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环保的英语名言:中国“入世”十年与重新认识TPP

2011-12-07 09:31:12

郑浩

今年12月10日，是中国正式成为“世界贸易组织”（WTO）成员国十周年纪念日。回顾中国为争取加入WTO走过的15年艰辛之路，以及在“入世”后这十年的经济快速发展，不禁令人联想到，中国将以何种态度面对新一轮的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且会以怎样的策略与美国等亚太国家在博弈中谋求共同发展，实现互惠共赢。然而，近期中国政府及民间舆论对“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议”（TPP）的诸多误解和看法，却让人担心，中国在未来十年亚太经济整合进程中或有被边缘化的可能。

前不久，内地《21世纪经济报导》刊登专访当年中国“入世”谈判代表团团长龙永图的文章，内里首次披露了许多谈判细节。其中，龙永图谈到的“中国政府对加入‘关贸总协议（GATT）’及随后‘入世’谈判的立场的转变”，最令笔者印象深刻。据龙永图回忆，1971年年底中国在联合国恢复合法席位后，按GATT“在政治层面要服从联合国大会”的不成文规定，GATT主动邀请中国“回来”，即GATT愿意主动恢复中国成员国地位。但是，当时中国仍处在“文革”时期，远未实施改革开放，认为GATT是由少数西方发达国家组成的“富人俱乐部”，中国“就不一定加入了”。很显然，那时国内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根本不可能对GATT感兴趣，因而也就根本谈不上对GATT、WTO有何理性认识。

直到中共三中全会邓小平提出“改革开放”之后，中国才从根本上扭转了“不回GATT、不入WTO”的立场。最戏剧性的是，80年代初，占中国出口产品总额30%的纺织品，因中国没有参与GATT“纺织品协议”，因此也就无法合法地得到更多的出口配额。这对中国外贸出口将造成重大影响。因此，形势逼人，中国已经被逼到必须参加“纺织品协议”多边谈判、以及“复关”的地步了。显而易见，从1971年中国主动拒绝到1992年正式“复关”，因为受“极左”政治因素影响和出口贸易遭遇实际困难，让中国在恢复GATT地位问题上足足耗费了21年时间！

同样如此，中国在围绕是否加入WTO问题上，无论是认识过程还是实际谈判，也经历了艰难曲折。开始，国内不少思想保守、“左”字当头的人，也是极力反对中国加入WTO，认为中国加入由所谓“西方大国制定、操纵的WTO”，必然会损害国家利益；不少部门、行业也从维护本部门、本行业的利益出发，担心一旦开放市场，民族工业便必不可少地会受到外来冲击。尽管这种担心的确有其道理，但关键问题还是中国要不要参与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中去的问题。按龙永图的说法，在中国“入世”15年的历程中，不仅每个阶段都有中央最高层的决断，例如，邓小平决定搞市场经济、江泽民决定对外开放市场等，凸现了决策人的决定作用，而且在具体谈判过程中，在力争最大利益的前提下，坚持攻守兼备、灵活多变以实现互惠共赢的谈判原则，也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中国加入WTO已经整整过去十年了，在当前面对是否加入TPP问题上，中国似乎又犹豫不决了起来，而且一些带有强烈民族主义情绪的舆论导向，把本来属于经贸范畴的议题，完全“泛政治化”了。特别令人遗憾的是，政府的个别官员，也在还没完全搞懂TPP实际内容时，就把它定性为“一个或少数国家制定、操纵的关税协议”、“美、日试图利用TPP围堵中国”。他们在把TPP妖魔化的同时，也把中国摆在了TPP的对立面上了。

那么，究竟什么是TPP？中国一定要接到邀请才能加入吗？TPP是由美国独自制定和操纵的关税协议？美国拉拢日本加入TPP又是准备“围堵”中国吗？

TPP最初是由新加坡、新西兰、文莱和智利在2005年5月共同发起、制定的自由贸易协议。根据这项协议，成员国实现关税减免和避免任何有损自由贸易原则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随后，美国、马来西亚、秘鲁、澳大利亚和越南相继加入。2010年1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亚太经合组织”（APEC）首脑非正式会议的最后一天，提议在2011年11月举行的APEC峰会上完成并提出“TPP纲要”。而也就在本届APEC前后，日本、加拿大、墨西哥和台湾先后表示加入或“有兴趣加入”TPP。其中，日本野田佳彦内阁不顾国会和社会各界反对，宣布正式加入TPP谈判，因而被舆论认为“日本加入美国围堵中国阵营”。日本是否参与围堵中国暂且不论，中国政府自己在是否加入TPP问题上的态度写得十分令人困惑：

首先，中国认为加入TPP“一定先要获得邀请”，大有“不是我跟不跟你玩，而是你带不带我玩”的意味。关于这点，中国显然搞错了。众所周知，TPP是亚太区域关税和自由贸易新安排组织，说白了，就是亚太地区的“小WTO”。而一个国家或地区是否愿意加入，完全取决自己。无论是WTO还是TPP，均以开放态度对待每个有兴趣加入的国家，而不会主动“邀请”任何国家加入，这点美国等国均已多次公开表明。中国当然也很清楚，当年在“争取加入WTO”过程中，何时曾发生过WTO“主动邀请”中国加入？显然，中国自以为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任何新的经贸安排都应该“邀请中国”，这显然是错的、不了解世界游戏规则的表现。

其次，中国国内部分舆论强调，美国强势“重返亚太”，TPP就是美国试图“围堵中国”的阴谋中的一环。这种看法不仅似是而非，而且也毫无根据。TPP是新的关税和自由贸易安排，任何国家均可加入谈判，TPP不具备“排他性”条款。《协议》的第18章第2款“与其它国际协议的关系”中明确规定：“作为协议成员国，本协议不得与任何已存在的权利或在WTO协议下的义务、或任何双边、多边协定相抵消。”这已清楚表明，在TPP框架内，成员国之间实现自由贸易，但与非成员国之间的双边贸易，依然按相关的双边协议进行。TPP不具备“排他性”。即便勉强承认“美国等国可利用TPP围堵中国”说法成立，试问：那些与中国保持正常贸易往来的国家或组织，如东盟10+1自由贸易协议、中秘自由贸易协议、大陆与台湾ECFA等，都统统要作废？越南、秘鲁、马来西亚等TPP成员都不再与中国进行双边正常贸易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而日本国内激烈的反对声也正好说明，日本才是TPP潜在的“最大受害者”，日本何来为受害而加入“围堵中国”阵营？这岂不很荒唐。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舆论认为：TPP是由“美国等极少数国家制定、操弄的”，中国不应加入。这种观点一下子让中国倒退到了积极争取加入WTO之前。大家知道，无论是GATT、WTO还是TPP，欲加入的国家和地区必须要经过艰苦的双边谈判，对每项条款、每个进出口商品、每项知识产权等等，须经过几轮、甚至上百轮的谈判，才可最终达成协议。谈判过程本身，就是为自己争取最大权益的过程，这又如何谈得上“由美国或少数国家制定、操控”？最为重要的是，TPP已明确规定，新的关税安排“不能违反WTO及GATT的相关规定”。在2005年版的TPP第一章第2款中已指明：“本协议中所有成员国同意在符合1994年‘关税与贸易总协议’第24条及世界贸易组织中有关‘贸易与服务总协议’中第5条，在此成立自由贸易区。”很明显，TPP不能逾越WTO的总框架，美国又如何单方面“抛弃”WTO而“单独”制定TPP条款？

同样，大家不应忘记，如果谈判破裂，任何国家有权退出谈判。如果如此，别国又如何“操控”中国呢？在2005年版的TPP协议中规定：“所有成员国认同国际合作对促进可持续发展的价值，并同意与非成员国发展适当、互利的关系”（引自TPP第16章第10款“与非成员国的合作”）。这既是TPP的指导原则，也是TPP的价值观。

令人欣慰的是，中国个别官员与舆论对TPP不切实际的看法，与中国最高层的认知截然不同。国家主席胡锦涛在11月12日参加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发表讲话时明确指出：“中方支持以东亚自由贸易区、东亚全面经济伙伴关系、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议等为基础稳步推进亚太自由贸易区建设，实现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目标”。胡锦涛的讲话明确支持TPP等协议，表明中国将认真研究TPP而非先入为主地反对TPP，这倒让人联想到当年中国领导层对是否加入WTO的态度：先加入再说。这是一种胆识，更是务实地参与地区经贸一体化进程的态度。只有中、美连手合作制定新的区域关税与自由贸易规则，双方也才能实现互利共赢。

（本文刊登于12月7日香港《信报》B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