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宏川新材招聘:赵本山侃 只有二人转能接替春晚小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6 06:41:25

二人转 万人转

小沈阳背着他招牌式的女式小花包,蹦蹦跳跳上台时,他的一句经典台词是:我是纯爷们,纯的。

2009年央视的春晚里 ,他穿着苏格兰裙裤,不男不女地很“委婉”。北京台的春晚舞台上,他满场乱飞,和观众玩起了明星和粉丝的游戏。

他声情并茂地山寨着歌星的演唱,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明星大腕的范儿,他《大话西游》,戏谑中国足球,他甚至以他的女里女气,调侃了“纯爷们”——像当年的周星驰一样,他解构了庄严和堂皇。在他几乎低到尘埃的姿态下,一切煞有介事的表象都应声落地,露出尴尬的底色。

他pia pia 地溜达着,叫我也不回头,可顽皮了呢——这就是小沈阳。

多少年了,中国人习惯春晚的舞台上满是“主题”和“意义”,还有道德指向。

但在背负太多压力的今天,笑,也是主题。  

民间的小沈阳走入了春晚,土生的二人转正变成万人转。生活在一个“对艺术宽容的时代”里,不妨来点娱乐,纯的。

从赵本山到小沈阳

在一个全民娱乐的时代,赵本山将小沈阳送上了春晚舞台。在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地点,小沈阳爆发了

■本刊记者 陈艳涛(发自沈阳)

2009年元宵节后,从外地回到大本营的小沈阳,和守候在那里的各路记者,玩起了捉迷藏:白天不见踪影,晚上在刘老根大舞台演出结束后,从走出剧院门口起,就被四五个人严密保护着,直到上车。

他回避采访的原因之一,据说是春晚过后他和师傅两人都没有休息过来,身体不好。另一个原因是大批记者的围追堵截也着实让他们无奈。“想让他长久,你们就得让他稳当下来。他就是一个农村的小孩,别给弄毛了。”赵本山面对采访时,要记者们担待小沈阳,坦诚的话语背后,是他清晰的爱护之情。

 

刚敞开的一个大门

2月11日,小沈阳出现在刘老根大舞台上,还是人们熟悉的苏格兰风情装束,还是女里女气的腔调,却收获了观众最热烈的掌声。演出完,在台下一直观看的师傅赵本山,给他提出了意见,比如针对小沈阳在节目里的自我调侃,说自己“不男不女的”,师傅不能认同,“现在你名气那么大了,不能这么说了,观众接受起来有困难,会觉得你现在怎么还这么说呢?你应该上去时候是男人的腔调,认认真真说,完了说着说着又说回来了,这就幽默了,这才出效果。”小沈阳显然是采纳了师傅的意见,第二天的演出里,他的这段自我调侃就省略了。

在师傅赵本山眼里,小沈阳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小孩儿,他是搭上了这班车,愣给他弄起来的。”当然,他没否认小沈阳自身条件很好,即便是春晚过后,小沈阳一下子火遍全国,他也认为目前对小沈阳来说,“这只是刚刚敞开一个大门。”

但对于赵本山来说,2009年是意义重大的一年,“我最高兴的就是,央视这么一个春晚终于接受了二人转,这是我多少年奋斗的目标。”

2009年元宵晚会后,网友热衷讨论的一个话题是:赵本山到底是不是哭了,小沈阳是不是真摔了?赵本山本人的回应是他不可能哭。他真的流泪,是在2008年春晚之后,“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哭了,后来他们做节目说这怎么哭了,我从来不这样。”

2008年春晚,无论是对赵本山,还是他的搭档宋丹丹来说,都是一个难熬的过程。“有点累了,累心。丹丹去年说了,我再也不上,永远不上了。”在两人为春晚节目排练的过程当中,宋丹丹每次一来就发躁,“她心里就没底,一会儿哭了一会儿笑了,老不稳定,我说你可能是更年期。丹丹挺好的,人品很好。后来她求我,说你别让我上了,来年我可不上这个了。”

十几年来,赵本山成了中国人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必须要上。他深知这个舞台的魔力,也一再说不敢怠慢,但他也坦言春晚是个蹂躏人的过程,“我可以退下这个舞台,我早就想退,但我这个时候退下来,就对不起观众,他还喜欢看你。春晚365天就这么一会儿,你没病没灾的,你还年龄不大,你有什么理由可退的?那就得逼着往前上。”

赵本山这么说倒并非矫情,赵本山的朋友、长春和平大戏院的总经理助理梁学田就说“本山也不愿意上春晚,每年从初一就说今年再不上了。到12月份人家勾得勾得他又去了。去了就后悔。因为中央电视台面向全国,要求非常严谨,他身上有民间艺人的松散性,有时候适应不了。但是没有办法。”

所以赵本山把2009年小沈阳和毛毛出现在春晚看作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我的学生我坐着陪着他们,他们一步一步起来,我亲眼能看到,我非常高兴。”

他和他的影子

赵本山在若干个场合表示过,在小沈阳身上,他能看到当年的自己。同样是出身贫寒的农家子弟,同样来自辽宁铁岭,同样有着在铁岭县剧团学习二人转的共同经历,甚至同样是属鸡的。同样的读书不多,很早就在社会大舞台上打拼,同样的天资聪慧,赵本山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小沈阳也是二人转传统戏、流行歌曲样样唱得响。

2001年,对于师徒两人来说,都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这一年,在演出《摔三弦》之后,近20年里再也没有唱过二人转的赵本山,再次和二人转相遇,而20岁的小沈阳,则第一次出现在赵本山的视野里。

2001年正月里,何庆魁和高秀敏一定要拉赵本山去吉林看一场二人转,多年没有看过的赵本山也很好奇,也想看看久违了的二人转现在什么样。

没想到,这一次“看”成了赵本山的一个人生转折点。“那是我几年来最幸福的时刻,我看到了我的希望”,回去之后,赵本山激动得彻夜难眠,在脑海里策划了二人转今后的发展,要拍戏、设立大赛,成立剧团。当晚他就打电话给时任辽宁省省长的薄熙来,恳切地说希望他“帮一把咱们的二人转”。在赵本山看来,当时的二人转已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每一次扫黄,都会牵涉到不少二人转民间艺人,“因为他们什么话都说,什么嗑都敢唠。”也因此,赵本山一直大力推行绿色二人转,开始讲究让二人转老少皆宜。

同年8月,首届本山杯二人转大奖赛在沈阳举行。进入决赛的73名选手都是当时东北三省顶尖的二人转高手。经过8场激烈的比赛,《刘老根》里饰演山杏的阎学晶和饰演二柱子的张小飞获最高奖——本山杯奖。此时的小沈阳,还叫沈阳,和他日后的妻子沈春阳都获得表演铜奖。

现任辽宁省曲艺家协会副主席的金芳,是当时大赛的组织者之一,她印象中的沈阳嗓子很好,而沈春阳“说口”很好,很有幽默感。2006年,当金芳看到一个小沈阳的节目光盘时,大吃一惊,“他的风格发生了很大变化,表演很精彩了。本身他就有很好的潜质,有幽默天分,经赵本山一点拨,就出来了。”

著名的二人转专家马力,当时也看过沈阳的演出,但印象并不好,觉得那时候他“出场木呆呆的,笑不会笑,说不会说的,不怎么受欢迎,太一般了。但赵本山就发现了他的潜质。”

此时的赵本山还不会太关注小沈阳,他的视线,落在了张小飞等人身上,看到张小飞的精彩表演之后,他收了张小飞为徒。时隔5年后,他才留意到小沈阳的才华。

而这5年间,赵本山几乎给辽宁的二人转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届本山杯二人转大奖赛,电视剧《刘老根》、《马大帅》系列陆续播出,辽宁、吉林各地陆续建起来的刘老根大舞台,本山艺术学院、辽宁民间艺术团都相继成立,赵本山电视剧、刘老根大舞台以及艺术团的中坚力量,都是那次大奖赛里的优胜者。比如王小宝、张小飞、孙丽荣、唐鉴军、王小利、张可、蔡维利、王金龙等,当然,还有后来居上的小沈阳。

最好的时代

1998年小沈阳进入吉林正式演出,在长春、吉林的小剧场唱了8年二人转。渐渐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累积了一些名气。2006年5月的一天,小沈阳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还没有说话,只呵呵笑,小沈阳就听出来对方是赵本山。赵本山邀请他参加“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员考试,两人就此结下师徒情分。

小沈阳在赵本山门徒中排行25,如今,却因为春晚,成为他所有徒弟中最具知名度的一个。赵本山如今已有44个学生,“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的优点,因为小沈阳离春晚舞台最近,我就先把他放在我的身边了,其他人还需要等机会。”

此前,小沈阳的确离春晚的舞台很近,有几次机会,他都有可能登上春晚舞台,但都因各种原因在最后时刻被“拿下”,2008年的元宵晚会前夕对外公布的节目单上甚至有他的名字,但在实际播出时小沈阳又缺席了。直到2009年,他“站在一个最好的时间,站在我这个节目里了。”师傅赵本山说自己是圆了一个梦。

如今已经“大火”的小沈阳,还是很听话,大年初六就回到刘老根大舞台演出了。作为领路人,赵本山还是颇多嘱咐,“要稳稳当当的,别狂,别装,别骄傲。”梁学田说赵本山情商很高,“出去以后本山为人挺朴实,他在各地都受欢迎,但他不装,到哪儿去人家要跟他照相啊,签名啊,他都做得到位。”赵本山带团出去演出,或是跟人合作,“他都关心人家的伙食和住的地方。住的怎么样,冷不冷?热不热?或者是吃得好不好?所以他带出的团凝聚力都很高,演出也比较受欢迎。”

赵本山有太多为人处世的经验可以传授给小沈阳。从每一天演出上的不足,到生活里的琐事,如今小沈阳的粉丝众多,媒体热捧,去各地演出,出来进去都有人围着,师傅嘱咐小沈阳“和人照相时,要乐呵着”。

小沈阳因家境贫寒,小学六年级没读完就辍学。熟悉小沈阳的沈阳网记者宁玲说,采访他的时候,最好不要设置太过复杂和文绉绉的问题,最直接和方便的办法就是跟小沈阳唠嗑。舞台上的小沈阳表演风格是男扮女装的另类方式,有点娘娘腔,但他以自己的方式把这种风格变得可爱而不猥琐。小沈阳说其实这是东北农村风俗的反映,在农村,不少家里都把男孩当女孩养,觉得这样好养活。

虽然师傅赵本山颇为维护小沈阳,如今为了躲避媒体的轰炸,甚至为小沈阳设置了全套保护措施,但他还是不断提醒小沈阳要“忘掉辉煌”,让他“多到农村看看去,多去看看过去演的小剧场”。师徒二人都是在那样的环境里磨练出来的。

几年前,有记者采访赵本山,问他未来的春节晚会谁能代替他?赵本山的回答是:最有可能的人是范伟,他能跟我拼一下。时过境迁,赵本山大概已经忘了他的这个预测。如今又总有记者追问小沈阳一个问题:有一天是不是能接替师傅赵本山。赵本山对此的回应是:“那是太好的一个事儿,小沈阳将来能火到十年二十年我都会很高兴。”

2005年我采访赵本山,谈到范伟,他说过这样一段话:“范伟有没有超过我?问这句话就有挑逗的意思。我怎么回答都是虚的。因为这个词儿太狭隘。你不能用一部或几部戏来衡量谁超过谁,除了演戏,我的领域还很宽,有些领域范伟目前还涉足不了。所以我们之间比来比去没有价值。范伟到现在已经是有口皆碑了,但他一直挺小心,他就是那种人,他的毛病是脆弱,老害怕自己是不是变得骄傲了?做事是不是不得体了?朋友怎么看他了?其实没必要,他照着这样发展挺好。不过另一方面,目前我觉得他加倍小心是对的,因为他上升得太快,需要他这样的心态。今后我希望他对待所有的成绩和收获都心平气和,稳稳当当,脚踏实地,因为路还很长,他的发展在后面。”同样的话,他其实也可以送给小沈阳。对于小沈阳的发展,他的设想是让他“先坚持两年三年,先把这两三年解决了”。

赵本山说小沈阳站在了一个最好的时间里,他不仅仅指春晚,而是说今天“进入了这种对艺术宽容的时代”,人们是真的想开心,而不是寻找“主题”和教育意义。在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地点,在我们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里,小沈阳爆发了。

赵本山:我是一个奇迹

这个剧种发展了三百年,第一次走向这么辉煌,是因为我。

新世纪周刊:我们总见不着小沈阳??

赵本山:他就是一个农村的小孩,别给弄毛了,想让他长久,就得让他稳当下来。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小孩儿,走了一个民间的道路。

你想让他说以后接我班啊,怎么样能接过来啊,其实是两码事。他才认识多少问题?根本什么他不都知道,他是搭上了这班车,愣给他弄起来的,他自己加上自身条件很好。我这一群学生,谁站到那儿都是这种效果。这只是刚刚敞开这个大门。

新世纪周刊:王小虎和蔡维利呢?

赵本山:他们都行。那次(2005年春晚)是戏份不多,没有给他们戏份,这次(2009年春晚)主要是给他们(小沈阳和毛毛)戏份儿了。你想他是站在一个最好的时间,而且站在我这个节目里头。我陪着他们在一起演。再加上小沈阳一年没有上,憋的。其实是我们进入了这种对艺术宽容的时代,人们确实生活富裕了,社会进步了,人们想开心了。他才在这个时刻爆发了。你往前看,前几年都不行。前几年最起码大众的节目还有问题。

新世纪周刊:你自己会创作,这点其实对你的发展有很大帮助。

赵本山:我的小品其实大部分,80%都是我自己的。

新世纪周刊:但是这点可能对小沈阳他们来说就是一个考验。

赵本山:他们只要我在就没有问题,他们就会走。要是放出去自己来,那一下就灭亡了。我懂他们,因为我就是从这个路过来的。

新世纪周刊:你自己会创作,今后你会不会在这方面培养一下小沈阳在创作方面的才能?

赵本山:这种东西不是培养出来的,他们出名以后,自己也感受了很多。这种知名度和尊重给他带来的一些压力。他就会有分寸,你让他们独立地上舞台去演,永远有过火的地方。我这批学生,我迟早会到他成熟的时候,领着他们往前上。因为这是我的队伍。我想对小品而言,相互了解的只有我们。

过去丹丹、范伟这是我们比较合手,相互比较了解,那么我再要跟别人演,可能跟我演的分寸和节奏都不一样。因为我的作品是一个适应二人转的东西。(二人转)要适应观众的节奏一起互动往前走,这是一个表演上要求最准确的东西,这不是谁都具备的。我这几十年演(春晚小品),你看我喊过吗?我们刚开始以为是音响毛病,因为音响呢,他都按照别人的音量放到那儿了,放到我们身上(音量)就小了。因为我们都没有喊,完了我告诉(徒弟)谁都不许喊,因为舞台上就是你把形态和所有的造型,包括人物状态找准了,人们就细听你说什么了,比喊还有力量,因为一喊就是跟人物不搭了,因为这个人物说话不需要喊,一个演员上去喊去,可能周围的演员都得喊,不喊就配合不上。喊着演,观众也不舒服,他不是听不清,他不知道你为什么喊。

新世纪周刊:你怎么评价小沈阳现阶段的表演?

赵本山:在二人转上,小沈阳一是他个人有一个天赋,他的嗓子好。他天生的嗓子好,这个是别人不能代替的,他无论学任何歌,再高难度,他高半调都可以上去。他的空间他的自然条件平衡得好。这就是他天生的优势,再加上多少年来在民间艺术二人转这个舞台上的磨炼,他已经跟观众找到了最恰当、最准确的那种标准。这个标准是任何地方找不到的,只有在民间,民间出大师。再一个,他(小沈阳)是土生土长的。他是跟着老百姓的感情一步一步吻合走过来的,我经常说这句话:学院学习有必要,但是呢,学院表演和我们的表演是两种力量。就像家生和野生一样,你看似是野的,但是他生命力是最强的。

新世纪周刊:你现在对小沈阳还有没有什么样的忧虑或者担心?

赵本山:担心倒是不担心,担心就是还是让他忘掉辉煌,这是我平时经常说的,咱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我就告诉他,我说你多到农村看看去,你多去看看你过去演的小剧场你就明白了。我就在那种环境演出过。

他们都怕我。我不用深说,我就告诉他老实点,他马上就老实了,因为他在我这个平台生存。所有受益的,包括家庭条件、生活各个方面,出现任何问题我都帮。这个都问题不大,就是担心他,因为他毕竟很年轻,这些个二人转演员念书都不多,基本有几个是高中,剩下都是初中、小学,还有念一年的,还有没有念过书的。有的字都不识还能上网,但是打的都不是那个字,会拼音。

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奇迹

新世纪周刊:你说今年是对你来说意义重大的一年,为什么这么说?

赵本山:重大的一年就是,一是小品走到今天了,目前过去合作的秀敏、丹丹、范伟,抛开这三个了,对于我来说,我要是找一些大腕去演,演成功了,还指的说我离不开别人。(今年春晚)我能领着我自己的学生上,而且又达到了目的。对我来说,还用了这个平台去整个地培养学生。我可以退下这个舞台,我早就想退,我是没有办法,心里话我是没有办法,我这个时候退下来,就对不起观众,他还喜欢看你。你说你春晚365天就这么一会儿,你没病没灾的,你还年龄不大,你有什么理由可退的?那就得逼着往前上,你说我怎么往下退?

这回就好了,我这个平台一旦(徒弟们)介入了,可能每个人来年就可以上两三个了。如果让上的话,我相信能上。他们要上比现在都好。他们在舞台上的搞笑能力,那种敬业状态,包括人物状态,他们都是最佳时期。我最高兴的就是,央视这么一个春晚终于接受了二人转,这是我最高兴的,这是我多少年奋斗的目标。

我也是一个民间艺人,我经营的是传统的东西。东北民间艺人能上万。这个剧种发展了三百年,第一次走向这么辉煌,是因为我。这我不是骄傲,你说我能不高兴吗?至于我今后怎么样,谁能代替我,我都没有想。我恨不得一时出来一个人,把我灭了,我能在家跟孩子过年。

因为我的辉煌从82年到现在一直没有倒下。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一个奇迹。坚持快要30年了。30年,你想在舞台,包括影视剧上,作为一个演员来讲,难道说非得就这么往前走吗?但是回过头来你去细想一下,当你还有精气神的时候,你还不希望离开这个舞台,人都是这样,我就给它比作是战场,那就是一个战场。胜与负你先不要管,你不允许当逃兵,那么这样把我的队伍带出来,我争取说我的学生是我坐着陪着他们,亲眼看到他们一步一步起来,我就非常高兴。

别的我没有想,你说他们要好了,万一他要接替你怎么办,或者什么,那是太好的一个事儿。你比如说小沈阳他将来能火到十年二十年我都会很高兴,我都没有那么长的奢望。你先坚持两年三年,你先把这两三年解决了。

春晚不敢怠慢 笑了就是主题

新世纪周刊:春晚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对于二人转演员来说也是这样。

赵本山:春晚,说实话也会毁掉一个人的命运。当然了,它是一个最好的时间。而且在整个春晚的节目过程当中,我的节目收视率是最高的,可能有8亿人在看,在那个时间段里,你想你这演一百个电影才能有这样的(人气)。你这一生得经营多少个东西,才能让这些人同时去看你?所以说春晚不敢怠慢。

新世纪周刊:小沈阳和毛毛都是第一次上春晚,你之前怎么给他们俩打气,让他们不紧张,然后表现到最佳状态?

赵本山:没事儿。他们跟着我就不会紧张,包括老毕,刚开始我都没有正经给他排,因为好多演员在自己的表演当中有记忆,有设计。因为他主持的时候他就抖词过多。这个节骨眼儿过多,我说你千万不要大了,这个演大了会不好看,我就跟他聊,我见着面就跟他聊天,我说你要换到一个不是主持人的状态,是生活当中的毕福剑,接见了老农,你要尊重这位老农,你别拿他是我,玩笑当中,在情感的过程当中,要接受一种最准确的标准。毕福剑完成得非常好,你别看他没有什么话,他的人物状态全对,因为他就是傻乎乎地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放到他这个情景当中了。

他要是把一种主持人的状态放进去,这个戏就砸了,他在那儿也甩包袱,也在那儿使劲,这就不对了,要都进入最朴实的状态。他在感受那种农民朴实,那种厚道。你像老农也是,老农是东北人,不是不舍得花钱,所以特意设计一个把钱包落家了,到这还想请客,但是钱不够,完了给服务员来点智慧,给你小费你帮我兜着点,我面子还要。他不是心疼钱,他要解决眼前的这种燃眉之急。点几个菜没有,就告诉他贵的不让上,后来把自己带来的都做了,这都是很智慧的东西。

这个小品改变了以往那种三六四句后面甩一个包袱的模式。他完全进入了一种生活状态。每个人都不大,包括小丫蛋那种也可以接受。“我感谢你八辈祖宗”,这个话听着怎么有点别扭?但是她是表达一种心情,就在那种紧张的、兴奋的状态下它允许。只要允许了,共鸣就产生了,这观众听着没有别扭。

我们讲的就是世俗的故事,就是大俗的故事,我们讲的是人类故事,是人最纯朴的东西,带着一种感情,你要走进农民堆,大家可能都会这么说话。当然了,你没有生活你听着那个话有点愣。那么你一天就假模假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不说唐诗都张不开嘴的人了,这就累了。其实就是一个没文化的表现。

我觉得我们还不如能够带有一种非常大气的眼光,让自己娱乐起来,这个是最重要的,别人说没看懂,他这个《不差钱》究竟什么主题?我告诉他什么叫主题,笑了就是主题。就这个,二十来分钟在那儿不停地笑,这该多深个主题?你还要什么主题?你有能耐你出来给我五分钟说笑了,我给你跪那儿。不可能你念首唐诗他这边笑得肚肠子都疼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需要什么主题,它只要跟这个社会是吻合是和谐的,它演绎了最善良、最纯朴的人那种生活状态,而不需要你想。

就是人因为念了几年书回到老家就不会说话了。说的家乡人都听不懂了,把所有最纯朴都忘了,这是不对的,包括出国回来都不说中国话了,你说有用吗?其实是没用的,就是我们对于雅和俗的这种标准上,应该是共存的。

春晚这个过程最蹂躏人

新世纪周刊:你刚才提到二人转演员受教育程度都不是很高,这会成为二人转发展的一个瓶颈和障碍吗?

赵本山:没有什么障碍,二人转是在自然生活当中的,是社会大学把他培养起来,其实我们每一天读任何书都不如读“生活”这本书,你把它都懂了你可能在这个社会就站住了。有的时候你读那个书,拿回来到生活中一对,你那么做都做不了。

二人转最优秀的东西就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所有演员的那些基本功是所有艺术门类不具备的。所有的演员所有的乐件他全会,而且带有专业性,一般的演奏家只能练一样,他们各种都会。唢呐、二胡、萨克斯,乐队全能拿起来,他是从民间来的。而且他第一会乐器就懂得节奏,感受音乐就感受节奏了。再加上任何难对付的观众他们都遇到过。就像我一样,喝酒的,社会的,你任何人坐到那儿他们都不会惧怕的,二人转演员不知道紧张的原因,就是他们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放在他们面前,可能就是有时候我去了,有几个学生害怕我他紧张,剩下的他不知道什么叫紧张,这两个字不知道。我们这些学生就连常委一级的人也演过,我只是告诉他们多余的不要来,太危险不要来,就是危险动作都不要有,剩下你就按照那种状态,忘掉底下坐着观众,因为他要欣赏你来,欣赏是没有级别的。

我们为什么下边坐了一个部长去审查,舞台上(演员)脸都青的了?就是一谈到审查这两个字,春晚这个过程是最蹂躏人的,是不是?

审查就是带有一种批评和提意见的眼光来看你,首先自己没有解放出来,他不想笑,你给他了他都不想笑。他不宽容你,你可能在台上就会紧张,你紧张所有的作品全不准确。最难的就是几个领导坐在那儿去看你节目。这些年我在中央台,说心里话,中央台那阵始终在这个事儿(赵本山节目不参加审查这个环节)上心里不顺当,不顺当我也不(妥协),我说宁可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让你们几个看,因为我没法演。

我不是说我是一个大腕。演出要有一个场所,只要我这个东西不在政治上有问题,因为演这些年了,也不可能有问题。就是应该是给观众演,而不是给审查者演的,审查者是录完像你可以看。你怎么一个人我就要看呢?那就是一种权利,这种权利就是要过瘾,这是挺不舒服的事儿,你要坐在观众堆里你就可以看。观众能把你这种情绪和心情带进去。你看一遍他乐,乐完之后第二遍一看他背下来了,第三遍他都能演了,你说他还怎么乐?

他就让你改。这个地方上次乐,这次怎么不乐了?他不可能乐了!你都背下来了。演员就越演越走形。这种审查制度不科学。领导要说对这个东西要审查,说我们要看,那么就放在一个观众的环境里头。几个人坐那儿看人家,其实是最不礼貌的一件事情,你让演员怎么演?那不行,他有一个权利,就得要审你,那你没有办法,不审你他心里难受,这是最不好的。

新世纪周刊:但是现在就只有你的地位你可以这么坦率说出来?

赵本山:这不是地位,我可以说什么呢?我不是不听领导话,那不听领导话不早??,中央台对我也很好,很宽容。就是好多事情是心里头都要解放出来。大家在一起过年了,中央电视台把这帮聚到一起是过年了。大家要面带笑容的,走过这个过程。不要鼻青脸肿去度过这个过程。这个不舒服是大家都到哪儿没有快乐,你看他不顺眼,他看你不顺眼。因为都焦急,怕这个节目不好。

其实领导对我没有什么,你包括台领导对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就是观众关注我这个东西,他就想看你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说我这些年了,你对我应该放心,我说我这二十年过来了,我说你对我不放心,其实他怎么能放心?他没有看到真玩意,他不放心,因为我这个东西念出来和演出来是两码事,念出来一个包袱也不会有的。

我那个东西是靠细微的人物状态,按照人物情节发展设的包袱。为什么有一个苏格兰餐厅?就是把小沈阳先装扮合理了。要不然他穿这个,穿这个大花裤衩子,怎么也拿不上去。你一个服务员一个男人你穿什么裤衩?这得合理,他就是这种装扮。苏格兰风情,调情的,要进入合理。所有笑话的大前提就是要合理。人物关系合理,整个的剧本要合理,不合理就不可笑了。你要假设一种情节演起来就非常累。

你看星光大道是真实的,毕福剑是真实的,来选秀也是真实的。就是我演了一个农民和带了我两个学生这是假设的,但是情节是真实的。进入了一个真实的情景,人们才笑得开心。

能接替春晚小品的,就是二人转

新世纪周刊:从你演《摔三弦》开始到现在可能二十几年过去了,你觉得二人转现在算是最好的时代吗?

赵本山:还没有完全呢。将来还会更好,我想能够接替春晚这种小品的,就是这个二人转,这是我发展到前六七年时候(想明白的)。那些年我离开二人转的时候,我就不想看这个二人转,就走高了。就不知道二人转发展是什么样了,后来老何(何庆魁)两口子告诉我,他说你现在看看那个二人转能把你乐死。我说这好到什么程度?那会儿还有点黄,还在舞台上面打嘴巴,什么都来了。我说那我去看看,过十五我带着一批老板去看,看完以后我就一晚上没有睡觉,把这些年的步骤都想完了,我说我又找回来(感觉了)。

当天晚上回来我就想,直接报到薄(熙来)省长那儿。那会他刚进来当省长,我说你必须(帮一把)咱们的二人转。那个时候东北的二人转非常危险,扫黄都抓,抓走不少民间艺人,因为他什么话都说,什么嗑都敢唠,有些还涉嫌政治。后期我就提出一个绿色二人转,这个绿色就是必须要干净。你必须是面对着上千的观众,一晚上你不可能开这种(不干净的)玩笑,就是离性什么的都要远一点。最起码要含蓄一点,让两辈人领着孩子坐那儿能看。或者你请一个领导,请一个有身份的人坐那儿,客人不紧张,这个主人看着人家的脸不害臊,最起码达到这个。就把他们组织起来了,组织起来比赛,比赛都是我自己花的钱。给他们发的奖,我自己搭了100多万,搞了两届。

搞了两届我就紧接着拍戏,拍《刘老根》,后来我就建了这个大舞台。成立先就是这两个大舞台,其它是后来发展起来的。这几年非常艰难。

其实这些年二人转恰恰帮助了我。因为我走远了,没有地方吸收营养,回不来了,但是我回到这个堆里跟他们一打交道,天天在舞台上,我的状态就还在。因为人呢,他为什么有的走得长远,有的走得短?走得短就是把自己走高了就忘了,忘了自己原来是谁,现在都存在这个问题。

憋屈了就喊两句

新世纪周刊:以前是何庆魁老师、崔凯老师他们来帮你创作,包括你自己也是创作高手,以后在二人转创作方面,你有没有什么设想?

赵本山:二人转不是创作出来的,二人转一旦管理起来,专业性了,它指定死亡。二人转的发展就让它自由的状态去发展,去跟观众碰撞,它所有的段子都是通过观众来的。我曾经演二人转的时候,《大观灯》我演了上千场,上千场的过程当中,每一场都不一样,突然就来一句话,就根据观众现场能来,就那个过程当中,哪句能笑,哪句能出彩,都是从观众那儿来的,都是实践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东西,写出来的东西你觉得笑,到台上演就不笑了,有好多剧本看着非常可笑,但是演的时候没笑。还有的没有拿它当笑话,到台上一句话笑了,这就是情节和形势已经带入那种状态了。

新世纪周刊:你曾经说小沈阳身上有你过去的影子,是吗?

赵本山:只能说是有艺人的影子。他从艺的这个路我们是一样的。我这一批学生,现在是45个学生,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的优点,因为小沈阳离这个(春晚)舞台很近,就先把他放在我的身边了,因为跟中央台这个舞台比较近。剩下的其他人还需要等着。我们今年辽宁台这个节目也相当不错。小品也非常好。来年如果可能要独立了,我就给他们先排一个,因为他们的东西就得我排,我懂得他们的表达。完了我再领两个上,再一点点放大他,放大他呢,一是对这个文化也是有贡献的,给人们带来快乐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很少有能让人开心的事儿。你说能看一个小品,翻过来看还去乐去,这是贡献。

新世纪周刊:你自己找乐的方式是什么?

赵本山:我自己找乐的方式就是冲着窗户喊两句。我有时憋屈了,在春晚的时候,我那大半夜啊,都出来,就喊几句。我没有什么乐不乐,我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作品,看观众笑了,这也很乐。我有时候在台上没有感觉,在台下看自己的作品也会乐。会被那种观众的情绪带进来,因为那些你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进入情感了,你就能乐。当然了,有幽默的人他必须生活当中是幽默的。接受幽默的大前提才能让自己快乐起来。你说你没有幽默感,你就像把自己关起来,掉进书里了,或者是你装很多东西你都懂,其实你不懂。

完了所有人都笑起来,就你自己憋气,怎么这么俗呢?你说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你说了一个民族的快乐者。这是一个大问题,你自己有问题了。人们都能无忧无虑地笑,就你自己心里憋屈,你不得找自己原因了?是不是?怎么就你憋屈呢,你可以看不懂,你也可以评论,但是你不能阻挡别人的快乐。

小沈阳归来

春晚的光环果然厉害,让毛毛和小沈阳都有了别样的光彩

春晚过后,大年初六,小沈阳就出现在沈阳中街的刘老根大舞台上,平时就颇受欢迎的他,当晚一上场,就迎来观众热情的喊声和掌声。

2009年2月12日晚,沈阳先是大雨,然后转成了大雪,但雨夹雪的天气没有阻挡来刘老根大舞台看演出的观众。因为当晚有从春晚归来的小沈阳和毛毛的演出。

苏格兰裙裤,肩挎着红色小花的女式包,小沈阳以这样的形象,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舞台上,还没等他站定,已经迎来了舞台下潮水样的掌声和欢笑声。他的开场白是: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也感谢中央电视台给我这次机会,更感谢我的师傅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其实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二人转演员,主要是有师傅在身边,这是心里话。

此前,2月11日当天,从刘老根大舞台的当晚节目预告屏上打出压轴的演员是“小沈阳、沈春阳”开始,售票口就挤满了买票的人。当天的加座都卖到了300元一张。

这一天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员阵容,除了小沈阳归队之外,基本复制了前一天的,开场是赵本山徒弟小鹏飞,第二场是苏晓龙和孙丽荣,第三场是杨冰和胖乎乎的赵丹。第四场贴轴的是王小利和张可。四对演员都很出色。这些演员基本上都是赵本山的徒弟。

苏晓龙唱了小沈阳在2009年北京春晚和央视元宵晚会都唱过的《大海》,就连高音处的处理都一模一样。

第四个出场的是“刘能”王小利。就在前一天,王小利还是众人极为捧场的压轴大腕,他一气表演了说口、二人转神调、模仿歌星唱歌、吹唢呐。王小利在神调《报山名》里加入了这样的歌词:“二人转有今天,要感谢我的老师赵本山”。在演唱阿宝的歌曲《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时,他对“毛主席领导咱打江山”一句的高音处理,停顿处和转和处,与小沈阳在春晚上的表演很相似。

9点整,众人千呼万唤的小沈阳登场了。他的装束相当眼熟,这是他在春晚小品《不差钱》里穿过的那套,显得他“很委婉”的苏格兰风情的裙裤,而舞台两边的显示屏上,滚动播出的字幕正是:热烈祝贺赵本山董事长小品《不差钱》获2009年春晚语言类节目一等奖。

今天的小沈阳,也许并不比平时更为出色,但无论他站着、唱着、说着、跑着,都能招来观众的热情掌声和欢笑声。他调侃了一下中国男足,演唱了《冰山上的来客》里的插曲。客观地说,唱功了得的他,与平日相比,今天的演唱表现只能算平平,但观众就是买账,怎么唱,掌声都无法平息。剧院也很花心思,当小沈阳唱起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时,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是专门制作的大幅海报“小沈阳2009世纪之癫演唱会”,海报上,若干个小沈阳展翅欲飞。

当晚与小沈阳搭档的,仍是他的妻子沈春阳,小沈阳以一声“四舅妈”,喊出了头发高束,满脸喜色的沈春阳。言语和动作间,两人的配合相当默契。小沈阳甚至能把一些在别人嘴里丝毫不会有喜剧效果的话,说出爆笑效果来。比如他跑跳间,踢掉了鞋子,他贱兮兮地自问自答道:鞋为什么掉了呢?买大了——这样的对白都能让观众大笑不止。

此前有记者追问小沈阳,会不会像别的名人一样,成名后会离开现在的妻子,仿佛是对这个质疑的回应,小沈阳和沈春阳以这个话题互相调侃。小沈阳先介绍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巩俐,遭沈春阳抢白后,他又说她姓张,叫张曼玉,沈春阳故作不满,小沈阳拿腔捏调地说出一句:咱俩都过这么多年了,我不能换人我还不能换名啊?过够够的了!

两人杜撰了一段新大话西游。小沈阳自制了一套唐僧的行头,这套行头和台词都让观众大笑不止。“骑着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有时候唐僧也骑白马”,“找唐僧当老公挺好,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吃肉呗。”他又以做广告的姿态调侃三鹿事件:“三鹿奶粉,后妈的选择。”

对于常看刘老根大舞台节目的人来说,这些说口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但今晚,即使是同样的说辞,同样的演唱,同样的桥段,小沈阳依然能够收获最热烈的掌声。

9点30分,小沈阳的节目接近尾声,他问观众:还要不要?雷鸣般的声音回答了他:要。但他还是收拾了道具离去,压场歌舞之后,和其他演员一起出来谢了幕。

观众潮水般散去之后,从后台走出来的人群里有赵本山,他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几乎是一脸疲倦,他说自己春节后一直就没休息过来,但他还是全程看完了当晚的节目。

赵本山离开之后,人群有更大的骚动,“小沈阳出来了”,人们甚至自作聪明地两次改道,要堵住即将出现的小沈阳。在四五个黑衣保镖的簇拥下,带着黑框眼镜的小沈阳出现在剧院门口,一众粉丝和摄影师们扑上前去,但在保镖的保护下,小沈阳很快地钻进一辆大众途锐吉普车里,缓缓驶出拥挤的人流后,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接受记者采访时,师傅赵本山对于前晚小沈阳的表演评价是:还有点毛病,他现在不能那么演了,“你既然已经成名了,就不用老说自己‘不男不女’啊,‘变态’什么的。”

2月12日这天的演出名单上,出现了同样上了2009年春晚的丫蛋——毛毛,压轴的仍旧是小沈阳。节目在晚上7点才开演,但早在下午3点,售票口已挂出了“今日满员”的牌子。晚上7点30分左右,没有买上票的观众仍旧在大门口徘徊,有女孩在“今日演员”的节目预告屏前大声尖叫:“有小沈阳啊,他在这里演出。”她叫过男友来给她在这个有小沈阳名字的屏幕前照了几张相。

当晚出现在第一个节目当中的是毛毛,与她搭档的,是她的男朋友王金龙。王金龙介绍毛毛出场时,也特意强调了这一点:我的搭档,上过春晚的毛毛——丫蛋。与平日的主角王金龙相比,今晚两人之间,更吸引观众眼球的,无疑是毛毛。她还是出现在春晚上时的那个路数,但显然,毛毛在自己更为熟悉的舞台上,有更大空间可以发挥,表现也更为精彩,童言无忌和憨态可掬是她的法宝,那些坦率可爱的大实话,让她语无伦次、驴头不对马嘴地表达出来,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观众掌声不断。她也没忘记“交待”一下春晚的后续:上次卤子吃咸了我没唱好,今天我再给大家唱一个《青藏高原》。

第三对出场的王小虎和张可夫妇也是刘老根大舞台颇受观众欢迎的一对。曾跟随赵本山上过2005年春晚的王小虎,当晚表演的节目之一,是小沈阳曾在2009年北京台春晚演过的一段:乔装大腕歌星,带上保镖,让台下观众扮粉丝。演保镖的其中一人,也仍旧是拿着板砖的王金龙。据说有时候他们的师傅赵本山在台下技痒,也会乔装一下,上台客串这个保镖角色。

当晚的小沈阳明显是采纳了师傅赵本山的意见,前一晚演出时的几句说口都不见了踪影,他只是延续了招牌性的动作,女里女气的pia pia地蹦蹦达达。

二人转造星运动

那些优秀的二人转艺人如何汇聚到赵本山旗下,而赵本山又如何管理这群最难管的艺人?这就是一个造星的过程。

上世纪80年代,曾是赵本山搭档的优秀二人转演员李静(曾在《刘老根》中饰演大辣椒),生完孩子,休完产假后,陷入情绪低谷里,她不想回剧团唱二人转了,在当时,这门艺术没有社会地位,演员也很清贫。她的老师,著名二人转舞蹈专家马力去给她打气说:二人转就是土地雷,总有爆炸的一天。

“现在,就是土地雷爆炸的时候。”20多年后的2009年,已经74岁的马力说她等到了这一天。

给野牛上套

此时二人转演员的经济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赵本山去香港演出,出场费 180万,与当时香港四大天王之首的张学友一个价码。2008年以前,小沈阳的出场费还只有3万,2008年4月涨到8万。10月,他的出场费和赵本山的另外两个徒弟,上过2005年春晚的王小虎和《乡村爱情》里的“刘能”王小利,同时涨到了12万。远超过此前媒体所报道的:春晚后他的价码才涨到10万。

辽宁省曲艺协会副主席金芳曾经为了写二人转的书,采访过不少二人转艺人。上世纪80年代,二人转演员的地位,赵本山的女弟子孙丽荣形容是“在我们家那儿(辽宁省黑山县),唱二人转比搞破鞋还丢人。”多年后,孙丽荣是省文联理事、锦州市人大代表。她的师傅赵本山大半生所获荣誉,更是数不胜数。

赵本山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二人转王国,旗下汇聚了东北三省最顶尖儿的二人转艺人。在赵本山看来,二人转艺人是整个社会上最难管的一群人,“他们都是最优秀的走到我面前了,而且都是野生的。都像野牛一样,一身劲。你要给套上,你不训练好,他不给你拉毛了吗?掉头不顶你吗?就得每天跟他们待在一起。”

即使是强人赵本山,也觉得这是相当费劲的一件事,“这些年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用尽了所有办法。”赵本山隔几天召开一次会,作为艺术顾问,马力就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会议。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徒弟们,赵本山相当了解:“你们这些人我都知道,一个人有八个心眼,你们这些人想啥我都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在各方面给你约法三章。”“约法三章”包括各个方面,演出时说脏口罚,撸叶子(一个演员要说的口,让另一个演员在前面先说了)罚,表演超时了罚,乐队在台上打盹罚……很严格。“而且过去每天上午12点以后要去上班,到剧场训练去,他们得自个儿练功,完了以后考核。每次考核他也把我请去,给他们打分。”马力说。

在刘老根大舞台的台下,酷酷的舞台监督很引人注目,他手里的小本就记录着演员、乐队当天的表现。“现在我们公司都形成制度了,哪句话说过了,他们直接就往回来交钱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队伍渐渐走上正轨,赵本山对此不无得意。“新来的要看几天,培训一段,在舞台上把他最优秀的、天生的那种幽默感,那些舞台技巧都留下,剩下那些闲烂杂嗑必须都摘掉。包括小沈阳他们,都是一点一点训练出来的。”

对于散漫惯了的二人转演员来说,接受这样严格的管理“不是容易的事”。赵本山徒弟、《乡村爱情》里演赵玉田爹的演员刘小光,坦承自己以前想唱就唱,想说就说,“野惯了”,但现在师傅对演出的要求很严,刘小光也被罚过几次,“跟小剧场比,我这个已经算很干净了,但在这里讲究老少皆宜,罚过几回之后就注意了。”

赵本山的弟子里曾有一个叫翟波的,是东北很著名的二人转演员,在《刘老根》里演老翟头,和赵本山年龄差不多,2003年也正式磕头拜了师,但后来赵本山的弟子名单里,他消失了。据说就是因为他没有遵守这里的纪律,被赵本山给清除了。如今他主要在长春演出,出场费两万元左右。

被严格管理之外,演员们另一个要适应的,是地位的变化。此前他们几乎都是东北三省各地剧场里能压轴的演员,但现在,能压轴的太多了,渐渐他们接受了演开场、第二、三场或是贴轴。

最大的凝聚力

到今天,没有人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他们非要来投奔赵本山?即使不深入探究,人们也能看到显而易见的一些好处:如今赵本山已经是一个成功的文化商人,他将二人转经营成了一种成功的产业链。马力是这些年赵本山建立二人转经济链的见证人。“你在剧场演出很有名气了,完了我搞电视剧,演过电视剧以后,老百姓一看,这是《刘老根》里头的大奎、二柱,那个是《乡村爱情》里的刘能,然后再到剧场看活人。电视剧又让他们有了全国的知名度,然后再上春晚。能上春晚这下又火了。而且电视剧里也时不时地就演一会二人转,从台词里就宣传二人转,所以二人转也就叫本山给弄火起来了。”

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出,也充分体现了马力的这一说法。每天打出的演员表上,除了姓名之外,都在括号里标明他们曾经演过电视剧里的什么角色,比如孙丽荣的括号里是“刘能妻”,杨冰的括号里是“小墩子”,王小虎是“李大国”,他的搭档张可是“药匣子秘书”。在演出当中,演员们也不断强调他们在电视剧里的角色。演头场的小鹏飞的一段说口就是:我知道大家都是奔着名人去的,演过电视剧成名人的我的师哥师姐。

孙丽荣的一段开场白则是:我化好妆去门口买东西,小卖部的夫妻就说“《乡村爱情》里怎么把你化得那么磕碜?白瞎你这个人儿了。”上过春晚的人,比如小沈阳和毛毛,则会在演出中给春晚的节目有个后续交代,或是调侃自己在春晚里的表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深谙观众的心理。

马力曾经去过成名前的张小飞家里,“他们特别困难,就住后台,住一个大屋子里,弄个大板铺,一家一家的拿个小布帘一拦,这就是一家两口子。布帘再一挂,这又一家。” 二人转艺人大都经历过颠沛流离、生活艰苦的基层小剧场演出阶段,孙丽荣说自己当年外出演出时“连公园的猴笼子都住过,那股味,别提多难闻了”。

如今,小沈阳、王小利、张小飞等人都经济实力雄厚,马力说“他们每个人住的,比我家漂亮,一百七八十米,二百多米,而且有的人还不是一处房子,完了汽车什么的也都有。但也只有赵本山才能把这些人拢住,换第二个人都不行。”

在经济和名气的考虑之外,赵本山还是一个专业方面的好老师。马力说“他们刚拍电视剧那会儿,腿都直打哆嗦,赵本山那是手把手地教,一步步给走位置。”

“把我们汇聚在这里有一个最大的凝聚力,东北三省最顶级的演员在一起,天天演出就在切磋。”刘小光说,他不乐意回想自己过去的演出,“那都登不了大雅之堂。现在的观众层次就不一样了。”

在沈阳,也随处可见赵本山二人转王国的影响力,沈阳人对于《乡村爱情》、《马大帅》、《关东大先生》里的人物如数家珍,来看演出的人大都能准确对比出舞台上和电视剧里对应的角色。沈阳一档很火的广播节目《娱乐二人转》,中午档的节目里,调侃《关东大先生》里张小飞的段子占了一大部分。

对于拜师赵本山所带来的意义,二人转演员们都心知肚明,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改变此生命运的一个机会。所以,他们对此格外上心。

金芳采访张小飞时,他能清楚回忆起他2001年初拜师赵本山的经历,听说赵本山要收他做徒弟那一瞬间,他“脑袋都晕了,眼前吃饭的大桌子都变形了”。他急忙站起来给赵本山敬酒,扎扎实实地磕了头,跪在地上举着酒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晚给父母打了电话,唱了一辈子二人转也没出名的张父一听就哭了,说:“老师能收你,这是咱祖上烧了高香,积德了。”张小飞自己两三天后还处在激动的情绪当中,在自己家里都能跪在地上给师傅磕几个头。报纸刊登了赵本山收徒的消息后,张小飞身边的人跟他说:这回你妥了。

2003年8月,赵本山举行了一个规模盛大的收徒仪式,王小宝、王小利、张小飞、唐鉴军、翟波拜在赵本山门下。拜师之前,几个人还去买了新衣服,王小利和张小飞买了红衬衫,唐鉴军和王小宝买了绿衬衫。此后他们悉数出现在赵本山的电视剧《刘老根》、《马大帅》、《乡村爱情》里。二人转的舞台之外,在比东北三省更辽阔的土地上,他们有了更大的知名度。

赵本山弟子阎光明回忆说,当初,赵本山本来有意先收“小才子”蔡维利为徒,却先收了阎光明,蔡维利听说后竟然“满嘴起大泡”。蔡维利后来和王小虎一起,跟随赵本山上了2005年春晚,演“大忽悠”的两个徒弟。

师傅还是老爸

赵本山收徒的方式有几种:一是有人推荐,他去看了现场演出觉得不错,像张小飞等人就是这样;二是本来就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赵本山邀请他来参加考试,比如小沈阳等人;还有一种是毛遂自荐的,刘小光就走了这条路,他打电话给赵本山,“我说我是东北三省二人转著名演员。我师傅听了直乐,说你来大舞台考考试试。头一场他在底下坐着,太激动,没演好,师傅让我适应两天,后来放松了才演好了。”几个月后,刘小光成为赵本山的徒弟。“能让我师傅看上,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2004年,金芳采访赵本山的大弟子李正春时,他说他当年拜师仪式很简单,当时很穷的他只简单买了几个菜,打了些散啤酒,把铁岭县剧团的领导请到宿舍,就算拜师了。“他后来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师傅。”

如今,拜师赵本山有了一整套仪式。2009年1月30日,从036号弟子汤潮,一直到044号弟子文松,赵本山正式将9名二人转演员收为门徒,他的弟子人数也由35名增加到44名。仪式请了崔凯和马力两位二人转专家做见证嘉宾。赵本山先向二人转祖师爷上香叩拜,新弟子向师傅行传统拜师礼,赵本山逐一向弟子颁发证书,赠送信物——写有“国法家规” 四个字的他的墨宝。新弟子由3号弟子唐鉴军领誓进行集体宣誓,最后赵本山以师傅身份向新弟子训话。

当天晚上,剧场还举行了二人转正戏观摩。小沈阳、沈春阳、唐鉴军等弟子表演《西厢观画》、《胡知县断案》、《回杯记》等经典二人转正戏。虽然如今小沈阳们在舞台上大多表演的是脱口秀和小品、流行歌曲等“改良版”二人转,但他们每个人肚子里都还存有不少传统的二人转正戏。

赵本山在接受我们采访时提到小品审查的问题,“你看一遍他乐,乐完之后第二遍一看他背下来了,第三遍他都能演了,你说他还怎么乐?”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存在于他的刘老根大舞台。2月10日2月12日三晚的演出,只要演员没换,节目几乎是一样的。不光是他们,张小飞的《傻柱子接媳妇》能演10年,孙丽荣的《马前泼水》能唱10年,所以现在的刘老根大舞台,还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观众。

节目怎么能创新,这成了赵本山的一块心病。他曾经想过各种办法,比如征文,征集二人转作品,东北三省各处发来的作品雪片一样飞来,在他办公室里摞了很厚,但一个个看下来,能用的极少。他和马力也曾发动本山艺术学校的学生积极搞创作,写本子,但学院派的东西和二人转艺人之间颇有隔膜,即便他们愿意采纳,在舞台上表演时包袱也不响,大多成为冷笑话。

春晚演出后,小沈阳的火爆又带来了新问题,“小沈阳突然大火了,在这帮兄弟里,突然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你说别人怎么办?我就得跟他们讲,我说这个团队能够出现任何一个人大火,你们都应该高兴。”作为师傅,赵本山自有他的开导和平衡方式。

马力评价赵本山“就是个工作狂”。赵本山的睡眠很不好,他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即使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刘老根大舞台正式节目开场前,他都率领着王小利、小沈阳等众弟子出来扭秧歌,“我戴着假脸跟里头扭,谁也看不出来。我们总裁都进去扭去,我告诉他们都参与下去扭。”他告诉马力,这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2月11日晚上,没有看到赵本山扭秧歌的身影。9点半演出散场之后,他从后场的人群中走出来,一脸疲倦。身体状况糟糕,如此疲倦的情况下,他还是连续两天晚上都出现在中街刘老根大舞台剧院里。对于赵本山来说,这个舞台意义特殊。“我心里憋屈了,坐到剧场里看看他们演出,心里就舒服了。”

小沈阳和其他赵本山的徒弟平时经常喊他“老爸”,即便是那些只比他小四五岁的徒弟,也愿意这么称呼他。“他们跟我呆这么长时间变成一种感情了,互相之间也说咱不能惹老爹生气了。”赵本山说起这个称呼,语气很温润。

但从2009年开始,他不让徒弟们这么称呼他了,“这个称呼有点太俗气,不要叫这个,要叫师傅。不允许叫爹,不好。我们这个团队要跟整个社会接轨,不要走很俗的那种状态,那些老规矩,老的旧习惯,那些老讲究,没用。”

赵本山的部分弟子

李正春 赵本山大弟子,著名二人转演员,《刘老根》里的冯乡长。从没有电视表演经验的李正春演活了一个装腔作势、唯利是图的基层贪官形象。后来“乡长”成了李正春的代名词,已去世。

王小宝 著名二人转演员,2000年就和搭档孙丽荣一起,获得东北三省二人转大赛金奖。2003年拜师赵本山,在《刘老根》里演刘老根大儿子大奎,《乡村爱情》里演戏份很重的长贵。

唐鉴军 在赵本山弟子中排行第三,辽宁民间艺术团团长,《刘老根》里饰演大学生徐迈。《乡村爱情》中演谢广坤。他极具喜剧细胞又身怀绝技的优秀二人转演员。在全国戏曲“曹禺奖”上曾荣获表演二等奖。

张小飞 首届赵本山杯二人转大奖赛最高奖得主,《刘老根》里饰演刘老根的干儿子二柱子,《关东大先生》里饰演主角“大先生”赵春安。

王小利 在赵本山弟子中排行老五,他出身二人转世家,曾获2001年的《梦想剧场》金像奖。《乡村爱情》里饰演刘能,是此剧中最出彩的演员。

蔡维利 号称二人转界“小才子”,二人转演员必演节目之一《傻子上学》就是他自编自演的作品。在《刘老根》中饰演丁香的侄子丁庆林,在《马大帅Ⅱ》中饰演一个投奔范德彪的农民。2005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小品《功夫》中,与王小虎一起出演“大忽悠”的徒弟。

王小虎 他和媳妇兼搭档张可,是刘老根大舞台很受欢迎的一对演员。曾跟随师傅赵本山参加2005年央视春晚,在《乡村爱情》中饰演李大国。

刘小光 赵本山弟子中排名第24位。在二人转圈里是有名的演技派,在电视剧《乡村爱情Ⅱ》中扮演玉田爹赵四,在《关东大先生》中扮演“老哑巴”。还参加了2009年辽宁春晚的小品《送蛋糕》的表演。

孙丽荣 赵本山不多的女徒弟之一,在二人转演变到女艺人普遍沦为“捧哏”绿叶角色的今天,她凭借精湛技艺,是少数能够掌控舞台,成为主角的二人转女演员。在《刘老根》里就叫孙丽荣,在《乡村爱情》里饰演刘能妻。

二人转,新火爆

民办剧团让奄奄一息的二人转重新火爆,但同时也放弃了传统二人转的精华部分

在和平大戏院万宝街剧场的一角,梁学田正悠闲地磕着瓜子。梁是长春和平大戏院的总经理助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该戏院剧团的业务团长。观察演员的临场表现和剧场的整体运作,是他每天的必修课。

据梁学田介绍,和平大戏院在长春共有四个剧场,平时的上座率通常能达到九成以上。和平大戏院是长春最早的民间二人转演出公司,随着东北风和刘老根大舞台的加入,长春二人转演出市场基本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这三家每天能接待三四千名观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这种繁荣不仅仅出现在二人转的大本营东北。和平大戏院在徐州开设了一个新的剧场,而北京的刘老根大舞台也即将在今年5月份开业。赵本山曾私下表示,要把北京的刘老根大舞台增加到五家。

二人转火了。但从事了近半个世纪二人转研究的王兆一却开心不起来。“这不是真正的二人转。”王兆一说。王兆一是二人转艺术理论的开拓者和公认的二人转理论研究学科带头人之一,在他看来,现在商业味极浓的二人转演出已经舍弃了这种民间艺术最为精华的部分,有点像是“挂羊头卖狗肉”,而观众对二人转的误解也越来越深。

真正的二人转

一个比较受认可的说法是,二人转形成于清乾隆年间,迄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二人转是河北的莲花落被当时的移民带出山海关之后,和东北的秧歌相结合而形成的。之后,诸如河北梆子、东北大鼓等元素也被吸收进来,逐渐形成了一种以“说、唱、扮、舞、绝(技)”为主要特点的民间艺术,所以对于二人转的形成有“秧歌打底,百戏镶边”之说。

东北历来有舞秧歌的传统。最初的东北秧歌没有女性,基本都是男扮女装,男的叫丑子,女的叫大蜡花。之所以叫“蜡花”是因为“女”演员头上往往要戴一朵纸做的花,由于怕雨雪浇湿,就在上面涂上一层蜡,因此得名。在东北秧歌中常常会穿插一些小唱,东北人叫故事歌,比如非常著名的《小拜年》就是此类歌曲。

白天跳完秧歌之后,一些地主或有钱的人家,往往会挑上最好的几对蜡花和丑子到自家屋子里演出。东北屋子里有炕,演员就在炕下演出,由于空间狭小,时不时会碰到炕沿,所以在屋子里唱的时侯就叫靠炕沿。秧歌队伍里,都是唱民歌,如《小拜年》、《小情郎》这些东西。一进屋子演出,再唱白天唱的东西,观众肯定不满足了。把他们请到到屋子里,就是要再听一点新东西,这个时候关里的莲花落艺人,就带进来一些大节目,如《西厢》、《蓝桥》、《摔镜架》等等。

这个时候二人转开始发展起来,内容变得更加丰富,也能演一个完整的故事了,另外服装、化妆、道具、演出方式都有了。“二人转进入成熟与兴盛期的重要标志之一,是它形成了以二人转为主体,以单出头和拉场戏为两翼的三种艺术形式的相对稳定。”王兆一说。除此之外,二人转还有一个重要的演变轨迹,就是唱、说、扮、舞等艺术手段的丰富与发展,并在此基础上,很多艺人都有了自己的绝活。比如怀德县艺人姜发,能够同时用头、鼻、肘、膝盖、足尖托举几支蜡烛唱戏;舒兰县名琴师王春,一旦弦断了,没等演员唱第二句,他就能接上,一般观众根本感觉不出来;热河艺人聂海龙表演时嘴里含着两颗猪牙,但唱、说都不受影响。

“从乾隆年间到民国时期,二人转的演出方法、节目内容、唱腔等都已基本成型。”王兆一说。

辽宁大学本山艺术学院顾问马力认为,从戏曲理论上讲,二人转是一种过渡东西,它基本是歌舞向戏曲过渡的一种形式。但这个过渡现在已经三百年了,二人转不管怎么发展,它还是照样生存的特别旺盛。“就像东北的车轱辘菜似的,不管马踩和车轧,它不死,生命力特别旺盛。”马力说。

美好时光

建国初期,一些新文艺工作者、知识分子进入二人转领域,帮助整理节目,写新剧目,甚至服装、化妆、道具都有人给设计。但文革期间二人转遭到禁止,1979年以后,东北三省开了13次二人转的学术会报告会,这一系列学术报告会对二人转的推动帮助很大。1980年唯一一个省级政府建立的一个民间艺术团——吉林省民间艺术团成立。吉林省所有好的二人转演员,好作曲,好编剧,都调到这个民间艺术团去了。

“这是二人转有史以来最生动的一个局面。”时任长春艺术研究所所长的王兆一是这个民间艺术团的顾问,提起这段二人转的美好时光,他仍唏嘘不已。在他看来,在吉林省民间艺术团成立之后的10多年时间里,二人转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吉林省民间艺术团每年五一一过,到要割地的时候,农忙期间都得下乡去演出。每次演出都是由乡里组织观众,按人口收费,一家一口人5毛钱,剩下的钱公社和乡政府补贴。“那个时候,他们一年能挣40多万块钱,这在当时是非常大的一个数字。”王兆一说。

艺术团每到一地演出,都会搭个台子,底下一万多人看二人转。妇女、小孩坐在中间,男的在外面站着,再外边就是商业活动了。当时的文化副部长高占祥看到这个场面,很感概地说,“哎呀,万人围着二人转啊”。后来王兆一和研究伙伴王肯把这句话补充为“万人围着二人转,二人演给万人看”,这句话后来成为对二人转最经典的描述之一。

这个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1990年代初,市场经济观念开始渗透到中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官办的吉林省民间艺术团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艺术团原来每次演出都是靠乡政府给组织观众,当时省政府还给批一定的经费和演出设备。观众有组织,一场有多少钱先给讲好了,演员收入相当宽松。“但后来中央发文,要求减少农民的负担,艺术团再下乡演出,乡政府就不再出面组织观众了,因为担心被扣上增加农民负担的帽子,而他们在城里又没有专演的剧场,所以这个省民间艺术团这个团体,这时候就有点萧条了。”王兆一回忆说。

但对于吉林省民间艺术团以及吉林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官办二人转演出团体来说,更大的打击即将到来。

民办风潮

1997年,长春市民间艺人管理办公室主任徐凯泉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当时,很多老一辈的民间二人转艺人已经逐渐从农村进入城市,他们在长春各个小剧场演出,有的在公园自己搭个棚子就开始卖票。这些艺人良莠不齐,素质各异,整个长春的演出市场显得非常混乱,而另一个方面,艺人的收入和地位都处于很低的一个水平。

艺术学院唢呐专业毕业的徐凯泉对于二人转这种民间艺术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同时,管理者身份让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这些二人转艺人,在这个过程中,徐凯泉对二人转艺人的窘迫生活非常同情,但更为重要的或许是,他敏锐地感觉二人转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市场。

1997年,徐凯泉放弃艺人管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毅然下海,和几个人共同承包了一个二人转剧场。他把吉林出色的二人转艺员都聚拢在旗下,创办了和平大戏院,开始商业演出。

“当时也不容易,一天才挣几十块钱,后来几个合作者都分开了,只有徐凯泉仍然坚持下了。”梁学田说,他是早年跟随徐凯泉的创业者之一。

大戏院创办之初,徐凯泉意识到,光开小剧场很难养活手下众多的艺人,还要走向大的市场。“像洗浴中心啊,歌厅啊,还包括卡拉OK里边,人家办生日宴、寿宴啊,办满月啊,都有二人转的演出。”梁学田说。徐凯泉的和平大戏院很快在长春扎稳了脚跟。新的跟随者也随即出现。马普方的东北风和赵本山的刘老根大舞台相继开业,长春的民办二人转演出团体空前繁荣起来。

与此同时,由于体制的束缚,像吉林省民间艺术团这类的官办团体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挤压,很多优秀的二人转演员被高薪请进了民办的团体。“省民间艺术团最后基本上是等于放假了。”王兆一说。

这种变化对二人转的发展或许具有深刻意义,因为从那时起,二人转的表演形式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变味的二人转

在和平大戏院成立之后,紧接着黑龙江、辽宁都出现了许多类似民办性质的剧场,此时,二人转的演出重心已经由农村转向城市,观众的组成也更为复杂。

很多传统的二人转艺人发现,在城市舞台上大段的唱观众并不买账。一出传统的二人转剧目如《包公赔情》、《西厢》等一场演下来至少要40分钟,很多观众根本没有耐心听完。往往是演员唱着唱着就被哄下台:“下去,下去,来点粉的,来点逗乐的。”

随着观众口味的改变,“唱”这种二人转最主要的形式渐渐淡出舞台,演出时,往往就把一部戏掐头去尾,选最精彩的一段,意思意思,唱几分钟。“老百姓不愿意看的,那你就不能演了,愿意看的,你就多研究点,他们到剧场来就是找乐子的,我们必须尽可能满足。”梁学田说,“市场需要哪些,我们就按照市场去做。”

这成为民间二人转剧场的普遍心态,为了取悦观众,讲笑话,杂技,武术、模仿秀等许多新的元素被加入到二人转演出中来,这种演出基本脱离了传统二人转演出的范畴。而一些不健康的元素开始频繁出现在二人转的舞台上,王兆一用四个字归纳当时二人转演出的状态——脏、丑、闹、怪。脏,就是一些骂人、淫秽的东西,包括露骨的“粉磕”,甚至一些性爱的动作也被搬上台;丑就是穿啥都有,戴啥都有,画什么脸都有,丑相百出;闹就是闲扯,你打我,我打你,又翻跟头,又叼桌子;怪,就是丑态怪象,龇牙咧嘴。

这种演出给二人转留下了相当不佳的名声。梁学田记得,在和平大戏院创业之初,长春市政府曾下过一个文件,规定政府工作人员不许到桑拿、按摩场所,不许到二人转剧场去看演出。把二人转与桑拿、按摩场所并列,其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真挣钱,在90年代末和平大戏院一天晚上能纯收入两万。”王兆一说。

对于二人转来说,最大的争议还是来自它的“说口”。“说”在二人转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艺谚中有“说是骨头唱是肉,骨肉不可分”的说法。二人转演员,尤其是丑角往往用说来活跃气氛,逗乐观众,同时好的说口还能很好的串联情节。

但是二人转在演变过程中,也出现了很多粗俗、淫秽的脏口。这在解放前的二人转演出中非常常见,但老一辈艺人对于对于脏口什么时侯该说,什么时侯不该说有非常严谨的把握。

已故的老一辈艺人李青山曾是一个说脏口的高手,但他生前对王兆一说,旧社会说脏口是分地方的。在地主家,在正经屯子民风很好的屯子谁也不敢说脏口,艺人到地主家得唱《二十四》孝这类东西。只有到了胡子窝、大车店等光棍云集的地方,他才敢说脏口。

但是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到本世纪初期,中国的二人转演出市场,脏口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成为了二人转的一个招牌。有一次王兆一在一个城镇小剧场看到演员说脏口,做猥亵动作,就到后台批评他们要钱不要脸,他们虽然当场承认这样做不对,但并不心服,说:“老师,你别挑我的毛病,跳舞的脱,电影电视钻被窝,我们用嘴说说还不行啊。”

梁学田也承认艺人的脏口虽然能招揽某些观众,但长期存在对二人转的健康发展并无好处。他表示,二人转说口最危险的是一些艺员喜欢跟政治挂钩,开政治玩笑。“实际骂点人,骂点娘那是人民内部矛盾,你一跟政治挂钩,那就面临你这个剧种能不能存在的问题。我经常给艺人们讲这个,共产党给你们搭建的舞台,给你们创造了致富的道路,让你们在这个舞台上演出,绝对不能让你们在台上骂共产党。”梁学田说,“这是一条底线!”

这些年,刘老根大舞台和和平大戏院等比较大的剧团,纷纷采取措施,净化舞台,提倡绿色二人转。脏口现象有所缓解,但在一些相对低端的演出场所,脏口仍然是屡禁不止。

功过赵本山

很多人把赵本山看成是二人转的代言人,事实上,如果没有赵本山通过自身影响力,在小品、电视机以及刘老根大舞台上对二人转的大肆宣传,很难想像二人转能像今天一样受到关注。

“我搞了一辈子二人转,我的天啊,这个二人转到如此地步,简直使我都不可理解。”马力说。她认为,二人转能有今天的局面,赵本山的推广功不可没。然而,也有一些传统艺人和二人转研究者对于赵本山的做法不以为然,甚至一位二人转专家对《新世纪周刊》表示,“赵本山就是在糟蹋二人转。”

去年赵本山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东北二人转代表性传承人还曾引起很大的争议。与赵本山同时入选的还有辽宁省黑山县李秀媛、吉林省王忠堂、黑龙江省海伦市赵晓波和石桂芹,除了赵本山外,其余都是传统二人转艺人。一位学者表示,赵本山虽然也有《摔三弦》、《大观灯》等代表作,但就二人转艺术造诣而言,与同时入选的艺术家尚有不小的差距。

身为本山艺术学校艺术顾问的马力最初也不能接受被赵本山们“改良”过的二人转。像小沈阳演出时不时学唱一首流行歌曲,马力最初就比较反对。在她看来,这种大杂调不是二人转正统的。“但实际看来,那些咱们认为不正统的,现在是最受观众欢迎的。”马力说。马力要求他的学生传统的东西必须要懂,但真正到了临场演出时,她并不强求学生只唱那些传统的剧目。

“因为将来学生毕业以后,他要就业,他要挣饭吃的,你要还原传统的,演40分钟唱,没人看,卖不出去票,这不是现实吗?”赵本山把原本已经奄奄一息、混乱不堪的剧种,找出它闪光的地方,给观众带来快乐,这对二人转是一种拯救。

“现在人们都很紧张,到剧场不是受教育去了,他是要去找乐去。”马力说。

作为民间剧场的经营者,梁学田对于舆论对民办二人转剧场的指责深感委屈。“我们吉林省民间艺术团,在东北也响当当,他应该首先将传统的东西保持下来,国家给你拨款,国家给你整创作人员,演员都分一级演员,二级演员,三级演员,他们有责任有义务把他延续下来,为什么他们延续不下来,反过头来你要求我们民办企业去做去?”

石丫的辉煌与寥落

艺名叫“石丫”的她,见证着传统二人转当年的辉煌,和今天的寥落。

和平大戏院艺术学校的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并无区别,实际上,它就是众多学生宿舍中的一间。当然,教师的住宿条件是比学生要宽松的,石秀琴的宿舍放了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每位老师一张。与石秀琴同住的是两位非常年轻的老师,一男一女,他们是演二人转的搭档,也是夫妻。

见到石秀琴时,正是和平大戏院艺术学校的开饭时间,菜是学校食堂打的,共有三个:粉条、茄子和西红柿鸡蛋。

63岁的石秀琴现在的身份是和平大戏院艺术学校的老师。年轻时,她在长春二人转演艺圈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也像现在那些二人转明星一样,有很多戏迷。“就是我现在到农村去,那里的百姓还特别认我,跟我说,石老师,再给我们唱一段吧。”石秀琴说话时眼神中绽放着一种异样的光彩,一种艺人特有的满足感很清晰地写在脸上。

江湖艺路

石秀琴出生在长春市兴隆山镇的一个农民家庭,父亲是当地一个乡的党委书记。当时东北农村经常会有二人转团体下乡演出,石秀琴的父亲就负责乡里的接待工作。每次有演出,父亲都会带上她。每次演出,石秀琴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前排,仰着脸聚精会神地看演员的演出。她并不理解其中的剧情,但看多了之后,她居然能非常逼真地模仿其中的很多唱段和动作,她能把《蓝桥》、《西厢》、《梁赛金擀面》等等一段段戏唱得有板有眼,这成为当时乡里的一个奇谈。

小学三年级,也就是石秀琴12岁那年,长春搞了一个农民二人转汇演,石秀琴得了一等奖。她的天分被当时搞二人转研究的王兆一发现,于是把她调入了长春地方戏队,师从二人转大师李青山。15岁时,石秀琴已经成为这个队里的台柱子。

今年已经85岁的王兆一仍对石秀琴非常欣赏:“她是难得一见的演员,悟性很高。”

1961年,石秀琴被抽调到吉林省艺术团,由于经常下乡演出,石秀琴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很多人都记住了这个艺名叫“石丫”的小姑娘。然而,造化弄人,1963年一次练功时,石秀琴的腿不幸严重摔伤。“时间长了腿还好不了,后来就退团了。”这或许是石秀琴最黯淡的一段时光。

幸运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她的腿伤好了。她又可以登上舞台了。1964年,在李青山的推荐下,她来到了公主岭地方戏实验剧团。可好景不长,没有多久,文化迎来漫长的寒冬。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石丫从此离开了剧团。她回到了家里,这一呆就是10年。

文革过后,石秀琴和丈夫自己组织了一个10人规模的二人转剧团,走乡串户,“农忙的时候回家种地,忙完了再出来,两边都不耽误。”石秀琴说。

那时候下乡演出,走百八十里地是常事。除了二人转演出服装、道具,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得自己背着。去农村演出,出场费是20元,10个人分。“开始的时候,一天就能赚两三块钱,有的时候就能挣一块钱,也下去演出。”石秀琴说。

我问她,刘老根大舞台很多二人转演员现在都开五六十万的车了,你整了大半辈子二人转,仍然这么窘迫,你遗憾吗?

“遗憾,我还生气,真是太生气了。好的年代我都没有赶上,我们那时候付出多大,到农村去演出,得四个小时。一个人上台是一个小时,一个人唱一个小时的二人转,后边还得唱一个大拉场戏,一天才能挣几块钱。人家现在一次唱三十分钟或者是二十分钟、十分钟就到点,唱完了这出戏,好几百块钱拿到手了。”

1986年石秀琴把她的剧团拉到了长春,在长春胜利公园建起了露天的二人转剧场。石秀琴的剧场特别受欢迎,很多人甚至坐着拖拉机从乡下赶来看戏。观众最多的时候每场竟达四百多人,就是少的时候也有二三百人,为满足观众,剧场里一天演出七出二人转,人歇场不歇,保证每个观众过足戏瘾。

“经常演出完,就有一些老板来找我,说你把大棚子撤了,你俩要不整班了,就到我那剧场去。”石秀琴说。石秀琴回绝了这些邀请。这倒不是因为她清高,当时长春还没有和平大戏院、东北风这样的大剧团,石秀琴虽然是草台班子,但在长春的影响力却非一般的剧团可比。

露天剧场一办就是10年,石秀琴的剧场甚至已经成为胜利公园的一道风景。然而,1990年代初期,由于公园动迁,客流大量减少,石秀琴的露天剧场观众也不可避免地减少了。虽说每天一些老戏迷准时来到剧场看戏,但收入已难以满足剧场开支,到了1996年未,石丫忍痛关闭了露天剧场。

关闭剧场后,石秀琴和她丈夫开始了走穴生涯。这段日子,石秀琴并不得志,因为当时的二人转演出市场已经变得相当混乱,脏口风行,传统的二人转渐渐失去了市场。但石秀琴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坚持,“我只唱传统的二人转,这点到哪里都一样。”

艰辛的传播者

经过几年并不成功的走穴演出,2000年,石秀琴和丈夫回到了兴隆山的家中。

“年纪也渐渐大了,没人愿意再看你这张脸,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愿意看。”石秀琴有二人转演员特有的幽默感和自嘲精神。她经常跟学校的年轻老师开玩笑,说别看我老了,你要从背面看还是风调雨顺的,你要正面一看啊——颗粒无收。

也许是由于对传统二人转失势不服气,回家之后的石秀琴萌生了收学生的念头,专门教最传统的二人转。“不想眼睁睁看着二人转就这么失传了。”

这个学员班很快就办了起来,20多个附近的农村孩子投到了她的门下。“当时也没经验,2000块钱包吃包住,你说挣不挣钱?”

2003年,为了能给学员班的孩子创造一些演出机会,让周围的乡亲能看到最传统的二人转,石秀琴在自己家里办起了小剧场。这个小剧场的特别之处是,门票只要1元。和大多数二人转剧场一样,这个非正式小剧场每天都有演出,而且观众非常踊跃,每天都有五六十人来看,多的时候能超过百人。“很多乡亲都主动跟我提出,让我把票价涨上去,我没有,就这么着建一个小剧场,给孩子们锻炼演出。”石秀琴说。现在石秀琴的很多学生都已经在外面独立演出了。

但这个与市场脱轨的剧团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下去,2008年,由于入不敷出,石秀琴不得已关闭她的一元钱小剧场,接受了和平大戏院总经理徐凯泉的邀请,来他的艺校任教。

她曾经想过再组织一个剧团,专门唱传统戏。“我就是试试,看看我这个专门唱传统二人转能不能吃得开,能不能适应得了,我宁可不挣钱,找几副架(两个二人转演员为一副架),能挣多少钱都给他们。但是我找不着那样的演员,他们在剧场能挣三百两百的,到我这儿能挣出那些钱来吗?我害怕。”

“如果倒退五年,我会再试一下。”六十多岁的石秀琴仍心有不甘。

像所有热爱自己行当的艺人一样,有一天不能站在舞台上时,她会倍感失落。对于石秀琴,这种失落感更加强烈,因为,现在属于她的舞台都不存在了。“有时候我去剧场,一些老观众能认出我来,就会私下议论,这就是那个谁啊,她年轻时候唱二人转唱得可好了,我又会有上台的冲动。但是完了又一想呢,哎呀,现在我自己都不乐意照镜子了,何况现在观众口味那么高,人家能看我吗?要是唱,我说你们谁也别看我脸,你们把脸转过去,谁也别瞅我,你就听我的声音,我说你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这么大的年龄。”

“现在我还有个机会,(和平)大戏院的老总让我把我这点传统的艺术,往下给传传,传到什么程度就算到什么程度。”说到这儿,蜷缩在铁架床一角的石秀琴,脸上突然没有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