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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0 13:31:52

刘过词作鉴赏

刘过, 鉴赏  生平简介
 
  刘过(1154—1206)字改之,自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人。以诗名湖海间。尝上书光宗过重华宫,复以书陈恢复方略,不报。流落江湖间,晚居昆山。开禧二年卒,年五十三。《南宋书》、《宋史翼》有传。有《龙洲集》十四卷、附录二卷,《龙洲词》一卷。黄昇《花庵词选》云:“改之,稼轩之客,词多壮语,盖学稼轩者也。”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谓“改之造语瞻逸,有思致,《沁园春》二首尤纤丽可爱”。况周颐《蕙风词话》则谓《沁园春》摹拟稼轩而“失之太过”。《四库总目提要》讥其所陈恢复之言“中原可一战而取”,“不过附会时局,大言以幸功名”。称其词“赠辛弃疾者则学其体,如‘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等词是也。其馀虽跌宕淋漓,实未尝会作辛体”。又谓其《沁园春》“美人指甲”、“美人足”二阕,“刻画猥亵,颇乖大雅”。
 
                ●水调歌头
 
                 刘过
 
  弓剑出榆塞,铅椠上蓬山。
 
  得之浑不费力,失亦匹如闲。
 
  未必古人皆是,未必今人俱错,世事沐猴冠。
 
  老子不分别,内外与中间。
 
  酒须饮,诗可作,铗休弹。
 
  人生行乐,何自催得鬓毛斑?
 
  达则牙旗金甲,穷则蹇驴破帽,莫作两般看。
 
  世事只如此,自有识鸮鸾。
 
               刘过词作鉴赏
 
  刘过作为辛派词人,与辛弃疾、陆游、陈亮等人有着较深的交往,他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周易》),他们都有着英雄豪杰的气质和爱国热情。他们曾积极有为,力主北伐,但在那个文恬武嬉苟且偷安的时代,他们所有的理想都被现实击碎,那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理想就只有在他们的心中永存。刘过这首晚年的词正表达了这种复杂的心情。当时主战派与主和派斗争激烈,由于主和派大都在朝廷中掌握实权,因此坚持抗金北伐的刘过深受主和派的压抑,心中郁闷越发难以排遣。这首词就是在这种时势情境中写下的。
 
  “弓剑出榆塞,铅椠上蓬山。得之浑不费力,失亦匹如闲。”词的开头突兀而起,直抒胸臆。词人认为出塞杀敌和著书立说,其武功文名得来毫不费力,失去也等闲视之。使人觉得词人的达观。然而这哪是他的真实思想呢?刘过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虽终身布衣,但志向高远,建功立业、留名青史的愿望极为强烈。虽屡遭挫折,仍念念不忘,壮心不已。他曾极热情地讴歌抗金英雄岳飞的丰功伟绩,并借以抒发自己火热的爱国情怀。也曾写词支持韩侂胄出师北伐,并满怀信心地期待着胜利的凯歌。所作《盱眙行》中充满激情地唱道:“何不夜投将军扉,劝上征鞍鞭四夷。沧海可填山可移,男儿志气当如斯。”他不是对“榆塞”生活充满无限向往吗?他自幼好学,曾遍读经史及诸子百家之书,以诗著名江西。作为一个文人,又何尝没有留名“蓬山”之心呢?而且他确实有了《龙洲集》传世。由此可知,这“得之浑不费力”固然鲜明地体现了作者恃才傲物的狂放精神,然而“失亦匹如闲”一句则为貌似旷达实则愤激不平之语。开头四句,作者对文名武功视若等闲,接下来则转入了对是非曲直的评说,词境向深处推进了一层。“未必古人皆是,未必今人俱错”两句,看似否定古人,替今人说话,其实是否定是非,这由“世事沐猴冠”一句可以看出来。这与辛弃疾的“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西江月》),都是一种强烈的反讽。这在七百年前的刘过那个时代,作者能冲破过分迷信古人的传统思想的藩篱,已显得颇为狂放了,而接下来的“老子不分别,内外与中间”两句,用“内外”与“中间”包括一切,用“不分”加以统摄,又冠以“老子”一词,作者愤世嫉俗、睥睨千古的狂放精神则更鲜明地体现出来。表面看来,这两句是怀疑一切,否定一切,清解一切,实则仍是激愤至极之语。整个上片在构思上,由否定文名武功继而转到否定是非,进而转到否定一切,可谓一转一深,一深一妙,“尺水兴波”,颇得“骚人三昧”。
 
  既然一切都被否定了,那么还能做些什么呢?作者在下片换头处为我们做了明确回答。酒可以解忧,诗可以言志,因而“酒须饮,诗可作”,但惟独不能“弹铗”。为什么呢?因为战国时代的冯谖为求得孟尝君提高对他的待遇而三次弹铗,礼贤下士的孟尝君都满足了他的要求,而当今的统治者昏庸无能,根本不重用人材,“弹铗”又有何用!一个“休”字,饱含着词人难以言说的无限感慨。“人生行乐,何自催得鬓毛斑?达则牙旗金甲,穷则蹇驴破帽,莫作两般看。”这几句就过片所抒写的思想感情作了进一步渲染。作者认为人生就是行乐,何必自寻烦恼,枉自催得鬓发染霜呢?大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曹操《短歌行》)的萧条意味。况且“牙旗金甲”的显达与“蹇驴破帽”的穷困并无二致,这看似从根本上否定了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子》)的信条,其实这仍非作者的肺腑之言。词人曾上书宰相,陈述恢复中原的方略,这哪里是“铗休弹”呢?
 
  他是那样迫切地希望报效国家,以取得“牙旗金甲”的显达地位,又哪会视穷通无二致呢?由此可知,他并非真像庄子那样齐万物、等是非,只不过是借诗歌抒写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深广忧愤罢了。“世事只如此”一句是对以上所表现的思想的总结。如果词人写到这里就收结全词,我们真应该把他视为典型的虚无主义者了。然而作品最后一句却词意骤转,正面将全词主旨一语道破。词人用比喻恶,以鸾作为美的象征,坚信“自有识鸾”。一个“自”字,把词人无比自信的口吻维妙维肖地传达出来。这一层转折,在人意料之中而又出人意料之外,合乎情理而又不合情理。因为在抗战有罪、报国无门的时代,作者理想与现实之间形成巨大的落差,心情郁闷至极,以貌似牢骚实则激愤、看似达观实则沉郁的语言抒情言志,原是在人意料之中而又合乎情理的。但这反面文章虽然占据绝大篇幅,然并非全词主旨,直接抒写胸臆虽只一句,却是全词的主旨,是正面文章。这样的艺术构思,表现了作者独特的艺术匠心。黑暗的现实不允许作者秉笔直书,只好以曲折隐微的形式表现自己的真实感情,以反衬火热的感情与冷酷的现实的尖锐对立。这样,其语言愈显牢骚,愈见其感情激愤之不可抑止,其作者愈故作达观,愈见其内心烦忧之难以排遣,就愈能深刻地表现在现实中难以明言又不得不言的复杂心绪,也愈能有力地抨击当政者不思进取,苟且偷安的可耻行径。因而这一层骤转,笔力遒劲,气魄雄豪,如勒奔马于悬崖,挽狂澜于既倒。又由于前十八句在内容上一气呵成,密不可分,应是一段,最后一句自为一段,因而突破了通常的分片定格。这种内容上分段与形式上分片的不统一,是作者感情上郁怒不平的艺术折光;应断而不断,是由于作者郁怒的感情洪流奔腾直泻,一发则不可止;不该断却要断,是由于作者在反面文章做足了以后,便要点明主旨,道出真意。这种奇变的结构,在作者以前的词作中很少见到,故能超出常境,独标一帜。刘过多年努力,始终未举一第,而光阴虚度,年华老大,故有“虚名相误”之叹。此两句仍承上“直待功成”两句表达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愤懑,而更为直率,怨意亦深。
 
  在偏安的南朝王朝,刘过为什么没有立身之处呢?是刘过缺乏文学和政治才华吗?作者于换头之后,不是另辟境界,而是过变不变,直接了当地回答了上述问题。“不是奏赋明光”(明光,汉代宫名,武帝时建)三句,从反面着笔,说明他之所以怀才不遇,既不在于他没有文才,不能向皇帝奉献辞赋,也不在于他不能“北阙上书”,陈述治国安邦的良策,以辅佐明主:“我自匆忙”二句,正面说明他之所以怀才不遇,主要在于“天未许”,“天”隐指皇帝,指皇帝不赏识他,不重用他。这段议论,节奏明快,语言犀利,对比强烈,字字有扛鼎之力。接下去“赢得衣裾尘土”六字,用晋陆机《为顾彦先赠妇》诗“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句意,描写了自己失意的窘迫状态,倾诉出自己“知音者少”的难言苦衷,有岳飞《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的意味。这前后五句语言形象具体,笔墨深婉浓丽,一浓一淡,一疏一密,曲折多变,摇曳多姿。
 
  作者在说出自己落魄失意的原因和不待功成即退的归隐意愿之后,便一气呵成,向稼轩告别。这里的“临别赠言”很是别致,不提大事,不说友情,而说“白璧追欢,黄金买笑,付与君为主”。刘过作为布衣之士,与稼轩为文酒之交,分属宾客,相聚时颇有追欢买笑之事,这在宋朝的名公臣卿,例多风流韵事,稼轩也莫能外,有此亦不妨其为爱国主战派。刘过既去,此事即付与稼轩为主,如此说,亦可见二人相交之深,不拘小节。然后又运用张翰的典故,表示自己决意归隐,怡养天年。而“浩然归去”一语,既有“留别”之意,又道出了自己别后的归宿;既回应了词的开头,又点出了词的本旨。这样结束,水到渠成,卒章显志,斩钉截铁,戛然而止。
 
  总之,本词用通俗的语言,明快的旋律,把满腔的悲愤向朋友倾吐出来,丝毫不加掩饰,生动活泼,情致婉转,自然成文,具有较强的感染力。
 
                ●西江月
 
                 刘过
 
  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
 
  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
 
  曰:“可”。
 
  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
 
  大家齐唱《大风歌》,不日四方来贺。
 
               刘过词作鉴赏
 
  宁宗嘉泰四年(1204)韩侂胄定议伐金,其用心是为建功固宠。当时南宋国用未足,军备松弛,人心未集,不久韩侂胄就挥师北上,结果大败而归。故这次北伐本身意义不大,但在主和派长期把持朝政,抗战派军民长期受压制之后,还是确实起到了振奋民心的作用,因此,受到朝中抗战派人士和全国军民的响应。刘过的这首词即是当年为祝贺韩侂胄生日而写的,词中表达了爱国军民企盼北伐胜利的共同心声。
 
  上半阕写有利于北伐的大好形势,说堂上有善谋的贤臣,边疆有能战的将士,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对南宋王朝有利,因而伐金是切实可行的。对自己力量的自豪和肯定,是向当地朝野普遍存在的自卑、畏敌情绪的挑战。进入下半阕,由全国形势说到韩侂胄本人:先写今日治国,次写明年胜利。句中那胜利在握的豪情和壮志,不要说在当时存在巨大的鼓舞力量,即使现在去读,也给人增添信心和勇气。
 
  刘过词学辛弃疾。黄说刘过:“多壮语,盖学稼轩也。”(《花庵词选》),以本篇而论,在艺术上就有以下两点颇有辛词精神:第一、大量使用前人成句和典故,增强了词篇的表现力。比如,此词上片“天时地利与人和”化用《孟子。公孙丑下》:“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因而该句在说明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利的同时,还有着强调人和的作用,这样,一方面使得它与前两句联系起来,另一方面也符合向韩侂胄祝寿的主题。其次,“‘燕可伐欤?’曰:”可‘“用《孟子。公孙丑下》:”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欤?’孟子曰:”可。‘“由于用了”圣人“之言,并把侂胄伐金和历史上的伐燕联系起来,既使语气铿锵有力,又巧妙地完成了向下片的过渡。下片中的”带砺山河“用《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序》中”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厉,通砺,磨刀石),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原典的意思是:即使黄河变得像带子那么窄了,泰山变得像磨刀石那么小了(意思永远不可能),诸侯的封国也将安然无恙,勋臣之富贵将永远传给子孙后代。使用这个典故,把韩侂胄暗中比作汉高祖的开国重臣,预祝他明年建立不世之功,却不露阿谀之态,深得寿词之三昧。”大家齐唱《大风歌》“用《史记。高祖本纪》:”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市,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饮。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刘过的“大家齐唱《大风歌》”,容易想起“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歌词,而这类歌词,对于山河破碎的国家,对于大批背井离乡的人民,对于求功心切的韩侂胄,无疑都是一种鼓舞。第二、语言流利、洒脱,具有辛词酣畅淋漓的情味。
 
  这种风格的形成,是和以下几种语言材料的使用分不开的:一、口语和熟语,如“大家齐唱”、“四方来贺”、“谋臣尊俎”、“将士干戈”;二、散文成句,如“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曰:‘可’”;三、常用典故,如所用《孟子》两则与《史记》两则。这些词语由于为人们所耳熟能详,因而读来亲切明快,一气呵成。
 
                ●糖多令
 
                 刘过
 
  安远楼小集,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乞词于龙洲道人,为赋此《糖多令》。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时八月五日也。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不?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刘过词作鉴赏
 
  刘过词能够在辛派阵营中占据重要一席,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与辛弃疾豪纵恣肆之风相近的作品,还在于那些豪迈中颇显俊致的独特词风,正如刘熙载所说:“刘改之词,狂逸之中自饶俊致,虽沉着不及稼轩,足以自成一家。”(《艺概》)此词就是这么一首具有独特风格的词。
 
  这是一首登临名作。作者借重过武昌南楼之机,感慨时事,抒写昔是今非和怀才不遇的思想感情。安远楼,在武昌黄鹄山上,一名南楼。建于淳熙十三年(1186)。姜夔曾自度《翠楼吟》词纪之。其小序云“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具载其事。
 
  刘过重访南楼,距上次登览几二十年。当时韩侂胄掌握实权,轻举妄动,意欲伐金以成就自己的“功名”。而当时南宋朝廷军备废驰,国库空虚,将才难觅,一旦挑起战争,就会兵连祸连,生灵涂炭。词人刘过以垂暮之身,逢此乱局,虽风景不殊,却触目有忧国伤时之恸。这种心境深深地反映到他的词中。
 
  词一起用了两个偶句,略点景物,写登楼之所见。
 
  但既无金碧楼台,也没写清嘉的山水。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只是一泓寒水,满目荒芦而已。这里的“满”字和“寒”字下得好,把萧疏的外景同低徊的心境交融在一起,勾勒出一幅黯淡的画面,为全词着上了一层“底色”。细味这残芦满目、浅流如带的词境,不止气象萧瑟,而且写出了居高临下的眺望之感来,是统摄全篇的传神之笔。接下去,作者以时空交错的技法把词笔从空间的凭眺折入时间的溯洄,以虚间实,别起波澜。“二十年重过南楼”,一句里包含了多少感慨!二十年前,也就是安远楼落成不久,刘过离家赴试,曾在这里过了一段狂放不羁的生活。所谓“醉槌黄鹤楼,一掷赌百万。”(《湖学别苏召叟》)以及“黄鹤楼前识楚卿,彩云重叠拥娉婷”(《浣溪沙。赠妓徐楚楚》),这就是他当年游踪的剪影。二十年过去了,可是以身许国的刘过却“四举无成,十年不调”,仍然一袭布衣。如今故地重经,而且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祸乱不远的时候,怎不令人凄然以悲呢?句中的“过”字点明此行不过是“解鞍少驻初程”的暂歇而已,并为下文伏线。“柳下”三句,一波三折,文随意转,极见工力。“未稳”上承“过”字,说明行色匆匆,钩锁紧密,见出文心之细。“能几日,又中秋”,意谓不消几天,中秋又来到了。一种时序催人的忧心、烈士暮年的悲感和无可奈何的叹喟都从这一个“又”字里泄露出来。三句迭用“犹”、“能”、“又”等虚字呼应提携,真能将词人灵魂的皱折淋漓尽致地揭示无余。
 
  过片以后纯乎写情,都从“重过”一义生发。曰“故人”,曰“旧江山”,曰“新愁”,曰“不似”,莫不如此。章法之精严,风格之浑成,堪称《龙洲词》中上上之作。“黄鹤”二句从设问提起,妙处在能从虚际转身。“矶头”上缀一“断”字,便有残山剩水的凄凉意味,不是泛泛之笔。“旧江山浑是新愁”,是深化题旨之重笔。前此种种灰黯的心绪,所为伊何?
 
  难道仅仅是怀人、病酒、叹老、悲秋么?被宋子虚誉为“天下奇男子,平生以气义撼当世”(《龙洲词跋》)的刘过是不会自溺于此的,刘过此词的忧国伤时之感无疑要高于宋玉《九辨》单纯的寒土悲秋之感。他此刻所感受的巨大的愁苦,就是对韩侂胄引火自焚的冒险政策的担忧,就是对江河日下的南宋政局的悲痛。
 
  旧日的壮丽江山笼罩着战争的阴影,而他对于这场可怕的灾难竟然无能为力,这怎么不教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呢?“浑是新愁”,四字包括三层含义。本有旧愁,是一层;添了新愁,是第二层。愁到了“浑是”的程度,极言分量之重,是第三层。旧愁为何?就是他《忆鄂渚》诗所云“书生岂无一策奇,叩阍击鼓天不知”之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苦闷。卒章三句买花载酒,本想苦中求乐,来驱散一下心头的愁绪。可是这家国恨、身世愁又岂是些许花酒所冲淡得了的!先用“欲”字一顿,提出游乐的意愿,接着用“不似”一转,则纵去也无复当年乐趣,表示了否定的态度。“少年”,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相对于已老之今日而言。刘过初到南楼,年方三十,故可称为少年。且可与上片之“二十年重过南楼”相绾合,论其章法,确有草灰蛇线之妙。如此结尾,既沉郁又浑成,令人读之有无穷哀感。
 
  刘过的爱国词篇,多为豪爽奔放,痛快淋漓之作。但这首《糖多令》却写得蕴藉含蓄,耐人咀嚼。与其他爱国词比较,的确别具一格,故而流传甚广。《糖多令》即《唐多令》,原为僻调,罕有填者。自刘词出而和者如林,其调乃显。刘辰翁即追和七阕,周密而因其有“重过南楼”之语,为更名曰《南楼令》。可见此词影响之大。
 
              ●水龙吟·寄陆放翁
 
                 刘过
 
  谪仙狂客何如?
 
  看来毕竟归田好。
 
  玉堂无此,三山海上,虚无缥缈。
 
  读罢《离骚》,酒香犹在,觉人间小。
 
  任菜花葵麦,刘郎去后,桃开处、春多少。
 
  一夜雪迷兰棹。
 
  傍寒溪、欲寻安道。
 
  而今纵有,新诗《冰柱》,有知音否?
 
  想见鸾飞,如椽健笔,檄书亲草。
 
  算平生白傅风流,未可向、香山老。
 
               刘过词作鉴赏
 
  刘过是陆游的晚辈,他比陆游小近三十岁,但是“整顿乾坤”、“誓斩楼兰”的英雄气质和“身在江湖,心忧天下”的爱国情怀将他们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这首词是陆游归隐山阴后刘过寄给他的一首赠答词,词中细致地铺叙了陆游归隐生活逍遥闲适,表达了作者对陆翁的殷殷思慕之情,同时又希望他能够重新出山,为国家建立一番功勋事业。这首词笔势纵横跌宕,语言深沉明快,构思新奇,寓意深微,确如刘熙载《艺概》所说:“刘改之词,狂逸之中自饶俊致。”
 
  作者成功地运用艺术的辩证法,把“归田好”与“未可向、香山老”,即把归隐与入世两种看似矛盾的生活理想融为一体,表达作者放翁归隐山阴似肯定而又未肯定的复杂感情,是本词的突出特点之一。放翁喜纵论天下大事,且不拘礼法,故被论者讥为“燕饮颓放”而罢职。作者或许有感于此而赋词“寄陆放翁”的。词从归田之乐写起。首句以李白与贺知章作比,称赞放翁的诗才,但现已罢职退居山阴,故次句接着写他“归田”,着一“好”字,便写出归田之乐了。这是总写。“玉堂”以下至上片结束,从快乐程度、生活情趣与处世态度三个方面,分写归田之乐。
 
  “玉堂”三句,写归田的快乐程度,高过天上人间一切乐事。玉堂(翰林院的别称,此处泛指高级文学侍从供职之所),就官府而言,“玉堂无此”,说明“居官之乐”根本无法和归田之乐同日而语;三山,就仙境而言,仙山虚无缥缈,微茫难求,又说明神仙之乐也不如归田之乐现实、可求。“读罢《离骚》”三句,具体描述归田生活。“读罢《离骚》”,写闲居读书:“酒香犹在”,写长夜痛饮。《世说新语。任诞篇》王恭言:“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放翁把个人荣辱得失置之度外,自然“觉人间小”,而自乐其乐了。接下去运用刘禹锡诗意,以“菜花葵麦”四句,从处世态度写放翁的归田之乐。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与序说,从他贬官连州到这次还朝,玄都观发生了很大变化:百亩庭中半是青苔,当年盛极一时的桃花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之中了。刘禹锡用桃花比喻新贵,比喻弄权的小人,而又以玄都观的变化暗示了朝廷的人事变动。作者反其意而用之,说明放翁自归隐以后,既已不以朝廷小人得势为怀,就任“菜花葵麦”之地又新开多少桃花、增添多少所谓“春色”去吧。后来鲁迅先生写过“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自嘲》),与此差可相似。这几句词,既是看破世事的解脱语,又是对朝政无可奈何的反讽和嘲弄。它既深刻揭示了放翁内心世界的矛盾,又巧妙地引出了下片作者劝放翁入世的记叙。所以,歇拍处的这四句起到了暗示、提顿、过渡、转折等多重作用,是大手法大笔力,不可等闲视之。过片以后,写对放翁的思慕和希望他重新出山的劝勉。《世说新语。任诞篇》说:“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一夜”三句,以戴安道喻放翁,以王子猷自比,既表现了作者对放翁的思慕,欲至山阴拜访;又暗示他也拟“招隐”,约请放翁出山之意。
 
  “而今”三句,又运用韩愈奖掖后进刘叉的典故(见《旧唐书。韩愈传》),说明自己虽具诗才将略,但知音难觅,伯乐难求,只有同样才气超然的放翁才对自己青眼有加,乱目相看,将自己比作虽有将才而郁郁不得志的李广,并说:“李广不生楚汉间,封侯万户何其难”(《赠刘改之秀才》),可以说是知己。放翁以刘过不能封万户侯为可惜,惺惺惜惺惺,才人怜英雄,刘过自然也希望放翁能再度出山,立功异域,名垂青史。故“想见”以下五句盛赞放翁既有文才,又有武略,当亲草檄书,报国杀敌,万万不可在归田之中了此一生。可以说,不能忘情世事,积极入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是刘过与放翁最可爱、最可敬的地方。
 
  在整首词中作者使用层层深入的写法,从主观与客观两个方面,展现了放翁的生活与内心世界,反映了他看似狂放而实俊逸的思想品格,从内容方面形成了本词“狂逸之中自饶俊致”的艺术风格。“狂逸之中自饶俊致”的艺术风格,不仅表现在作品的内容上,还在作品的构思与结构上表现出来。
 
  从作品的艺术构思与结构来说,这首词不是采用上片写景下片抒情这种词人惯用的方式,而是大胆地打破习惯体式的束缚,用全词来叙事,并把抒情寓于叙事之中。而在叙事时,它不完全根据形式安排内容,而是根据内容的需要结构作品。因此,从词的开头到“有知音否”一十八句,主要是从各个方面铺叙放翁的隐居生活以及他们之间的友谊,意脉贯通,气势如虹,一气呵成;然后出人意外地把笔锋一转,希望放翁在国难当头之际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而不要象白居易一样在归隐中终此一生。这样写,似乎前后矛盾,其实是矛盾的统一体,是以弃官归田之乐反衬弃隐从戎之需,而且前边把“归田之乐”渲染得越充分,也就把后边弃隐从戎、杀敌报国的思想衬托得越光辉,越能表现作者以及放翁矢志报国、至死不渝的爱国品质。在这里,作者以前边的十八句反衬后边的六句,以后边的六句压倒前边的十八句,非有“如椽健笔”,确实难以做到。这又显示了作者笔力之雄健,构思之新奇,词风之俊逸。
 
  “狂逸之中自饶俊致”,还表现在语言的运用方面。这首词用典较多。张炎《词源》说:“词中用事最难,要紧首题,融化不涩。”这首词或明或暗地用了李白、贺知章、王恭、王徽之、柳宗元、刘叉、刘禹锡和白居易等八九个人的典故。但它所运用的典故,不仅大都切合人物的身份——诗人,人物的活动地点——山阴,而且用得妥贴,自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和晦涩的毛病。这是因为他把典故融化在词境中,使之成为词的有机组成部分。比如“狂客”二字,用的就是贺知章的典故。贺知章号四明狂客,年老辞归山阴,放翁亦隐山阴,故刘过以贺知章拟放翁,这样用典就很妥当。用王子猷夜访戴安道的典故比拟自己欲访放翁,也贴切之极。再如“读罢《离骚》,酒香犹在”二句,就是从《世说新语》和柳宗元的诗句化出。
 
  《离骚》是屈原的代表作品,它反复倾诉了屈原对祖国命运的关怀,表达了他要求革新政治、与腐朽贵族集团斗争的坚强意志和准备以身殉国的壮烈情怀。由于它影响巨大,六朝人便把“痛饮酒,熟读《离骚》”看作名士的标志。柳宗元参与永贞革新失败后,贬官永州,也以“投迹山水地,放情读《离骚》”(《游南亭夜还叙志》)。刘过使用上述典故写放翁归隐,就不是单纯地叙述他的读书饮酒的生活,还表现了他饮慕屈原的峻洁人品,如六朝高士的洁身自好,以及对政治失意的愤慨,这就大大增加了词的容量,扩大了词的内涵,提高了词的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