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到宜昌多少公里:被中断的创新

   但是，如果传统观念是错的，那又会怎样？如果说除了少数几个受人瞩目的地区外，过去10年里所出现的能够改变人们生活方式并推动经济发展的商业创新实际少之又少，那会怎样？如果这并不是一个快速创新的时代，而是一个创新被中断的时代，那又将如何呢？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期待未来10年会更好呢？

   在美国，提出这些问题会让人不太舒服。不管是共和党的小布什还是民主党的克林顿、奥巴马，对美国创新精神的自豪感可算是两党的少数共识之一。

   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过去10年中创新不足的现象不仅确实存在，而且它还促成了当前的经济危机。让我们回到1998年互联网泡沫时代的初期。那时，新闻报道中充斥着各种惊人的科学发现和医学突破，从新的抗癌疗法到治疗疑难杂症的基因疗法、高速卫星互联网、燃料电池汽车、以芯片为基础的微型机械乃至克隆技术。这些技术以“互联网速度”被快速商业化，创造了大量的企业并从风险投资家以及通常比较谨慎的企业巨头那里吸引到大量的投资。当时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在2000年的一次演说中这样总结说：“我们似乎处于一个快速创新的时代。这些创新给我们的经济带来了巨大而持久的效益。”

   新产品在哪里？

   根据对过去10年的反思，有一件事十分明确：大多数突破性技术的商业影响力远远低于人们的期望。不仅在美国，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是这样。至今，尚未有任何一种基因疗法获得批准。乡村居民现在可以使用卫星互联网了，但是由于传输过于滞后，其速度远不如10年前所开发的卫星服务。替代能源的经济效益也没有多大改观。虽然生物科技公司仍然在不断开发和生产重要的药物——例如抗癌药物Avastin和Gleevec，但与对研究的巨额投资相比，医疗领域所取得的成就从总体上来说令人失望。正如哈佛商学院的一位生物科技产业专家加里·皮萨诺所评价的那样：“这条商业化道路的困难程度远超乎人们的想象。”

   如果创新的现实低于人们的期望，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美国的表面繁荣是建立在借贷之上的。虽然信息革命确实值得我们为之欢呼，但它本身却并不足以维持强劲的增长，特别是当技术装备的实际生产有相当一部分被转移到亚洲之后。由于创新产品的数量远低于预期，所以美国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卖给其他国家。出口额停滞不前，直到2006年，还一直维持在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11%左右的水平，而进口却出现猛增。这迫使美国向其他国家借贷数万亿美元。进口额和借贷额的高涨还改变了美国的经济统计数据。1998至2007年期间，美国的年均经济增长率可能会更接近2.3%，而不是2.7%。虽然可能是华尔街的失误触发了金融危机，但是创新不足却能够解释为什么经济崩溃的面积会如此广泛。

   但是，在一片黯淡之中还有一些乐观的亮点：事实证明，1998年被寄予厚望的许多技术仅仅只是被延迟了，科学仍在发展，技术已经成熟，越来越多的创新将陆续出现在市场上，从40年来首个痛风疗法到被长期宣扬为“信息在指尖”（information at your fingertips）的云计算。虽然道路漫长而曲折，但是如果商业化的速度加快，目前的衰退可能不会像人们预期的那样持久。

   想了解创新不足的现实意义及其潜在的美好前景，那么请看位于马萨诸塞州坎顿镇的一家名为Organogenesis的小公司。早在1998年，Organogenesis公司就被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批准销售世界上第一批活性皮肤替代物。该产品名为Apligraf，是一种纤薄的弹性物质，可以被大量培养并应用，以加快愈合糖尿病患者的腿部溃疡和那些长期暴露在外的其他种类的伤口。

   从健康角度来看，对Apligraf的批准似乎为“组织工程”打开了大门，人们可以通过人体活性细胞培养各种人体替代组织。从经济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也同样具有吸引力：Apligraf在加拿大和瑞士获得批准，并被出口到这些地区，为马萨诸塞州创造了大量的技能性工作机会。这正是推动美国经济进入21世纪所需要的那种高科技产品。

   然而，在我们的采访过程中，现任该公司首席执行官的杰夫·麦凯多次使用了“谨慎”这个词。他回忆说，当时还有几个重大问题，首先一个问题是，Apligraf的生产成本超过了其销售收入，因此不利于商业化。此外，因为Apligraf源自活细胞，Organogenesis公司无法找到一种可靠的运输方式。当时还在诺华公司（Novartis）工作的麦凯说：“这是别人从未做过的事。此项技术的商业化远比当初预想的要难。”诺华公司当时是Apligraf的营销合伙人。

   到2002年，人们当初对Apligraf的热情消失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投资。诺华公司退出，Organogenesis公司也宣告破产。同时，工作机会也被削减。Organogenesis公司并非只是个案：整个组织工程产业都在走向衰退。不久之后，杰夫·麦凯接管了Organogenesis公司。他的一个明确任务就是整顿公司的生产、物流和销售等环节，并将这种失去光彩的产品打造为公司的摇钱树。

   他实现了这个目标。通过降低成本，“我们现在可以像一般制药企业一样盈利了”，麦凯说道。Apligraf的销售额正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该公司目前又在坎顿镇的同一条街上接管了两栋大楼。同时，它还获得了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批准，从日本电装公司（Denso）进口性能可靠的机器人，这家公司同时还是丰田公司的供应商。Organogenesis的员工人数预计将从350人上升到大约600人。目前，公司正在推出新产品，麦凯讨论的则是“谨慎的全球化”问题。换句话说，Organogenesis公司正在实现其1998年的承诺，虽然这晚了10年。

   绊脚石

   现在，让我们将这个故事延伸到其他领域。例如，微型仪器——安装在硅芯片上的微型陀螺仪、水泵、杠杆或传感器。微型仪器也被称为MEMS（微电子机械系统），并以这种或那种的形式存在了很多年，最著名的就是能够触发汽车安全气囊的传感器。
   

   1998年，MEMS突然就变成“下一个重大发明”。工程师们开始认识到这种装置在所有方面都比常规的半导体更有用。例如，在理论上，MEMS可以用于制造监测病人血液的微型传感器，其成本大大低于传统的医疗设备。风险资本家投入数十亿资金以研制光学MEMS，即用于光纤网络的微型反射镜阵列。

   “1998年，我的朋友们创立了一家MEMS公司，问我是否想再经历一次半导体革命，” MEMS装备公司WiSpry的总裁兼首席运营官杰夫·希尔伯特说道，“我那时天真地认为，它的商业化时机就要到来了。”但是当开始批量生产时，许多困难和挑战才开始出现。“我们不知道还有哪些未知事项，”希尔伯特这样说道。总部位于加州欧文的WiSpry公司刚刚完成了一轮2000万美元的风险融资，并正准备开始发运MEMS芯片，这些芯片将用于手机中，以提高电池的使用寿命，并减少掉线。

   接下来我们再看看生物技术领域。推动生物技术繁荣的技术兼具科学合理性和经济吸引力。通过了解基因和人类基因组，研究人员能够更快、更轻易地研制出有效药物。制药公司将不再靠运气来研发治疗某种疾病的药物。相反，它们可以像激光一样将重点放在被破坏或需要修复的生物学机制上。人们认为，生物技术还可以用来开发新能源、提高农业产量以及解决环境问题。

   然而，结果证明对人体进行修复和改善远比预期要复杂得多。即使是倍受赞誉的人类基因组排序也未能降低药物的研发成本。从安永公司（Ernst & Young）最近一份报告中就可以看出该问题的严重程度，该报告称，2008年美国生物技术产业整体上首次实现了盈利，而这种盈利预计不会在2009年重现。

   危险信号

   目前并没有一个由政府构建的“创新指数”可以使我们能够清楚地得出创新不足的结论。尽管如此，大量的证据仍指向这一事实。首先从股票市场说起，如果创新热潮真的发生，那么制药与信息技术等前沿领域的公司的股价将会受到推动而出现上涨。

   但事实恰恰相反，经过对通胀的调整，标准普尔500股指中跟踪制药、生物技术和生命科学企业的股票指数在1998年年底至2007年年底期间下跌了32%，而信息技术指数在同期也下跌了29%。举两个主要的公司为例：从1998年年底至2007年年底，扣除通胀因素后，默克公司与思科系统的股价分别下跌了35%和9%。 

   让我们来看看另一个反映创新商业价值的指标，即先进技术产品的贸易收支情况。美国人口普查局对包括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先进材料和航空航天在内的10个高科技领域的进出口进行了跟踪。结果表明，1998年，美国在这些先进技术产品上的贸易顺差为300亿美元，而到了2007年，这方面的贸易逆差却高达530亿美元。让人惊讶的是，在本应成为领导者的生命科学领域中，美国也同样出现贸易逆差。  

   创新不足的一个较为间接的证据是受过大学教育的工人的工资。我们认为这些人会在蓬勃发展的创新行业中获得成功，因为这些行业需要精明且富有创造性的员工。然而数据表明情况与预想的不一样。从1998年到2007年，扣除通胀因素后，拥有学士学位的美国工人的收入仅增长了0.4%。而理应能够在新兴热门行业中把握机遇的年轻大学毕业生的实际工资却下降了2.8%。

   最后一个线索：尽管在医疗保健研究领域已投入了巨额资金，但各年龄层死亡率的改善仍进展缓慢，这不免让人痛心。当然，医疗保健领域的进步确实可以改善生活质量，但是人们更期待有重大的医疗创新能够更快地降低死亡率。

   官方的死亡率统计数据展示了1998年以来医疗创新的进展情况。总体来说，忧大于喜。从好的方面来说，与过去几十年相比，65岁以上的美国人的死亡率加快下降。但从坏的方面来说，65岁以下的大多数年龄层的死亡率的下降速度趋缓（图）。例如，1至4岁儿童的死亡率在1998年至2006年期间以每年2.3%的速度在下降，而这一数字在1998年以前的10年里为4%。并且，令人惊讶的是，2006年45至54岁年龄层的死亡率略高于1998年。

   所有这些统计数据都有缺陷，不足以成为一项创新指标。许多年龄层死亡率下降幅度相对较小反映了美国人与肥胖相关疾病的增加，而不是医疗保健领域的创新不足。进出口的数据也未考虑服务贸易和美国企业在海外生产的创新产品。而从股价的变动中得出创新的结论也是很不可靠的。但总体来说，这些统计数据说明创新未能满足预期。

   最后一个证据是金融危机本身。在2001年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数万亿美元流入美国，但其中大部分进入了政府债券和住房市场，而不是经济中的创新部门。尽管次级抵押贷款蓬勃发展，但风险投资自2001年以来却差不多停滞了，几乎没有科技新兴企业得以上市。“资本充斥着美国，拼命地寻求良好的投资机会，”华盛顿的无党派智囊机构——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Information Technology & Innovation Foundation）的主席罗伯特·阿特金森表示：“如果这真是一个创新的时代，那么各种各样的尖端创新及其商业化应该需要几千亿美元的资金。”

   如果有关过去10年创新不足的描述是正确的，那么对于美国经济我们将会得出一个极其不同的认识。一方面，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贸易赤字激增。一个像美国这样的高工资国家要么开发创新型产品和服务，从而与中国这样的低成本国家竞争，要么就接受较低的生活水平。哈佛商学院的皮萨诺说：“美国经济的竞争优势必须用来提升科技能力，以促进经济增长。”谁的创新产品少，谁就在贸易中处于劣势。
   

   创新不足还可能削弱了美国最基本的生产率的增长，这反过来又影响实际工资及消费者在不借贷情况下的消费能力。当然，左派和右派的经济学家都相信创新是经济增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2006年12月发表的一份报告指出：“由于美国处在现代科技进步的前沿，所以经济能否持续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推动这一前沿的能力。”该报告的其中一个作者彼得·欧尔萨格如今是美国行政管理和预算局的负责人。

   问题的另一面：创新不足会削弱增长和收入，特别是在长达10年之久的时期内。诚然，经济统计数据似乎表明这一时期内生产率经历了强健的增长。但是，有确凿的证据表明，由于信贷泡沫和统计问题，这些数字被过分夸大。我们可以合理地认为金融崩溃的主要原因是创新，或者更确认地说是创新不足。事实差不多是这样的：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多数经济学家和首席执行官们一致认为，美国正迎来百年一遇的创新浪潮，这不仅包括信息技术还包括生物技术和许多其他技术。预测家们提高了他们对美国经济长期增长的预期。怀着未来收入将上涨的预期，美国消费者以房屋净值为抵押进行借贷。另一方面，由于认为美国将研制出足够多的新产品来消除不断累积的贸易赤字，外国投资者通过购买美国证券借钱给美国。

   对经济增长潜力的乐观态度使华尔街的金融把戏和贪婪成为可能。在这种情形下，对未来满怀希望的投资者和银行家可以说服自己：房价的上涨是合理的，因为未来是光明的，而未来在某种程度上又是基于强劲的创新。最后，随着未来增长预期的恶化，信贷市场于2008年9月崩溃，使得数万亿美元的债务打了水漂。

   信息技术之外

   将这次经济危机归咎于创新不足，许多经济学家对此持怀疑态度，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华尔街和美国政府出了问题。“我更倾向于从监管制度中寻找直接原因，”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经济学家保罗·罗默说，“主要任务是要解释出为何风险被如此错误地评估，特别是房地产泡沫破灭的风险。”

   不管这次衰退的最终原因是什么，创新的回暖将推动经济发展。一部分创新来自于信息技术领域，谷歌、社交网络、无线技术和云计算将极大地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当然，过去没有任何一场产业革命是基于单一技术的。20世纪上中叶，广播、电视、飞机、抗生素、合成材料和汽车共同推动了生产率的快速增长。19世纪下半叶的工业革命也是铁路、电力、电报和电话联合作用的结果。

   同样地，为了促进经济可持续增长，美国需要在信息技术之外寻求突破性的创新。10年前某些技术可能尚未完全成型，但是现在业已成熟。Organogenesis公司总裁麦凯说，经过多年的努力来削减成本并增强可靠性后，他已经准备好将“创新重新注入”公司。目前，他正向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提交一些新药方案，包括从活细胞中制取的用于促进牙龈组织生长的一种产品。“这种产品的生产不会被完全转移到国外去，”麦凯说道。

   MEMS也正逐步走向成熟。任天堂即将推出一款新的Wii控制器附加装置，其中载有一种创新的MEMS陀螺仪芯片，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感应玩家的动作。该芯片由位于加州森尼韦尔的新创公司InvenSense制造。该公司主要生产可以推向大众消费者的微型廉价芯片。该公司的创立得以借鉴这一产业过去10年的经验教训，“如果我早知道这有多么难，我就不会创立这家公司了，”首席执行官史蒂夫·纳西里说道。他预计今年的业务收入会增长5倍。他还看到美国在这方面的竞争优势。“在MEMS技术中，美国领先欧洲和日本两到三年，”史蒂夫·纳西里说。

   生物技术和替代能源领域尚存悬念。在生物技术方面，临床试验过程中经常会出现突破性的药物，每一种药物都可能一鸣惊人。但是，正如我们经常看到的，如果没有得到FDA的批准，前景再好的药物也无法获得成功。同样地，替代能源的创新潜力也是巨大的，但是我们很难知道何种方式才能产生效益。

   教授、商人兼作家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将技术创新称为“积极的黑天鹅”——突发的事件带来重大的积极后果，而事后这些事件看起来又是历史必然。一些公司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异军突起取得统治地位，比如谷歌。另一些则需经历数年才能成熟，并在人们快要遗忘它的时候开始夺人耳目。在过去10年里，我们已经知道技术是多么难以预料。但是现在，美国尽可以利用一些“积极的黑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