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世纪四期房型图:朱永嘉：疏广、徐勉、姚崇——读史随笔之一

疏广、徐勉、姚崇

——读史随笔之一


疏广是西汉宣帝时的太子太傅；徐勉，南朝梁武帝时的吏部尚书，相当于今天的组织部长，管人事工作的；姚崇，唐明皇初年的贤相。拿现在的话说，他们都是省部级以上的干部了，看看他们的为人行事，迄今亦还有不少可取之处。

疏广与其兄子疏受二人都是皇太子的师傅，疏广是太子太傅，疏受是太子少傅，那个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汉元帝。他们走马上任时，皇太子还只是七岁的雅童，教了皇太子五年，那时皇太子十二岁了，将来皇太子即位，他们还不是帝师嘛！仕宦的前途无量啊！那时疏广对其兄子疏受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现在皇太子能读通《论语》和《孝经》了，我们要懂得“功成身退”的道理。知止不去，恐有后悔。于是二个人打报告请求提前退休，宣帝答允了他们的请求，赏赐他们黄金二十斤，皇太子再赠以五十斤黄金，这可是一笔大数字，他们回乡时，在都城东门为其送行的车子有数百辆。他们回乡以后如何处理这笔庞大的皇上和太子赏赐他们的财产呢？疏广的子孙通过广所信重故旧劝说疏广都买一点田宅留给子孙，疏广回答说：“吾岂老誖不念子孙哉？顾自有旧田庐，令子孙勤力其中，足以供衣食，与凡人齐。今复增益之，以为盈余，但教子孙怠堕耳。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也；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故乐与乡党宗族共享其赐，以尽吾余日，不亦乐乎！”疏广这一番话很有道理，原来的田庐已够儿孙们的基本生活了，再多给他们财富，反而是害他们，如果他们贤能，则损其上进之心，如果他们是笨蛋，那么他们更会出错，钱多了会积怨哪！故历代为子孙谋财产者，实足以害之。由于疏广、疏受在功名利禄这个问题上看得透，所以能长寿终老家乡。为乡人所怀念，故班固专为他们在《汉书》立传，并称其能行止足之计，免辱殆之累。

徐勉这个人虽然分管人事的任免，能秉公办事，史称其“常与门人夜集，客有虞嵩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曰：‘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故时人咸服其无私，朋友夜聚是平常事，不谈公事。”昭明太子幼时，他管过东宫的事，给太子讲过《孝经》，以后担任过尚书仆射，相当于今付总理一级。史称其“虽居显位，不营产业，家无蓄积，俸禄分瞻亲族之穷乏者，门人故旧或从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以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如其不才，终为他有。’”辎軿，指当时贵族乘的有盖的高档车辆。他为书戒其子云：‘吾家世清廉，故居常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虽然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极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做大地主），或劝兴立邸店（做官商），又欲舳舻运致（搞物流），亦令货殖聚敛（用权力来寻租）。若此众事，皆拒而不纳。”他有过一舍田园别墅，他说：“中年聊于东田间营小园者，非在播艺，以要利入，已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搞一个宅园是为了自己休息，不是若当今官员谋房地产是为子孙谋财。还讲到“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耳，何事须华（即何必去搞那种豪华的装修呢？）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在他看来，房产不过是生寄死归的旅舍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呢？正由于他有一个平凡心对待儿女和财富，到了七十岁得以寿终。故姚察的《梁书》为其列传，称其为梁之宗臣，盛矣。

姚崇，曾三为宰相，唐玄宗初即位时，邀其为相，他提了十条行政纲领，如果玄宗不允，他便不就相位。玄宗让他试着说出来，他说：“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倖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冐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浸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谏臣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先福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毛泽东在这十条建议的天头上，批注云：“如此简单明了的十条政治纲领，古今少见。”这十条政治纲领虽只三百多字，但都是针对武则天、中宗、睿宗时期的种种弊政而来，正如奥巴马上台以后，诺贝尔经济奖的得主克鲁格曼的公开信中要求奥巴马与布什执政的八年划清界限，让大家充分地评论布什执政时期的错误。否则，如果不从过去的错误反省过来的话，也许注定要犯同样的错误，这十条概括起来就是不贪图边功，执法要从亲近者始，不能让宦官参政，不能让亲朋参于国事，要允许大臣批评你皇上，不搞迷信活动，不造佛寺道观，严禁外戚后党参政。玄宗口头上答允了，他说：“朕能行之”。晚年唐明皇的失败，也就是背离了这十条政治纲领。他贪图边功，导致了安史之乱，他信用宦官高力士，他放任外戚杨国忠专权，他重用宇文螎，违背了租赋之外一概绝之的原则，这些东西都是玄宗后期的致命伤。在玄宗时期他做了三年宰相，姚崇的问题是出在他儿子身上。开元四年（公元七一六年），姚崇的二个儿子姚彝与姚异，在洛阳广引宾客，受纳馈遗，凭旧请讬，被礼部尚书魏知古告发了，为此玄宗问姚崇，“卿子才乎，皆安在？”崇揣知帝意曰：“臣二子分司东都，其为人多欲而寡慎，是必尝以事请于魏知古。”这件事既被明皇点穿了，姚崇心里有数，借机便引咎辞职，推荐宋璟代替自己，帝不允，便罢为工部尚书。为此他去世前遗令以告戒其子孙云：“古人云：富贵者人之怨也。贵则神忌其满，人恶其上；富则鬼瞰其室，虏利其财。自开辟以来，书籍所载，德薄任重而能寿考无咎者，未之有也。”这是告戒子孙不要再贪图富贵，富贵遭人嫉恨，他还说：“比见诸达官身亡之后，子孙既失覆阴，多至贫寒，斗尺之间，参商是竞。”出身好不一定是好事，要自己子孙在自己死后行事必须谨小慎微，他有三个儿子，儿子都能吸取教训，但长孙姚闳还是出了问题，被玄宗在天宝时处死。

讲三个人的故事，二正一反，无非是为了吸取前人教育子孙的经验教训，真为子孙谋，精神财富比物质财富更重要，在精神财富上，德比才更重要。贵是特权；富是财产，留给子孙都靠不住，不仅不是爱，反而害他们，古人云：“富不过三代”，还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富和贵那些东西都靠不住。胡雪岩不过富了十年就垮了，你子孙有胡雪岩那个能耐吗？还不是给子孙找罪用吗？林彪那样溺爱林立果，什么天才，全才，超天才这些桂冠有什么用呀？最终还不是倒栽葱，父子一起完蛋，这个教训太深刻了。严格要求自己子女，毛泽东同志是我们的榜样。抗美援朝时，他要自己的长子毛岸英带头到朝鲜去。三年自然灾害时，带头一起束紧腰带。女儿结婚以后，就不再留在自己身边。毛岸青一辈子平平淡淡，他去世时，悼念的规格那么高，那是为我们树立一个如何教育子女的榜样啊！这是后来者所难以比拟的。这不是嘴上说说，而是通过自我牺牲的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我讲这几个故事，无非是奉劝革命先辈的儿女和子孙们，千万不要把父祖辈为革命作出的牺牲，作为资本来神气活现，作威作福，搞那些坑蒙拐骗见不得人的勾当，成为败坏先祖名声的不肖子孙，要继承的是先辈们忘我的牺牲精神，唯其如此才能使先辈的英名万古长存。



作于09年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