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苏建国:鬼影重重(1)

士子刘海午时读书困倦，便走到庭院门前，倚门闲眺。
门前是一条窄长的白石巷子，两旁种植着许多的桂花树，气味馥郁，因是黄昏，行人稀少，唯有淡黄色的桂花不时在斜阳下无声无息地落下。
刘海倚门独立，独自闲吟“为云为伊今不知”之诗，神情不胜惆怅，风度潇洒轩昂。他相貌俊雅，衣着简洁华丽，异常美观，令人百看不厌。
他有一位十分喜爱的女性朋友，最近刚刚病故，他异常想念她。
黄昏寂静，唯有归巢的鸟雀啼鸣。他感觉寂寞无聊，正待折身返回，忽然听到清脆的铃铛之声，循声望去，但见有三位蒙纱少女，皆骑青驴，从巷口迤逦而来，服饰都很华美。
刘海留神细看，便发觉走在中间的那位绿衣少女，身姿最为窈窕可爱，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色泽异常美丽。手上和脚踝上都戴着精致的金银饰物。在淡色夕阳下，显得异常光艳夺目，神秘美丽。
刘海正值青春年少，顿时被吸引住了。因有提花面纱遮掩，刘海无法看见她的真容，只看见她那握着缰绳的小手，纤柔滑嫩，异常可爱，还有那衣裤下露出的瘦小可爱的纱绿绣花鞋儿，令人心中无限遐想，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三位少女隔着面纱似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骑马走在中间的绿衣少女便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娇媚。
她路过刘海身边时，刘海闻到淡淡的异香，一时心魂俱醉，竟有些痴了。女子已走出数步之遥，蓦然回首，纤手轻轻撩起薄纱，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蛋儿来。一双乌黑灵活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刘海一眼，忽然又是嫣然一笑，面纱又斜斜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刘海不禁一怔，觉得这位异常美丽的女子很似逝去的那位旧人，只是少了几分柔弱雅致，多了几分娇媚艳丽。他有心想要上前去，与那少女攀谈，却又感觉羞涩，便装作黄昏闲步的模样，慢慢追随其后。
走在最后面的紫衣少女似乎发觉有人跟踪，在苍凉暮色中蓦然回首，面纱恰恰被乍起的西风吹落，露出一张精巧可爱的瓜子脸来。她有着苍白的脸，潭水一般幽深冷漠的眼睛。那光滑美丽的提花面纱正好被风吹到刘海身上。刘海便伸手捉住，落落大方地上前去，递与紫衣少女，紫衣少女接了过来，看到刘海与自己相距不到一尺之遥，此时的姿态异常优美动人，不知怎的，面上微微一红，很快又用薄纱遮住了面容。刘海心中暗想：“这紫衣女子生的倒也不俗，只是与那绿衣少女相比稍差一些。而且，她的性格也太沉静了些。”那紫衣少女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看上刘海一眼，刘海每次都冲她微笑。
三驴出了幽深的古巷，渐渐行至荒郊，此时日色渐暮，荒郊上一片幽暗，杂树丛生，野花乱开，萋萋芳草在夜风中忽起忽伏，草丛深处传来子规啼血的哀鸣。无数的寒鸦停留在荒郊中的野坟堆上，看到人来便展翅飞去，在苍茫的天空中发出可怖的哀鸣。
三女子骑在驴背上正自行走，忽然一棵树后，转出一个人来，道巾道衣，手握七星降妖剑，口中念念有词。三女子惊慌失措，转身欲逃，但见天空中一道电光，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响雷。三女子慢慢从驴背上倒下。
刘海目睹此状，认得那青衣道人是云烟观里的张道人，心中大惊，暗道：“莫非她们是妖怪不成？”然而看到她们这般可怜，不禁心生怜悯，于是走上前去，但见一白一黑一青三只狐狸正躺在草丛中，浑身瑟缩着，眼睛泪汪汪的，模样甚是可怜。张道人看到刘海，颇觉惊诧，脸上露出吃惊的微笑来。
那只青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刘海，眼中泪光莹莹。不知怎的，刘海觉得它很似方才对他甜甜微笑的那位美丽少女。他于是不再迟疑，对着张道人深施一礼，微微笑道：“我因身体孱弱，自幼喜好放生积善，还请仙师成全。”说罢又是深深一揖。
张道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他细细打量了刘海一眼，颇有深意地道：“畜兽化为人形，势必四处作怪，我为天下人计，才特意在此守候。岂有捉而复放之礼？”神色虽然不失恭敬，却隐含着不快。
刘海道：“这三狐神态可爱，举止端庄，并无以色媚人加害之意，还请仙师法外开恩。”刘海家中豪富，为当地之首，张道人的云烟观时常受他家中的财物资助，因此也不便太过失礼，暗中猜测他必是迷恋上了其中的哪只狐狸，于是笑道：“公子既然宅心仁厚，老道人也不便太过无情，就请公子挑选一只，留着放生去吧。”他说这些话时，已觉自己送了天大的人情。刘海也不便再说什么，便俯身将那只小青狐抱在怀中，看它瑟缩不已，便满怀爱怜地用手抚摸它。
小青狐的眼中忽然流出泪来，用嘴叼住刘海的一只衣袖，轻轻摇晃着，好似在哀求他。刘海心有所动，再看那地面的黑狐与白狐，身子缩成一团，眼中满是绝望与惊恐之色。张道人此时已扬起了桃木剑，准备结果它们的性命。刘海忽然道：“且住！”张道人的长剑在半空中停住，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
刘海大声道：“我明日命人送观中白银千两，还望仙师放过此二狐。”张道人听到白银千两，顿时动了心，他因为性情古板，不善于结交贵人，因此本地富户多资助临近的长生观，他观中的香火日渐冷落，全靠着刘海家的施舍，才得以保全。他在心中讯速权衡轻重，便慢慢收起剑来，道：“公子这般慈悲，真是甚可钦敬。只是人狐异类，还要多加小心才是。”说罢打了个稽首，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