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她在清洗用过的杯盘时,突然哭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通往花园的门廊石阶上,晒着太阳、听着鸟语、闻着花香。屋子里冷清凄凉,屋子外热闹温暖。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她转头看到寇子。
  “嗨。”他说,在她身旁坐下。“你没有应门,所以我绕过来看看你的车在不在。”
  “我在,”她多此一举地说。“我只是在……休息。”
  他打量她不自然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然后温柔地把她拉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今天不好过,是吗?”
  “到目前为止,难过透了。”天啊!被拥抱的感觉真好。她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腰来到他的背上。
  他抬起她的下巴亲吻她,手掌温暖地覆盖住她右侧的乳房。她没有抗拒,屈服在他的亲吻下,任凭他解开她无袖上衣的钮扣和前扣式胸罩。和煦的微风吹拂过她赤裸的肌肤,随即被粗糙温热的掌心所覆盖。“天啊,好美。”他嗄声说。“你看看。”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黝黑、阳刚的手指和她雪白、柔嫩的乳房形成强烈的对比。在他的拇指爱抚下,粉红的乳头开始胀红、硬挺。
  一个类似闷雷的声音在他喉咙深处响起,她抬头看到他的额头冒出汗珠。“我在努力。”他沙哑地说。
  “你不可能用我来证明。”她低语。她很乐意一直坐在阳光下任凭他爱抚,但怀疑自己很快就会在石阶上躺平。
  “我只是顺道来看看你,没办法久留。”他再度亲吻她,继续爱抚她的乳房,好一会儿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别忘记我们进行到哪里,晚上再从那里继续。”
  感觉好多了,她扣好胸罩和上衣。“抱歉,你得从头开始。”
  “没问题。”他微笑着说。
  她轻哼一声。“我想也不会有。”接着她露出泪光微泛的微笑。“谢谢你顺道来看我,我正觉得忧郁。”
  “我注意到了。还是六点半?”
  她点头。“我会准备好的。”
  “我也是。”
  “我指的不是那个。”
  “哦,可恶!”他气愤地说。
  她可以感觉到她的笑容扩大,笑声开始要涌出来。“回去上班,寇子。记住:别把任何事视为理所当然。”
  “哦,可恶!”他再度说。  第十章  星期三,命案发生的一个星期后,莎兰发现她忘了重排练空手道和有氧搏击的时间,于是在屋里打包东西,直到该去上课,然后在道场和健身房比以前更卖力地练习。到今天整整一星期,她不断地心想,整整一星期。一个星期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查出是谁送项炼给她。如今,她连项炼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她和寇子约好晚上去看电影。想起上星期三也是去看电影,她就知道她做不到。她打电话给寇子,他立刻接起电话。
  “我是莎兰。对不起,晚上我不能去看电影了。”
  他停顿一下。“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不过……一个星期前的今天,我也去看电影。”
  “好。”他柔声道。“我们找别的事做。”
  “不要,我──”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但经过昨夜之后,一段冷却期也许是必要的。她努力不让情况失控,不让他们的关系进展得太快,但他使她的决心受到严重损害。冷却期是为了她好。“今晚不要。我们明晚还是可以出去,但我今晚不会是好同伴。”
  “你胆寒了吗?”
  好个跳过同情与礼貌的单刀直入。“相信我,”她挖苦道。“如果我胆寒,那是我全身唯一寒冷的地方。”
  他倒抽口气。“你的话使我没办法坐下。”
  “希望旁边没有人听到你说话。”
  他充耳不闻。“如果你改变心意或想找人作伴,我会在家。”
  “谢谢,寇子。”她柔声道。“你真体贴。”
  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他都能鼓舞她的心情。她在挂断电话时,感到有点兴高采烈,就像每次跟他在一起时一样。那份活力支持她度过那难熬的一天。
  星期四晚上,寇子在前往听音乐会的途中说:“我有个朋友很想认识你。他是个下流胚,自认能把你从我身边迷走。如果你不介意近墨者黑,他真的很想跟你一起打靶。我有额外的枪可以让你用,因为你的枪还在我们那里。”
  她笑道:“他是个使你近墨者黑的下流胚?好,我很想认识他。”
  “不出所料。明天下午两点在你上次去的那家靶场如何?”
  “两点?你不用上班吗?还是你要我一个人去近墨者黑?”
  “我明天下午和整个周末都休假。”他评估地斜睨她一眼。“穿这件洋装。”
  男人就是男人。“去靶场?你作梦。”
  “你不知道我梦到什么。”他说。
  春天的天气乍寒乍热,白天的温度高达二十九度,入夜后并没有凉爽多少。莎兰穿着水绿色的紧身无袖洋装,臂弯上挂着披肩以防万一天气变冷。紧身洋装使她曲线毕露,低领的剪裁使乳沟若隐若现。寇子从见到她起就在盯着她的领口看。
  她没有问他梦到什么,因为她相当肯定他不会告诉她。如果寇子体内有害羞的骨头,那么她还没有发现。
  音乐会很棒,她喜欢古典音乐。寇子对节目内容颇有见地,证明他不是为了打动她才选音乐会。
  翌日又是个大热天,气温高达三十度。为了打靶时舒适,她穿了松紧裤腰的针织宽松长裤和短袖尖领汗衫。寇子开车来接她,看到她的穿着时说:“可恶!我希望你改变心意穿昨天那件洋装。”
  “是啊!我可以想像我穿那件洋装弯腰捡弹匣的样子。”
  “唉,我也可以。”他叹息道。
  他的朋友麦瑞克就是她曾在靶场看到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壮汉。瑞克黑发绿眼,冲动不羁。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你厌倦了忍受这个浑球,打电话给我,我立刻带你到教堂。一
  “他没骗你。”寇子慢条斯理地说。“他已经干过两次那种事了。”
  莎兰眨眼。“娶了你约会过的女人?”
  “咱们别谈那个。”瑞克说。
  莎兰感觉得出来寇子希望她秀枪法给瑞克看,她决定顺他的意。她和瑞克找到两个相邻的空位。瑞克不断夸耀自己的射击有多精准,从不卡弹等等。她瞥向斜倚着柱子的寇子,他耸耸肩,微笑说:“他从来不会筋疲力竭。”
  “那在男人是优点。”瑞克说,朝她挤眉弄眼。
  她再度望向寇子。“你不打吗?”
  他摇头。
  “别把他扯进来。”瑞克说。“那个爱现的家伙每次都赢我。不公平,他受的军事训练使他占尽优势。”
  她也受过军事训练,只不过是她父亲私下训练的。
  他们从近距离开始射击,每射完一个弹匣就把距离增长一段距离。莎兰不慌不忙地专心射击,开枪对她来说就像开车一样得心应手。
  “我不相信。”瑞克没有恶意地抱怨。“医生说你的枪法不错;我的枪法也不错,但你每回都击败我。”
  “用左手射击。”寇子对莎兰说。
  瑞克目瞪口呆。“左手?她双手都能开枪射击?”
  莎兰二话不说地换手射完弹匣里的子弹,同样是发发命中靶心。
  “混蛋!”瑞克不敢置信地对寇子说。“你找了枪手来!她是职业选手,对不对?”
  “我是总管。”莎兰更正。她不得不承认她玩得很开心,两个男人的小插曲更是逗趣。
  “付钱。”寇子伸出手。
  瑞克嘟嘟囔囔地从皮夹里掏出一百美元放在寇子的手心。
  “慢着!”她愤慨地说。“你们背着我打赌?”
  “我怎么跟你说的?”瑞克问。“他是个浑球。”
  “你也没有告诉我。”她指出,慢慢放下手枪,交抱双臂,对他们怒目而视。
  “呃……”
  “说‘我也是浑球’。”寇子低声指点。
  “我也是浑球!”瑞克大声重复,绿眸里闪着笑意。
  “你们两个是高中同学吗?”她问。“只是好奇。”
  “天啊!不是。你能想像吗?”寇子咧嘴而笑,把钱收进口袋。
  “一想到就发抖。”
  寇子拍拍瑞克的肩膀。“老兄,很有趣。改天我需要外快时再找你,好吗?我们得告辞了,家里还腌着牛排。我们每一口都会想到你。”
  “是啊!”瑞克做出被遗弃的表情,甚至在他们离开时,悲伤地挥手。
  “天啊!他真累人。”莎兰在他们上车时说。“有趣,但累人。”
  “他的两个前妻都那样说过。如果有一直处在躁狂期的躁郁症患者,瑞克就是。”
  “他怎么说你,除了浑球以外?”
  “鬼鬼祟祟,固执顽强。”
  “我同意。那些特质在警察身上是优点。”
  “嗯。你认为我鬼鬼祟祟?”
  莎兰望向他。他一派悠闲地开着车,嘴角微微含笑,好像知道他接下来会怎样。没错,他是鬼鬼祟祟。
  “‘家里还腌着牛排’是怎么回事?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牛排的事,更不用说是它们的地点。”
  “我家有固定式烤肉炉,今天是星期五,天气晴朗暖和。血气方刚的南方男孩当然是选择在户外烤肉啦。何况,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你不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吗?”
  当然想。她想知道他是不是邋遢鬼,有没有安乐椅和大电视,冰箱里是不是只有冷冻晚餐、乳酪和啤酒。她想知道他在刮胡子后,会不会冲掉脸盆里的胡渣,早晨起床后铺不铺床。她很想知道,想得要命。
  “你到底住在哪里?”她问。
  他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雪碧郡。”
  雪碧郡是伯明罕都会区南部地价飞涨的新郡。“在那里住了多久?”她问。
  “只有一年,从离婚官司结束起。找到那栋房子算我运气好,正巧一个亲戚要举家搬迁到吐桑。莎侬和我住的房子几乎是立刻卖出,我用分到的钱付了一大笔头期款,把贷款费用降低到合理的范围。”
  “我猜我以为你住的是公寓。”
  “我喜欢独栋建筑的隐私。那是栋二十几年的老房子,我的手还算巧,所以一直自己动手慢慢整修。”
  她能够想像他当杂役的模样;他看起来很能干,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她个人认为拿铁锤的男人很性感。
  她不知道自己期望看到什么,但绝对没料到是前有树篱步道,和后有斜坡庭院的传统砖造平房。“车库本来在那里,但我的亲戚把它改成游戏室。”他说。“这栋屋子给一个人住实在太大,但我喜欢空间。”
  他把车子停在步道旁,打开前门让她进入。如果不是有钟点女佣定时来打扫,那么他就不是邋遢鬼。门厅的实木地板闪闪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柠檬幽香。
  “客厅。”他指向左边。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干净的地毯和闭拢的窗帘。“我不使用客厅,所以没买家具。餐厅也是。厨房里有张餐桌,我都在那里吃东西。私室在这里。”
  私室很舒适,有大壁炉、外眺后院的大窗户、大型电视等娱乐设备、一张大沙发、两张大躺椅、必要的茶几和灯具。总而言之,看来相当文明。
  “厨房还没有完全弄好。”他带她进入以一道矮墙与私室相隔的厨房。水槽里没有脏碗盘。流理枱上只摆着刀架、微波炉和咖啡机。厨房的另一端摆着一张白色方桌,桌面贴有黄色和蓝色的瓷砖,围在桌边的四张椅子是相同的黄色,桌椅下铺着蓝色的地毯。
  “你确定你当的不是海军?”她问,环视一尘不染的厨房。海军习惯把东西摆在固定的位置,因为船上没有多余的空间。
  他咧嘴而笑。“你以为你会看到什么,猪窝吗?洗衣间里或许堆了不少脏衣服,但我还算爱整洁。我确实有请人每隔一周来做基本的清洁工作,因为我不想为打扫那种事伤脑筋。来吧,我带你去其他的房间看看。”
  其他的房间包括厨房旁边的洗手间、前半部的两间大客房和一间大浴室和后半部的主卧室套房。他的床当然是特大号的双人床,而且床铺整理过。房间整洁,但不是一尘不染;椅背上挂着一件衬衫,梳妆枱上摆着一只喝过的咖啡杯。“原来我把它放在这儿了,”他拿起咖啡杯。“早上我到处都找不到它。”
  她喜欢那一点点的脏乱,那代表他不是完美主义者,也没有刻意讨好她。奇怪的是,那样反而使她对他的自信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不知道你怎样,但我肚子饿了。”他说。“我们去生火烤牛排吧!”
  两寸厚的菲力牛排嫩到她几乎不必动刀。在他烤牛排时,她微波马铃薯,拌生菜沙拉,加热面包卷。他拿出的饮料不是红酒,而是一大壶冰红茶。
  他没有播放轻柔浪漫的音乐,而是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也许他没有积极地尝试引诱她,但她还是受到引诱了。
  两人合作迅速洗好碗盘和清理好厨房后,他说:“我想带你去看地下室,我认为你一定会喜欢。”
  他带路下楼,打开明亮的吊灯。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裸露的管线和砖墙,其次是哑铃、拳击吊袋、举重器和跑步机等健身器材。但最令她感兴趣的是,铺满半个地下室的垫子。铺这种垫子只有一个用途。
  “你在这里练习空手道?”她问,她从他制伏窃贼的身手中,看出他学过空手道。
  他靠在门框上,脚踝交叉,手臂交叠,用慵懒的目光注视着她。他耸耸肩。“空手道和其他许多武术的混合体。”
  “哪些武术?”
  “我学过空手道、柔道、点穴和印尼拳。但在现实世界中,最有效的是摔角加上不择手段的拳斗。”
  他可能很擅长不择手段的拳斗,她心想,心跳开始加速。她怎么会觉得那样很性感?但要命的是,她觉得他的一切都很性感,从强壮结实的身体到令人生畏的文风不动。那种感觉就仿佛被虎豹盯着,文风不动只有突显蓄势待发的张力,好像他随时会扑过来。
  他们用餐时的气氛很轻松,但现在她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她并非毫无经验,很清楚即将掀起的是哪种惊涛骇浪;如果她打算逃跑,现在就得行动。
  “时候不早了。”她转向门口面对他。“我该──”
  “留下来。”他说。
  留下来。他低沉性感的声音和充满诱惑的语气使她无法动弹。
  与他做爱会很棒。比棒还要棒──比冰淇淋还要棒。会让人飘飘欲仙,甚至欲生欲死。
  她再度转身,背对着他,凝视着拳击吊袋,感到心跳如擂鼓,全身发热。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收缩,好像他已经进入她的体内。她渴望与他做爱,强烈的渴望几乎淹没理智。她拚命思索不该跟他发生关系的各种理由,但是两人之间的肉体吸引力越来越强,强到有如置身在磁场之中。
  她不敢转身,不敢注视他或让他注视,唯恐他一眼就看穿她的欲望,唯恐自己看到他眼中赤裸裸的饥渴或遮掩不了的身体反应。
  留下来……不只是喝杯咖啡或再聊一会儿。他指的是留下来过夜、和他上床。
  “不行。”她狠下心说。
  他的手轻放在她的颈背上,手指伸进她浓密的秀发里。她没听到他移动,没料到他靠得这么近,她的神经开始紧绷。他没有企图拥抱她,他的碰触并非钳制。如果她真的不想让他碰她,她只须走开就可以。但问题是,她渴望他的碰触。
  他的高大使她显得娇小,她的头顶刚好碰到他的下巴。他的体温像炉火一样包围她。他一定很重,可能很霸道,但她也想像得出他躺着任她摆布──
  “留下来。”他再度说,好像她没有拒绝过。
  她的理智在作最后的挣扎。“那样做不大明智。”
  “去它的明智!”他温热的呼吸轻拂过她颈背的寒毛,她感到一阵战栗窜下背脊。他低沉的嗓音加深了两人之间的亲密气氛。“一定会很美妙。”他抚摸她的颈背。“如果你喜欢慢慢来,我就慢慢来。如果你喜欢又快又猛,我就又快又猛。”他用嘴唇取代手指,舌头缓缓舔过她肩颈间的肌肤,使她全身轻颤。
  “哪一种?”他低语。“慢……还是快?慢……”他轻咬她一口,她像触电般抽搐一下,呻吟着仰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是快?”
  他的手覆盖住她的乳房,拇指滑过她的乳头。他的亢奋抵着她的臀部。她两腿发软,听到自己呼吸浅促,如同喘息一般。
  “温和?”他在她耳边低语。“还是猛烈?”
  猛烈。天啊,猛烈。
  她往前一步,转身用手抵着背后的墙壁。他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自信猎物必可到手。她也知道她逃不掉,但自尊要求她不要让他太容易得手。
  “我有一个规矩。”她说。
  他的眼中浮起警觉。“我会想知道吗?”
  她耸耸肩。“可能不会。”
  他摸摸下巴。“无论如何,还是说吧!”
  她缓缓露出微笑。“我不和打不赢我的人上床。”
  警觉化为不敢置信,他瞪视着她。“见鬼!你要我为了上床跟你打斗?”
  她再度耸耸肩,缓缓走向垫子。“我不会说得那么露骨,但是……没错。”
  他深吸口气。“莎兰,这个主意不好。我不想伤到你。”
  “你不会的。”她自信地说。
  他眯起眼睛。“你真的认为自己那么厉害?”
  她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假笑。她或许会输,但她会喜欢那个过程。“我认为你会竭尽全力避免伤到我。”
  这下他明白了。“你确定我会让你把我当拳击吊袋打?故意让你赢?”
  她长叹一声。“如果你打断我的下颚或是打昏我,我会痛得要命,更不用说是心情恶劣,到时你就别想如愿以偿。”
  “如果我让你打得我屁滚尿流,那么无论我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她耸耸肩。“真是左右为难啊!”
  他再度摸摸下巴。“干。”
  “也许。”她停顿一下,忍不住逗弄他。“如果你够厉害。”
  他端详她片刻,然后脸色一硬,作出决定。“好吧!我们的比赛方式是脱衣摔角。”
  脱衣摔角?他真是坏透了,她心想。“不公平。我没学过摔角,而且你至少比我重三十五公斤。”
  “将近四十五公斤。”他说。她暗中倒抽口气,那表示他比她想像中更有肌肉。“来吧!这是你的主意。至少用这个方式你不大可能会受伤,我还愿意吃点亏。”
  在他自愿吃亏的情形下,她或许可以使这场比赛变得很有意思。她不妄想自己能赢,但她可以使他赢得辛苦。“一言为定。”
  他双手插腰地端详她。“规则如下:我必须把你压制在地上,使你肩膀着地达一秒钟;你只需要使我倒地就行,而且随便你用什么方法。衣服先脱光的人输。”
  想到赤裸裸地和他摔角使她的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还有,”他继续说。“现在来决定什么算衣服,比赛开始时彼此的件数必须相同。”
  她点头。“公平。”
  他打量她。“耳环必须脱掉,耳针会刺伤你。”
  她一声不响地脱掉耳环放到旁边。
  “你的手镯和我的手表算是相等的。”他瞥向她脚上的凉鞋。“你没有穿袜子,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比你多两件。”
  “那么我们都打赤脚好了。”她说,脱掉凉鞋。
  他脱掉鞋袜。“好了,你还剩下几件衣服?”
  “四件,不包括手镯。”长裤、尖领衫、胸罩和内裤。
  “我只有三件。”
  “把袜子穿回去,它们算一件。”
  他穿回袜子,然后站到垫子上。“这样我们都是五件。五个回合用不了多少时间。”
  那个自负的家伙那么肯定自己会赢,她也肯定他会赢,但假若他以为他会连赢五个回合,那他就太低估她了。速度是她的长处;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过去勾住他的腿把他绊倒,又迅速地退开。“袜子。”她说,微笑着俯视他。
  他默默脱掉袜子扔到旁边,从垫子上爬起来。“你的动作真快。”他现在提高了警觉。
  她露出微笑。“我的空手道师父向来都是那么说的。”
  十五分钟后,他说:“压制。”他气喘吁吁地爬下她的身体,目光扫过她赤裸的乳房,流连在硬挺的乳头上。“我们再度平手。把内裤脱掉。”
  期待使她的胃纠结。她喘着气,伸出手腕。“我的手镯呢?”
  “我要留到最后。”
  莎兰颤抖地站起来。她一直在努力抗拒他,他可能也一直在控制力道以免伤到她。这场比赛打的比她想像中久,她不知道她对这种近乎赤裸的肉体接触还能忍受多久。他的亢奋在内裤下突起,他的皮肤布满汗水,他紧绷的下颚令她感到得意。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缓缓脱下比基尼内裤。他发出一个压抑的沙哑声音,两眼凝视着她两腿之间的密林,然后脱掉他自己的内裤。
  现在轮到她压抑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他的亢奋硬挺而出,粗壮得令她不知该喜该忧。她犹豫不决,接着突然想到一件事。
  “慢着。”她沙哑地说。“我还没有赢得你的内裤。”
  “假装我还穿着。”他说,随即扑了过去。
  她还来不及眨眼就被扑倒在垫子上,但她在最后一秒及时扭身避免被压制。他的身体沉重地压着她,就像前几次那样令她无法动弹。她想要获胜只能靠保持站立、闪躲逃避和伺机而动,但他这会儿已经把她压在垫子上了。
  她在情急之下用一只脚抵着垫子企图推开他。他移动身体反制,臀部滑进她张开的两腿之间,他的亢奋挤进她的密林间。他浑身一僵,发出一个类似低吼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地往前推,亢奋的前端开始进入她。
  她在那一瞬间忘了一切,只感到体内有股抬起臀部接纳他的迫切需要。她等得太久,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扭身摆脱他,朝墙壁翻滚而去。他发出另一声低吼,在她站起来之前再度扑倒她。
  巨大的重量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双手把她的肩膀按在垫子上。“压制。”他沙哑地说,比赛结束。
  他喘着气从她身上爬起来。“别动。”
  她没有动,累得动不了,兴奋得不敢动。她闭眼喘息,听到他的衣服窸窣作响。她猜他是去拿保险套,张开嘴巴想要告诉他不必,但他已经回来了,正把她的双臂拉过头顶。她感到冰冰凉凉的金属环住她的手腕,接着听到喀哒一声。
  她困惑地张开眼睛注视他。手铐?她仰头看到他用手铐把她的手腕铐在一根水管上,她试着移动双手,但无法挣脱。“有这个必要吗?”
  “有。”胸膛起伏着,他伸出手抚摸她的乳房。“以防万一你要求三战两胜。”
  “我从不食言,寇子。”她弓起身体迎向他的抚摸。
  “而我从不碰运气。”他低头亲吻她,吻得一点也不温柔。但她在向他挑战时,就知道打斗会激起男性的征服本能。她没有反抗,任凭他予取予求,毫无条件的降服。
  他分开她的双腿,压在她身上,她咬牙准备接受他的立即进入。她屏息以待,在需要中颤抖,臀部不自觉地抬起。
  “还不行。”他嗄声说。“现在我连十秒都支持不到。”
  我也是,她心想,但没有说话。她不是傻瓜,他要磨蹭就让他磨蹭。
  但她无从让起,因为他控制了一切,她只能躺在那里享受磨蹭。
  天啊!他好重。他的身体像石头一样硬,布满运动后的汗水。她用双腿环扣住他的腰,抬起臀部找寻着。他的亢奋再度抵着她,她扭动臀部,本能地想要接纳它。
  他低咒一声,滑下她的身体,把诱惑移到她碰不到的地方。“真要命,你无法放弃,对不对?”他咕哝。“我说了还不行。”
  “虐待狂。”汹涌的欲望使她无法静止不动。她在他的身下扭动,用张开的双腿和醉人的气息呼唤他。
  “应该说是性虐待狂。”他从她的喉咙一路亲吻到她的乳房,然后含住她的乳头用力吸吮。快感从乳房窜到下体,使她身不由己地抬高臀部。他的左臂伸到下面托住她的臀部,开始对另一侧乳房施展魔力。
  他对她好残忍,用唇舌无情地折磨她,使她在痛苦和欢愉之间摆荡。就在欢愉渐占上风时,他的亲吻又往下移动。他用舌头探索她的肚脐,使她惊叫一声再度弓起身体。天啊!他会用亲吻肚脐使她达到高潮。但他的唇舌再度转移阵地往下游移,他的右手爱抚她的腹部和臀部,然后滑进两腿之间。
  对了,就是那里,那就是她想要的。她贴着他的手扭动,但他只是静静地用手掌覆盖着她,让她感觉它的温暖和力量。痛苦的期待使她抬起臀部,她想要他的手指在她体内,她想要他的唇舌爱抚她。
  “快点。”她咬牙切齿道。“求求你。”
  他沙哑地低笑一声,把头埋在她的两腿之间,灼热的呼吸吹吐在她的肌肤上。他用拇指探索她、分开她、爱抚她的欲望核心。她喘息呻吟,头在垫子上来回摆动,就在沮丧得快要尖叫时,他把拇指探进她体内,开始用舌头舔舐她的核心。
  她抓住头顶的水管,在眼冒金星和全身紧绷中达到高潮。她听到自己的沙哑叫声,但叫声听来好遥远,好像是别人发出来的。她体内的风暴开始慢慢平息,原本夹紧他头部的大腿现在无力地张开着。
  他还在舔她。
  她在爱抚中慵懒地轻哼。他继续舔舐、探索她的入口,慵懒开始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增强的欲望。“你在等什么?”她问。
  “等你再度准备好。”他的呼吸吹吐在她灼热的肌肤上。
  “我已经准备好了!”急速增强的欲望使她喘不过气来。
  “还没有。”他喃喃地道,含住她的核心用舌头快速舔舐。她在快感的折磨下呻吟,但她真正需要的是,他进入她的体内。现在。
  “再等一下。”他哄道,拇指大胆地深入她体内用力顶。她尖叫一声,再度达到高潮。
  “要命。”他低声缓缓地说。“我没办法再等了。”他移到她两腿之间,把自己对准她湿濡的入口,然后开始进入她。
  天啊,天啊!她的头紧抵着垫子,强迫自己深呼吸。他太大,进入并不容易;要不是两次高潮使她湿濡放松,接纳他一定会很痛。但事实证明他们完全契合。她紧实地裹着他,他深入她体内。他往前挺进,碰触到她体内深处的那一点,重新点燃了欲火。她以为她不可能再度达到高潮,但在他开始冲刺时,她改变了想法。欲望在她体内越烧越旺,使她弓起身体迎向他。
  他抓着她的臀部,自身的急切需要使他奋力冲刺,每一下都使她更加接近欢愉的巅峰。他的冲刺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她觉得自己就快超越巅峰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的高潮来临,在粗嗄的叫声中,强壮的身体弓起、颤抖、释放,然后瘫靠在她身上。
  一个狂野的小声音在她喉咙里颤动。就差一点。
  她需要他移动、需要他更深入。她拚命拉扯手铐。“解开。”她气喘吁吁地说。
  “什──”他没有抬头,全身都在颤抖。
  “手铐。”她沙哑地说。她用力抬高身体,找寻使她超越巅峰的最后接触。他仍然坚硬,仍然在她体内,但她需要他更深入。“解开。”
  “天啊!”他气喘吁吁地说。“等一下。”
  “现在!”她尖叫,被近在咫尺的巅峰逼急了,像疯子一样用力拉扯手铐。“解开!”
  “好啦,别乱动!”他压住她,伸手去拿藏在垫子下的钥匙。他挺身去解手铐,因而使自己更加深入她,她从喉咙发出类似嚎叫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唯恐自己弄伤了她,急忙解开手铐,开始退出她的身体。
  她突然往上冲,用双腿环扣住他,抓住他的臀部把他用力推向她的体内深处。啊,就是那里。她抵着他开始移动臀部,感觉到巅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尖叫一声,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烈高潮,强烈到令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她听到他发出一个类似野兽的声音,接着他开始猛力冲刺,大声呻吟,在高潮再度来临时,紧紧抱住她。
  她无法确定自己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慢慢地,她开始感觉到冷空气轻拂汗湿的皮肤、垫子黏着她赤裸的身体和沉重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他急促的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显示至少过了好几分钟。
  他睡着了吗?她勉强抬起手臂碰触他的肩膀。他动了一下,转头把脸贴着她的颈窝。“天啊!”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在一次勃起中达到两次高潮,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种只有男生会说的话使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如果有力气,她就会大笑,但事实上她自己也差点死掉。
  他缓慢且吃力地翻身躺到她身旁,用手臂遮住眼睛,深深地吸气、吐气。一分钟后,他咒骂一句。“拜托告诉我,你在吃避孕药。”
  “我在吃避孕药。”她乖乖地重复。
  他衷心呻吟。“该死!”
  这次她真的笑了,虽然笑声有气无力。“不,我真的有在吃避孕药。”
  他抬起手臂,用一只眼睛注视她。“真的吗?”
  “真的。”
  “你不会跟一个可怜的废人开玩笑吧?”
  “我会,但不会开这种玩笑。”
  “谢天谢地。”他试图坐起来,摇晃一下,又倒了回去。“我等一下就起来。”
  佩服。她知道自己就站不起来。“你确定吗?”
  “不。”他承认,闭上眼睛。  第十一章  寇子沉重地压在她身上,魁梧的身体在高潮的余波里颤抖。他们在他的床上,房间里阴暗凉爽。莎兰没有那个力气抬头看床头柜上的数字钟,也不在乎现在是几点。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有大麻烦了。
  她不能说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知道自己极可能爱上他,男欢女爱只会使自己更脆弱,她还是睁着眼睛往情网里跳。
  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
  这不仅是男欢女爱,也是结为连理……至少就她而言。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并不想爱他。她原本以为──或者该说希望──她能抽离和保全自我最重要的部分。她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因为她没有料到他在各方面都和她是绝配。不仅是肉体,还有情感,甚至是个性,他们都是天造地设。她这辈子可能再也找不到和寇子一样适合她的男人,如果这段感情没有结果,她会伤心好久、好久。
  她的手臂仍然环着他的脖子,她的腿仍然夹着他的臀部。从几个小时前进入卧室倒在床上起,他们的肉体接触就不曾中断过。他们拥抱、抚摸、亲吻、四肢交缠着打盹儿、饥渴狂野地做爱。这不只是欲求不足的结果,虽然她已经好久没有做爱了;这也不是初结新欢的迷恋。这个不一样,这个更深刻。
  他们的心跳逐渐缓和。寇子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然后温柔地退出她的身体,翻身侧卧在她身旁。“天啊!我好饿。”
  他的一句话就赶走她的抑郁,使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应该说些浪漫的情话,寇子。连最起码的‘太美妙了’都到哪里去了?”
  他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在第四次左右就误入歧途了。”他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枱灯,撑起一只手肘,用爱困而满足的眼神看着她。“如果你仔细听,我想你会听到巧克力碎片饼干在呼唤你。”
  “巧克力碎片饼干?你怎么不早说?”她一骨碌地跳下床往浴室走。“我们厨房见。”
  “你要热的或冷的?”他在穿黑色拳击裤时问。
  “黏的。”
  “那就是热的。”
  她进入厨房时,他刚倒好两杯牛奶,正从微波炉里拿出一大盘巧克力碎片饼干。
  “圆领衫一件借穿,”她在坐下时说。“希望你不介意。”圆领衫的长度到大腿中段,遮住了所有重要部位。
  他打量她。“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好看。”他在她对面坐下,把盘子放在两人之间。“开动。”
  她也就不客气了。饼干又热又软,巧克力碎片融化成黏黏糊糊的,正是她喜欢的样子。她在第二片吃到一半时问:“几点了?”
  “快四点了。”
  她呻吟一声。“天快亮了,我们却没睡到几分钟。”
  “有什么关系?今天是星期六,我们爱睡多久就可以睡多久。”
  “不行,我得回家。”
  “为什么?”
  她瞪着桌上的饼干屑。“你是说除了我的避孕药在那里以外吗?”
  他一边喝牛奶,一边从杯缘上注视她。“对。”他平静地说。“除了那个以外。并不是说避孕药不重要。”
  “你知道俗话说:漏服一粒是傻瓜,漏服两粒当妈妈。”她深吸口气。她向来对自己诚实,他也应该得到她诚实相待。“而且我需要重新部署。”
  “重新部署来对抗什么?”
  “对抗这件事;你。性。这件事……这件事──”
  “威力强大。”他替她说完。“对我也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不是逃跑,只是稍微撤退。”她用手指在杯口画圆圈,然后抬头望向他。他坐在对面用警察的眼睛注视她,下颚布满一日未刮的胡子。“我认为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大于你,我要冒极大的风险。”
  “你不是一个人在这艘船上,莎兰。你不能像量体温那样来衡量感觉。”
  “在我的温度比较高时就行。”
  “你无法肯定地知道。”他说,继续吃着饼干。
  她眨眨眼。“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告解时间吗?”他捏捏颈背。“我在任何时候都不擅长这种谈话,尤其是清晨四点。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但知道我们互有情愫。我知道你不是游戏人间的女人,这件事对我也不是玩玩而已。你可以因为害怕冒险而疏远我,我们也可以顺其自然。”
  她凝视着他,感到喜悦在心中如花朵绽放。她以为他一定会在她坦承情意时退却。她虽然没有说“爱”,但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他不可能听不懂。他也没有说“爱”,但他没有露出男生想要摆脱开始黏人的女生时的那种不自在表情。
  “好。”她镇静地说。“接下来呢?”
  “我建议我们喝完牛奶,吃完饼干,回床上去。”
  “然后呢?”
  他用略感恼怒的眼神看她一眼。“你要一条一条写在行事历里吗?”
  “我喜欢有条不紊。迁就我一下吧!”
  “好吧!我知道你有工作要做,我也有工作要做。有时我会很忙,有时你会没空。除非你想搬来跟我住──不要?”他在她摇头时问。“我想也是,反正还不到时候。但那样一来,我们只有继续照这个星期的模式在有空时相聚。我们可能不会常去打宇宙保龄球──”
  “但我很喜欢宇宙保龄球。”她咕哝,换来他赞赏的笑容。
  “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娱乐你。你意下如何?”
  “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主意?”
  “这个嘛,首先我想我会使你爽到不行。然后,作为安可,我想我会使你爽到不行。”
  “正是我喜欢的。”她说。“花招百出。”
  他把饼干盘放到流理枱上,把空牛奶杯收进水槽。“如果你喜欢的是花招。”他说,转身拉她站起来。“你觉得这张桌子怎么样?”
  他性感的表情使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很不错。”
  “很高兴你喜欢。”他说,把她抱到桌子上。
  ☆☆☆☆☆
  他们共度周末。她坚持回法官家做些收拾登录的工作,于是他跟去帮忙。由于屋子不是她的,她觉得无权邀请他留下来过夜,所以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盥洗用具,开她的车和他一起回到他家。星期天过的和星期六差不多。她暂时抛开忧虑,顺其自然。除了逃跑以外,她还能怎么办?谨慎是她的天性,但逃跑不是。
  星期一早晨,她开车回法官家继续工作。蓓若在十点左右打电话来。
  “我和一个房地产经纪人谈过了。”蓓若说。“他今天会过去竖牌子,所以看到有人在前院时别惊讶。我在这里已经接到两个相识打电话来说,他们知道有人想在山溪镇买房子,所以房子卖掉可能没有问题。”
  “我也是那么想的。”莎兰回答,心想,她可能不会在这里待上一整个月。
  “我这个周末会搭飞机过去帮你收拾爸爸的衣服和私人物品。”蓓若哽咽了一下。“我并不期待,但非做不可。这件事仍然不像是真的,也许……也许收拾他的东西会有帮助。”
  “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我会租车,那样来去都不用麻烦你。你可以帮我在温斐饭店订房间吗?我想我没办法在那栋屋子过夜。”
  “我很乐意。套房吗?”
  “一个房间就可以,因为就我一个人去。莎兰,你知道遗嘱验证要花不少时间。我和蓝道及荣恩商量过这件事,我们都同意。如果你需要爸爸留给你的钱,我们可以现在就从我们的户头里拨给你,等一切搞定后再从遗产里拿回来。”
  “哦,千万不要。”莎兰震惊地说。“我不需要那笔钱,我真的希望你们不要──”
  “别争辩了。”蓓若坚定地说。“钱是爸爸留给你的,就这样。”
  莎兰无话可说。“谢谢,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那笔钱。”
  “好吧!如果你改变心意,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对了,我替你写了一封介绍信;我会带过去,到时记得提醒我给你。你真的很能干,我不知道我们没有你该怎么办。”
  “为你们效劳是我的荣幸。”莎兰悲伤却真心地说。
  那天的邮件里又有一封工作邀请信,她看完后把它和其他几封放在一起。这封没有要求她立刻上班,所以她可能接受。她在脑子里记下过两天打电话约定面谈时间。
  令她惊讶的是,每天的邮件里都有新的工作邀请信。她甚至接到两通工作邀请电话,但她当场予以婉拒,因为她喜欢比较正式的方式。她的薪水不低,所以工作机会的大量出现还是令她感到意外。
  “都是因为你上过电视。”寇子在星期四晚上听她谈起时说。他们在看电视,他坐在他的大躺椅里,她坐在他的腿上。“你也可以算是名人,所以有些人即使不是真的需要,还是会想雇用你。”
  “我要的不是那种工作,只是当别人身分地位的象征。罗法官需要人帮他管理家务;他年纪大,一个人住,有些健康问题,不想为琐事烦心。”
  “加上他需要你的保镳技能。”
  莎兰沉默不语,因为她的技能没有发挥功用。法官需要她时,她不在场。
  “嘿,”寇子轻声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可能阻止事情发生。你没有理由对那个家伙起疑心,因为法官认识他,邀请他进入。你会在他们谈话时留在书房里吗?”
  “当然不会。”
  “那么你怎么可能阻止?那个家伙说不定用了灭音器,你连枪声都不会听到。”
  “至少我可以指认他──”她突然住口,恍然大悟。“他会把我一起杀掉。”
  寇子搂紧她。“他必须杀人灭口,因为你知道他的名字,认得他的长相。幸好你去看了电影。”他低头亲吻她。
  “你说毕太太什么时候会到?”他抬头问。
  “明天晚上。”
  “那表示你不会睡在这里?”
  “没办法。”她惋惜地说。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在浪费时间?”
  许久后,当他们昏昏欲睡地躺在一起时,他说:“如果你不介意,让我调查一下这些寄工作邀请信给你的人。”
  “为什么?”她吃了一惊,抬头问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她想像不出有哪里会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预防措施。迁就我一下吧!”
  “好吧,如果你坚持。”
  “我坚持。”他坚决地说。
  ☆☆☆☆☆
  “我们经常宴客。”蓝美琳拿起骨瓷杯啜一口咖啡,手指上的大黄钻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我们经常出远门,所以需要有人在我们不在时看家。”她突然咧嘴而笑,眼中闪出顽皮的光芒。“我常跟桑尼说我需要一个妻子。席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莎兰忍不住笑了出来。蓝太太个子娇小,活力充沛,深褐色头发上染了几绺金发来遮掩渐增的白发,明亮的绿眸笑意盈盈,从事房地产工作,积极参与慈善活动,行程总是排得满满的。她的两个女儿都已成年,大的已经嫁人,小的在读大四。她的丈夫桑尼有两份靠广结人脉而蓬勃发展的事业,因此需要经常宴客。罗法官是祖传的富户;蓝氏夫妇则是炫耀财富的新贵,两年前建造的这栋内装豪华、外观俗气的西班牙式豪宅庄园就是最好的证明。
  莎兰不介意充满暴发户派头的豪宅看来多么可笑,因为她的住处位在庄园里一栋独立的西班牙式小屋,与豪宅隔着一座大游泳池和一大片长春藤围篱。她喜欢蓝氏夫妇,尤其是美琳。更重要的是,美琳真的需要她。她觉得其他可能的雇主都只是想用她来突显他们的身分地位。看到电视访问后企图雇用她的那个人,甚至寄了第二封工作邀请信给她。那种人并不是真的需要她,雇主的心态是她考虑是否接受工作的重要因素。
  蓝氏夫妇是她面谈的第四个工作机会,她心想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售屋进度比法官家人预期中快,登记出售才一个星期,房地产经纪人就遇到急于成交的买方。为了赶快空出屋子给新屋主,莎兰在蓓若的指示下找来额外的人力帮忙打包搬运。屋子现在几乎空了,尚未搬空的只剩下她的住处。
  家具不是她的,碗盘和烹饪用具也不是。她必须搬走的只有她的私人财物:床单被褥、衣服、盥洗用具、书本、音响和雷射唱片。寇子跟她说过她不必急着找工作,她可以搬去跟他住以及慢慢找工作。但她觉得那样做并不妥当。尽管经常待在他家,她还是想多点独立。
  在讨论过薪资、职责、福利和休假时间后,美琳露出啦啦队长般灿烂的笑容。“好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莎兰当下作出决定。“两天。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在明天先把我的东西搬进小屋。”
  签订简单的合约后,美琳交给她小屋和宅邸的钥匙、大门和保全系统的密码、宅邸的平面图。莎兰开车回家打电话告诉蓓若,她已清理打包完毕,除非有突发状况,否则她明天就会搬走。
  “你会在哪里?”蓓若问。“我不想和你失去联络,莎兰。将近三年来,你都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无法想像不知道你在何处或如何联络你。”
  “我的新雇主是溪林路的蓝氏夫妇桑尼和美琳。”
  “哦。”蓓若说。“新贵。”地点说明一切。
  “非常新,而且引以为乐。”
  “那么上帝保佑他们。你手边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事实上,我会有专线电话,所以我给你那个号码。”她背出号码。“你还知道我的行动电话号码,对不对?”
  “在我的通讯录里。明天我会打电话叫银行把你这个月的薪水转进你的帐户里。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有?”
  “你也是。”
  挂断电话后,莎兰环视自己住了将近三年的房间,片刻她甩掉恋旧的哀思,打电话告诉妈妈,她的新工作和新的电话住址。爸爸身体健康;珍妮又怀孕了;丹宁回到肯塔基州的基地。每个人都安然无恙。
  她换上牛仔裤,开始把私人物品装箱。她一边打包,一边在心里规划着她在蓝家的工作。蓝氏豪宅至少是罗法官家的两倍大,所以光是家务就会使她忙得不可开交。
  她的手机响了,吓了她一跳。她抓出放在手提包里的手机。“喂?”
  “只是问问看你什么时候会到家。”寇子的声音低沉、轻松。
  莎兰瞥向手表,做个鬼脸。快七点了。她太专心工作,把时间都给忘了。“对不起,我在打包我的东西,没有注意到时间。你已经到家了吗?”
  “在途中。我今天也比较晚下班。要不要约在外面一起吃晚餐?”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我全身脏兮兮,不想去外面吃。你可不可以在途中买点吃的带回家?”
  “没问题。你还要多久?”
  “现在就可以停止,反正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
  “那么半小时后见。如果你比我早到,把箱子留在车子里,等我到家后再帮你搬。”
  他挂断电话,莎兰朝手机做个鬼脸。“糟糕。”她咕哝。尽管他每次提到同居的事,她都不以为然,他这会儿还是以为她要搬去跟他住。
  守旧也好,别扭也罢,反正她就是不愿意同居。在他家过夜是一回事;事实上,自从他们成为情侣以来,她几乎每天都在他家过夜。除非结了婚或至少订了婚,否则她绝不会考虑和一个男人同居。寇子要求她做过许多事,但结婚不在其中。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她的思绪猛踩煞车。难道她在潜意识中打算和他结婚?难道她忘了和离婚不久的男人谈恋爱有多危险?难道她对他的爱已经深到开始梦想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天啊!她真的是那样。
  只有她的乐观超过她的愚蠢。她闭上眼睛,对自己感到有点好笑又有点失望。她无法阻止希望在心中萌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把几个箱子装上休旅车,洗手、洗脸后锁上门,一如往常地检查屋子所有的门窗和设定好保全系统。明天尽完对法官家的责任后,她就要把全副心思都投注在蓝家夫妇身上。
  她比寇子早到,用他给的备分钥匙开门进屋,然后跑进浴室淋浴。她套上毛巾浴袍走出卧室时,正好听到后门打开。
  “宝贝,我回家了!”他喊道,使她在进入厨房时咧嘴而笑。外卖餐点已经放在桌上,他正从冰箱里拿出冰红茶。“肚子也快饿扁了。”他补充。
  “我今天又去面谈了。”她在他们坐下时说。“蓝氏夫妇桑尼和美琳,溪林路,西班牙式豪宅。”
  “我知道那个地方。情况如何?”
  “我接受了那份工作。”
  他的叉子停在半空中,他的目光在端详她时,变得锐利起来。“条件和替罗法官工作时一样吗?住在他们家?”
  “对,一栋独立的小屋。周末休假,有宴会要举行时不休,另外找一天补休。”
  “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他摆出警察的脸孔和声音,冷静不掺杂私情。他一直以为她会搬来和他住,他不喜欢事与愿违。
  “后天。”
  “所以明天会是你在这里过的最后一夜。”
  她的胃口迅速消失。“明天会是我每夜与你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夜。是不是最后一夜由你决定。”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有工作要做,我不会迟到早退。但在我有空时,如果你要我,我会在这里。”
  “哦,要。”他轻声说。“我要你。”
  “但你气我接下这份工作。”
  “不,我知道你必须找另一份工作,我只是不喜欢你不在这里。那是两回事。”
  “我喜欢和你一起在这里,寇子。但我们都知道我在这里过夜是暂时的。”
  “好啦,好啦。”他一脸沮丧地说。“我们会设法克服的,我只是不喜欢那样。但在你住进那里之前,我想要调查一下这对夫妇。我们说好的,记得吗?”
  “我不认为蓝美琳是恐怖份子或专门替黑道洗钱。”她说,庆幸他没有试图说服她不要接这份工作。
  “很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让我安心,好吗?”他从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告诉我他们的全名和详细的地址。”
  她叹口气,照他的话做。
  “桑尼是他的本名,不是绰号?”
  “大概吧!”
  “没关系,我查得出来。哪怕他们只被开过一张交通违规罚单,我都会知道。”他把记事本放回口袋里,重新开始吃晚餐。
  她注意到他的胃口丝毫不受影响,不禁感到好笑地跟着吃了起来。
  她的心思无可避免地回到法官身上。要不是他死于非命,寇子也不会想要调查蓝氏夫妇。到明天,命案发生就整整四周了,每个星期三都会是令人悲伤的日子。她不知道她要到哪个星期三才会不再想起法官的死。
  “案情没有新进展,对吗?”她问,不知道如果有,他会不会告诉她;他很少跟她谈到他工作上的事。
  “对,但我们没有放弃。事出必有因,我们迟早会查出来的。有人会说溜嘴,露出口风,我们会得到情报。或者有人会火大而打电话向我们告密。我们还在明查暗访,把那张相片到处拿给人看,设法使人想起什么。案情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第十二章  他听说时简直不敢相信。他当然会听说,山溪镇是个小地方,消息传得很快。她去替那对姓蓝的暴发户夫妇工作了。他收到她的一封短信,礼貌地告知她已经接受另一份工作。但在她的信寄到时,他已经听说了。
  他捏着信,凝视着她娟秀的签名。收到信后,他已经看了几十次,但信上的字没有改变过。他几乎可以从信里闻到她,那股淡淡幽香闻得他心痛,因为她应该在这里、应该在他身边。没有她的痛楚一天比一天强烈,仿佛生命中缺少了空气或水一样令人无法忍受。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难道她不知道──啊,她当然不知道。她不可能知道,他提醒自己。他不可以生她的气,因为她毕竟还没认识他。两人一旦相识,她就会知道他们在一起有多完美。她可能是怜悯那对没气质的蓝氏夫妇,想要提升他们的水准。那会是白费力气,但他的莎兰坚定勇敢;她会不断尝试,直到心灰意冷。
  由于有生意往来,所以他与蓝氏夫妇确实相识。但他没去过他们家,也许他该去拜访一下了。取得邀请不困难,他们经常举行热闹的宴会,好像完全不懂得孤独或安静的乐趣。
  拜访蓝氏夫妇真是个好主意。他可以近距离看到莎兰,说不定还会被介绍和她认识。一般人不会介绍仆人和客人认识,但那个不懂规矩的蓝美琳就会那样做。倒不是说莎兰是普通的仆人;她是女王,但她统治的世界向来在幕后。她应该统治他的世界,而不是那座大而无当的俗艳庄园。
  为了莎兰,更不用说为了他自己,他必须救她脱离苦海。他必须采取行动,越快越好。但他不可以粗心大意,这件事需要审慎的思考计划和相当程度的技巧。他期待那个挑战。
  ☆☆☆☆☆
  人是习惯的动物,宁愿墨守成规也不愿创新改变。根据心理学家说,大部分的人宁愿固守他们熟知的一切,即使是可怕的,也不愿面对未知的不确定。妻子留在殴打她的丈夫身边,不是因为心存希望,而是因为害怕独立。只有胆子够大或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挣脱旧习。
  人往往会日复一日地依循相同的模式,相同的人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相同的地点。寇子不认为相片中的那个男人会在夜晚的同一时间,出现在拱廊购物中心使用同一支公用电话,但说不定有人习惯在那个时候到那个地方,法官遇害当晚也在那个地方而注意到了什么。
  没有店员察觉到异状,但他们被训练来注意店内的一举一动,而不是店外的中央大厅。但那些坐在长椅上或走来走去的人、那群耍酷装帅的青少年、那个一边吃东西一边用脚推娃娃车的少妇呢?他们每晚都在那里吗?每个星期三晚上?他们有那个习惯吗?
  在那通电话打出的夜晚时段,寇子凭直觉来到拱廊购物中心,拦下在那支公用电话附近遇到的每个购物者,把相片拿给他们看。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吗?他看来似曾相识吗?有没有可能以前在购物中心这里见过他?
  他得到许多莫名其妙的眼神,否定的回答和摇头。有些人瞥一眼相片,说一声“不”就继续往前走。有些人花时间端详,然后把相片还给他。不,他看来不眼熟。抱歉。
  寇子锲而不舍。案情陷入胶着,没有谣言、没有人告密,什么都没有。他们有杀死法官的子弹,但没有弹壳。他们在指纹自动辨识系统里找不到相合的指纹,他们没有凶器、他们没有目击者、他们没有动机;他们什么线索也没有。
  他越来越生气。没有人可以在犯下谋杀案后逍遥法外,抓不到凶手激怒了当初使他成为警察的正义感。
  他拦下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和他身边那个涂黑唇膏的女孩。两个年轻人虽然态度恶劣,但还是看了相片。“不知道。”年轻人眉头微皱地说。“他使我想起某个人,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
  寇子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和语气。必要时,他可以比谁都凶狠,但今晚他刻意保持低调,好让有话要跟他说的人可以畅所欲言。“是不是以前在购物中心这里见过的人?”
  “不,不是那样。嘿,我知道了!他看起来像我的银行经理!”
  “你的银行经理?”
  “对,自动柜员机!”他们大笑着走开。
  “俏皮。”寇子咕哝,转身不让自己被激怒。但那个家伙最好别犯在他手里,而他看来就像是那种会违法乱纪的人。
  寇子一直询问购物者到广播播报营业时间即将结束。今天又是一无所获,但只要他不断回来拿相片给人指认,皇天不负苦心人,迟早会给他问出什么来也说不定。
  他到家时,屋里一片漆黑。他坐在车道上凝视窗户良久。“可恶!”他咕哝。回到漆黑的家从来没有令他困扰过,但现在他好想砸东西出气。短短两个星期,他就习惯了有莎兰在家等门,屋子里没有她的感觉几乎和刚刚与莎侬分手时一样糟。
  见鬼的!比那时还要糟。当初他一点也不想念莎侬。发现她有外遇扼杀了他对她所有的情感,剩下的只有怨愤。但现在他想念莎兰。他在工作时还能忘记对她的思念,但知道回家时不会看到她的隐痛,总是埋伏在内心深处等着在他不忙时偷袭他。
  他终于下车进屋,打开电灯和电视,去冰箱拿饮料喝。那是他的惯例,但现在令他感到空虚。冷冷清清的屋子令他生气。
  莎兰星期六来和他过夜。尽管翻云覆雨的激情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还是对她贪得无厌。他们在不在床上都那么契合,那一点有时几乎令他感到害怕。
  看似完美的事物令人起疑,但他和莎兰的契合就是那么完美。即使吵架,他也不必担心会吓到她;事实上,他怀疑她有可能被任何事吓到。那一点很完美。他不必像对待玻璃娃娃那样随时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他们在床上火辣激情:完美。他们使对方欢笑:完美。也许是因为她出身军人家庭,但她似乎能以别的女人所不能的方式影响他:完美。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在他身边。
  他恨她住在雇主家,那股恨意强烈到使他不得不努力隐瞒。对于她的事业,他一直很通情达理,甚至宽宏大量。当她告诉他,她接下工作和要住在雇主家时,他没有怒吼:“休想!除非我死!”那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通情达理令人窝囊。
  但真正令他不爽的是,他没有权利跟她唱反调。
  他们是情侣,仅此而已。他从来没有说过“顺其自然”以外的话。他没有作任何承诺,也没有要求她作承诺。但他认为不脚踏两条船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如今没有承诺令他苦恼。他早该有所表示的,现在开口不知道有没有用。她已经谈妥条件、签订合约;凭他对莎兰的了解,她甚至不会去尝试修改条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同居的情人。
  那一点也令他不爽;他不愿当她的区区,他要当她的中心。
  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他也知道她是一个律己甚严的人。严格的自我标准是她吸引他的地方之一。莎兰一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如果作出承诺,她一定会信守。在她结婚后,她的丈夫绝不必担心她会红杏出墙。她也许会和他离婚,但绝不会对他不忠──只有傻瓜才会对她不忠。
  两个星期的欢爱缱绻虽然美好,但他不会笨到以为那样就能留住她。她从未疏忽对法官家人的职责或应征新的工作。他只是以为她不急着谋新职,以为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相聚。
  为了什么?结局仍会相同。无论在这里两个星期或两个月,她仍然会找新工作。他猜他应该庆幸她这么快就找到工作,因为她找的越久就会找的越远,最后可能会去亚特兰大或更远的地方工作,那可就真的糟糕透了。
  如果真想留住她,他就该早点作承诺。但是,天啊!只有求婚能留住她,但是一想到再婚就令他冷汗直冒。也许他们可以订婚很长的时间。
  不,她会一眼就看穿他的伎俩。何况,她还有环游世界的远大计划。她选择总管这一行,专心一志于工作,不让自己受情感的牵绊,种种的生涯规划都是为了达到那个目标。他不知道那个计划在婚姻的架构下是否能够实行和要如何实行。他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先结婚,还是会坚持等到计划实现后再谈婚事。
  她只差没有对他说“我爱你”三个字。他当然知道她爱他。但他什么都没做,没有巩固或公开他们的关系;他只是优哉游哉地顺其自然,现在可尝到苦果了。
  莎兰不是一个可以被等闲视之或视为理所当然的女人。他不认为他犯了那两项过失,但他也没有让她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他可以让事情照现在这样下去,跟许多情侣一样在周末相聚、在平时通电话,在彼此都
  有空时一起吃午餐。
  但这样不够。他想要每天晚上跟她在一起。他想要和她一边吃晚餐,一边聊当天发生的事。他想要和她在早餐桌上抢头版报纸。他想要和她一起健身练武。无论是空手道、有氧搏击或他最喜欢的脱衣摔角,练到最后都是以翻云覆雨收场。地下室的健身房弥漫着她的幽香、性爱的气味和回忆。
  可恶!连他的早餐桌都充满回忆。
  他想念她。
  他看看时间,然后拿起电话打给她。
  “嗨。”他在她接起电话时说。
  “嗨。”他几乎可以听到她在微笑。
  “吵醒你了吗?”莎兰不是夜猫族,通常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就寝。他打这通电话是在碰运气。
  “没有。我上了床,但在看书。”
  “你穿什么?”
  她笑了。“这是色情电话吗?”
  “说不定。”
  “我穿的是棉布睡衣。你见过的。”
  “我有吗?”他不记得她穿过任何衣服上床,连他的圆领衫也没有。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可能还记得。我坐在楼梯上,两个彪形大汉躺在地板上。”
  “啊,有,我隐约还记得。我以为你是罗法官的暖床炉。”
  “什么?”她愤慨地说。
  “年轻貌美的女子和老头子住在一起,警察还能怎么想?”
  “嗯,也许她真像她所说的是总管?”
  “警察不会立刻相信任何事。跟你谈了几分钟之后,我就了解真相了。”
  “幸好你当时没有跟我提起这件事。”
  “我没有那么笨。我想你,莎兰。”
  她停顿一下。“我也想你,寇子。没办法。”
  “目前没有。但一定有办法可以让我们多点时间在一起。这个周末再商量吧!”
  “星期六我不能陪你;蓝家要举行宴会,我得留下。我改成星期天和星期一休假。”
  他咬紧牙关。那剥夺了他们一天的时间,因为他星期一要上班。但至少他可以和她一起醒来。“好吧,那么我们星期天见──除非你愿意在星期六晚上宴会结束后过来。”
  “那时恐怕已经很晚了。非常、非常晚,可能是星期天凌晨。”
  “我不在乎。叫醒我。”
  “好。”她说。
  ☆☆☆☆☆
  车道上排满了车,屋子里灯火通明。宾客聚集在房间、庭院和游泳池畔。美琳有个固定的宴会承办人,所以莎兰和那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安排一切。侍者端着饮料和小点心穿梭在宾客间。游泳池畔设立了大型自助餐枱和酒吧,另一个酒吧在室内。
  虽然餐饮有专人负责,但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莎兰注意。例如泼溅的饮料和溢洒的食物必须立刻擦拭清除、菸灰缸必须清理、浴室用纸必须补充、客人的私人物品必须看管、遗失的汽车钥匙必须寻找、酒醉男女的幽会必须在抵达令人尴尬的阶段前予以制止。
  美琳周旋在宾客间谈笑风生。她是那种热爱宴会的女主人,她的欢乐具有传染力。她和一群男人站在一起打情骂俏时看到莎兰而招手叫她过去。即将被展示使她暗中叹息,莎兰摆出职业的平和表情走过去。
  “莎兰,我刚刚发现这两位男士也企图在罗法官发生不幸后雇用你。”美琳说。“庞卡尔,狄雷弗,这位是家务管理专家席莎兰。”
  “两位好。”她低声说,鞠躬为礼。她不主动握手;那是女人的特权,不是总管的。如果有人伸出手,她会握;但静待对方的动作是她的原则。
  狄雷弗身材高瘦,有灰色的头发和羞怯的笑容,竟然在她对他微笑时脸红了。金发的庞卡尔则有严峻的五官和冷酷的眼神,半眯着眼注视她的表情,仿佛在猜测蓝桑尼有没有三更半夜摸进她的住处。她认得那两人的名字;狄雷弗就是那个寄了两封工作邀请信给她的人;庞卡尔开的价码高到令她不得不怀疑除了当管家以外,他还指望她尽什么职责。他可能认为他的提议可以先发制人,但实际上却引起她的疑心。
  “很高兴认识你。”狄雷弗的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柔、羞怯。他的脸又红了,目光也垂了下来。
  “如果我是你,美琳,我就会盯紧桑尼。”庞卡尔的音量稍嫌大了点。“有这种长相的女人在家里,男人很可能会想入非非。”
  他的暗示令莎兰生气。她不该让自己做出反应,但在美琳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时,莎兰低声说:“正人君子就不会。”要暗示,她也会。
  庞卡尔气红了脸,冰冷的眼睛对她怒目而视。美琳回过神来,用力打一下他的手臂。“卡尔,如果你要讨人厌,独自站到旁边去,别打扰到其他的客人。我介绍莎兰给你认识不是为了让你侮辱她,或是侮辱桑尼和我。”她轻松却坚定的语气让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只是开玩笑。”庞卡尔咕哝。
  “我相信你是。”美琳轻拍他的手臂。“来吧,我们去找娇琪,我有话跟她说。”她拖着他去找他的妻子。
  看着他们走开,莎兰不得不藏起微笑。他以为他把过失掩饰过去了,美琳却把他押去交给他的妻子管束。
  “对不起,”狄雷弗说。“卡尔喝多了就会失礼。”
  “我不介意。”莎兰毫不内疚地撒谎。“很高兴认识你,狄先生。我记得你的两封信;你的提议非常令人愉快。”
  “谢谢。”他害羞地微笑说。“我不确定我应不应该……我是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联络。希望你不介意。”
  介意工作机会?“我受宠若惊。”她四下张望。“失陪了,狄先生,我有职责要尽。”
  “我了解。很高兴认识你,席小姐。”
  她欣然逃回较熟悉的领域,但刻意避开庞卡尔。
  ☆☆☆☆☆
  她好美。她的穿着朴素高雅:黑色的长窄裙,白色的窄腰衬衫和合身的黑色短外套。她的头发向后梳成一个简洁的发髻,耳朵戴着小巧的金耳环。她没有戴他送的项炼。
  起初他有点不高兴,但后来想到项炼不适合她今天扮演的角色。蓝美琳叫她什么来着?对,家务管理专家。她不会以那个身分戴红宝石碎钻项炼。项炼是他们独处时戴的。
  他也许对项炼小器了点。和蓝美琳戴的大黄钻戒指相比,他送的项炼可说是微不足道。他没有购买珠宝的习惯,所以他有可能犯了错。如果莎兰没有戴那条项炼不是因为不合适,而是因为它微不足道,那他就丢脸丢大了。
  不,她绝不会那样想。她太有修养了。看看她是怎么应付庞卡尔那个大老粗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有那句关于“正人君子”的低声回答。庞卡尔显然不是正人君子。他真以她为傲。
  他整晚都在观察她。在这个行员视帮助客户为不合理负担的时代,她对工作的专心一志令人窝心。蓝美琳了不了解有莎兰替她工作是她的荣幸?当然不了解。美琳不知道她拥有的是什么样的珍宝,也不知道她只会拥有她很短的时间。
  情况比他想像中还要令人无法忍受。他的莎兰不该暴露在庞卡尔那种人的粗鲁言语下。当她在他家时,那种事绝不会发生。他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世人的伤害。一切都快准备就绪;再做几个动作,他就可以带莎兰回家了。
  ☆☆☆☆☆
  宴会在凌晨一点半左右结束,比莎兰预期中早了许多。宴会承办人在三点左右收拾好东西,带着手下离去。莎兰巡视门窗,设定保全,在身后锁好门,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她的小屋。
  她全身酸痛却毫无睡意。洗了温水澡后,她的精神更加振作。她考虑看书,但寇子叫她在宴会结束后过去,不论多晚都没关系。于是她拿起电话。她有他家的钥匙,但只有笨蛋才会不事先告知就闯进去,吵醒一个睡在手枪旁边的男人。
  “寇子。”
  她知道她吵醒了他,但他的声音清楚又冷静,就像所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警探一样。
  “宴会结束了,我这就过去。”
  “我等你。”
  她拿起事先收拾好的过夜旅行袋,锁好小屋的门窗,跳上休旅车,在二十分钟内驶进他家的车道。厨房亮着灯。
  她快步走向后门,门在她到达前开启。寇子穿着拳击短裤站在光线里。
  “帅呆了。”她低声说,扔下皮包和旅行袋,扑进他的怀里。他把她抱起来,让她的腿能够环住他的腰。两人陷入饥渴的长吻中。
  “你没有为今夜做好计划。”他轻咬着她的嘴唇说。
  “没有吗?”她把身体微微往后仰,朝他皱起眉头。“我做错了什么?”
  “举个例说,你穿的是牛仔裤。”他再度亲吻她,把她的袋子踢进屋里,关上门,摸索着把门上锁。“如果深思熟虑过,你就会穿裙子,而不是裤子。”
  “听来太通风了点。”她边吻边说。
  他抓着她的臀部,使她磨蹭他坚硬的亢奋,抱着她穿过走廊走向卧室。“如果你穿的是裙子,”他低声说。“我已经在你体内了。”
  “你说的对,我真是笨死了。”她扭动身体,在熟悉的欲望中喘息。
  “你可以补偿我。”他把她扔在床上,然后动手脱她的牛仔裤。
  “真的吗?你有什么主意?”
  “很多。”
  “在本州合法吗?”
  “不合法。”
  “我太吃惊了。”她说。“你发过誓要维护法律的。”
  “你可以在事后做公民对现行犯的逮捕。”他脱掉她的上衣扔到旁边。由于没有戴胸罩,所以她这会儿是一丝不挂。
  “公民对现行犯的逮捕。”她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不是表示我必须用手铐铐住你?”
  “你是说你也喜欢变态的玩意儿吗?”他脱掉拳击短裤,把她拖到床边,抬高、分开她的双腿,粗大的亢奋开始慢慢深入她紧实的通道。她抬高臀部,完全接纳他。
  他们不再说话,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节奏和感觉、灼热和湿濡、她感受到的饱胀和他感受到的紧实上。他沾湿拇指爱抚她的欲望核心,使她猛然弓起身体贴向他。她倒抽口气,把手伸向他,想要感觉他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他满足她的渴望,用猛力的冲刺把她压进床垫里,双手托住她的臀部使自己更加深入她。她达到高潮,身体弓起,指甲戳进他的背肌里。第一次总是又猛又快。他紧接着她也达到高潮。他们一起躺在余波里,深切的满足使她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这里就是她的归属。这里是哪里并不重要,只要她和寇子在一起。  第十三章  莎兰在十点时闻到咖啡香而醒来。她翻身打呵欠、伸懒腰。自从搬去蓝家的小屋后,她睡得一直不大好,但她在寇子家向来睡得很沈。
  她想念他,肉体和心灵都是。不仅是性爱,她还想念有他睡在身旁的体温、重量和舒适。即使在睡梦中,他们仍然相倚相偎,难舍难分。
  他端着一杯咖啡走进卧室,身上只穿着一条牛仔裤。她坐起来,拨开脸上的头发。“如果那是给我的,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性奴隶。”
  “确实是给你的,所以我猜我们该谈谈劳役条件。”他把杯子递给她。
  她啜一口咖啡,半闭起眼睛享受第一口的滋味。他在她身旁坐下,床垫立刻倾斜、下沉。她再啜一口咖啡。“首先,我不会因为表现良好而得到休假。”
  “绝对不会。”他同意,抚摸着她的手臂。“没有假释,但我猜你可以靠巴结典狱长而获得特权。”
  “极力巴结。”她低声说,手指滑过他隆起的裤裆。“我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大胆使他忍不住微笑。“我想你已经开始了。但再不住手下床,你的早餐就要冷掉了。”
  “你准备好了早餐?真棒,我饿扁了。”她捧着咖啡下床走向浴室。“早餐吃什么?”
  “谷片。”
  “讨厌!那已经是冷的了!”她在他背后喊。她可以听到他轻笑着走向厨房。
  她梳洗完毕,穿上牛仔裤和衬衫,带着她的咖啡走进厨房。早餐确实是谷片,但他还切了一些新鲜桃子和放了一杯她最喜欢的香草优格在谷片碗旁边。他替自己准备的是相同的早餐,但分量加倍。
  “真棒。”她在坐下时说。“但这么晚了,你大可以先吃。你一定比我还饿。”
  “我八点左右吃了一个焙果。”
  “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快七点。我跑了步、吃了焙果、看了报纸、无聊地玩了好久的大拇指。”
  “可怜的孩子。”她拿起汤匙开始舀谷片。“你还做了什么?”
  “你还没有醒,所以我和你失去知觉的身体做爱──”
  “你哪有。”
  “我有。”
  “好吧,你打盹儿梦到的。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九点半。”他叉了一片桃子送进嘴里。“我累坏了。昨晚的睡眠被打断。”
  “现在觉得怎么样?”
  “活力充沛。”
  “很好,因为我觉得很有精神。”她放下汤匙,伸个懒腰,双臂高举过头顶。寇子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来到她的胸部。“吃完早餐后,我也要去跑跑步。你有体力再跑一次吗?”
  “我有体力做许多事,再跑一次不成问题。”
  她欣赏地注视着快要吃完早餐的他。他说过他从离婚后开始勤于健身;运动是纾解压力的好方法。他的身体以前就不错,但肌肉没有现在结实。
  他端着空盘子走向水槽。莎兰用手托着腮帮子,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的前妻一定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他吃惊地看她一眼,然后耸耸肩。“应该说是全宇宙。怎么会想到她?”
  “你。你爱整洁、喜欢家居、头脑聪明──”
  “说下去。”他说。
  “好看、幽默、性感──”
  “而且属于你。”
  她猛然住口,心头突然小鹿乱撞。“真的吗?”她轻声问。
  他把牛奶放进冰箱,转身对她苦笑。“千真万确。”
  她深吸口气。“哇!”
  “我的反应也是那样,”他把他们的杯子重新倒满咖啡,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所以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我想要的不仅是现在这样。如果你也是,那么我们必须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她点头。
  “莎兰,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想要的不仅是这样。”她说,不敢相信事情发生得这么快,而且是在星期天的早餐桌上。
  “好。你的工作目前需要你住在雇主家,我现在的工作时间比平时长。如果只有周末可以相聚,那么我们只好将就,但是……你晚上要值班到几点?”
  “到他们准备就寝或告诉我那天晚上不再需要我做任何事。到目前为止,他们通常在晚餐后就叫我收工。我猜他们晚上喜欢独处,除非有客人要招待。”
  “他们准许你会客吗?天啊!这句话听起来像维多利亚时代。”
  她笑了出来。“我当然被允许在自己的时间会客。但我觉得不大合适让你睡在──”
  他挥挥手。“性爱是次要的。嗯,几乎是次要的。重点是,自从你去蓝家工作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就变得少之又少。见不到你使我几乎抓狂。现在先处理这个问题,以后再来处理你的环游世界之旅。想办法处理。我不会要求你放弃,因为你真的想要那样做。我只是会嘀咕、诉苦个没完。”
  她真的想要环游世界,但也真的想要寇子。“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懂得妥协之道。”她的身心一直不受牵绊,因为她从没有遇见一个重要到可以妨碍她计划的人。寇子就有那么重要。她会去旅行,但和他分开一整年?绝不!她不愿意那样做。
  他清清喉咙。“我们──呃……我们可能会结婚。”
  “是吗?”她问,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他更加不浪漫,主管情人节的人就要悬赏捉拿他了。
  他抓住她,把她拖到他的大腿上。“那是行还是不行?”
  “你没有问问题,你只是陈述一个可能性。”
  “那么,你同意那个可能性吗?”
  她可能永远不会听到他开口求婚,她好笑地心想。她得对他再下些工夫才行。她这辈子只打算结一次婚,所以她想要听到那个问题。“我同意那个可能性。”她娴静地对他微微一笑,亲吻他的脸颊。“等你用比较黑白分明的方式思考时,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他呻吟一声,把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存心折磨我,对不对?”
  “那还用说,宝贝。女人生来就是要折磨男人的。”
  ☆☆☆☆☆
  他不知道莎兰在哪里。星期天一大早来查看时,她的休旅车就不在了,她从那时起就没有回过蓝家。在宴会上,他从与美琳的闲聊中得知莎兰通常在周末休假,但在周末有宴会时,她就会择日补休。例如这次的宴会结束后,她要到星期二早晨才会销假上班。
  心想她可能会去别的地方,他一大早就起床开车经过蓝家。他先前已经查看过了,因此知道从路上可以看到她平时停车的地点。虽然只能看到车尾,但足以看出那是她的休旅车。但她一定是天没亮就出发了,因为他在天亮后不久开车经过时,她已经离开了。
  她有家人住在这一带吗?他责怪自己没有问清楚。当然啦,她的家人不必住在这一带,她可以搭早上的第一班飞机去探望他们。
  他不高兴地想到她可能有男朋友,但念头一转又觉得不可能。莎兰太有格调,绝不会和某个本地的乡巴佬共度周末。根据以前跟踪她的经验,她不是逛街购物,就是跑腿办事,但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和男人见面。问题是,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她,所以不知道她在这个地区认识哪些人。她极可能是去探望家人或朋友,但他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哪里;他最讨厌搞不清楚状况。
  例如在解决了罗老头之后,他没有留下来看热闹,因为他知道罪犯往往都会忍不住那样做,警方现在都会拍摄围观者。等他翌日早晨开车经过时,车道被路障堵住,房子被黄色封锁线围住。他不知道莎兰去了哪里。朋友家,旅馆?温斐饭店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他直接开车去那里,但没有看到她的休旅车。再加上那天下雨,他不喜欢在雨中开车,所以他就回家了。
  葬礼后,她回到法官家。从那时起她几乎整天都待在屋里,每天都是如此,因此他放松下来,不再经常开车巡过。根据小道消息,她在替家属清理打包所有的东西,准备空出屋子待售。后来有天晚上他去查看时,发现她不在家,因为屋里一点灯光也没有。她去了哪里?
  问题是,附近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停车监视她。陌生的车辆一停留就会被人注意到。他也无法不停地开车经过;他有生意要顾、有会议要开、有电话要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没有雇用陌生人,所以所有的监视工作都必须由他自己来。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随时掌握她的行踪。他不喜欢那样,但他是通情达理和有耐性的人;他可以等。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在星期二早晨以前应该都不会回来。
  上次那招太灵了,所以星期天晚上他故技重施。他开着一个多月前买的蓝色福特轿车到拱廊购物中心,白色积架毕竟太惹人注目。福特普通到毫不起眼。它当然不能和积架相比,但正好符合它的用途。但当他从购物中心打电话去时,蓝家没有人接电话。他试了好几次才沮丧地放弃。
  但星期一晚上,他知道蓝氏夫妇在家,因为他查探过,车道上也没有额外的车辆。他们独自在家。他打了电话,桑尼当然很乐意和他见面。桑尼向来乐意谈生意,当一个人拥有一家银行时……人们喜欢和他见面。桑尼真是笨,不但不觉得他去找他似乎不大寻常,反而感到受宠若惊。
  桑尼开门请他进去时,灭音手枪就塞在他的腰后被外套遮着。他看见桑尼甚至没有费事穿上外套时,心中感到十分不屑。那家伙穿着宽松长裤、套头针织衫和室内拖鞋。天啊!毫无品味可言。
  “美琳呢?”他随和地问。人们相信他,跟他说话,告诉他许多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对他起疑呢?
  “楼上,她马上下来。你说你有事想要跟我们两个谈?”
  “是的。谢谢你们今晚和我见面,我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桑尼还是没有听出那句双关语的奥妙。
  “没那回事,这是我们的荣幸。要不要喝点什么?我们有各式各样的饮料。”桑尼带他进入他的起居室。
  “来杯红酒好了。”他当然不打算喝,但接受桑尼的款待可以避免引起他的戒心。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美琳还是没有出现。他开始有点担心了。他不想在这里耗太多时间,耗得越久,越有可能被人注意到他的车,或是电话响起,桑尼或美琳会说:“对不起,现在不方便说话,我们的银行经理来作客。”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看看手表,桑尼说:“不知道美琳为什么这么慢,我去叫──”
  “不用麻烦了。”他说,站起身来,顺势把手伸到背后拔出手枪抵住桑尼的脑袋。他靠得很近,桑尼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枪拨开──如果来得及的话,只可惜他的反应太慢。
  他冷静地扣下扳机。
  子弹从桑尼的左眉上方进入,贯穿脑袋,从右后方出来。他总是惊讶于子弹进入的伤口有多么小和整齐;但子弹出来时被压扁,带着一大块颅骨和脑浆一起出来。令人惊讶。
  枪声小得像一声轻咳;就算在隔壁房间也不会听到。
  他准备去找美琳,但一转身就愣住。她就站在门口外边,脸上毫无血色,两眼惊骇地圆睁着。他再度举枪,她拔腿就跑。
  第二枪来不及开了,他冷酷地追过去。他不能让她逃跑,一会儿也不行。她可能会尖叫着跑出屋子而引起注意。但是没有,她跑进另一个房间甩上房门;他可以听到上锁声。
  他摇摇头,一枪打烂门锁,房门不中用地开启。美琳猛地转身,手里还抓着电话。他再度摇头。“不乖。”他轻声说,扣下扳机。
  她倒在地毯上,正中眉心的子弹使她两眼暴突。他跨过去拿走她手里的无线电话,他把耳朵凑向听筒,但是电话另一端没有人。她不是来不及拨九一一,就是惊慌失措而无法思考。他沈着地用手帕擦拭话筒,把它放回充电座上。
  躺在地上的美琳像要抓他似地伸着手,手指上闪闪发亮的大黄钻使他灵机一动。如果他拿走戒指,今晚的事看起来就会像窃盗杀人案。他今天仔细调查过珠宝价格,发现上好的宝石价值连城。这枚戒指可能花掉桑尼二十五万美元。真是的。
  相形之下,他送给莎兰的项炼令人汗颜。这枚戒指的黄钻非常好,颜色会很适合莎兰,但她不会喜欢它华丽而俗气的镶嵌式样。过一段时间,等警方不再积极找寻一枚大黄钻戒指时,他可以取下钻石,拿去亚特兰大的珠宝店重新镶嵌成适合她的式样。
  他弯腰把戒指从美琳的手指上硬扯下来。戒指很紧,美琳一定是胖了。他替她省去了修改指圈的麻烦。
  他小心翼翼地循原路穿过屋子,擦拭他可能碰触过的所有东西。他走出前门,用手帕擦拭门把和电铃按钮。开车离去时,他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
  星期一早晨,寇子去上班后,莎兰锻炼身体,打电话给美容院预约下午修指甲,无所事事地混过几个小时。修完指甲后,她去超市购物,回家做了一顿通心面晚餐。寇子刚吃完第三片奶油香蒜面包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眯眼瞥向小视窗里的电话号码,然后叹了口气。
  “寇子,”他听了一会儿。“我这就过去。”
  他叹息着站起来。他还佩带着枪套,所以只须打好领带和穿上外套就可以出门。“我得走了。”他多余地说。
  “我知道。”她起身亲吻他。“你很快就会回来,还是要去很久?”
  他再度叹气。“可能要两、三个小时,或者更久。”
  “好。我等你回来。”
  他低头望向她。“我喜欢听到那句话。”他弯腰给她一个深吻。
  寇子走后,她清理厨房,看了一会儿电视。一则香蕉船圣代的广告看得她口水直流。她不需要香蕉船,那种甜食的高热量必须跑一百六十公里的步才消耗得掉。她平时不是嘴馋的人,饮食只讲究健康均衡。但她的经期快到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她都对冰淇淋特别嘴馋。
  她抗拒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投降。
  她跑到厨房打开冰箱。啊哈!冷冻库里有一盒香草冰淇淋。她伸手拿起纸盒,一颗心往下沉。盒子太轻了。她打开盒盖,呻吟一声。盒底只剩一汤匙不到的冰淇淋。他为什么不吃完最后一汤匙,把纸盒丢掉?或者买一盒新的更好?
  她嘀嘀咕咕地拿起皮包,再度开车前往超市。如果知道会嘴馋,她下午到超市时就会顺便买一些冰淇淋。她心想既然要吃,不如好好吃一顿,于是买了香蕉、三种口味的冰淇淋和其他的材料。
  令她惊讶的是,她回去时,寇子已经在家了。她抱着一大袋香蕉船材料进入厨房。“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在十点前不会回来。”
  他耸耸肩。“事情进行得比预料中顺利。你到哪里去了?”
  “超级市场。我以为你不会比我早回来,所以没有留纸条。”
  他靠在碗橱上看她卸货。“怎么回事?我们要开冰淇淋派对吗?”
  “香蕉船圣代。我看到电视广告,突然觉得嘴很馋。你连冰淇淋都没有。”她指责道。
  “冰箱里明明有。”
  “只剩一汤匙不能算是有。”
  他望着三盒冰淇淋。“现在绝对有了。”
  “没错。”
  他等了一分钟。“我也可以来一客吗?”
  “你想参加这个香蕉船的爱筵?”
  “如果是爱筵,那我绝对有兴趣。我打赌我可以想出比你更多的巧克力糖浆使用法。”
  “别碰我的巧克力糖浆,我对它早有计划。”
  “全部吗?”
  她朝他挤眉弄眼。“也许不会。”
  她从碗橱里拿出两个浅碗,把材料一字排开,然后把香蕉剥皮、再对剖地放进两个碗里,用香草威化饼撑住香蕉。接下来是冰淇淋。
  “我只要香草。”寇子说,着迷地观看着。“我不喜欢我的冰淇淋太复杂。”
  “你会错过同时尝到三种味道的丰盛口感。”
  “我再品尝你就行了。”
  她舀了三球香草冰淇淋给他,再舀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各一球给自己。“要不要凤梨和核桃?”她问,他点头。她在冰淇淋上洒了大量的凤梨和核桃碎片,然后淋上焦糖浆、巧克力糖浆和发泡鲜奶油,最后放上黑樱桃。
  “拜托。”寇子在拿起碗时说。“这至少有一公斤重。”
  “好好享受吧!”她把她的香蕉船拿到桌上开始埋头苦干。
  “天啊!”他在半小时后呻吟。“真不敢相信你把整碗都吃光了。”
  “你还不是。”她回答,用目光指向他的空碗。
  “我的个头比你大。吃得我快撑死了。”
  “我也是。”她承认。“但真的好好吃,而且解了我的馋。”她把空碗拿到水槽冲干净放进洗碗机里。她觉得肚皮快撑破了,这辈子……至少一个月内再也不想看到冰淇淋。
  “好了。”他说。“关于巧克力糖浆……”
  “想都不要想。”
  他不仅用想的,还用说的,甚至在两个小时后用做的。巧克力糖浆淋在她身上,巧克力糖浆淋在他身上……可惜她浪费了太多在香蕉船上。
  第二天清早六点不到,她开车回蓝家时,脸上还挂着笑容。她在大门前停车收取信箱里的报纸和输入密码,大门滑顺地开启。她驶入庄园,把车停在小屋旁的老位子。把旅行袋拿进小屋后,她迅速换好衣服,穿过庭院,用她的钥匙打开主屋的门。
  她转身准备输入密码时,发现它没有发出有门开启时的警告哔哔声。她眉头微皱地检查保全面板上的小灯。难怪它没有哔哔作响,原来是警报器根本没有设定。美琳一定是忘了。她和桑尼对屋子的保全系统都有点马虎,因为他们认为有外面的围墙和大门保护就够了。
  她进入厨房按下咖啡机的按钮,然后带着报纸穿过曲折迂回的走廊前往桑尼的起居室。桑尼喜欢在那里一边看报纸,一边听晨间新闻。他不喜欢匆匆忙忙,所以总是在六点半起床下楼,让自己在八点半出门上班前有充裕的时间看报、吃早餐。
  走廊的小灯亮着,枱灯也是。仔细想来,前门那边的灯也是亮着的。莎兰皱起眉头,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事情不大对劲,也许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在夜里病了,因为她好像闻到──
  那股气味。
  惊慌席卷而来,使她往厨房踉跄后退。那股气味!事情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她只是把那股气味和可怕的事联想在一起。任何类似的东西都会勾起那恐怖的回忆。一定是桑尼或美琳得了肠胃炎而已。他们有她的手机号码,应该打电话给她才对,她会立刻赶回来处理。
  她咽下喉咙里的胆汁。“蓝先生?”她喊。“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屋子里一片静寂,只有电器的低微嗡嗡声。
  “有人在吗?”她再度喊。
  她的手枪还在警方那里。由于她在蓝家担任的职务不包括保镳,所以她没有太在意手枪的事,心想警察迟早会把它还给她。但在寒毛直竖的此时,她真希望手枪在她身边。
  她应该后退,也许打电话给寇子叫他来查看。但屋子感觉起来好……空,就像法官的屋子当时给人的感觉一样──好像里面没有生命。
  她沿着走廊缓缓前进,然后停下来干呕了一下。
  那股气味。那股要命的气味。
  我没办法再经历一次。那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燃烧。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不可能再一次。她在胡思乱想。也许不是那股气味,也许是她自己吓自己。她应该去查明是谁病了。她应该保持镇定,控制一切。处理危机是她的职责。
  她再往前两步,距离起居室门口大概只剩三步。她强迫自己走完那三步,就像初次尝试高空弹跳的人,终于鼓足勇气从高塔一跃而下。那股气味油油地黏在她的喉咙和舌头使她再度干呕。她用手捂住口鼻,探头往起居室里望。
  桑尼四肢伸开,半坐半卧在地板上,头和肩膀被沉重的茶几支撑着。他的头歪成不自然的角度,好像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躺平。伤口……
  她没有找寻美琳。就像上次一样,她颤抖着慢慢往后退,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她很吃惊自己竟发出那种声音。它们听来那么软弱,但她很坚强,她一向都很坚强。
  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坚强,她想要尖叫着跑出屋子,找个安全幽暗的地方躲起来,直到这场噩梦过去。
  她想要……她想要寇子。对,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觉得如此惊慌无助。她必须打电话给寇子。
  她沿着走廊继续往后退,像上次一样,发现自己站在厨房里。她越抖越厉害,知道自己濒临歇斯底里边缘。
  不,她不能崩溃,千万不能。她有事情要做,有那通重要的电话要打。
  不能打给寇子,不能先打给他。第一通电话应该打给九一一,她必须把事情作对。也许美琳还活着,如果先打给九一一,也许医护人员可以及时赶来救她。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没办法接到正确的数字键。她切断电话再试一次,按键还是不肯合作。她哭泣咒骂,拿电话猛敲流理枱。“听话!可恶,你给我听话!”
  电话在她手里破裂,塑胶碎片飞散出去。她把电话残骸砸到墙壁上。她需要另一支电话,她需要……另一支……该死的……电话。
  她努力思考。屋里到处都有电话,但究竟在哪里?她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够久,电话的位置还没有成为不经思索的知识,尤其是脑海一片混乱的现在。
  她不能四处搜寻,唯恐找到的是美琳。
  她无法想像那个活力充沛、善良爱笑的女人现在躺在某处的一摊血泊中。专心。电话。
  她住的小屋。她知道小屋里的电话在什么地方。
  她努力用跑的,但两腿发软而脚步蹒跚,一个踉跄就单膝跪倒在庭院的铺路石上。她没有注意到任何疼痛,而是跳起来继续蹒跚地跑向小屋大门。
  一进门的客厅里就有一支电话。她一抓起电话,手指就准备往按键戳,但及时停下来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一点。她必须控制住自己。如果让自己崩溃,那么她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
  她的手还在发抖,但设法按下了九一一,然后等待电话接通。
  ☆☆☆☆☆
  寇子无法相信,他实在无法相信。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那是恶作剧或地址有错误。山溪镇发生一件命案已经够不寻常了,但在第一件命案的短短几个星期后,又发生一件双尸命案?而且报案的人竟然和第一件命案相同?太难以置信了。
  恐惧使他的胃纠成冰冷的死结,那种恐惧和莎兰的安全无关──是她报的警,所以她应该没事──只和身为警察有关。他是个能干的警察,有经验、有意愿,能够冷静客观地分析事实。直觉告诉他这种巧合太过牵强。
  当他抵达蓝家时,屋外一片混乱。警车、没有标记的警用车、救护车和救火车塞满车道和街道,但它们至少是应该出现的。看热闹的人、新闻转播车和媒体记者形成的人群使交通堵塞,头顶上甚至有架直升机在盘旋。
  他把警徽别在腰带上,穿过围观的人群,钻过黄色封锁线,问他遇到的第一个制服警员:“有没有看到副局长?”
  “在里面。”
  “谢谢。”
  莎兰在屋内某处,或在游泳池后面的那栋小屋里。但他没有去找她;他必须先去见副局长。
  屋子像一座大迷宫,好像建筑师既有精神分裂,又有智能障碍。他终于找到副局长站在一处走廊上往一个房间里瞧,但没有走进房间,而且小心避免碰到任何东西。那个房间想必就是犯罪现场,或是犯罪现场之一。
  “我必须和你谈一谈。”他对副局长说,用下巴指向旁边。
  “惨不忍睹。”副局长低声咕哝,仍然凝视着房间内。虽然是一大早,但他已是一脸倦容。“什么事?”
  “你也许会想叫我别碰这件案子。利益冲突。我和席莎兰有私交。”
  “那个总管?”魏副局长厉声问。“私交,怎么说?你们约过几次会吗?”
  “我们可以说是住在一起。”那是夸大的说法,但没有夸大得太离谱。
  “我还以为她住在后面那栋小屋。”
  “那是她上班时的住处,她休假时都住在我家。”
  “该死!”副局长用手指扒过头顶的稀疏短发。“多久了?”
  “从她不再被列为罗法官命案的嫌犯开始。”
  “该死!我必须告诉你,医生,我对这件事有股不祥的预感。也许那件案子我们太快排除她的嫌疑。这种机率有多大?”他激动地低声问。“这里好几年没有发生凶杀案;等她来到镇上,凡是雇用她的人都被一枪射穿脑袋,手法干净俐落。第一个雇主留下十万美元给她,现在又有一枚价值二十五万美元的大钻戒不见了,而且这还是她在指认女主人的尸体时,注意到的。巧合个鬼!像这样的巧合不会发生。我的直觉说情况对你的女朋友很不利。”
  “对。”寇子阴郁地说。“我知道。”  第十四章  魏副局长左右为难。他需要手下的每个警探,又不想让利益冲突危害到这件案子。冲突只有在寇子让感情妨碍职责时才会发生。他认为寇子不会因私害公;他认为他绝对办得了这件案子,寇子自己也知道。虽然不会好受,但他办得到,不过最好还是派他办别的案子。
  寇子知道那样做最好,但他依旧很不爽。不是因为副局长作出那个决定,而是因为竟然有作那个决定的必要。寇子认为自己不该这么糊涂、不该有所疏漏。如果人都是莎兰杀的,或是她指使别人杀的,那么他没有依循原始想法的错误害得又有两个人丧生。
  如果莎兰是清白的──这个可能性越看越渺茫──那么事情非常不对劲。项炼那件事:是真的有人在跟踪她,还是她送给自己以便在必要时转移嫌疑?
  也许这件案子不归他负责,但他的脑筋仍然在动,仍在思索各种可能的情境。
  他请求副局长准许他见她。于私,他想要确定她安然无恙;于公,他想要观察她的神情举止。肢体语言和生理反应会透露出许多秘密。
  莎兰坐在小屋的客厅沙发上,一个医护人员在替她包扎右膝的伤口,一个巡逻警员站在门口监看。她的裤管磨破了,寇子可以看到她腿上的血迹。她的脸上毫无血色。
  “怎么了?”他问,站在一段距离外观看。
  “她在庭院里跌倒,膝盖受了伤。”医护人员据实说明。“明天会痛。”他告诉莎兰。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什么时候跌倒的?”寇子问她。“怎么会跌倒?”
  “我没有跌倒。”莎兰的声音虚无缥缈,而且没有音调变化。她没有看他。“我摇晃了一下,一边膝盖着地。”
  “什么时候?”他重复。
  她比了一个模糊的手势。“在我找电话的时候。”
  “为什么找电话?”据他所见,主屋里到处都有电话,包括厨房里那支破碎的。
  “打电话报──”她往主屋比了一个模糊的手势。
  “主屋里就有电话,为什么到这里来打?”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不……想看到她。”她停顿一下,目光首次与他接触。“但我还是看到她了。他们要我指认她,我还是看到她了。”
  情绪震惊的征候非常明显,非常具有说服力。该死的!它们有可能是真的。她的肢体语言也与震惊一致:静坐如蜡像,只有被叫时才动;即使在动,动作也非常缓慢迟钝。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化妆出来的?她的瞳孔也有放大现象,但眼药水可以制造出那个效果。
  他痛恨自己在想的事,但他不能让自己被蒙蔽。这件案子也许不归他负责,但那并不表示他的分析不能被采用。
  另一个念头在他脑海浮现:她和他交往是为了转移嫌疑或监视罗法官命案的侦办进度?果真如此,那么她非常成功,因为罗法官命案的侦办毫无进展。
  他想要继续讯问她,但知道最好就此打住,让被指派侦办此案的警探负责讯问。何况,他还有别的事要调查。
  他向巡逻警员点个头后离开小屋,深吸一口温暖的新鲜空气。他找到魏副局长。“大概的死亡时间知道了吗?”
  “验尸官还没有判定,但我看过尸体,僵硬得厉害。我估计死亡约有十二个小时了。”
  该死!那段时间正好是他被电话叫走,她以突然嘴馋想吃香蕉船为理由去了超市,即使她在下午已经去过一趟了。她会冷酷到回蓝家枪杀两个人,然后在回他家的途中停下来买冰淇淋吗?还是她以买冰淇淋作为出去的借口?制造不在场证明,好让她能拿出超市的发票说她不可能去了蓝家。
  这简直是罗法官命案的翻版。她没有目击者证明她在案发当时身在他处,但有购物地点的发票。
  反之,她不可能知道他昨晚会被叫走,她不可能事先计划。难道她一直在等待机会,知道他终究会在晚上被叫走,等他离开后再采取行动?她不用急,她可以等待最恰当的时机。毕竟她在等待时还有高薪可领;如果她的目标在那枚失踪的黄钻戒指,它哪儿也去不了。
  她没有保留超市的发票,他清楚地记得她把塑胶袋和发票扔进了垃圾桶。如果她真是那么冷静、狡猾的杀手,又怎么会做出扔掉发票那样马虎的事?或者该说是那样精明的事,因为那样一来,她就可以说如果她认为她会需要不在场证明,她就不会扔掉发票。
  天啊!他快要发疯了。无论从哪个角度切入,一个微小的改变就使最重要或最不重要的行动,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
  他回家翻厨房的垃圾桶。那两个塑胶袋就在最上层,只有早餐的果皮和空优格杯压在它们上面。他抽出塑胶袋,把它们拉平,往袋子里瞧。发票果然在里面,虽然绉巴巴,但丝毫没有被弄湿或弄脏。
  他看看发票上的时间,八点五十七分,大约是他回到家的时间。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她到底去了哪里?
  ☆☆☆☆☆
  侦讯室空间狭小、陈设简单、不具威胁性,天花板上的摄影机在做全程录影。
  韩鲁提警探是个优秀的侦讯员。他身高一七五公分,有沙色的头发、满脸的雀斑和诱人招供的和蔼表情。非常不具威胁性、非常有同情心。无论寇子如何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显得不偏不倚,都没办法像鲁提那样不具威胁性。他太高大,就像鲁提曾经指出的:“你的目光总是像鲨鱼一样。”鲁提对女人特别在行,她们信任他那种好好先生的表情。
  寇子和副局长及另外两位警探都在看监视器的录影。莎兰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发呆,好像在情绪上封闭了自己。寇子记得她在第一件命案后也是如此。也许是保护反应?使自己置身事外的方法?或是精湛的表演?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鲁提柔声问。
  “寇子家。”
  “寇警探?”
  “对。”
  “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和他共度周末。”
  “整个周末?”
  “星期六没有。星期六晚上有宴会,我必须工作。”
  “你什么时候抵达寇警探家?星期六晚上的宴会之后。”
  “四点吧?”她疑问地说。“我不记得确切的时间,很早,天亮之前。”
  “为什么大清早去他家?”
  “好让我们能在一起。”
  谢天谢地,鲁提没有多问他们的关系。他继续确定时间顺序。“星期天你们整天都在一起?”
  “对。”
  “星期天你在寇警探家过夜?”
  “对。”
  “昨天呢?星期一。寇警探去上班后,你做了些什么事?”
  “该死!鲁提一定自以为是律师。”郎诺南警探咕哝。“听听那些问题。”
  鲁提一步一步问得异常详细。侦讯通常不会那么有条有理,好让嫌犯能畅所欲言。但莎兰没有喋喋不休,她只回答问题,而且回答大多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由于她没有主动提供消息,所以鲁提等于是逼她说。
  “健身,买杂货。”
  “就这样吗?”
  “还去修指甲。”
  “你在哪里健身?”
  “地下室。”
  “哪里的地下室?”
  “寇子家。”
  接下来的一问一答弄清楚她在何时何地修指甲,在何时何地买杂货。接下来做了什么?做晚餐。通心面。寇子到家时,已经做好了。然后他接到电话,不得不出门。他说他会去几个小时。
  鲁提看看笔记。里面纪录有寇子接到那通电话的时间、他回到家的时间和冰淇淋发票上的结帐时间。如果她企图在时间上说谎,他会知道。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清理厨房,看电视。”
  “就这样?”
  “还去买冰淇淋。”
  “那时是几点?”
  “不知道。八点过后。”
  “去哪里买?”
  她告诉他超市的名字。
  “什么时候离开超市?”
  “不知道。”
  “能不能估算一下你在超市待了多久?”
  她耸耸肩。“十五分钟。”
  “离开超市后,去了哪里?”
  “回寇子家。”
  “他在家吗?”
  “在。他比他预料中早回家。”
  “这时是几点?”
  “不知道。我没有看时间。”
  “从超市到寇警探家之间,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停过车?”
  “没有。”
  “你说你下午去过超市,那时为什么不买冰淇淋?”
  “那时嘴不馋。”
  “你突然嘴馋想吃冰淇淋?”
  “对。”
  “你经常对冰淇淋嘴馋吗?”
  “一个月一次。”
  鲁提一脸困惑。“为什么只有一个月一次?”
  “月经来之前都会对冰淇淋嘴馋。”
  “哇!”诺南对寇子耳语。“太多资料。”但寇子不想听月经的事。
  鲁提看来也有点为难,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寇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观看。侦讯涉及他的私生活已经够令人难堪了。她在想什么?那对褐色眼眸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见鬼的!他哪里会知道?一碰到女人,他就变得又瞎又蠢。尽管是警探,他还是戴了一年多的绿帽才发现莎侬有外遇。但被红杏出墙的妻子蒙在鼓里是一回事,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则是另一回事。他和这个女人有亲密关系,和她同床共枕,和她一起欢笑。他曾以性命打赌她是他见过中最循规蹈矩的女人,种种情况却说她可能是冷血凶手,这种冲突使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令人抓狂的是,所有的证据都是情况证据。巧合过分到令人难以置信,但他们没有半点具体证据可以证明她和两件凶杀案有关。
  “我的老婆对巧克力嘴馋。”魏副局长说。“我总是知道她的月经什么时候要来,因为她会狂吃猛吞巧克力。”
  “天啊!我们可不可以谈点别的?”诺南呻吟着说。
  鲁提已经问到她何时抵达蓝家。“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去主屋启动咖啡机。”
  “有没有注意到任何异状?”
  “警报器没有设定。我打开后门进入厨房时,它没有哔哔响。”
  “那一点异常吗?”
  “我在的时候一定会设定警报器,但蓝太太有时会忘记。”
  “所以那不算异常。”
  “对。”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启动咖啡机,然后拿报纸去……要去起居室。蓝先生喜欢在那里一边看报一边看新闻。灯是亮着的。”她的声音渐渐消失。
  “灯?”
  “走廊灯,还有枱灯,它们大清早不该亮着。”
  “为什么?”
  “只有我那么早起床,而我刚刚才到那里。”
  “你的想法是怎样?”
  “我以为……我以为一定是有人病了。”
  “为什么那样想?”
  “那股气味,我注意到那股气味。”她紧抱交叉的双臂开始轻轻地前后摇动。轻摇是痛苦的征兆,身体不自觉地尝试寻求安慰。应该有人抱着她,寇子心想,胃里的结纠得更紧。
  “什么气味?”
  她木然地瞪着他,然后突然停止轻摇,用手捂住嘴。鲁提扑向垃圾桶,及时把它拖来给她。她倾身在垃圾筒上剧烈作呕,但呕吐出来的只有液体。寇子咬紧牙关。她一定是从早餐后就没有吃过东西,而早餐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了。即使在胃空了之后,她还是不断干呕,发出的声音令人听了难过。
  “我去拿条湿纸巾给你。”鲁提说,往门口移动。
  莎兰仍然伏在垃圾筒上,身体不时在痉挛中抽搐。监视器里的侦讯室一片静寂。寇子压抑过去照顾她的冲动,他不能插手,他必须让鲁提做他的工作。
  鲁提拿了湿纸巾回来。莎兰用剧烈颤抖的双手接过湿纸巾擦脸。“对不起。”她模糊不清地说,然后掩面痛哭起来。那幕景象使寇子想到她在罗法官遇害后的哭泣。
  天啊!他看不下去。他站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踱方步,一边按摩僵硬的颈背。
  如果那些人是她杀的,那么她是世上最佳的女演员,任谁都没法比。他在监视器上看到是一个震惊悲伤的女人。事后惊骇地发现自己在盛怒中杀了人的人有时会有那种反应,但对准脑袋开枪的冷酷凶手不会在事后为被害人悲伤。情况可疑至极,但细节不符合。她不符合。
  她不符合。无论情况如何,她都不符合。“人不是她杀的。”他突然斩钉截铁地轻声说。好吧!他在遇到爱情时就变成瞎子,而且受到惨痛的教训;但身为警察的他看得很清楚,她是清白的。
  魏副局长同情地看他一眼。“医生,你跟她有亲密关系。别让你的小头替大头思考。”
  “你可以记下来。”寇子说。“我了解她,人不可能是她杀的。”
  “你的关系太深。”诺南说。“让我们恪尽职责。如果人是她杀的,我们会查明;如果人不是她杀的,我们也会查明。”
  他们继续观看监视器。鲁提默默地等她哭泣平息,这会儿轻声问道:“要不要喝点什么?咖啡?水?可乐?”
  “水。”她嗄声道。“谢谢。”
  鲁提倒了一杯水给她。她小心翼翼地啜了两口,好像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度呕吐。
  “你注意到那股气味,然后呢?”
  她再度交抱双臂开始轻轻摇动。“我……我差点拔腿就跑。我记得那股气味,法官被杀害时,就是那股气味,我没办法进去,我想要逃跑。”她终于说的比较多一点了,不再用一、两个字回答问题。
  “你有没有跑?”
  她摇头。“我不断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有人病了,肠胃炎。我有职责处理状况,清理……”她的声音再度变弱消失。
  “你做了什么?”
  “我走到起居室门口往内瞧,他……倒卧在那里,歪着脖子。”她不自觉地歪头摆出蓝桑尼当时的姿势。鲁提等她往下说,但她再度陷入沉默。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回到厨房尝试打给九一一。我想要先打给寇子,我希望他在场。但九一一……救护车……也许帮得上忙,所以我尝试先打给九一一。”
  “尝试?”
  “我做不到──手抖得太厉害,一直按错键。电话不肯合作,我用它猛敲流理枱,它碎裂了,电话碎裂了。”
  “你用电话猛敲流理枱?”
  “对。”
  “为什么?”
  “它不合作,它不听话!”
  “然后呢?”
  “我把它砸了。”
  莎兰是他认识中最自制的人,寇子心想。如果她失控到那个程度,那么她一定是歇斯底里了。她受到惊吓伤害,但他去小屋看她时甚至没有碰她的手。她需要人抱,但没有人抱她,她只好自己抱自己。
  “我需要另一支电话。”她说,第一次主动开口。“我无法思考,想不起来哪里有电话。我在蓝家工作没有很久,屋子的设计太复杂。我不想到处搜寻电话,因为我不知道蓝太太在哪里,我不想发现她、不想看见她。”泪水再度流下她的脸颊。“所以我去我住的小屋。我知道小屋里的电话在哪里,不必到处找寻。我打给九一一,他们要我等。我想要挂电话,但他们不让我挂,让我一直等。”
  “你为什么想要挂电话?”
  “寇子。”莎兰说,声音颤抖,满眼泪水。“我想要打电话给寇子,我需要他。”
  寇子突然走出房间。他直奔洗手间,锁上门,趴在马桶上呕吐。
  ☆☆☆☆☆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莎兰的思绪才清楚连贯起来。但她无事可做,只能独自枯坐在侦讯室里,等那个沙色头发和满脸雀斑的警探不时进来问她许多问题。如果她要上厕所,就会有人陪她去。如果她要饮料,就会有人拿来给她。
  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她走。她不是被逮捕,没有被铐上手铐。她是自愿前来。何况,她也无处可去。她不能回蓝家的小屋。她忘了请人替她收拾简单的行李,所以也不能像上次那样住旅馆。她更不能去寇子家。等她又能够思考时,有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
  寇子认为她有罪,他认为凶杀案是她犯下的。
  先前在小屋里时,他没有靠近她,而是站得远远的用冰冷的目光打量她。这次和法官遇害时的情况不同。那时她也被列为嫌疑犯,直到他查证她的说辞。但那不是针对个人,所以她能够理解。但是现在……他认识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昨天晚上,除了他接到电话出门的那段时间以外,她整晚都和他在一起。他们翻云覆雨好几回。但他却认为她紧跟着他出门,开车去蓝家朝蓝氏夫妇的脑袋各开一枪,然后在开车回他家的途中停下来,到超市买冰淇淋。
  她可以理解他恪尽职责。虽然令人心痛,但她可以理解。她无法理解的是,他竟当真认为她有罪。
  他的不信任在她的心中划下一道又深又长、难以愈合的伤口。他一刀斩断他们之间的情丝,任她独自漂流。她觉得自己就像救生索断裂的太空人,只不过母船没有人尝试救回她。她迷失了,越飘越远,她却不大在乎。
  她在法官遇害时的悲伤不能和这次相比。这次不仅是因为善良、实际的蓝氏夫妇死于非命,也因为失去寇子,失去她以为他们共有的真爱。她爱他,但他不爱她,不可能爱她,因为你必须了解一个人才会真正爱那个人。寇子显然完全不了解她。如果了解,他就会到她身边对她说:“我知道情况看来对你不利,但我相信你。我挺你。”
  但他视她如粪土,狠心弃她而去。
  那不是爱。他只是想跟她发生性关系而已。悲哀的是,她竟然让他一再得逞。
  现在她明白他为什么在发现妻子背叛他后,变得那么怨毒多疑。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信赖任何人。她的家人,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可以信赖他们。但是其他人呢?她很怀疑。最惨痛的经验也是最深刻的教训。
  在这期间,她做了与她本性格格不入的事:忍。她向来是那种与逆境抗争到底的人,但这次她实在无能为力;她无法改变过去。寇子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弃她而去,无论她如何抗争也改变不了那个事实。
  多么可笑的爱情,昨日还论及婚嫁,今日就抛弃悖离。但她为什么笑不出来?
  她只是坐在没有扶手的椅子上,待在没有窗户的小侦讯室里,任凭时间从身旁缓缓流逝。她不赶时间。她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
  魏副局长摸摸快秃的头顶。“好。”他疲倦地说。“现在该怎么办?拘留她,还是放她走?”
  每个人都筋疲力竭。媒体哗然、镇长震怒、议会喧腾、山溪镇人心惶惶。一个月内有三个镇民在自宅惨遭杀害,这在任何社区都会是大新闻,但在山溪镇却是骇人听闻。被害人以为保全系统、铁刺围墙、电动门和探照灯能确保他们的安全。事实却证明他们却没有比必须在浴缸里躲避街头流弹的贫民区妇孺更安全。
  山溪镇民为天价的房地产、卓越的教育系统和安全的错觉付出惊人的钜款。高额的财产税使他们的小镇没有贫民窟,使他们期望警局把犯罪率降到最低和把破案率提到最高。当那些住在千万豪宅里的镇民失去安全的错觉时,他们强硬地表达他们的不爽。镇民不爽令镇长不爽;镇长不爽令警察局长不爽,因此刑事组承受莫大的破案压力。
  韩鲁提翻阅着面前的文件。“好,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们有三颗弹壳,初步比对与杀害罗法官的子弹相符合。两件案子都没有可用的指纹。除了那三颗弹壳外,我们没有任何具体证据。两件案子也都没有强行侵入的迹象,由此可见被害人认识凶手和开门让凶手进入。这件案子里有一扇室内门的门锁被子弹打坏。打进蓝家的最后一通电话来自拱廊购物中心,用的就是那支打给罗法官的公用电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认为两件命案都不是席小姐做的。”
  “怎么说?”诺南问。“我不懂。”
  “她没有理由事先打电话来确定被害人在家、大门是开的或诸如此类的事。”寇子说。“她随时都可以自由进出罗家和蓝家。”
  “没错。还有动机何在?”鲁提问。“那一点令我抓狂。罗法官命案里没有任何财物被拿走。席小姐可以分到他的一大笔遗产,但遗嘱还在验证中,短时间内不可能拿到钱。还有,就像你指出的,医生,她不缺钱。”
  “那并不代表什么。”诺南说。“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别忘了那枚失踪的大钻戒,价值二十五万美元的大钻石会引起不少人注意。何况,有些人根本是疯子。”
  寇子按捺住脾气。“但她不是。她跟我认识的任何人一样神智正常、性情平和。还有,诺南,如果你再说一次她使我爽昏了头,小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他们今天已经正面冲突两次了。他们都很疲倦、暴躁,而诺南经常玩笑开过火。
  “冷静一点,各位。”魏副局长说。“医生,你从罗法官命案里得到的那张相片怎么样?有没有拿给蓝家的邻居看过?”
  “还没有。我们一直全神贯注在莎兰身上。”
  “那么把它拿出来让邻居传阅一下。由于打进蓝家的最后一通电话,来自同一支公用电话,所以那个家伙一定是我们要找的人。”
  “但那样还是说不通。”诺南说。“如果不是为了遗嘱里的那笔钱,为什么杀害罗法官而没有拿走任何东西?虽然遗嘱还在验证中,但她迟早会拿到钱。她替罗法官工作,他遭到枪杀。她去替蓝氏夫妇工作,他们也遭到枪杀。有没有其他人看出这里的模式?”
  “那你如何解释相片中的那个家伙?”魏副局长问。
  “很简单,他们是一伙的。一定是。她进去搜集情报,弄到保全密码和钥匙等等。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决定下手的时机──我的意思是说,她替罗法官工作了将近三年,为什么等这么久才除掉他?然后她去替蓝氏夫妇工作才一个多星期就下手了。也许决定因素在他们什么时候需要钱。谁知道呢?但她一定使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他再溜进去下手。在他走近开枪前,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屋子里。他和被害人没有关联,所以这两件命案基本上都是很难侦破的陌生人凶杀案。”
  “你家有没有保全系统?”寇子问。
  “有,我的保全系统叫狗。”
  “被害人一定会听到凶手进来。在这两栋屋子里,每当通往室外的门窗开启时,警报器就会哔哔作响。如果你不是在等人,你一定会去查看,对不对?你不会坐在躺椅上等。”
  “除非他们以为进来的人是席小姐。”
  “蓝氏夫妇知道她要到星期二早晨才会回家。”
  魏副局长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件命案的被害人都认识凶手。”
  “在我看来是如此。”
  “而且这两件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他们面面相觑。
  “我们还是少了一样东西,”鲁提说。“动机。”
  “我说了好几遍,财杀。”诺南说。
  “我也说了好几遍,只有在凶手是莎兰时,财杀才说得通。”
  “或者凶手是她指使的。”
  “但被害人认识凶手,而且凶手很可能是打公用电话的那个人。你自己也说她所谓的同伙和被害人不会有关联,所以不可能同时是这两种情况。被害人要嘛认识凶手,要嘛不认识。如果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开门让他进入?罗法官为什么坐下来和他谈话?凶手是罗法官和蓝氏夫妇都认识的人。”
  “见鬼!”诺南瞪着桌面苦思。
  “所以凶手是他们在事业上认识的人,或是在相同社交圈活动的人。”寇子说。“罗法官八十几岁,很少参加宴会,他只有一帮打牌的死党。但他仍然有持股占优势的事业,而蓝桑尼同时有好多事业。”
  “如此看来,动机可能终究还是金钱。”鲁提说。“我们必须查明他们有哪些共通的事业或投资,或是他们全身而退却有人输得精光的亏损生易。”
  “那么席莎兰替两件命案的被害人工作纯粹是巧合。”魏副局长说。“胡扯!天底下没有那样的巧合。”
  “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牵强。”鲁提说,一边苦思,一边在纸上涂鸦。“多少人请得起总管,尤其是席莎兰那样高薪的总管?即使在山溪镇也不会多。这些真正的富豪可能彼此都认识,不是经由事业就是经由社交。他们必须有致富之道,对不对?我认为生意是关联。”
  “这一年来有许多公司出了问题,可能是有人吃了闷亏而心存怨恨。”魏副局长考虑着那个可能性。目前为止,就属这个推测最合情合理。“好,我会拿这个推测去见局长。我们会发表一些含糊其词的声明以免打草惊蛇。他已经杀了三个人,说不定会开始上瘾。我们可不希望镇上再发生命案。”
  他望向鲁提。“你可以释放席小姐了,找人去替她收拾一些衣服,开车送她去汽车旅馆。不行,她不可以住在你家。”他对寇子说。“我要你暂时和她保持距离。媒体会为了她获释而纠缠我们,如果给某个记者跟踪发现她和一个山溪镇警探住在一起,我们大家都要倒楣了。明白吗?”
  寇子当然明白个中道理,但要他和莎兰保持距离却是不可能的。他有重大的弥补工作要做,不打算等到破案后再来做。莎兰哭着说需要他的影像像一把火在他心中烧了一整天。今天早晨她撞见恐怖的死亡情景,雪上加霜的是,那幕景象犹如罗法官命案现场的重现。她整天都像行尸走肉,他却没有去安慰她或拥抱她。她一整天都孤单无助,抱着自己缓缓摇动。更糟的是,她知道他认为她是凶手。
  这不仅是在尽他的职责,同时也是极度缺乏信任的表现。他不知道他能否弥补如此大的过失,但他会拚命尝试。如果必须爬到她面前去苦苦哀求她的原谅,那么就算必须磨破每条裤子的膝盖,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目前非常脆弱。他记得法官遇害时,她就食不下咽;今天她从早餐后就粒米未进,而早餐在他感觉起来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提供食物给她,但都被她默默摇头拒绝了。她向来是危机中让人倚靠的坚强者,但现在她需要人照顾。
  当务之急是去蓝家小屋收拾她的东西,以假名安排她住进旅馆,让她能好好休息。那些事鲁提会负责。
  但寇子一定要道过歉才让她走,无论道歉有没有用。
  他穿过短短的走廊,打开侦讯室的房门。她抬起头,认出他时立刻转开视线。她仍然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两眼凹陷。在法官遇害后一个多月就发生这种事使她彻底被击垮。
  他走进侦讯室,关上房门。天花板上的摄影机此刻并没有在录影,所以他们拥有隐私。如果她要打他耳光,他会承受。如果她要踢他胯下要害,他猜他也会咬牙忍下。他愿意承受她的一切惩罚,只要她肯在事后原谅他。但她毫无动静,即使他在椅子旁蹲下时。
  “韩鲁提会送你去旅馆让你休息,”他轻声说。“我们会收拾你的衣物送过去给你。让他用假名替你办入住手续,以免记者找到你。”
  “我不会被逮捕?”她有气无力地问。
  “莎兰……我们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为什么?有新的证据出现吗?今天早晨你认为我有罪。”那不是指责,语气里没有激动,只有在陈述事实。他觉得她在心理上离他和任何人都好远、好远。似乎唯有如此,她才不会崩溃。
  “我错了。”他简单明了地说。“对不起。天啊!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抱歉。事情实在是太巧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在我接到电话离开后外出。”
  “我了解。”
  她毫无变化的语气使他瑟缩了一下。“你也原谅吗?”
  “没有。”
  “莎兰──”他伸出手,她立刻一脸惊乱地往后退缩。
  “不要碰我。”
  他垂下手。“好吧!我现在不碰你。我知道我搞砸了,但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们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头绪──”
  “由不得你。”她打断他的话。
  “什么?什么事由不得我?”
  “放我走。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觉得脚底好像裂开一个大洞,他整个人正向无底深渊坠落。如果失去她──不!不会有那种事,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等最初的震惊过去,她至少会听他说。莎兰是他认识中最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她不肯听,那么他不介意无所不用其极;他要不择手段地留下她。
  “我们等一下再谈。”他说,退后给她此刻所需的空间。
  “没什么好谈的。”
  “当然有。现在我会给你一些空间和时间,但绝对不要以为我会放弃。绝对不要。”
  “你应该放弃。”她说,继续凝视着墙壁。
  十五分钟后,鲁提带着她从后门离开,快步穿过停车场走向他的车。守在前门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看到他们,摄影记者拍到一些画面,但仅此而已。一个比较积极进取的记者跳进他的汽车里开始跟踪,但一辆白色积架切到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等记者将车驶入车流中时,那辆未标示的警车和白色积架都已消失无踪。  第十五章  看到记者暗示莎兰被当成嫌犯拘留时,狄雷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太可怕了。他们怎么会……没有任何不利于她的证据,一点也没有。怎么可能有?他昨晚粗心留下了弹壳,但那些弹壳不可能和莎兰扯上关系。至于他自己,他接下来只要扔弃凶枪就行了,当然是在磨掉注册号码之后。他讨厌做那种卑贱的工作,但总不能叫他的秘书代劳,对不对?
  最重要的是,确定莎兰平安无事。她在新闻画面里好苍白。罗法官和蓝氏夫妇的尸体都是她发现的,暗示她可能像纵火犯在放火后报警来转移嫌疑。警方了解这种作贼喊捉贼的伎俩,他猜这就是她被列为嫌犯的原因。但是,天啊……他害她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他没有想到发现尸体的人会是她,连一次也没有。他早该想到的,因为认真勤奋的她一定是最早开始工作的人。他害她受的惊吓一定很可怕。他想不出他有什么办法让其他人发现尸体,但他至少可以用毛毯之类的东西盖住尸体,减少莎兰受到的惊吓。
  他为自己的考虑欠周苦恼不已,因此叫秘书取消当天的会议,提早离开办公室。怎么办,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使她获释,但要用什么方法?他不能打电话到警局要求他们放人,除非他能给他们很好的理由。接着他想到一个妙计,那个计划很冒险,但只要能使莎兰获释,冒再大的险也值得。
  即使办事极有效率,他仍然花了几个小时才把事情搞定。接下来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开车到镇警局,把车停在附近银行的停车场里等待。他不知道他的妙计成果要多久才会被发现,但在莎兰获释时,他打算在场表示支持她。
  回想起来,这样的结果反而更好。她会伤心难过,需要安全的避风港。他可以给她庇护,以及更多、更多的东西。
  幸运之神站在他这边,但话说回来,向来如此。他越等越不耐烦,那群无能的乡巴佬怎么这么久还没发现?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回家时,他看到莎兰从大楼侧门离开警局。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可能是警探,因为他护送她穿过狭窄的车道前往警察专用的停车场。他们进入一辆不起眼的公务车时,被新闻记者看到。一个记者冲进他的车子里,但雷弗算准时间把积架流畅地切入车流中,挡住正要倒车出来的记者。紧跟在他后面的车辆不知情地继续阻挡住记者。
  雷弗盯紧那辆公务车,但至少让一辆车隔在他们中间。说真的,他越来越擅长跟踪了。
  他要载她去哪里?回蓝家吗?肯定不是。但她没有其他的住处。那么就是朋友家或旅馆了。好消息是她显然没有遭到逮捕,只是被拘留问话,现在他们认为没有理由继续拘留她。他不清楚警方办案的程序,但知道如果她被逮捕,那么她会被羁押到开庭决定能否保释。
  现在他只须跟踪公务车看她被带到哪里,然后再来决定用什么方法接近她最好。这次她一定会到他身边,他有十足的把握。
  ☆☆☆☆☆
  “你有比较喜欢的旅馆吗?”韩鲁提警探问她。
  “随便。”
  鲁提不知所措地瞥向她。他进入侦讯室时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她有罪。但她在侦讯时的反应,加上一些分析推理使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平时他不会担心侦讯对象的苦恼,除非他们歇斯底里地挥拳或是砸东西,否则他都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情绪问题。但这次不一样,由于她和寇子的关系,所以她也算自己人。
  “副局长叫寇子在尘埃落定前与你保持距离。媒体发现你和他同居会抓狂。”
  “我没有。”她呆板地说。
  明知会自讨没趣,他还是继续解释。“所以说,如果医生不在,那绝不是因为他不想。对了,他整天都在说服我们你是清白的。他相信你,莎兰。我们在拚命抽丝剥茧,希望案情能早日明朗,但他──”
  “韩警探。”她说。
  “什么事?”
  “闭嘴。”她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替他解了围。他圆睁双眼,不敢置信地听着电话。
  “可恶!”他破口大骂。
  她猛地坐直,看来好像刚刚真的睡着了。“怎么了?”
  “又发生一件凶杀案。”他猛踩油门。“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去不远的山溪客栈。我必须赶到现场去。”
  “好。”
  他情绪激动。“听来像是相同的犯罪手法,莎兰。实际情形在我们调查后比较清楚,但若真是那样,那么你的嫌疑完全被排除。媒体不会打扰你。”
  “为什么?”她摇头。“谁?”
  “不知道,我只晓得地址。但命案显然是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凶手不可能是你。”他抓紧方向盘。“可恶!我们遇到了杀人狂。”
  抵达山溪客栈时,她说:“在门口放我下来就行了,我自己去办入住手续。”她耸耸肩。“现在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也没关系了,对不对?我也许会接到几通电话,但他们不会来猛敲我的房门。”事情的最新发展让她从嫌犯变成了……什么?关键证人?超级倒楣鬼?
  “帮我一个忙,”鲁迪说。“还是用假名登记,就用‘韩洁婷’吧,那是我母亲的名字,那样我们才能找到你。”
  “好。”她同意。她不在乎用什么名字。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在乎;她只想独自一人、只想睡觉。
  她拿起皮包下车。在她关车门前,鲁提倾身过来说:“我们会把你的衣物送过来,你在这里等就是了。”
  她非等不可,莎兰心想,目送韩警探的车远离。除非叫计程车,否则她哪儿也去不了。她的休旅车还停在蓝家。
  她累得走不动,在原地伫立良久,希望傍晚的阳光能赶走从骨子里发出的寒意。万一柜枱人员不让她住在这里呢?如果他们今天有看电视,各台的新闻报导都会有她的面孔和名字。他们甚至会认为她从警局逃出来,但哪有嫌犯会笨到在逃脱后投宿在警局附近的旅馆?
  一整天的折磨耗尽她的力气,使她头昏眼花地摇晃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努力站稳。
  “席小姐?”一个轻柔、犹豫的声音说。“莎兰?”
  她精神恍惚地张开眼睛,发现视线内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他站在几尺外,满脸关切地望着她。她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没发觉有人靠近。
  “你还好吗?”他羞怯地问。
  她想起他是谁了。星期六晚上的宴会。“狄先生。”她说。
  他似乎很高兴她记得他。“请叫我雷弗。亲爱的,我整天都在想你。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你一定很害怕。”
  她哽咽地望着他。在今天的种种事件后,这种温柔的同情几乎使她心防瓦解。
  “新闻报导说得好像警方怀疑你,但那太荒唐了,你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简直不可思议。你暂时住在这里吗?”
  “我──”她使劲吞咽一下。“我还没有办入住手续。”
  “那么让我们进去替你弄个房间让你休息。你今天吃过东西没有?这里好像附设有咖啡厅。如果你肯与我一起用餐,我会非常荣幸。”
  他是个道地的陌生人,但仅有一面之缘的他却比寇子更相信她。两人的差异好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打得她头晕目眩。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摇晃,直到狄先生伸手轻握她的手臂。“亲爱的,你快昏倒了。跟我来。吃点东西之后,我保证你会觉得好多了。”
  一切听他作主是多么容易,现在似乎连最简单的动作都令她为难,不必作任何决定令她如释重负。眨眼间,他们就置身在咖啡厅,他替她点了热茶和汤,轻声说着一些不需要她回答的话,却转移了她的心思,使她暂时忘记终日萦绕在脑海的惊骇和悲伤。
  他温和地坚持她进食。在折腾了一整天后,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她勉强喝下半碗汤和一些热茶。至少她开始觉得暖和一点了,但她的脑袋里仍然像是装满了棉花。她突然注意到狄先生在说什么时,吃了一惊。
  “你仍然想雇用我?”她惊讶地问。
  他脸红了,拿起茶匙搅拌已经搅拌过的茶,然后仔细地把茶匙放在碟子边缘。“我知道时机很不恰当。”他说。“对不起,这真是令人难堪。”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说。“我只是──我道歉,我累得无法专心。谢谢你的提议,但是,狄先生……那样可能不安全。我的雇主似乎都──”她住口,嘴唇颤抖,无法说下去。
  “那不可能跟你有任何关系,”他坚定地说。“那只是可怕的巧合。新闻报导说又发生了一件命案,那证明了你绝不可能涉案。”
  如果最新一件命案已经上了新闻,那么现今的媒体果然神通广大,她疲倦地心想。但他们处于高度戒备,在监听警方无线电和九一一电话,所以他们有可能比警察更早赶到最新的命案现场。
  又有一个人死了。她应该为被害人及其家属感到震惊、难过,但她的感觉只有庆幸自己不在现场。
  “我的提议仍然有效。”他说,再度露出抹羞怯的笑容。“在电视和星期六的宴会上看到你时,你的能干都令我印象深刻。请考虑、考虑。我的庄园很大,一直都靠终点雇佣维护,但常设的专业监督会带来莫大的助益。那里很安静,我有绝佳的保全设施。”
  虽然满脑袋棉花,但有一个思绪是清楚的:工作邀请信这次不会像法官遇害后那样如雪片飞来。在蓝氏夫妇死于非命后,尽管最新一件命案至少可以证明她不是杀人凶手,但她还是会被当成扫帚星,没有人会希望家里有个扫帚星。要不是已经见过她和对她的人格已有定见,狄先生可能也不会想雇用她。
  她应该慢慢地找工作,她应该在亚特兰大、棕榈滩或纽奥良的报纸上登广告。她可以在求职期间与父母同住,如果警方让她离开这个地区。
  由于这份工作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最简单的作法就是接受。她会有地方可住,有事情可忙,等她恢复正常时,再来作长久的打算。
  “我必须对你实话实说,狄先生。在发生这么多事后,我不想留在这个地区。我很感激你的提议,如果你在知道这可能是暂时性的安排之后,仍然有兴趣雇用我──”
  “我有。”他急忙说。“我完全了解你的感觉。但等风波平息,等你看到我的庄园后,我希望你会改变离开的心意。”
  她深吸口气。“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提议。”
  ☆☆☆☆☆
  被害人名叫汪杰可,五十六岁,汪氏广告的总裁兼执行长,家住彻罗基路,与妻子都是高尔夫球爱好者。那天他在家工作,午餐过后不久,他的妻子被朋友接去山溪乡村俱乐部打小白球和小酌。他在前门挥手跟她们告别时,还健健康康,等妻子玩乐一下午之后回到家时,发现她的丈夫倒卧在起居室的壁炉旁,一颗子弹贯穿他的脑袋。
  鉴识人员在沙发底下找到弹壳,立即送去做比对,看看是否与蓝家的三颗子弹相符合。开枪手法似乎与另外两件命案相同,除了蓝太太是眉心中弹以外,其他人头部中枪的子弹都是左进右出,显示凶手站在被害人左边,而且是个右撇子。凶手站的位置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出于故意。如果站在被害人右边,他必须转身才能开枪,那样可能会让被害人有时间反应。
  事实却是没有一个被害人来得及反应。除了蓝美琳以外;她显然想要打电话求救。
  汪杰可拥有运动员的身材。如果他们有人能够反抗,那个人就会是他。但他跟其他人一样,毫无反抗地倒下。没有翻覆的椅子或倾倒的枱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枪毙命。
  汪杰可被杀时,莎兰在警局内接受侦讯,所以人绝不可能是她杀的。所有的迹象显示杀害汪杰可和蓝氏夫妇的是同一个人,因此媒体的焦点立刻离开了她。警察局长发表声明说警方担心席小姐的安全,但从未把她视为嫌犯。那当然是不折不扣的谎言,但只要能使媒体不再对她感兴趣,谁在乎呢?
  鲁提说他让她在山溪客栈门口下车,吩咐她用“韩洁婷”的假名入住。寇子希望鲁提有亲自陪她进去,但他了解赶到命案现场的急迫性。当汪太太歇斯底里的电话打进九一一时,警局里的每个人都像准备紧急升空应战的战斗机驾驶员一样跳起来就往外冲。
  他们人力吃紧,既要执行日常勤务,又要应付一日两起命案。由于这最新发展,魏副局长认为没有理由继续限制寇子插手蓝氏命案。魏副局长只有五名警探,所以他需要每个警探都投注全副心力在这件案子上。就寇子而言,那也解除了不准他靠近莎兰的禁令。
  将近午夜时,魏副局长认为大家都累得失去效率。他们必须等着看鉴识组能否找到新的具体证据,还没有被他们询问到的朋友和邻居也得等天亮后再说。
  寇子整天都惦记着莎兰,他突然想起来而问鲁提。“你有没有找人把莎兰的衣服送去给她?”
  鲁提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呻吟一声。“糟糕,我忘了。”他看看手表。他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告诉妻子,说他很快就会回家。
  “交给我来办。”寇子说。魏副局长听到他们的谈话却没有说什么,因此寇子知道他的禁令正式解除了。
  “你确定吗?”鲁提问。“你也许会想避几天锋头。”
  “不,我不需要避锋头。”
  他和其他人一样缺乏睡眠,但他必须在回家之前先见到她。她可能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高兴见到他,更不用说是凌晨了。
  真要命。
  他先去收拾她的衣物,心想如果他带了她的东西去,她就不会拒绝见他。他在开车前往山溪客栈的途中打她的手机,但她没有开机。他只好向查号台查询山溪客栈的电话号码,然后打去找“韩洁婷”。
  莎兰是那种睡不沈的人。铃声四响她还没有接电话时,他开始担心。她总算在铃声六响时接起电话,但声音听来死气沉沉。“喂?”
  “我把你的衣服送过去。”他说。“你住几号房?”
  她停顿一下。“放在柜枱就行了。”
  “不行。”
  “什么?”
  啊,好多了;她的声音有了一点活力。“如果想要你的衣服,你就得见我。”
  “你扣押我的衣服要胁我?”虽然是愤慨,但代表更多的活力。
  “如果你现在不想要它们,我就带着它们一起回家,你可以去我家拿。”
  “死寇子──”她住口,他可以听到她恼怒地吐大气。“好吧!”她把房间号码告诉他,然后用力挂断电话。
  有进展。
  他不介意吵架,不跟他说话才令他抓狂。只要她跟他说话,即使是用强迫的,他都还有机会。
  抵达客栈后,他把她的东西装上行李车,推着车走向电梯,经过盯着他看的柜枱值班人员。他掀开外套,露出腰带上的警徽,值班人员开始对其他的事感兴趣。
  莎兰一定是站在门边等,因为他还没有敲门,她就把门打开了。一定是行李车的声音警告了她。看到推车上堆满行李时,她已经伸出一只手准备提一个旅行袋了。
  “我把你的东西全部带来了。”他说,压低声音以免吵到同楼层的其他房客。他很惊讶自己还记得那个礼貌,因为莎兰身上只围着一条被单。“我猜你不会再回那里住了。”
  “对。”她说,打个哆嗦。“但我的书──”
  “你可以改天去拿剩余的东西。”他不以利用体型达到目的为耻,他拎起两个旅行箱往前走,她不得不从门边退开。他放下旅行箱,站在门口,转身去拿其他的行李。她还来不及把两个旅行箱拖到旁边,他已经把其他的行李搬进房间,上前一步,关上背后的房门。她打开了所有的灯,甚至拉平了床单,尽量减少房间里的亲密气氛。
  但她有时间穿上衣服却没有穿,只是用被单裹住赤裸的身体。他纳闷她知不知道那泄漏了她的情绪。平时他会说她知道,但现在她很可能不知道。
  她抓紧被单,抬起下巴。“谢谢。出去。”
  “你看起来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处女在保护她的贞操。”他说,动手移动旅行箱。
  她仍然苍白憔悴,但这会儿眼睛眯了起来,脸颊也有了血色。但她精于谋略,感觉出大吵一架扫除阴霾正是他想要的,因此咽回原本要说的话,移到几尺外。“出去。”
  他靠过去。也许他可以使她气得挥拳,那时她就得放开被单。“想办法赶我走啊!”
  “我才不上你的当。”她说,闭一下眼睛,摇摇头。“必要时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上司告你骚扰。我们结束了,好聚好散吧!”
  “不要。”他说。莎侬曾说他固执得像头驴,他打算名副其实。“莎兰,我爱你。”
  她猛地抬头,眼中冒出怒火。“不,你不爱。”
  他眯起眼睛。“不爱才怪。”
  她突然揪着被单冲到他面前,用手指戳他的胸膛。“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她厉声道。“如果你了解,如果你不是只想跟我发生性关系而已,你绝对、绝对不会认为我会谋杀任何人,更不用说是我喜欢的美琳、”她的下巴颤抖,脸开始变形。“还有我敬爱的法官。”她哽咽道。“你不可能爱你不了解的人,而你根本不了解我。”
  她不只声音颤抖,连全身都在发抖。寇子感到胸口一紧。可恶!他不喜欢她说他只想跟她发生性关系,他讨厌那句话暗示的始乱终弃。
  她在他面前崩溃。寇子低咒一声,把她拉进怀里,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捶打在他胸膛上的拳头。她像泄了气的皮球,瘫靠在他身上开始抽泣。
  他抱起她坐到床上,让她坐在他的腿上,轻声对她说着哄慰的话,做那些他早上就该做的事。她揪住他的外套前襟,围着她纤细身躯的被单开始松脱。他把外套从她的拳头里拉出来,一边脱外套,一边扯开她身上的被单。
  他往床上一倒,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顺手把被单全部扯掉。她哭泣着伸手去抢被单,但他抓住她的手,低头亲吻她,用另一只手抚摸她圆润的胸部和平坦的腹部,最后来到她柔嫩的两腿之间。
  她的唇有泪水的咸味。她呜咽抗议,但身体拱向他,当他放开她的手时,她搂住他的脖子。他迅速解开裤子,分开她的双腿,调整位置开始进入她体内。她不够湿濡,他来回移动了几次才完全进入她。
  她又呜咽了一声,然后静止不动,用令人心碎的含泪眼神凝视他。
  “嘘。”他喃喃地道,在她体内温柔地移动。平时的她无论在摔角或做爱时,总是与他旗鼓相当,她此时的模样看得他好心疼。也许在她脆弱时与她做爱是错的,但这个方法能够最迅速地重建他们之间的联系。肉体的结合是寻求安慰和解除寂寞的最原始方法。
  他愿竭尽所能地维持一整夜,因此每当感到自身的高潮即将来临时,就静止不动,等冲动消褪后再开始缓缓移动。他不停地亲吻她、抚摸她、说爱她,诱哄她从接受到回应。他从来没有在做爱时如此专心地注意对方的反应,好像他能不能活下去都要靠此刻用爱来重建,被他的不信任所打断的联系。
  许久之后,她终于有了回应,臀部开始配合他移动,指甲陷入他的肩膀里。他保持和缓的步调,享受她紧紧围裹着他的感觉。她的颈侧脉搏狂跳,乳头紧绷泛红,双腿环扣住他的腰,快感聚积的身体迎向他的每一次冲刺。
  她仰起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
  他奋力挺进,停在最深处,感觉到她开始达到高潮。一直濒临边缘的他在感觉到她的第一次收缩时,也开始达到高潮。他努力压抑冲刺的冲动,努力静止在最深处,希望能带给她最大的欢愉,接着他自身的欢愉像融化的蜡液在体内扩散开来。
  她躺在他的身体下喘着气,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进鬓发里。“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做出这种事。”她哽咽着说。
  他气喘吁吁地撑起手肘,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如果能够,我会使今天重新来过。”
  他沙哑地说。“天啊!我太对不起你了。不仅是因为我是警察;在愚蠢地相信莎侬之后,我──”
  “我不是你的前妻!”她生气地大叫,用力推他的肩膀。“我才不管她做了什么。滚开,你的警徽刮痛了我!”
  啊,该死!他翻身离开她的身体,仰卧在床上。他的手枪皮套也还系在身上。他猜她没有拔出他的枪对他开枪是他运气好。
  她坐起来瞪着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你给我听好。”她恨声道。“你使我学到了教训。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相信──”她猛地住口,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天啊!我听起来跟你一模一样。”
  他起身走进浴室清洗干净,把衬衫塞进裤子里。莎兰跟着进入浴室洗脸和擦掉做爱的残迹。他们的目光在镜子里交会。
  “我爱你,”他说。“这一点不会改变。”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要命的是,我也仍然爱你。但我在此时此刻真的无法释怀。”
  “我可以等,”他拨开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无论要等多久,但是别把我们一笔勾销。别作任何极端的决定,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怎样。”
  莎兰凝视着镜中的他,然后认命似地叹口气。“好吧,暂时就这样吧!如果恩断义绝,我就不会让你爱我。只是……给我一点空间,好吗?让我找回一点自己。”
  他深吸口气。他觉得自己像是中了乐透,或是缓刑之类的。
  她扮个鬼脸。“我不知道极不极端,但我已经作了一个仓促的决定。我已经有了新的工作。”
  他吃惊地愣住。“什么?怎么会?这里吗?”
  “对,这里。一个以前见过的人,写过工作邀请信给我。下午他到旅馆来时看到我,马上就再度提出工作邀请。我接受了。”
  “他叫什么名字?”
  “狄雷弗。”她疲倦地说,暂时的活力在迅速消失。
  他不记得那个名字。“我有没有调查过他?”
  “没有,他的名字不在我的候选名单上。”
  “如果以前不考虑,现在为什么接受?”
  “容身之地。”她简单地说。  第十六章  翌日早晨,莎兰在下腹的痉挛中醒来。“讨厌。”她咕哝,想要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她的月经来了,来得很准时,所以她不该感到意外,但昨天的精神打击使她忘了其他的事。
  她呻吟一声,翻身下床。幸好寇子把她所有的私人物品都送过来了,否则她的处境会很尴尬。她从旅行袋里翻出她需要的东西,拖着脚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冲完澡后,她累得全身发抖,但她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和某个无条件爱她和永远支持她的人在一起。她从皮包里翻出行动电话,开机打给母亲。
  “哦,嗨,小乖。”她的母亲说,声音听来疲惫不堪,立刻引起莎兰的警觉。
  “妈妈?出了什么事?”
  令她吃惊的是,母亲突然哭了起来,但几乎是立刻止住了泪水。但这同时莎兰已经惊慌地站了起来。“妈妈?”
  “我还不打算打电话告诉你们,但你们的爸爸昨天晚上突然胸口痛。我们整晚都待在急诊室;他们做了一些检验,说他不是心脏病发作。”
  莎兰松了口大气,再度坐下。“那么是什么问题?”
  “不知道。他还有点痛,但你知道你爸爸那个人,仍然有他会熬过去的陆战队心态。我和内科医生约了下午替他做进一步的检查。”母亲深吸口气。“要不是他一直很健康,我就不会这么害怕。我从来没有见他像昨晚那样痛过。”
  “我可以搭下午的班机过去──”莎兰突然住口,想到寇子在法官死后,叫她不要离开镇上。但她的嫌疑已经被排除,所以离开应该不成问题。接着她想到狄先生而呻吟一声,她应该开始去他家工作了。
  “别傻了。”母亲说,声音轻快许多。“确定不是心脏病发作,说不定只是严重的心灼热而已。犯不着为了那个搭飞机赶过来。如果下午医生有一点点担心的样子,我会打电话给你。”
  “你确定吗?”
  “当然。好了,别说那个了。你在新雇主家的工作情形如何?”
  莎兰本来想向母亲诉苦的,但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愿增添母亲的烦忧。“不大顺利。”她说。“事实上,我已经换了一份工作。我想要告诉你新的电话号码。”
  “我以为你喜欢你的新雇主蓝氏夫妇。”
  她是喜欢。她感到喉咙发紧,不得不用力吞咽一下。“不是那个原因。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他们不得不搬家。”她希望她能想到其他的谎言,因为她说的是可怕的事实。
  “这种事在所难免。”母亲说。“好,纸笔有了。新电话是多少?”
  她翻开小记事本,念出号码。“我的手机号码还是一样,但我想让你知道新情况。”
  “你专心适应新环境。我相信你爸爸不会有事,他觉得好多了,已经在发牢骚说不需要看医生。下午我得硬押着他去诊所。”
  “如果有任何不对劲,打电话给我,好吗?”
  “我会的。”
  莎兰挂断电话,呆坐片刻。她必须照顾好自己,以便在父母需要她时发挥功用。她从行李里找出阿斯匹灵,服了两颗,然后倒头大睡。
  电话铃声把她吵醒。她翻身看到时钟显示快两点时,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然后急忙接起电话。
  “我把你的休旅车开过去给你。”寇子说。“巡逻警员开车送我去蓝家取的车,所以你得送我回警局。”
  她眨眨惺忪睡眼。“好。”她的声音连自己听来都模糊不清。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他狐疑地问。
  “对。昨晚折腾了大半夜。”她说,随他去猜那是什么意思。
  “我再过十分钟左右会到。”他说,然后挂断电话。
  她勉强下床,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寇子可以慢慢等她把自己打理好。
  他等了,但不是很有耐性。她不让他进房间,他只好回到楼下的大厅。她准备离开房间时,发现她为什么没有被清理房间的工作人员吵醒。“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一定是寇子昨夜离开时挂的。她让牌子继续挂着,搭电梯到楼下的大厅。
  “今天有什么新发现?”她在前往警局的途中问。
  “除了用来杀害四个人的都是同一把手枪以外,没有任何新发现。你今天有没有看过新闻或报纸?”
  “没有。怎么了?”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汪杰可。”
  “他是第四个被害人?”
  “对。”
  “名字听来很陌生。”
  片刻后,他把车停在报摊前买了一份报纸。回到驾驶座后,他把报纸扔到她腿上。
  她没有看标题和内容,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白相片中、那个体格壮硕的黑发男子。他没有任何令她觉得眼熟的地方。“就我记忆所及,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她说,把报纸放到旁边。她忍不住感到如释重负,至少她和这件命案毫无关联。
  他在抵达警局前把车驶入一座停车场,然后熄掉引擎。“记者一直守候在附近,”他说。“剩下的路我用走的,那样他们就不会看到你。”他在座位上转身,用右手背轻抚她的脸颊。“晚上打电话给你。我会设法去看你,但我们忙着办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班。”
  “你不必来看我,我没事。”她在撒谎,但她将来会没事。她需要重新振作、补充睡眠、让时间拉开她和凶杀案之间的距离。她还需要拉开她和寇子之间的距离,让自己有不必面对他的时间。她不想把事情想清楚,她根本不想思考。
  “就算是让我心安,好吗?”他咕哝。“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没有雨过天青,所以我需要经常看到你,确定你还在这里。”
  “我不打算逃跑,寇子。”她说,他的想法刺伤了她。“如果我要离开,你会在事前知道。何况,我已经接受狄先生提供的工作了,记得吗?”
  他咕哝一声。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是抽空调查了狄雷弗。“不论真假,他在警方没有任何纪录。”
  “我想也是。我最好还是打电话给他,安排时间搬过去。”
  他担心地看她一眼。“你为什么不多休息一天?你看起来仍然疲惫不堪。”
  她知道自己看来是什么样子:脸色苍白,外加两个黑眼圈。即使睡了那么多小时,她仍然感到筋疲力竭。她的问题不在身体的疲倦,而在过大的心理压力。
  “也许有事可做会让我觉得好过些,那样不可能会有害处。”
  ☆☆☆☆☆
  搬进狄先生的屋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轻松完成。但说屋子并不恰当,那是庄园也像堡垒──灰色高墙围起的五英亩高级地产。围墙的入口有电动铸铁大门和监视摄影机守护;屋子本身是相同灰色石材的三层楼建筑。围墙里的庭院经过精心修剪,地上没有一片落叶,草皮里没有一根突出的草。
  屋里的情形大同小异;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和深浅不同的灰色,给人置身在冰窖里的感觉。但他对他的家非常自豪,用一种近乎孩子气的热切带她到处参观,似乎真心喜爱那种陵墓般冰冷、阴森的氛围。
  她庆幸自己一开始就讲明这份工作只是暂时的,因为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的房间。她比较喜欢与主屋分开的独立住处,拥有工作以外的私人空间与生活。他带她去的房间大得离谱,给人一种空洞和冰冷的感觉。那些灰色的家具,她一看就讨厌。
  狄先生却兴奋得脸颊泛红。“我来替我们泡些茶。”他说,兴奋地摩擦双手。“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讨论你的职责。”
  她把她的旅行箱提进房间,但没有打开。接着她按照他的吩咐把她的休旅车停进可以容纳四辆车的大车库。令人意外的是,车库里有一辆不起眼的深蓝色福特。同在车库里的白色积架和白色宾士看来才像是狄先生的车。她进入深灰色大理石和不锈钢厨具组合成的厨房时,他正把热茶倒进两只整齐并列的茶杯里。
  “就快好了。”他说,忙着准备糖钵和奶油壶,看来就像老处女在招待追求者一般。这使她突然想到他可能是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屋子里感到寂寞。
  那个念头令她不安起来。她受的训练是管理住家,而不是提供情感或实质上的陪伴。她无法在这里工作。她不愿临危舍弃他,但觉得他并不是真的需要她,至少不是她愿意考虑的那种需要。筋疲力竭和走投无路使她作出错误的决定,但幸好不是永久不变的决定。
  “好了。”他说,把托盘端到桌上。他把一副杯碟摆在她面前。“希望你会喜欢,这是我从英国买来的特制茶叶。味道有点不寻常,但我觉得相当令人着迷。”
  她啜一口茶。味道确实不寻常,但不令人讨厌。它比她习惯的味道苦了点,所以她加了一小片柠檬来调整味道。
  他用热切期盼的表情注视着她,所以她不得不客套地说:“很不错。”
  他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拿起他自己的茶杯开始啜饮。
  她一边啜着茶,一边思索合适的字眼。片刻后,她领悟到这种事没有合适的字眼,只有诚实的字眼。“狄先生,我犯了一个错误。”
  他放下茶杯,眨眨眼睛。“此话怎讲,亲爱的?”
  “我根本不该接受你的工作邀请。我非常感激你的好意,但那个决定作得太仓促,有些因素我没有考虑到。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抱歉,但我真的不能担任这个职位。”
  他眨眼的速度加快了点。“但你连行李都带来了。”
  “我知道,很抱歉。”她重复。“如果造成你的不便,如果你已经根据我的存在作了计划,我当然会负责到底,而且不会接受任何薪资。要不是昨天混混沌沌,我绝不会作出那种仓促的决定。”
  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喝茶,然后叹口气说:“你千万别烦恼;错误在所难免,你处理得很得体。但是,我确实为这个周末作了计划,所以你介不介意留到那个时候?”
  “当然不介意。是宴会吗?”
  他停顿一下。“对,你知道那种礼尚往来的宴会,餐点当然是外烩,大约五十个人。”
  她应付得来那样的宴会。现在已经是星期三下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办宴会应该有足够的工作让她忙。她只希望他有固定的外烩公司愿意配合,即使那意味着要雇更多的人手。如果他没有,那么她得想尽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家愿意承办的外烩公司。
  “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她说。
  他叹口气。“真希望事情能有不同的结果。”
  ☆☆☆☆☆
  电话公司的资料显示,星期天晚上有三通电话,从拱廊购物中心的那支公用电话打到蓝家。星期一晚上打的第四通,大约与命案发生的时间相同。由于没有目击者,所以无法精准地确定死亡时间;他们所能得到的只有一段时间范围。但凶手似乎打算在星期天晚上前往蓝家。据在杜卡卢就读大学的蓝家么女媚怡说,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开车去那里和她吃晚餐,一直待到快十一点才走。那使他们多活了二十四小时,也给了他们的女儿最后一次和他们见面的机会。
  那些电话开启了一个以前不存在的机会通道。寇子回到购物中心摄影机角度最佳的那家商店,取得星期天和星期一晚上的监视录影带。拍摄角度仍然很差,也没有一个影像是清晰的,但那个男人却是相同的;相同的头发、相同的体型、相同的服装风格。
  凶手就是那个混蛋。现在他的心中毫无疑问,局里的其他人也一样。
  问题是,好像没有人认得出他。诚然,取自录影带的停格影像在放大后,粒子粗又不清楚,而且没有真正显示出他的脸孔。但从中得到他的印象应该不成问题。然而,至今仍然没有任何人说:“嘿,他使我想到某某某。”
  汪太太不认得那个男人,但她服了太多镇静剂,可能连自己的妈妈也认不出来。汪家的三个成年子女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眼熟之处,因此他不可能是家族的朋友。蓝家两个女儿的情形也是如此,所以凶手与被害人一定有事业上的关联。但同样地,汪杰可的员工也都不认得相片中的男人。
  一定有人认识这个混蛋,但那个人在哪里?
  警局的电子天才石立夫把头探进门内。“嘿,医生,快来听。我想我在录音带上找到那个混蛋了!”他兴奋地说。
  在听力范围内的每个人都挤进立夫的办公室。“这是蓝家的答录机录音带。”立夫说。
  “别告诉我,他留了言。”寇子说。
  “不完全是。瞧,蓝太太想要用的那支电话有立即录音按钮,要知道,好比跟你通话的人开始扬言要杀你,你可以像这样按下这个小按钮,嘿嘿,谈话内容立刻被录在答录机上。好,她可能不是想录音,而是想打电话求救,但她很紧张,对不对?她抓着电话,按到她无意按的按钮。我听了所有的录言,发现这一段有个奇怪的声音。不是……我不知道,只是听来怪怪的。于是我把它分离出来,用一些强化程式加以处理,然后──”
  “拜托,我们不需要知道方法,”寇子打岔道。“让我们听就是了。”
  立夫用受伤的眼神看他一眼。“好啦。不是很清楚,还需要加强和消除静电──”他在寇子凶恶的瞪视下住口,默默地按下一个按钮。
  静电干扰声、摸索声、惊慌的急促呼吸声,然后是一个很轻的声音,再来是一声细微的“嗖”和“砰”。
  “那是什么?”
  “最后那个声音是开枪声。”立夫说。“灭音器。但再听一遍,仔细听枪声前出现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再度凝神细听。在寇子听来,那像是人的说话声。
  “他说了话,那个混蛋说了话。说了什么?你可以把它分离出来吗?”
  “我会下工夫。再听一遍,你可以听出那句话。”
  他再度播放录音带时,房间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没有。
  那个声音非常轻、非常柔。寇子眯起眼睛,集中注意力。“好像是‘不’什么。”
  “好极了!”立夫欢呼。“是‘不乖’。”他重播录音带,这次大家都知道要听什么了。那句话可以被理解,而且令人不寒而栗。
  “不乖。”近似告诫的语气、温和的责骂。然后是装了灭音器的枪声,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现在握有凶手的声音纪录。如果能找出他是谁,他们就能用声纹比对来定他的罪。
  “嘿嘿!”立夫兴高采烈地说。
  ☆☆☆☆☆
  “亲爱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你看来筋疲力竭。”狄先生温和地说。“你经历了一件非常令人难受的事。坐下来喝杯茶不会遭到天打雷劈,对不对?茶可以促进恢复元气,我来泡一壶新鲜的。”他提议。
  她需要的是食物而不是茶,莎兰为时已晚地发觉。她上次吃的东西是昨天下午和狄先生在咖啡厅里喝的那半碗汤。如此算来,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了。
  她刚刚把狄先生的晚餐端上桌。他的厨子在三点进来替他烧晚餐;莎兰抵达时,厨子已经离开。厨子显然只准备了狄先生一个人的晚餐,但那不要紧。等伺候他吃完晚餐和把碗盘清走后,她就可以找东西吃。
  他一直焦虑地逗留在她附近,使她感到很不安,现在她明白他是在担心她会昏倒。那个念头使她露出微笑。“狄先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多么可爱?”
  他瞪大眼睛,然后羞红了脸。“哦……我的──没有。”
  可爱却寂寞。她为他感到难过,但那不足以使她留在这陵墓似的房子里,提供他显然十分需要的陪伴。但是,茶里的咖啡因或许可以支撑她到有机会吃东西。
  “听来很不错。”她说。
  他露出笑容。“太好了!我知道你会觉得好过许多。”
  他在桌边站起来,莎兰急忙说:“拜托,先吃完你的晚餐。茶,我来泡。”
  “不,我来。我对我的茶很挑剔。”
  既然他的茶对他那么重要,他的晚餐反正是冷食,再加上这里是他的家,他仍然是主人,所以她也就不再反对。
  他进入厨房烧开水,然后回到餐厅坐在玻璃大餐桌继续吃他的晚餐。由于在他吃完前无事可做,所以莎兰退到角落里等待。她很少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毫无用处;她得到的印象是,他并不期望她做任何实际的工作,只是希望她……在场。她渴望得到的喘息时间不在这里。她在这里感受不到平静和安宁,只有枯燥乏味和隐约的不安。
  她累得几乎站不住,而且头越来越痛,可能是因为没有吃东西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整天都没有喝到咖啡。如果真是因为缺乏咖啡因,那么茶会加倍讨喜,她说不定会喝两杯。
  他吃完晚餐时,厨房里的水壶正好开始鸣叫。“啊,水烧好了。”他说,好像怕她听不到那刺耳的笛音。他走进厨房。莎兰忙着收拾碗盘,拿进厨房冲洗,然后放进洗碗机里。
  等她做完另外一些琐事时,他正把泡好的茶倒进杯子里。“好了。”他满意地说,把托盘端到餐厅。她不得不跟着进入餐厅,然后在他的坚持下在餐桌边坐下。
  他在她啜着热茶时,开始问她各种与总管工作有关的问题。她感激地专心回答那些不需要动太多脑筋的问题。也许只是极度疲惫引起的头晕,但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于是急忙抓住桌缘。“哦,对不起,狄先生,我突然感到头晕眼花。我今天没有吃东西,我想我是体力透支了。”
  他看来吃了一惊。“你没有吃东西?天啊!你怎么不早说?你刚才不该站在那里服侍我的。坐着别动,我去拿吃的给你。你想要吃什么?”
  她眨眨眼。她连这里有什么吃的都不知道,叫她如何告诉他,她想要吃什么?她需要吃东西,所以任何食物都行。但是她上次真正想要吃的是──
  “冰淇淋。”她咕哝,吃惊地发现那三个字很难发音。
  “冰淇淋?”他停顿一下,眨了眨眼。“我恐怕没有冰淇淋。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是,”她努力想要解释。“我不是想要吃那个。上次……”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能困惑地瞪着他。周遭的一切开始绕着她慢慢旋转,她隐约又惊讶地想到她可能快要昏倒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昏倒过。
  他开始离她越来越远,或是看起来像是那样。她无法确定,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慢着。”她说,试图站起来,但突然两腿一软。
  他冲上前去,在她倒地前抓住她。她感到他的抓握出奇有力。“别担心,”她听到他说,发觉她的视力开始模糊,耳朵里像是塞满了棉花。“我会照顾你。”  第十七章  莎兰首先意识到的是头痛,那种颅骨里的阵阵抽痛。她处在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但她不敢动,唯恐会使头痛加剧。她还感到恶心,她想她可能会呕吐。事情不大对劲,但脑海里一片混沌使她想不通是哪里不对劲。
  她努力回想,随便想起什么都好。但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时间感或地方感,只有恐怖的一无所知。接着她感觉到身体下的布料,因而推测出自己躺在床上。嗯,有道理。她头痛,所以在床上。她记得自己上……她不记得自己上床。最后一项清楚的记忆是……天啊!她想不起来。她不再努力回想,再度坠入没有知觉的黑暗深渊。
  再度醒来时,她心想,自己一定是感冒了。不然这强烈的患病感该怎么解释?她很少生病,连鼻塞都很少,但想必只有流感能令她感到如此不适。她生平第一次了解人们说病得无法去看医生是什么意思。她绝对无法去看医生,得请医生来看她才行。
  有东西在拉她的头皮。那种轻柔规律的拉扯没有使她的头痛加剧,反而让它减轻了,好像拉扯感使她对抽痛的感觉变迟钝了。
  她的手臂酸痛。她想要移动它们,但发现自己做不到。
  警觉进入她混沌的脑海。她再度尝试移动手臂,手臂仍然动不了。“手臂。”她呜咽,声音沙哑到连她自己都认不出。
  “小可怜,”一个温和的声音喃喃细语。“你会没事的。感觉很舒服,对不对?”
  规律的拉扯继续,缓慢而轻柔,片刻后,她恍然大悟是有人在梳她的头发。
  感觉确实舒服,但她不想梳头,她想移动手臂。不顾头痛与恶心,她不安地在床上移动,结果发现她的腿也动不了。
  惊慌使她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影像在她眼前打转。有一个男人……不是寇子,但那是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一个不是寇子的男人在梳她的头发?
  “我倒些水给你喝。”那个温和的声音呢喃道。“你想喝水,对不对?甘甜的冷水会使你的喉咙舒服些。你睡了好久,害我好担心。”
  一只凉凉的手伸到她颈后抬起她的头,一个玻璃杯抵在她的唇边。冷水灌进她的嘴里,浸入干透的组织,使她的舌头不再黏着上颔。她的胃在她吞咽时翻搅,但谢天谢地,她没有呕吐。她继续吞咽,直到玻璃杯被拿走。
  “别喝太多,亲爱的。你先前病得不轻。”
  如果四肢麻痹,那么她现在还是病得很重,但这个男人可能不知道她无法动弹。她闭上眼睛,企图使力。但是天啊,她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虚弱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我待会儿拿汤来给你喝。你需要吃东西。我不知道你整天没吃东西,我恐怕是不小心害你生病了。”
  那个声音中的温和特质使她猛然醒悟,记忆开始慢慢恢复。“狄先生?”
  “对,亲爱的,我就在这儿。”
  “我的身体很不舒服。”她细声说,睁开眼睛眨了眨。这次发现她的视觉比较清楚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充满关切的脸。
  “我知道,我觉得很抱歉。”
  “我动不了。”
  “那当然。我不能让你伤到自己,对不对?”
  “伤到自己?”她逐渐战胜脑海中的混沌;困惑随着时间过去而递减,她越来越清楚周遭的环境。她有种从麻醉中苏醒的感觉。她很清楚那种感觉,因为她在六岁跌断左手臂开刀治疗时,就接受过全身麻醉。她比讨厌石膏还要讨厌麻醉。
  “如果你试图离开。”狄先生解释,但那句话根本说不通。
  “我不能。我没有。”试图离开?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试图从桌边站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别激动,保持平静,一切都会没事的。”梳子缓缓梳过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美,莎兰。虽然你的优柔寡断是令人不悦的意外,但总体上,我对你还是很满意。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就会安定下来。”
  他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安定下来?她皱起眉头,他用指尖抚平她眉心的皱纹。“别皱眉,你会弄皱你漂亮的皮肤。我的眼光果然正确,红宝石和你白皙的肌肤再相配不过。但我翻遍了你的东西都找不到那条红宝石项炼,你为什么不戴它?”
  红宝石项炼?
  一阵寒意窜下她的背脊,浮上心头的可怕怀疑使她静止不动。她的胃再度翻搅,但这次是因为恐惧。
  “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红宝石项炼?”他问,听来有点暴躁。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暗中跟踪她的怪胎。他侦察等候、伺机下手。她明白她根本不是生病;那个怪胎下药迷昏她,由于她整天没有进食,所以药效更加显著。
  她必须回答他。不要激怒他、不要打草惊蛇,她心想。动脑筋。她需要一个错不在她的借口。快动脑筋!“过敏。”她细声说。
  梳头发的动作突然停止。“亲爱的,真是抱歉。”他后悔地说。“我不知道你会过敏。你当然不该戴会使你长疹子的东西。但它在哪里?也许你可以戴一下下让我看看就好。”
  “首饰盒。”她细声说。“我可不可以再喝点水?”
  “当然可以,亲爱的,因为你没有把刚才喝的吐出来。”他抬起她的头,把玻璃杯再度抵在她的唇边,她大口、大口地吞。“好了。”他把她的头放回枕头上。
  “你的首饰盒在哪里?”
  “小屋。蓝家。犯罪现场……警方封锁。进不去。”
  他发出恼怒的哼声。“我早该想到。别担心,亲爱的,我会设法把你其余的东西拿来。有自己的东西在身边会使你自在许多。”
  她再次尝试移动手臂,这次她感觉到有东西缠着她的手腕。她恍然大悟她被绑在床上。她努力抗拒即将席卷她的惊慌。她不能惊慌,她必须思考、她必须专心。惊慌于事无补,保持冷静才有可能智取他。
  她占有一个极大的优势:她知道他这个人很危险,他却不知道她不好惹。
  寇子。他知道她在这里。他迟早会打电话给她,想和她见面说话。她只需要稳住局面到寇子来找她。她不想激怒狄先生,使他动粗。他跟踪她、迷恋她;现在他很满意她在这里受他的控制。只要他相信那一点,她就不会有危险。如果他以为她企图逃跑,他很可能会暴力相向。如果发生那种情形,如果她无法顺利逃跑,那么她最好确定自己能够对付他。
  但她不知道寇子要过多久才会尝试联络她。他知道她在这里,但所有的警察几乎都在不眠不休地找寻凶手。他会先试她的手机,如果她没有接听,他会稍后再试。但稍后说不定是几天后。
  不,寇子不会等那么久。他太固执。
  但在这期间,她必须自力救济。当务之急是说服狄雷弗替她松绑。
  她用比实际上虚弱的声音说话。如果他希望她娇弱无助,她就娇弱无助给他看,至少装到她有力气修理他。
  “狄先生?”
  “什么事,亲爱的?”
  “我……我有件事难以启齿。”
  “不用不好意思,我在这里就是要照顾你。”
  “我需要上厕所。”她细声说,而且说的是实话。再加上月经来潮,情况真的很不妙。
  “天啊!那倒是个问题。”
  “我──我想我瘫痪了。”她说,故意让声音颤抖。最好让他以为她行动能力受损的程度比实际上严重。虽然她在此时就算手脚没有被绑着也没力气逃跑,但她希望他认为她恢复得很慢。
  “没那回事。”他说,声音中充满同情。“我只是绑住你以免你伤到自己。好了,让我想想看该怎么办。”
  她略微扭动,内急的迫切使她很容易就挤出一滴眼泪。她得试试看她能不能走路,看看迷药的药效还剩多少。
  “好,这个办法应该行得通。”他喃喃自语,然后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被子。看到自己仍然穿着衣服使她如释重负。他只脱了她的鞋子。他解开绑在她脚踝上的尼龙绳,重新绑成某种脚镣,留下一段连接的绳子握在手中。如果她能够走,步伐也很短;如果她轻举妄动,他只要用力一扯,手中的绳子就能使她跌个嘴啃地。
  等他弄好脚镣开始解开缠着她手腕的绳子时,她的哭泣已经不是装的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他嘟囔。“再过几分钟,我就扶你到浴室。”
  “拜托快一点。”她沙哑地说,两眼紧闭。
  他终于扶她坐起来,她立刻明白就算她没有被绑着也做不成什么事。这次最好不要引起他的疑心,等她体力较好时再作打算。她不能忘记,如果他能独力把她抬上楼,那么他比外表看来强壮多了,因为失去知觉的人重得像死猪一样。
  她虚弱得无法坐直,只能重重倚靠在他身上。碰触他使她作呕,但她必须专心消除他的疑虑;如果那意味着接受他的协助,那么她会咬牙去做。
  他扶她站起来,她的膝盖立刻虚软下去。他支撑起她全部的重量,半拖着她走向深黑色大理石的浴室。
  她的盥洗用具都摆在化妆枱上;她的行李是他打开的,她希望她的私人用品在化妆枱的抽屉里。没错,她装那些用品的袋子就放在架子上;即使他把卫生棉条留在袋子里,她也拿得到。
  他扶她到马桶边,满脸不自在地站了一会儿。“呃……你需要帮忙吗?”
  她一手扶着墙壁喘气。“我想我可以自己来。”他应该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浴室里,因为浴室里只有一扇玻璃砖砌成的窗户。就算她能打破玻璃砖,位在二楼的窗户距离地面也有六公尺以上。如果那是她唯一的机会,必要时,她会冒险一试。
  他打量周遭,好像在检查有没有可以被她拿来当武器的东西。他很小心,他不相信她。她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来突显她的虚弱。
  “好吧!”他终于说。“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外面。”
  “可不可以让门开着一点?”她问。“拜托?万一我跌倒,你才听得见。”这样将计就计或许可以使他相信她不会企图逃跑。
  他看来很高兴,露出他那种羞怯的笑容,走出浴室后,让门虚掩着。她只能拥有那么多的隐私,但此时此刻她根本不在乎。
  解放几乎令她感到疼痛,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滑落她的脸颊。她在化妆枱的底层抽屉找到卫生棉条,也把那个问题解决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感觉好多了,她蹒跚走向洗脸枱,靠在洗脸枱上用湿毛巾洗脸和洗私处。如果他在偷看,就让他偷看好了。
  她喝了一些水,然后慢慢走向门边。“拜托,”她有气无力地说。“扶我回床上。”
  狄雷弗冲到她身边。“靠在我身上。”他柔声说。“小可怜。”他扶她回到床上躺下。她全身发抖,不是假装的;她的腿好像再也支撑不了她。他拨开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然后开始捆绑她的手脚。他碰触她时,她不得不咬牙忍耐。她没有抗议,只是闭着眼睛,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寇子时常拨开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她痛恨狄雷弗做出类似的动作。
  “我马上拿吃的回来。”他低声说,离开房间,关上房门。
  被绑着的她什么事也做不了,所以她甚至没有拉扯尼龙绳。她认为那个怪胎很可能在房间里装了影音监视器,她不打算做任何会使他提高警觉的事,以防万一他正在监看。
  上厕所用完她仅存的力气,她深吸口气,让自己陷入等待的黑暗中。这次她可以利用黑暗来恢复元气。
  “莎兰?”
  呼唤声仿佛来自远方,但她立刻清醒了。她躺着不动,让自己看来像慢慢苏醒。
  “莎兰,醒醒。汤来了。”
  她移动一下,缓缓把头转到一边。“什么?”
  “你需要吃东西。醒醒,亲爱的。”
  她张开眼睛,看到他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很好,很好。”他微笑说。“让我们看看怎样做最好。我想我最好喂你,对不对?我会用另一个枕头把你的头垫高些,然后铺条毛巾在你的下巴下。”他一边说,一边把他的话付诸行动。
  “来,喝点鸡汤。”他舀一匙鸡汤送到她嘴边,她像小孩子一样乖乖地张开嘴巴。她强迫自己喝下每一口,因为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喝完汤后,她昏昏欲睡地朝他眨眨眼睛。“谢谢。”她喃喃地道。“汤很好喝。”她打个呵欠。“对不起,我还是很困。”
  “那当然。”他用餐巾轻拭她的嘴唇,然后拿走她下巴下的毛巾。“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但我会不时进来看看你是否需要什么。我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礼物要送给你。”他羞怯地说。
  “意想不到的礼物?”
  “它会在你醒来时,等着你。”
  那个保证赶走她的睡意。在他离开后,她仔细检视天花板和墙壁,找寻可能是摄影机的东西。但不靠近看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她不得不假设他在监视她。她没有用力拉扯尼龙绳,但从脚开始活动肌肉。她必须消除迷药残留的药效,保持血液畅通和肌肉柔软。如果逃跑的机会出现,她必须能够把握。
  ☆☆☆☆☆
  莎兰为什么不接电话?寇子打了好多次她的手机,不愿意在他们的关系还很薄弱时,和她失去联络太久。没错,他们做了爱,她同意给他一次机会,看看他们能不能复合。但那个暂时的同意令他苦恼。他不要暂时,他要永远。
  她昨天傍晚去了狄雷弗家。好,他能够理解她在忙着安顿下来时,没空接电话;但她在有空时,应该会在手机上看到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给她。她早该回他电话了。今天他打去时却得到“您拨的电话未开机”的回应。
  狄雷弗的电话号码不在电话簿里,但只要有适当的软体和搜寻引擎就可以轻易查出来。寇子按照他查出的号码打到狄家,接听的是电脑语音的答录机。他留下简单的讯息:打电话给山溪镇警察局的寇警探。人们往往会立刻回覆那种公事公办的留言,但她还是没有回电。
  惊骇的民众纷纷打电话来提供毫无结果的消息和线索,但每条消息和线索都必须查证,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莎兰迟迟不联络使他万分沮丧,他硬是抽空像害相思病的少男一样开车经过狄家,看看能不能瞥到她的休旅车停在那里。他什么也看不到,因为狄家就像堡垒一样,锻铁大门紧闭深锁,石造围墙不但又高又厚,还加装了铁蒺藜。狄先生显然很重视隐私。
  他再度打电话到狄家留言,这次流露出他的不耐烦,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席小姐应该为自身着想而迅速与警局联络。如果屋里有人,那通留言应该能够得到回应。
  他的电话果然在不久后响起,他一把抓起话筒。“寇警探。”
  “寇警探,”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神职人员的那种温和,但也威严十足。“在下狄雷弗。你两次留言给席小姐,听来她必须与你联络。很抱歉,席小姐身体不适,没办法说话。”
  “不适?”寇子厉声问,警觉使他背脊刺痛。“哪方面?”
  “喉炎。”狄雷弗轻声低笑。“她是真的无法说话,也许过两天她能够打电话给你。”
  寇子还来不及回话,那个混蛋就把电话挂断。可恶!他想见她,但狄家既有铁门又有高墙;没有邀请或搜索票,他根本进不去,但两者都不大可能立即得到。
  莎兰病了?她说过她几乎连感冒都不曾得过,所以她突然得了喉炎似乎有点讽刺。她承受极大的压力,免疫系统很可能受影响,但……这么快?就在第二天?鬼才相信!但她可能在逃避他。
  不,那不是莎兰的作风。莎兰从不逃避,她遇事向来勇敢面对。即使得了喉炎,她也会拿起电话用沙哑的声音答覆他。
  她感觉得出那个姓狄的家伙在说谎。他不认识狄雷弗,但莎兰似乎喜欢他,至少是感激他提供工作机会。但直觉告诉寇子事有蹊跷。狄雷弗为什么说谎?他没有理由说谎,这使寇子更加惴惴不安。但说谎一定有理由,只是寇子不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
  不管怎样,如果莎兰没有在短时间内与他联络,他就算翻墙也要见她。他可能会因擅闯民宅而遭到逮捕,但至少他会知道她是否安好。
  ☆☆☆☆☆
  莎兰再度醒来时,仍然头疼欲裂,而且比睡着前更加严重。她再度感到脑海里一片混沌,但这次她不必纳闷自己是怎么了。她知道,狄雷弗又对她下药了。迷药一定是下在她喝的那碗鸡汤里。
  但为什么再度对她下药?她的手脚都被绑着,想逃也逃不了。
  她躺着不动,努力对抗头昏眼花,凭意志力摆脱药效。她绝不可以再让这种事发生。
  她不能拒绝吃喝,那会使她更加缺乏体力。但终日昏迷,她也逃不了。
  她觉得冷,不舒服地动了动,但双手被绑着,她无法拉被子盖住肩膀。她可以感觉到空气轻拂过她赤裸的肌肤──
  惊骇的领悟使她头脑停摆。狄雷弗脱掉了她的衣服,她全身赤裸。
  “想不到吧!”他快活地说。“我知道你醒了,我这次的药下得不重。别装死了,睁开那对漂亮的眼睛。”
  怀着不可言喻的恐惧,她睁开眼睛凝视他。窗外一片漆黑,显示已经几个小时过去,而在这几个小时里,昏迷的她任凭他摆布。所有安抚他和虚与委蛇的念头顿时一扫而空。“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沙哑地问。
  他衣着整齐地坐在她身旁的床上,他朝她眨眨眼。“做了什么?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
  “我的衣服──”
  “喔,那个呀,衣服脏了。天啊!那套衣服你已经穿了两天,还穿着睡觉。脱掉它们太费事,所以我直接把它们剪开。反正它们已经没救了。”
  她压抑惊恐,低头望向自己。被子全部被掀开,暴露出她赤裸的身体。但她的双腿仍然并拢着,仍然被绑得死死的。她从没料到她会庆幸自己被这样绑着,但这回……
  她深吸几口气,挣脱开始吞噬她的梦魇。“没救了?”
  他做个鬼脸,指向她的私处。“要知道,你真的应该告诉我你正值花期。那样我就不会容许自己那么亢奋。被迫等待很令人失望,但我设法应付过去了。”
  花期?想必他指的是她正值经期。如果那使他失去性趣,那么她从来没有如此感激她的月经。但那也表示他看过她,那使她屈辱得想哭。但她压抑住哭泣的冲动,努力恢复镇定。接着她再度望向自己;看到腹部和大腿上的湿黏液体时,她几乎呕吐。
  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保持镇定的念头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弓起身体,拚命扯着尼龙绳,急于除掉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秽物。“弄掉它!”她尖叫。“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
  他竟然一脸困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手淫在我身上,混帐东西!”她开始啜泣,徒劳地想要扯断绳子。“洗……掉……它!”她尖叫。
  “别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小姑娘。”他厉声道。
  “你碰过我!”她愤怒咆哮。“你看过我!你没有权利!”
  “别闹了。我知道你害臊,但你想必明白你目前的状态只是延迟你我关系的自然进展。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上天要给我的。你属于这里、属于我。我们会非常幸福,亲爱的。你以后就会知道。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会把你当王后伺候。瞧,我已经把这枚戒指给你了。钻石需要重镶,但它的颜色和形状都非常适合你。我一看到就知道那个俗气的女人配不上这颗钻石。我等一下就把它脱掉,我知道你对首饰过敏,但我想先让你看看它。等重新镶嵌好之后,我会在指环内加上防敏感衬垫,那样你就可以戴它了。”他抬高她的左手。“瞧,是不是很漂亮?”
  她瞪着他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瞪着戒指中央的大黄钻和周围的小白钻。她认得那枚戒指。每次在蓝美琳的手指上看到那枚戒指,她都对中央那颗钻石的硕大惊叹不已。
  望着凶手微笑的脸孔,她的心倏地往下沉。
  ☆☆☆☆☆
  寇子看看表,眉头皱了起来。购物中心即将打烊,他好厌烦拿这些相片给疲倦的购物者和店员看。有事情困扰着他,但他又说不出是什么事。他已经忘了他有多少个小时没有睡觉,他只希望有机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思考。狄雷弗说的话令他困扰,但他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他仍然肯定事有蹊跷。
  星期四即将结束。莎兰在狄家只有三十个小时,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天。也许真正令他苦恼的是,她迟迟不跟他联络,而不是狄雷弗说的话。他担心她,又知道她在狄家,所以自然而然地把他的不安和狄雷弗联想在一起。这些理论他都懂,可惜他不相信。
  他拦下一个六十多岁、保养良好、满身贵气的妇人。“对不起,夫人,我们在找这个人。你认不认得他?”
  他决定再打一次电话给莎兰。如果还是无法和她说话,那么他就要去按狄家的电铃要求入内。他可以佯称持有她的逮捕令之类的。
  妇人拿走相片,端详片刻后,还给寇子。“没错。”她从容不迫地说。“我认为他是我的银行经理。”
  “谢谢。”寇子不假思索地说,咽下他真正想说的话。又一个自动柜员机迷,哈哈!他累得没力气理会──“等一下。你说什么?”
  她微微挑起眉毛,暗示她不欣赏他这个人,更不欣赏他的态度。她再说一次。“我认为他是我的银行经理,他的举止有某种特色,还有那个头发。”
  寇子顿时倦意全消,肾上腺素在他的血液里奔流。“他叫什么名字?”
  “狄雷弗。他拥有──”
  寇子不等妇人把话说完就拔腿跑向出口,一颗心在恐惧中怦怦跳。他冲进夜色里,一边打电话魏副局长,一边穿越停车场奔向他今天驾驶的公务车。
  “我查出身分了,”他在魏副局长接起电话时,冲着话筒叫喊。“狄雷弗,他是银行家。莎兰在他手里,天杀的!莎兰在他手里。”他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还没关车门就发动引擎。车子冲向停车场出口,轮胎在柏油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你说莎兰在他手里是什么意思?”魏副局长问。
  “他雇用了她。她昨天下午去了狄家,从那时起我就联络不上她。我正在赶往狄家的途中。”
  “医生,不要仓促行事。真要命!我们必须照规矩来,我去申请搜索令──”
  “我下午和他通过电话。”寇子粗声恶气地说。“他的声音和蓝家录音带上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知道事情不对劲,他令我觉得怪怪的,但当时我没有把两者兜在一起。”
  寇子把手机扔到旁边时,魏副局长还在说话。如果他会因此遭到革职,那就革职吧!千军万马也无法把他挡在那座灰色的围墙外。
  案情现在豁然开朗,警方苦寻不着的犯案动机终于出现了。那些凶杀案不是为了生意、报复或金钱,它们全都是因莎兰而起。他想起几个星期前在第一件命案还没有发生时,她打电话告诉他说,她收到邮寄来的匿名礼物。那是那个混蛋的第一次接触,迷恋的初征。寇子并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就只有那么一次接触,之后没有任何电话或信件,显示跟踪者的迷恋程度加深。
  但莎兰感觉到事情很不对劲,她企图引诱她的神秘仰慕者现身。罗法官遇害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命案是她所谓的跟踪者做的。
  她的直觉果然正确。
  狄雷弗先是想把她从法官身边挖角走。那一招无效时,他排除障碍,再度表示想要雇用她。当她去替蓝氏夫妇工作时,他迅速除掉他们,使她再度失业。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工作邀请信如雪片般飞来;毕竟谁会愿意雇用一个被列为命案嫌犯的扫帚星?只有狄雷弗愿意。他不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害人,因为他就是凶手。
  他一心想得到莎兰。媒体在蓝氏夫妇遇害后,胡诌莎兰遭到逮捕,狄雷弗立刻再开杀戒来证明莎兰不可能是凶手。她一获释,他就乘虚而入,这次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莎兰,莎兰落入那个混蛋手中。
  ☆☆☆☆☆
  他的表情和眼神令她不寒而栗。他望着她赤裸的躯体,伸手抚摸她的胸部。莎兰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能戴戒指,拜托脱掉它,已经在痒了。”
  他抬起手,朝她眨眨眼。“对!真抱歉,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它。我早该想到你的皮肤有多敏感。”他取下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放进口袋里。“你真是完美无瑕。”他低声说,再度伸手抚摸她的胸部。莎兰瑟缩一下。
  她必须阻止他,她受不了他一直摸她。她宁愿他杀了她,也不要他摸她。
  跟踪者常做那种事。迷恋的对象不符合他们的幻想时,他们的迷恋就会化为愤怒,然后在盛怒中杀掉令他们失望的那个对象。
  她宁愿激起他的杀机,也不愿被他强奸。但他还没有到那个阶段;月经来潮替她争取到一点时间。她不知道能再拖延多久,但她会尽力而为。她了解寇子;他很快就会来敲门。也许是明天早上,也许是明天晚上,但他一定会来。如果无法逃脱,那么她只能抵死不从了。
  “我不喜欢被碰触。”她闪躲他捏拧乳头的手指,用他喜欢的那种纯真无邪又楚楚可怜的语气说。
  他又在眨眼睛,大梦初醒似地一连眨了好下。他看来一脸迷惑。“但是……我碰你没关系;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我不喜欢被碰触。”她重复。“会痛,我的皮肤会痛。”
  他缩回手,惊愕地望着她。“哦,我不知道你的皮肤这么敏感。那是我没考虑到的问题。但你不是对碰触过敏,而是对碰触极度敏感,对不对?我会非常温柔,亲爱的,你会慢慢习惯──”
  天啊!她咬紧牙关。“不是。”她努力轻声说。“对不起,那是一种医学上的疾病;不会随时间消失。”
  “医学上的疾病?”他再度伸向她的手停了下来,梦幻的眼神突然冷酷、丑陋起来。“我从来没听过那种病。”
  “你说的没错,那是一种极度敏感。我的神经末梢永远都在发炎;我只能忍耐特定质料的衣服,但即使是那样,我仍然得服用止痛药──”她在胡说八道,但她不在乎她说的合不合理,只要他信以为真而不再碰她就好。“和消炎药。我的消炎药吃完了。发生那么多事,我心烦意乱,忘了拿处方再配药。你每次碰我都像在用烧红的烙铁烫我。”
  “哦,真没想到。”那招似乎阻止了他。如果他的现实感强一点,她那招绝不会生效;但他沉迷在幻想中,根本无法对其他事专心。“我绝对不愿意做会令你疼痛的事,”他对她微笑。“除非你需要被处罚。但你绝不会做惹我生气的事,对不对?你会用熨斗熨我的报纸、替我准备早餐,就像你伺候罗洛威那个老色鬼一样。”
  “如果你喜欢。”她勉强地说,心痛地想到可怜的法官、蓝氏夫妇和被这个疯子杀害的另一个人。
  “你会照顾我,”他低声说。“我会照顾你。”他倾身亲吻她的额头。
  莎兰干呕起来,自制力瓦解。“不要碰我!”她尖叫。
  他闪电似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弯腰把脸凑近她的脸,愤怒使他面色绛紫。“不准你再那样对我说话。”他咬牙切齿地道。
  他掐得她无法呼吸,她再度干呕呛咳,惊慌地思索该怎么办。她逼他逼过头了;她必须拖延他、尽量使他保持冷静,直到寇子赶来。他应该就快到了,她必须撑到天亮。“对……对不起!”她勉强吸气道。“痛。”
  他放开她的脖子站起来时,仍然脸色发红。她拚命大口吸气,抗拒使她视线开始模糊的黑暗。
  “你需要受点教训,”他嘶声道,抽出裤腰的皮带。“你必须受处罚,直到学会守规矩。你……不……可以……那样……对我说话。”
  莎兰咽下另一声尖叫,试图翻身躲避抽打下来的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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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铁门一定有十二尺高,围墙至少十尺。寇子考虑过用车撞开铁门,但那样会触动警铃使那个混蛋知道他来了。他把车尽可能贴墙停放,然后爬到车顶上,跳起来攀住墙头。
  他的双手一阵剧痛;墙头嵌了碎玻璃和铁蒺藜。他松手落回车顶,脱下外套扔到墙头上。他再度跳起来,希望外套会被勾挂在墙头。外套果然没有滑下地面。他用流血的双手按住外套把自己拉上墙头,然后越过墙头往下跳。他落在草地上打个滚,一骨碌站起来,拔出皮套里的手枪。接着他开始穿越辽阔的草坪,奔向耸立在夜色中有如巨大怪物般的灰石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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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尖锐、刺耳的哔声响起,狄雷弗停住挥到一半的皮带,抬起头来。“我相信我们有访客了,”他温和地说。“不知道会是谁。失陪了,亲爱的。”
  房门在他背后关上时,莎兰在嘤嘤啜泣。她的背部和身侧被他用皮带抽打出一条条血痕,她设法翻过身体保护胸部和腹部,但在那之前,腹部已经挨了至少两下。她哭得喘不过气来,但房门一关,她立刻翻身仰卧。
  要不是她在惊慌中的用力拉扯,把绑住右手的绳子给扯离了床架,她绝对无法翻身。而狄雷弗在盛怒中没有注意到。
  她的右手自由了,但被捆绑的双腿使她无法把手伸到床下解开左手的绳子。不顾背部的灼痛,她用力挥动左手,希望尼龙绳也会松脱。
  无奈天不从人愿。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她抓住玻璃杯往床头柜的边缘用力一敲。水溅到床铺和她的身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散,把她的手割出十几个流血的小伤口。手里还抓着大部分的玻璃杯底,她开始拚命割尼龙绳,不在乎是否也割伤了自己的皮肤。左手获得自由后,她开始割捆绑脚踝的绳子。
  脚上的绳子一断,她就跳下床,但随即两腿一软地摔趴在地毯上。一边咒骂,一边啜泣,她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房门。等她抵达走廊时,她已经可以跑了。
  就在这时第一声枪响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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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子不在乎自己会被免职或坐牢,抵达宅邸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营救莎兰。他没有礼貌地敲门,而是直接开了两枪把门锁打烂,然后把门踹开。他矮身进入屋内,在地板上翻了几滚,但那个混蛋已经躲在门厅的暗处等他了。
  第一枪差点击中寇子的脑袋。狄雷弗朝寇子枪口的闪光开枪,接着第二枪打中寇子的胸口,令他感觉起来像是被骡子踹了一脚。他穿了防弹衣,但冲击力使他摔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寇子。”她低声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俯瞰宽敞的门厅。寇子软趴趴地倒卧在花冈石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她浑身一僵。不会的,不可以是寇子。那个混蛋不可以也把寇子从她身边夺走。
  她身体一歪,本能地伸出手保持平衡,脚被侧桌边的灰色金属立灯绊了一下。
  不可以是寇子。
  熊熊怒火在她心中升起,她没有意识到立灯被自己扯离插座,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移动。她踩着坚定、果断的步伐下楼,速度越来越快。
  “狄雷弗。”那不是她的声音,那个声音听来像驱魔人般的低沉、严厉。她抵达楼梯底层。“混帐东西,你在哪里?”
  她右边的暗处里有人影晃动。她猛地转身,看到狄雷弗从暗处走到微弱的光线中,像幽灵一样、像恶魔一样。他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我告诉过你不准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他嘶声道,举起手中的枪。
  她不在乎。满腔怒火使沉重的立灯轻如鸿毛,她迈步向前,走向枪口,像挥动球棒似地挥动手中的立灯。如果寇子死了,她不再在乎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枪声在空荡荡的门厅里震耳欲聋,一股强大的热气流从她的左侧飞窜而过,立灯的底座在这时击中狄雷弗的颅骨。他往后倒在墙壁上,鲜血从他的头部和胸膛涌出来。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立灯。
  “莎兰!莎兰!”
  吼叫声终于穿透她的意识,立灯突然变得好沉重,她麻木的手指再也握不住它。她缓缓地转身,看到寇子挣扎着站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喘大气,但她没有看到任何血。
  “别激动,宝贝。”他说。“那个混蛋只能死一次。”  终曲  寇子把外套甩到肩膀上,心情愉快地进入家门。评议会裁定他开的那枪并无不当,他复职了。他想念他的工作,但停职的第一个星期,他倒是很高兴能有机会休息;虽然隔着防弹背心,子弹的力道还是使身体受到强大的撞击,和留下严重的瘀伤。
  停职后,他就没有参与调查和善后,但从同事口中得知狄雷弗根本不打算让莎兰离开那个房间。警方发现房间各处都装了针孔摄影机,连浴室也不例外。房间的窗户打不破也撞不开,房门里加装了钢板。莎兰那夜能够逃出房间,完全是因为狄雷弗在急着察看闯入者时,忘了把门锁上。
  他的私人文件透露了更多秘密。温和、害羞的狄雷弗显然为了家族事业经营上的争执而杀害了亲身父亲。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把那种事纪录下来,但警局的心理医师说那些文件的内容是自大狂心理状态剖析的最佳范本。狄雷弗自认比其他人聪明优秀,所以一切都该得到最好的。他认为凡是他想要的,他都应该得到,而且一定要得到。遇到障碍时,不是予以排除就是予以摧毁。罗法官和蓝氏夫妇都是阻碍他得到莎兰的绊脚石。杀人对他来说就像踩死地上的蚂蚁;那些人都微不足道、无关紧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寇子恨不能再次杀死那个混蛋。他对莎兰做的那些事……
  她在生理上受到的创伤并不严重;只有手上的一个伤口逢了四针,其余的只需要消毒敷药即可。但她在心理上受到的创伤却难以愈合;不仅是遭到毒打或面对死亡,还有震惊、悲伤和恐惧的累积,以及受制于疯子的无力感,在在都令她无法遗忘或释怀,使她从那时起就变得冷漠、自闭。
  她从案发次日出院后就住在他家,不过是睡在客房里。起初他并不在意。他们都受了伤,她在头几天连最轻微的碰触都无法忍受。但在三个星期后的现在,他可就非常在意了。他想要她、他需要她,他希望他们的生活恢复正常。但是莎兰对他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莎兰?”他喊道,想要把评议的结果告诉她。
  没有人回应,但通往地下室的门开着。他拾级而下,拳头打在吊袋上的声音显示她正在发泄心中的愤恨。她显然已经运动了一段时间,因为肩膀上都是汗水,运动裤和运动胸罩也湿了一大片。她的表情严肃而专注。
  他靠在墙上看她。新近愈合的伤口还带着粉红色,但再过几个月疤痕就会完全消失。她瘦了两、三公斤,使她的肌肉变得比较明显。他感觉到自己迅速亢奋起来。
  她瞥他一眼。“怎么样?”
  “我复职了。他们裁定是正当射击,明天恢复上班。”
  “很好。”她重重打了吊袋几拳。他庆幸她泄愤的对象是拳击吊袋,而不是他。
  他冒险开口。“你呢?”
  “你问的是,我什么时候要恢复工作吗?”
  “对。”
  “不知道,至少暂时不会。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个地区找到工作。在雇主眼中,我现在可以说是风评不佳。”
  “你打算到外地找工作吗?”他尽可能以不在乎的语气问,但一颗心早就紧揪着。
  “那要看喽。”
  “看什么?”
  她停止练拳,用毛巾擦掉脸上和手臂上的汗水。“他夺走了我的某样东西,”她平静地说。“他不必强奸我就造成了伤害。每次想到性关系,都令我感到无助、憎恨和反感得无法呼吸。我想到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练功,但在关键时刻到来时,那些功夫都没有用。我根本无法对抗他。”
  “不尽然,”他说。“你打破了他的头。”
  “那不算,他已经死了。”她苦笑。“但还是大快人心。”
  “没错。”他说。“杀他令我心里非常痛快。”
  她的眼神显示她了解,而且羡慕他有那个机会。
  “我们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仍然是最重要的问题。
  她用令他心跳加速的撩人姿态走向他。“那要看喽。”
  他觉得自己像跳针的唱机。“看什么?”她已经相当靠近他,那种混合着热汗的女性气息令他更加亢奋。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他感觉到她抽出他的手铐。“看你。”她说,三个星期来首次露出真正的微笑。“看我们还合不合。”
  他躺在运动垫子上,双手被拉到头顶用手铐铐在水管上。他全身赤裸,满头大汗,走投无路地苦苦哀求。这个女人会要了他的命。
  她不慌不忙。她跨坐在他身上,使他深入她的体内之后就坐着不动。起初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后来他感觉到她的内部肌肉忽而夹紧他、忽而放开他,慢慢地把他带到高潮的边缘又不让他达到。
  她已经两次达到高潮了。第一次似乎令她意外,但她决心追逐第二次。到那时,他已经在苦苦哀求了,但每次他一移动臀部,她就静止不动。
  天啊!她真是不简单。光是看着她,他的一颗心就好像要爆炸。她全身赤裸,全神贯注,头往后仰,眼眸半闭,乳头硬挺。她所有不愉快的回忆现在想必都被愉快的回忆取代了;如果还没有,那么他就要乐死了。
  她倾身亲吻他,挑逗的唇舌许诺着狂野的激情。“我们仍然合得来。”她喃喃细语。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语化为呻吟。
  “我有,但我不能让他赢。你对我太重要,寇子。我必须确定我能够摆脱他。”
  “你摆脱他了吗?”
  她扭动臀部。“哦,是的。”
  “那么看在老天的分上,”他呜咽。“快快救我脱离苦海。”
  令他如释重负的是,她做到了。等他又能思考和说话时,她侧躺在他身旁,懒洋洋地抚摸他的胸膛。
  “我爱你,寇子。”她认真地说。
  “我也爱你。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堂生了?”
  “我要考虑、考虑。也许五周年纪念日吧!”
  啊,这个中听。“那么一周年纪念日会在什么时候?”他故作轻松地问。
  “嗯,让我想想。你觉得明年七月怎么样?”
  由于现在是五月的最后一周,所以那个日期听来不错。
  她解开手铐。他一获得自由,立刻翻身压住她。她先是浑身一僵,然后放松下来,她的手滑上他的背。“我以为你被他杀死了。”她激动地低语,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我恨他破坏我们的生活,夺走那么多条人命。”
  “他只有在我们让他赢的时候才会赢,宝贝。”他留恋地、缓缓地亲吻她。“你是说真的,还是我自作多情?你会嫁给我吗?”
  “对。”她咧嘴而笑。“至少他使我搞清楚了那件事。以为你死了时,我知道任何事都不及爱你重要,包括环游世界,甚至是他也开枪打死我。我一下子就不生你的气了。”
  “我可不想养成每次你生我的气,我就去挨子弹的习惯。”他咕哝。
  “大可不必,宝贝。”她亲吻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他。“大可不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