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看新闻江苏南通有名的服装厂:长篇连载：地产春梦（全面揭秘中国房地产深层内幕）(页 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22:43:38
这些天来，林路华几乎处处碰壁，一天早上醒来，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必须要改变了。一年来，种种事情都是那么不顺心，看起来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联系，但归根结底，这都是自己的性格或者观念导致的。他相信自己是对的，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有时候结果比一切都重要。
早上，寺门刚开的时候他就进来了，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一个和尚白了他一眼，他明白是什么意思，拿出一卷百元钞票塞进了装满零钞的玻璃箱子里，他并不在意这么做是不是有功德，但却可以保证自己在这里坐上一整天不受打搅。果然，那个和尚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中午阳光强烈的时候，还把窗帘向里拉了一下。
整个上午，他的思绪一直很混乱。老婆的离去、管总的教训、何慕的笑容、C地块的规划，一件又一件事情杂乱无章地乱涌上来，一时间心力交瘁，腰背都酸软起来，很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他坚持住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哪怕撑也要撑过去。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身体越来越酸，呼吸也开始变得混乱。他尽量克制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住，索性不去管身体的反应，只是努力维持着心上的一点静意。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人忽然轻松起来，酸痛消失了，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微笑。
几乎就在此时，他眼前一阵豁亮，自己的很多苦闷恐怕就是过分在意得失造成的，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生命就像女人，你越不想失去，就越不要过分在意”，当时他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起来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他引以为豪的所谓认真，其实正是阻挡他前进的最大障碍，很多事情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怎么做，画地为牢的恰恰就是他林路华本人！
该来的总回来，该去的总会去，并不是你在意它，它就会为你停留。他想留住老婆，但她走了；他想改变管总，却成了不肖之徒；他害怕伤害何慕，但这样的躲避很可能正在伤害她；他费尽心机，想把C地块的规划改掉，但就算改掉了，真的就比现在还要好吗？
又一阵汗水冒了上来，这次是虚汗。30多年的是非标准突然全部消失了，以后他该怎么办？
懵懵懂懂地站起身来，腿上的血脉全都麻木了，林路华差点栽倒在地，一个和尚伸手把他扶住了。
“谢谢师父。”林路华笑着点头行礼。
“不必客气了，我已经观察您很久了，看得出您是有很多难解之事啊。”和尚能有50出头的样子，胖乎乎的，满脸带笑。
“是啊，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才过来求个清静。”
“佛门有缘，自可清净。我看您似乎已经有所得了，是不是？”
“有一点小感悟吧，但谈不上什么‘得’，还望师父指点。”不知怎么，林路华原本不信这些求签算卦之类的事情，此时却主动要求起来。
“我看得出，您是个明白人，那些求签算卦之类的对您是没有用的，它们只对那些真正相信的人才有价值。不过，我倒是准备了一句话是送给您的。”和尚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纸条。
林路华有些不解地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两句话“是非辗转皆是命，从来半点不由人”。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吗，就是说一切因果都是早有注定，强求不得，弃无所弃，留无所留。至于对您有什么用处，那就只有您自己才明白了。”
听了和尚的话，林路华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他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却被和尚谢绝了。
“您一大早就捐了两千块钱，小寺已经非常感谢了。其实刚才那句话都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不管谁来只要肯捐钱，我就送他一张。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但那句话还是有些嚼头，您回去仔细品味就是了。没有收获别怪我，有了感悟也和我没关系，呵呵呵呵。”和尚笑着走了，林路华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浑身顿时轻快了不少。
35.
赵行长那边没问题了，贷款可以延期半年归还，虽然加了一点利息，但无关大局。可背着这么多贷款，再从银行往外借钱，就没多大可能了。原野和一家基金沟通了好几次后，仍然毫无收获，对方的条件过于苛刻，要拿到一半的股份才肯投入。引狼入室的后果，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象。
C地块下个月就要挂牌了，原野心急如焚，所有的路都已经铺好，可最重要的资金却一点着落没有，这可是十个亿，就算把自己的房子车子甚至人都押上去，也只是杯水车薪。难道这么久以来的心血真的要白费了吗？
午夜时分，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车里的烟气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一滴酒没喝却被抽醉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路灯也变得越来越昏暗。打开车窗，他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冰冷的海风狂涌进来，他不由得重重打了个冷颤。
快冬天了，家里应该比这更冷。自从8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没回过家，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冰天雪地里留给他的记忆永远都是那么寒冷，炎炎夏日想起来都会一阵阵发抖。
他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的样子，小时候只要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母亲永远都是在那里做着各种活计。母亲不识字，只能糊些纸盒、缝个鞋垫之类，赚那么一点点钱，来让他吃饭，让他穿衣，让他上学。他最怕的就是冬天，半夜时候他常常会被冻醒，他总觉得家里比外面还要冷，他紧紧缩在母亲的怀里，尽管那里的温暖也少得可怜。
上小学的时候，他经常和人打架，那些孩子都骂他是个野种，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谁骂他他就打谁，不管对面是几个人，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比他高上一个头。原本喜欢他的班主任也开始讨厌他了，这孩子真是太野了。有一次，母亲帮他补衣服的时候把手指扎破了，血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样鲜红。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打架了，那针扎在母亲手指上的时候，比扎在他的心上更疼。
从初中起，他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他听说可以跳级的，那样母亲就能少受一年苦。可学校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他只能一年一年地读下去。母亲累倒了，他想退学，他已经16岁，可以去赚钱养自己的妈妈了。母亲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两行眼泪从深深地皱纹里淌了出来。他害怕了，跪在地上说一定要考上大学，要买一幢大房子让妈妈好好享福。
报考的时候，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全市第一名的孩子竟然只报了个专科，还是两年制的师范类院校。他回答的理由很简单，师范类不用交学费，两年制可以尽快毕业。他早一点赚钱，母亲就可以早一点睡个好觉。这一次他没告诉母亲，母亲一直以为自己儿子上的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在学校里，他卖过香烟、卖过方便面，做过市调员，送过机票，甚至还当过几天替身演员。每个月他都能邮回家里几十块钱，自己的一天三餐永远是咸菜和豆腐。他喜欢上系里的一个女孩，却从来没有表白过，谈恋爱要花很多钱。有一天，他看到一个男孩在树下亲吻着他的女孩，他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个多么准确的形容词。他破例花了一块钱买了瓶啤酒，在后山的树林里醉了一夜。
毕业后，他考虑再三，留在了这个海滨城市。他算过，回家的话，他几年后只能让妈妈住一个普通的暖气楼。他看中了海边上的一个大别墅，他要把它送给妈妈，他要让妈妈可以躺在床上每天看日出日落。 现实却没有这么美好，抛弃了档案，他和一些民工一样面临着就业问题。他卖过保险卖过广告卖过假药，住过门道住过火车站住过地下室，整整两年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每个月往家里邮二百块钱后，他要计算每一分钱的花销。那幢别墅离他越来越遥远，怎么把磨破的袜子补结实才是他比较迫切的问题。
偶然的机会，他进了海印，成了一名售楼员。从他走进售楼处第一天开始，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命了。仅仅两年，他就从普通的销售员提升到了销售经理，虽然还买不起那幢别墅，却也可以先付个定金住在公司的小房子里。房子不大，但这是原野自己的房子啊。他花光了钱，暂时先把留给母亲的房间装修好了，然后就动身回家接母亲。
可到了家，却没见到母亲，问了邻居，才知道母亲住院了。在病房里看到她的时候，他已经快认不出来了。她瘦的脱了形，已经说不出话来。大夫说她不让告诉儿子，车票太贵了，她挺得住。她整天喊着要回家，医院太贵了，她挺得住。见到他，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个存折，他打开看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每一笔存款，从他大学开始邮回来的钱都在这了，她一分钱也没花过。她在儿子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那时候，她是笑着的，儿子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了，她在人间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抱着妈妈的时候没有泪水，从那之后，他的天空里再也没有过阳光。
原野狠狠地踩着油门，宝马车疯狂地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监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地亮起，照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孔，上面是通红的眼睛。一直跑到大海边，他才停了下来，跳下去，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尽全力向对面别墅的窗户砸去，静谧的黑夜里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里面没有人，他一直砸到筋疲力尽才歇手，那幢他曾梦想过的大房子已经变得狼藉不堪，他笑了，无声的笑。然后，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用纸包好，里面放了块石头，用最后的力气扔向别墅。纸包砸在墙上，散了，钱被迅猛的海风吹得七零八落，转眼就什么都不剩。
候机，转机，下了飞机又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到达酒店的时候，林路华觉得自己身上又酸又臭又疼。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层封闭会议，但来海南开会还是有点新鲜感。以前这种会议都是很严肃的，经常在北京或者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找个郊外的酒店，一开起会就不分白天黑夜，结束后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这次改到海南，看来领导的意思是要让大家放松点了，想到这里，先前紧张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了很多。
林路华还是第一次来到海南，东城虽然不是很冷，但和这里的差异仍然很大。穿着短袖T恤，漫步在椰子树下，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这是一座五星级花园式酒店，客房都在一排排的二层小楼里，内部的装饰带着明显的热带风情印记，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檀香味道。集团这回来了200多人，每个人一间房，几乎把酒店包了一半，出出入入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大家谈着各地的项目进展和行业掌故，真像是一次度假活动。
真开起会来就严肃多了。第二天一早，也许是昨天太辛苦，林路华起得有点晚，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小跑着赶到了会议室。刚进门，便看到管总冲他挥手，他快步过去在管总身边坐了下来。管总看起来红光满面，穿着休闲衬衫，一付神采奕奕的样子。
“昨晚几点到的？”官总问他。
“折腾了一天，到酒店都快10点了，连外面的街道都没看清楚。”
“我一直等你，你早到一会我们就一起去游泳了，这的海水游起来和东城完全不一样，一点污染没有，真是世外桃源啊。”管总眉飞色舞地说。
正说着，主持人宣布“年度高峰会议”正式开始。200多人的掌声把气氛立刻掀了起来，看起来各地的项目都运作得不错，每个人看起来都兴致勃勃的。
大会的第一项，是北京公司介绍世外集团的年度经典项目“玫瑰碗”。听到“玫瑰碗”三个字，林路华的腰立刻挺的笔直，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早就听说这个项目拿地的时候就是北京地王，在一个破旧不堪的旧厂区世外足足砸下了30亿，一时间北京地产圈议论纷纷，都说世外会在这个项目上血本无归。上个月听说“玫瑰碗”卖得不错，比预期价格高了不少，现在正好能学习一下。
从台下上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脸孔黑黑的，眼神却闪闪发光，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年轻人自我介绍说：“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上午好。我是北京公司的营销部经理，叫周俊，周是四周的周，俊是不怎么英俊的俊。”
一句话就让台底下哄堂大笑，一般其貌不扬的人往往都口才出色，这话的确不假。周俊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笑一笑继续说：“玫瑰碗是11月25日刚刚开盘的，第一次可销售房源为852套，开盘3天，所有房源全部销售完毕，一套不剩，销售均价为9500元／平米，比拿地时候的预期价格高了3000元。”
台下的人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852套，基本上就是10万平米的供应面积，单价提升3000元，那就是说除了正常的利润，仅仅3天就多赚了3个亿，年度经典项目果然名不虚传。
周俊用PPT介绍了一下“玫瑰碗”的基本情况和销售现场图片，然后深入剖析说：“从这个项目的实际运作中，我们得到了一些推广经验，借这个的机会和各位领导、各位同事们一起分享一下。
但凡利润总是要有其内在价值作为支撑。在全国房地产形势大好的背景下，我们不能仅仅满足正常利润，更要抓住时机，创造出溢价空间来。商品经济毕竟不是垄断性质，没有那么多的不等量交换，我们每赚取的一分钱，都要有足够的交换价值来付出。这每平米3000元的溢价，从‘玫瑰碗’项目来说，是付出什么样的交换价值来实现的呢？”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台下鸦雀无声，包括林路华在内，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瘦瘦的面孔上。
周俊显然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轻松地说：“我们在这个项目的产品规划、建安标准、户型配比上做了很多工作，这是项目销售良好的基本保证。但仅有这些仍然是不够的，中国人已经过了吃饱穿暖的年代，有形的东西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吸引力，但当前的市场上能够满足客户精神层面的楼盘几乎没有。通过前期大量的市场研究，我们的团队充分认识到整个北京城，概念比比皆是，但这些概念经常是自娱自乐的，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并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玫瑰碗之所以叫玫瑰碗，实际上是满足了两方面的客户需求，一方面是以美国国花玫瑰为代表的美国文化精髓，另一方面玫瑰碗是著名的美式橄榄球年度总决赛比赛场地，其运动精神也一样吸引着大量年轻人。我们把这两个元素结合起来，应用到整个项目的各个形象识别系统中，很多客户愿意为此付出更多的费用，因为这些是他们一直以来有钱也买不到的。打个比方，纸是有价格的，墨是有价格的，但一幅画的价格就远远不是纸和墨所能评估。在精神主轴的指引下，我们的住宅不仅仅是家园，更是收藏级的艺术珍品，这是很多客户迫切购买玫瑰碗的核心理由。”
周俊一边说，一边放着一幅幅实景图片，果然是独具匠心，随便一个场景都是韵味十足，看得台下众人不断感叹。
介绍完毕，开始互动沟通时间。不断有人站起来发问，关于户型、形象设计、建筑材料等等都有不同的问题，林路华找准机会，终于抢到了麦克风。
“您好周俊，我有一个营销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周俊笑着示意林路华说下去。
“整个06年，北京的房价上涨速度是很高的，我们所做的努力自然是重要原因，但整个溢价部分，市场所引导的推动性上涨因素能占多少呢？”
话音一落，全场立刻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周俊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住了。北京全年房价实际上涨幅度是非常高的，仅仅两个月前，能不能卖到8500元／平米仍然是营销部的一大问题，多亏了地块边上的一个项目率先突破了9000元／平米，而且玫瑰碗的设计也的确出色，大大超过那个已经立住价格出头鸟，才大胆地把价格定到了9500元／平米，没想到仅仅3天就卖得一套不剩。
“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我们做了多少工作，都要客观承认或者遵循市场规律，3000元／平米的溢价空间的确有市场的影响因素。”周俊字斟句酌地说。
“这个因素如果用百分比来评判，能有多大？”林路华继续问下去，他很想知道市场的客观条件和营销的主观能动到底谁更重要一些。
周俊犹豫了一下，才说：“市场占75％吧。”
林路华满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他没有发现管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满面的红光瞬间消褪了大半。 午饭时，管总把林路华叫到一个小花园里，看四下无人，皱着眉对他说：“小林子，你提问还是注意点技巧，尤其有的事情能私下里沟通就不用当着那么多人嘛，北京公司好容易出了个经典项目，你这一问，可好，全成了市场的功劳了，陈总的面子上可有点不好看啊。”
林路华微微一诧，他的确没想这么多，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得苦笑着说：“我只是关心这个问题，没想这么复杂。”
“没想？唉，你就要当老总了，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凡是都要小心啊。”管总拍着他的肩膀说。
吃饭时，林路华特意拿着餐盘来到周俊身旁，对他说：“玫瑰碗真是个经典项目，年前要是你们不忙的时候，能不能过去考察一下？”
周俊热情地说：“欢迎啊，项目还有很多问题在总结，林总的才气整家公司都是公认的，能过来指导我们，可是求之不得。”
林路华刚想客套一下，肩膀上已经挨了一拳，他回头一看，正是北京公司的常务副总陈其。北京公司地位特殊，总经理是由集团总经理王恒兼任的，陈其是实际上的地方公司负责人，年轻有为，比林路华不过大两三岁的样子。
“我说林大侠，我们做个汇报文件可不容易，你一个问题就把功劳推到市场上去了，有点对不住兄弟啊。”
林路华正心虚呢，听陈其这么说，脸立刻红了。还没等他说话，陈其一阵大笑，说：“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其实我们北京公司内部已经统一过意见了，这次定价没有对市场推动作出准确预测，价格明显保守了，销控也有问题，不然哪能三天就卖的一套不剩。但集团需要标杆项目，推不掉就厚着脸皮上了。”
一席话说的林路华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种坦诚的话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陈其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的高位，确实胸襟过人。他举起手中的饮料，说：“陈总这么坦诚，真是佩服，以水代酒，我敬你一杯。”
放下杯子的时候，林路华忽然想起了和尚的那句话——“是非辗转皆是命，从来半点不由人”，看来很多事情真是要看际遇的。
一边吃一边聊着，林路华和陈其竟然是一见如故。从“玫瑰碗”到宏观调控，从北京城的奇闻轶事到东城的风土人情，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会议时间要到了，才发觉饭都没吃几口。
回到会场，陈其直接坐到了林路华身旁，两个人对台上的演讲不断交换着意见，气氛更显融洽。管总在旁边看着，心里暗自纳闷，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林路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不太理解陈其不但没有把上午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和林路华一见如故。要知道，这两个人认识至少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不过都是点头之交，难道今天不打不相识了？
周俊显然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轻松地说：“我们在这个项目的产品规划、建安标准、户型配比上做了很多工作，这是项目销售良好的基本保证。但仅有这些仍然是不够的，中国人已经过了吃饱穿暖的年代，有形的东西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吸引力，但当前的市场上能够满足客户精神层面的楼盘几乎没有。通过前期大量的市场研究，我们的团队充分认识到整个北京城，概念比比皆是，但这些概念经常是自娱自乐的，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并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玫瑰碗之所以叫玫瑰碗，实际上是满足了两方面的客户需求，一方面是以美国国花玫瑰为代表的美国文化精髓，另一方面玫瑰碗是著名的美式橄榄球年度总决赛比赛场地，其运动精神也一样吸引着大量年轻人。我们把这两个元素结合起来，应用到整个项目的各个形象识别系统中，很多客户愿意为此付出更多的费用，因为这些是他们一直以来有钱也买不到的。打个比方，纸是有价格的，墨是有价格的，但一幅画的价格就远远不是纸和墨所能评估。在精神主轴的指引下，我们的住宅不仅仅是家园，更是收藏级的艺术珍品，这是很多客户迫切购买玫瑰碗的核心理由。”
周俊一边说，一边放着一幅幅实景图片，果然是独具匠心，随便一个场景都是韵味十足，看得台下众人不断感叹。
介绍完毕，开始互动沟通时间。不断有人站起来发问，关于户型、形象设计、建筑材料等等都有不同的问题，林路华找准机会，终于抢到了麦克风。
“您好周俊，我有一个营销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周俊笑着示意林路华说下去。
“整个06年，北京的房价上涨速度是很高的，我们所做的努力自然是重要原因，但整个溢价部分，市场所引导的推动性上涨因素能占多少呢？”
话音一落，全场立刻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周俊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住了。北京全年房价实际上涨幅度是非常高的，仅仅两个月前，能不能卖到8500元／平米仍然是营销部的一大问题，多亏了地块边上的一个项目率先突破了9000元／平米，而且玫瑰碗的设计也的确出色，大大超过那个已经立住价格出头鸟，才大胆地把价格定到了9500元／平米，没想到仅仅3天就卖得一套不剩。
“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我们做了多少工作，都要客观承认或者遵循市场规律，3000元／平米的溢价空间的确有市场的影响因素。”周俊字斟句酌地说。
“这个因素如果用百分比来评判，能有多大？”林路华继续问下去，他很想知道市场的客观条件和营销的主观能动到底谁更重要一些。
周俊犹豫了一下，才说：“市场占75％吧。”
林路华满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他没有发现管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满面的红光瞬间消褪了大半。
午饭时，管总把林路华叫到一个小花园里，看四下无人，皱着眉对他说：“小林子，你提问还是注意点技巧，尤其有的事情能私下里沟通就不用当着那么多人嘛，北京公司好容易出了个经典项目，你这一问，可好，全成了市场的功劳了，陈总的面子上可有点不好看啊。”
林路华微微一诧，他的确没想这么多，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得苦笑着说：“我只是关心这个问题，没想这么复杂。”
“没想？唉，你就要当老总了，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凡是都要小心啊。”管总拍着他的肩膀说。
吃饭时，林路华特意拿着餐盘来到周俊身旁，对他说：“玫瑰碗真是个经典项目，年前要是你们不忙的时候，能不能过去考察一下？”
周俊热情地说：“欢迎啊，项目还有很多问题在总结，林总的才气整家公司都是公认的，能过来指导我们，可是求之不得。”
林路华刚想客套一下，肩膀上已经挨了一拳，他回头一看，正是北京公司的常务副总陈其。北京公司地位特殊，总经理是由集团总经理王恒兼任的，陈其是实际上的地方公司负责人，年轻有为，比林路华不过大两三岁的样子。
“我说林大侠，我们做个汇报文件可不容易，你一个问题就把功劳推到市场上去了，有点对不住兄弟啊。”
林路华正心虚呢，听陈其这么说，脸立刻红了。还没等他说话，陈其一阵大笑，说：“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其实我们北京公司内部已经统一过意见了，这次定价没有对市场推动作出准确预测，价格明显保守了，销控也有问题，不然哪能三天就卖的一套不剩。但集团需要标杆项目，推不掉就厚着脸皮上了。”
一席话说的林路华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种坦诚的话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陈其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的高位，确实胸襟过人。他举起手中的饮料，说：“陈总这么坦诚，真是佩服，以水代酒，我敬你一杯。”
放下杯子的时候，林路华忽然想起了和尚的那句话——“是非辗转皆是命，从来半点不由人”，看来很多事情真是要看际遇的。
一边吃一边聊着，林路华和陈其竟然是一见如故。从“玫瑰碗”到宏观调控，从北京城的奇闻轶事到东城的风土人情，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会议时间要到了，才发觉饭都没吃几口。
回到会场，陈其直接坐到了林路华身旁，两个人对台上的演讲不断交换着意见，气氛更显融洽。管总在旁边看着，心里暗自纳闷，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林路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不太理解陈其不但没有把上午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和林路华一见如故。要知道，这两个人认识至少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不过都是点头之交，难道今天不打不相识了？ 会议本来安排为两天进行的，但宋董事长临时有事，就被压缩到了一天。下午的议题，仍然是各个地区公司介绍各地项目的动态。10几个公司陆续上台介绍，晚饭都被延后了，大家吃着桌上的点心，一直开到晚上11点多，个个都露出了倦意。
这时，轮到林路华上台发言了。也许因为不是一线城市的原因，介绍项目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可他临近结束时的一番话，却掀起了一片波澜。
“东城世外在项目的操盘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阻力，我们并不害怕来自市场的竞争和压力，却不得不担心地方利益集团的各种负面影响，并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一块地，当地的企业只需要10个亿就拿得下来，我们却要花上15个亿，当然如果我们愿意拿出5千万打点各个环节的话，11个亿也一样可以成交。正常的渠道总是要花费太多的成本，这比项目正常运作更让我头疼和耗费精力，在此，我要向各位领导和同事们取取经，这样的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好？”林路华讲到这里，嘴唇都有些哆嗦，他没有看台下的管总，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好像询问的不是台下的人，而是哪个缥缈的神灵。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每家公司都会遇到，但一般都是在集团允许的条件下，适当地满足各方面的要求，大家都有苦衷，但像林路华这样表露于众，多少还是让人感到些许震惊。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站了起来，缓步上了发言台。全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他就是世外集团的董事长宋襄。
林路华没想到董事长亲自上了台，有点兴奋又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宋董事长笑着说：“林总，非常感谢你的坦诚，我相信你的问题也是所有公司要面临或者正在面临的问题，在这里，我代表集团给这个问题定个性。”
林路华赶忙把麦克风移到了宋董事长的面前，宋董事长点头表示谢意，然后转过身对着世外集团各个老总说：“在座的都是在世外工作很多年的老同事了，10年前的世外什么样，5年前的世外什么样，你们都清楚。我宋襄当年退伍的时候，身上只有20块钱，而今年，全国的世外销售额加在一起，已经可以超过200亿。这不是我宋襄一个人的功绩，是集团几千名员工一起创造的奇迹。必须承认，这10几年来我做不到绝对清白，很多时候必需要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但我一直没有放弃一个心愿———做一个真正干净的企业！”
话音掷地有声，台下响起整齐而又热烈的掌声，林路华身上一阵颤栗，也咬着嘴唇鼓起掌来。
“我知道干净的代价是要花很多钱的，大家都在为公司着想，为公司省钱，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们。但今天的世外多少还有一点资本，如果我们的头脑够用，只要多花上一点钱，就有机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有时候甚至不用多花钱也能做好这些事情。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理想主义者，要你们完全规规矩矩地去做事恐怕还有点难度，在这里我只能送大家八个字‘问心无愧，和光同尘’。”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林路华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顿觉受益不浅。
宋总继续说：“大家都很辛苦了，借这个答复的机会，我也简单表达一下我对你们的期望。现在的房地产大多是项目公司，我们世外也有不少这样的公司，但这只是法律意义上的划分，我热切地希望你们每一个地区公司不仅仅是为了项目而存在，更要成为真正的城市公司，在每一个城市扎根发展，并不断壮大。我有一个计划，或者是要求，5年之内我要做中国最好的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整个会场，然后慢慢地说：“拜托了，各位！”
林路华的热血一阵沸腾，他已经听不见周边的掌声，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喷涌上来，这么多年的辛苦真的都值了。 张主任打电话过来，告诉原野，C地块下个月就要开始招标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原野的精神立刻一振，准备了这么久，真正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电话里不便细说，约好时间，两个人在一个小茶馆见了面。
张主任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原野，原野皱紧眉头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文件放到桌上，半天没有说话。张主任心里有数，却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问：“盼星星，盼月亮，招标终于要开始了，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按照这份文件，拼的就是资金实力，海印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世外的，到时候真刀实枪地PK，我们必输无疑。”原野郁闷地回答。
“唉，我也知道是这样，但现在这些方式都要求透明化，要是本地企业，大家比较熟，打个招呼，大不了给他们一点陪标费用也就是了，看起来热热闹闹，其实肯定是你们海印的。可世外这种公司，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做这份文件时，我也很为难，就算我文件上面打了埋伏，上面也通不过啊。”张主任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原野明白这只老狐狸肯定藏有后手，举起茶杯说：“先不管它，这里的茶不错，一连喝了好几天酒，先好好品品。”
两个人聊了半天废话，无非是哪家的小姐不错，哪里又来了个好厨师之类的，聊得差不多了，原野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张主任，说：“我上回去香港，碰见了一块表，觉得和你特别相配，就带了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这哪好意思呢？”张主任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泛起了红光。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立刻嘴都有点合不上了，戴在手腕上左右端详了一番，嘴里念叨着：“还真合适，别说，小原你看东西还真有品位，不错，不错。”
“劳力士这种表，一定要你这种身体富态的人戴上才衬得起来，当时我也看中了，可戴上一看，怎么看怎么像偷来的，没这种架势就是不行。”
“我不太懂表，这表挺贵的吧？”张主任又开始装糊涂了。
原野看了一眼张主任现在戴的欧米加，那块表就是在香港也得卖上3、4万，比这块劳力士便宜不了多少，不禁一阵反胃，这个老狐狸真他妈的油！
“咱们兄弟谈什么钱，去趟香港，带点纪念品回来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就伤感情了。”他故意绷起了脸。
“好好好，那就不谈这个。”张主任把表放进包里，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听说海印虽然成长在我们东城，但也是外资公司，是吧？”
“对啊，我们冯总现在拿的是加拿大护照，海印是个纯粹的外资公司。”原野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我倒有个馊主意，刚才没想好，也就没说。反正你们经验丰富，看着行咱们就努力一回，不行就当我没说过。”张主任话说得越来越慢，卖起了关子。
原野恨不得伸手掐住这个胖子的脖子，让他快点说出来，勉强按捺住性子说：“你老兄说的，肯定金玉良言，我回头一定告诉冯总认真照办。”
“别别，万一不好用，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张主任连连摇头。
原野心里急得直痒痒，明知道他肯定会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大主任，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局里面每年都有定量的外汇任务，今年勉强已经完成，但要是能超出一些就更好了，杜局长那里肯定脸上有光嘛。你们海印是外资公司，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先转进一笔美元来，等招标文件公开时局里加个要求，必需得用美元做保证金。就那么20来天时间，世外就是再有钱的主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美元。交不了保证金就竞不了标，到时候我找两家企业给你陪标，你只要高出底价几十万，就可以轻轻松松把项目搞定，是不是啊？”
原野的眼睛立刻亮了不少，老狐狸的招数就是多，这么绝的点子都能想得出来。他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再加一层保险更安全一些，便把当初在按摩包房里想到的主意说了出来：“这个办法真的很绝，我这也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实行，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好啊，你说说看什么好主意？”
“有一次，我在做按摩的时候，有个包房挺有意思。它外表看起来和普通按摩房没什么区别，只是墙上挂了几块布幔。可这布幔后面就别有洞天了，需要的时候，一拉开就是另外一个包房，里面什么都有，绝对安全，而且更显得刺激。
世外是从来只做住宅，不做商业的，如果规划局那边能配合，在C地块里加上一定比例的商业，世外在竞标的时候就会顾忌更多，即使它能在短时间内拿得出那笔美元，也会在最后的竞价中缩手缩脚。而实际上这些商业只是罩在外面的一块布幔，等摘了牌可以再把规划改回来，实际上什么也没变。小小的一个障眼法，就可以解决大麻烦。要是能行，就等于有了双保险，应该万无一失了。”
张主任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可听到后面眉头却有点皱紧了。
原野问：“这个办法不可行吗？”
“倒是不错，但规划局那边沟通起来恐怕会有点小麻烦。前期增加商业设施的体量应该没有问题，都是形象工程，可住宅再好外人看起来也都差不多，酒店或者购物中心就引人注目多了，经营得不好是开发商没本事，稍微有点名气就是规划合理，充分表现出前瞻性。
但摘了牌再改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一旦有个风言风语，都会说当初的规划方案完全不切实际，没有操作性，规划局老王的脸可就不好看了。”张主任摇着头说。
原野笑了，举起杯慢慢啜了一口才说：“这方面我也考虑过，王局长为人比较谨慎，又马上办退休了，很想留个清官的名声，不管是关系还是财物都不太放在眼里。但明年春天，杜局长成为杜市长之后，调整个规划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完全是正常公务，他总不至于不给新领导面子吧。”
“这倒也是，除了新来的陈市长，东城谁敢不给杜局长面子，哈哈哈哈……”张主任一阵大笑。
原野听得出来他的话外之音，暗想真要是搞定C地块，那一个多亿就当是烧纸钱打发小鬼了，早晚都会找回来。两人正事谈完，也没有更多好说的，不一会就散了。 40
从海南回来，林路华变得更忙了，年底总结，新年销售计划，土地储备计划，一份份报告忙得他几乎不吃不睡，好几天都没出售楼处的门。何慕也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和秘书一起汇总着全年的各项数据，每天都要后半夜才能回家。
最终的数据终于出来了，世外花园整个06年共销售了1336套，销售均价达到了13105元／平米，而海印天空只销售了1100套左右，销售均价更是只有12200左右，不管是销售套数还是销售均价，世外花园都是大获全胜。究其原因，主要是年底推出的小户型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取得了全线胜利，两个月就销售了近600套，均价也突破了14000元／平米。更成功的是，短短4个月的时间，世外花园的销售额竟然超过了15亿，回款13.5亿，比年度任务超出了足有50％，名列集团第一。
何慕把报表放在林路华身前，自己靠在椅子上，一种真正的放松油然而生。忙了一年多，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稍微喘口气，用不了几天，新的任务就会变成更加沉重的大山直压下来，曾经的功劳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真是不容易，年初的时候，我最好的设想也就是1200套，没想到竟然超过了1300套，小何，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林路华发自肺腑地说，他的目光直视着对面的女孩，一年前这张清秀的脸上还略带着一丝稚嫩，如今差不多都已经被疲惫所遮掩了。
何慕想笑笑，却忽然发现两颗泪珠滑落下来，手指也不住地哆嗦。她赶紧把泪珠抹了下去，想尽量笑得自然点，可泪水干脆成了行，怎么也控制不住。一年来的辛苦和焦虑此时一齐涌了上来，1336套，这是多少个不眠之夜换来的！
同龄女孩逛商场的时候，她在工作；做美容的时候，她在工作；偎依在爱人怀里的时候，她仍然在工作。365天，她不记得属于自己的时间有过多少分钟，就连睡梦里她都是属于世外花园的。她有时候也在问自己这么辛苦究竟为了什么,可一走进售楼处，这个问题就被抛到了脑后，剩下的只有对工作的强烈欲望，尽管每次夜半回家的时候，脑子里照例累得一片空白。
何慕转过身去，她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她哭的如此狼狈。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安慰着她。她转过身来扑到了男人的怀里，完全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更忘记了一个女人的矜持。
林路华像根柱子一样站在那儿，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胸口已经被泪水湿透，不知不觉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一个女孩子这么长时间没日没夜地操劳，真是让人心疼。他不想再控制自己，把何慕单薄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一切都是命运，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交给命运吧。
何慕忽然安静下来，抬起头，满带泪水的大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没有分辨出此时的拥抱是这块木头一时的怜悯，还是他的真情流露。林路华直视着她的目光，他不准备再逃避了，此时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强大的狮子，保护这个女孩是他必须肩负起的使命，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他要满足她所有的心愿，把一个女孩该有的疼爱与呵护全部放在她的手心。
他轻轻把何慕的脸贴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跳动得很平稳，他觉得充实，一种安详笼罩了整个房间，冬天的阳光比任何季节都更加温暖。
晚上，林路华宴请整个销售部。平时略显拘谨的男孩女孩们换下工装，一种青春的热情和活泼便再也遮掩不住，从售楼处到班车，从电梯到包房，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笑声，连林路华都觉得自己年轻了10岁，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上了四个菜，林路华站起身说：“菜已经齐了，大家开始喝酒吧。”
“哇，这么丰盛的酒席啊。”一个女孩夸张地大叫着。
“这就不错了，我原来是说请你们喝酒的，根本就没说过请吃菜。今晚上酒管够，把这里喝光了，旁边还有酒吧，可菜就这么多了。”一向严肃的林路华也开起了玩笑，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十几只杯子碰在一起，何慕提议：“我们一起把销售部的口号再喊一遍吧。”
“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房间里不住地回荡，林路华热血沸腾，满满一杯啤酒就像火把一样把他的热情全部燃烧了起来。
他又倒了一杯，提高了声音说：“对，你们是最好的。非常感谢大家，你们全都是最好的。”
大家一片欢呼，林路华把杯子举过头顶，大声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们面前的大山有这么高，好多次我都快没有信心了，是你们给了我最大的支持，不管压力有多大，只要想到我身后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团队，我心里立刻就会变得很踏实。我们所做的事情一向都是很艰难的，来自市场的，来自内部的，还有很多来自我们意想不到的方面，但我林路华始终相信，靠我们的智慧，靠我们的团结，靠我们的斗志，不管什么样的火焰山，我们都一定能过得去。”
欢呼声中，杯子又空了。林路华记不得到底喝下了多少酒，只记得这是他一生中喝得最痛快的一次，何慕不断拦住劝酒的人，让林路华少喝一点，林路华却自己连连向周边的人敬酒，渐渐的脚下有些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大家安静一点，安静一点，我有个提议，让林总和何经理一起喝一杯。”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场人的支持，两人被拽到了一起。
林路华看着何慕有些泛红的脸颊，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么优秀的一个助手，这么可爱的一个女人，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他举起杯刚想喝下去，却被拦住了。
“不能这么喝，要喝交杯酒才行。”
众人一愣，马上就齐声应和，大家拍着手，很有节奏地一起喊着：“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何慕的脸更红了，但抗议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两个女孩把她的手臂套在林路华的手臂上，又把酒杯送到了她的唇前。林路华倒是没有扭捏，眼睛一直凝视着何慕，慢慢把酒喝了下去。
何慕半推半就把满满一杯酒喝完，看着林路华的眼神，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虽然白天林路华什么也没说，但他的拥抱已经表明了一切。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她的笑容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林总，你已经跟我们何经理喝了交杯酒，以后可要负责任啊。”一个女孩严肃地对林路华说。林路华与何慕之间微妙的关系，早就被这些年轻的SALES们看在眼里，交杯酒本来就是大家早有预谋的，他们都想让两位尊敬的领导能走到一起。
林路华晃了一下，何慕赶快扶了他一下，他却轻轻阻止了，把身体站得笔直，伸出双臂示意大家安静一点，然后大声说：“谢谢大家，下面我要请大家替我作个鉴证。鉴证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从今天开始，我跟何慕正式走到一起了。”
何慕被惊住了，这实在不像这块木头的风格，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呢，而且事前根本没和自己打招呼。
“喂，你说什么啊，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何慕做出一付生气的样子。
“何经理，不用再害羞了，从你平时看林总的眼神，我们早就明白了，要好好珍惜啊。”大家一起起哄，更有的拿出了手机，要给两人来一个纪念合影。
林路华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但酒精的力量让他变得豪爽了很多，他冲着镜头作出了一个V的手势，何慕半低着头，终于默认了。 林路华彻底喝多了，一个魁梧的SALES把他背到车上，何慕亲自开车才把他送回了家。原本想把他安顿睡了就走，但何慕不放心，留下来打算给他沏点醒酒茶。翻遍了厨房和所有的柜子，也没找到茶叶，甚至连点醋都没有。何慕直摇头，单身汉的家没有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她烧了一壶开水，倒在杯子里，放在床头。正想离开，林路华在床上翻了个身，口中发出异样的声音。她赶紧拿过来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盆，刚放到林路华的嘴边，他就开始呕吐起来。味道很难闻，何慕却顾不上，只是一阵阵心疼。好容易吐完了，何慕用湿毛巾擦拭过林路华的脸，刚把脏东西倒掉，他却又吐了起来。
折腾了几次，何慕索性打消了回家的念头，虽然一个女孩深更半夜在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里不是回事情，但她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无助的男人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担心他随时会吐，何慕连打盹都不敢，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就收拾起了屋子。
从上大学开始，已经快10年时间，何慕一直都没有家的感觉，此刻她整理着房间，忽然有了一种归属感。10年之间，总感觉自己是个流浪者，走到哪里都是异乡人，就算回家乡也是熟悉中带着陌生，等陌生感消退的时候，就又要离开了。“哪一个人，哪一双眼，不需要爱人的安慰”，何慕想起了这句歌词，这个身旁酣睡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吗？
她感觉有点不真实，孤独得太久了，很多东西都习惯地去怀疑。她曾经在大学本科时谈过恋爱，那是个青春活力十足的男孩，毕业时出了国，后来留在了国外。和他分手之前，她一直以为爱情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情我愿，结婚生子，白头偕老。送他上飞机的时候，她觉得那就像寒假时的短暂离别，直到出了机场，外面炽热的阳光下她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她才明白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永永远远地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
读研究生时和工作后，都一直有人追求她，不乏优秀之选，但她怕了，直到遇见林路华。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想过什么，很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而已，也许那个男孩在她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太深了，她甚至多多少少还觉得林路华有些呆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呆板的男人吸引了，在一些事情上他是比较机械，固守原则不易通融。但那些普通人难以解决的问题，他却总能表现出高超的智慧来，侃侃而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光辉，令人不得不仰视。
这才是真的男人，他的优秀是要靠近了才能看得清的，她相信很多事情他不是不会做，只是不屑去做，只要他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林路华醒来的时候，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眼睛转了转，看到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这应该是自己的房间，但好像窗户、家具、甚至墙壁上都抹了一层光辉，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空气都清新了很多。他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童话叫田螺姑娘，那个平时隐在田螺里，男主人一出去就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仙女，真的来到自己家了吗？
他起身在房子里转了转，厨房、客厅、卫生间都变得格外整洁，锅里甚至煮了白米粥，还是热腾腾的。坐在沙发上，头昏沉沉的还有些疼，昨晚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和销售部一起庆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后面的事情就全都不记得了。应该是他们把自己送回来的，房间又是谁收拾的呢？
手机响起了提示音，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信息说：“多睡一会吧，你喝得太多了，锅里有粥，我把你家里所有的米都倒进去了：）以后最好备点方便面之类的。要注意房间的卫生，可把我累坏了：（”
林路华想起昨天上午的事情，何慕的体温仿佛还在自己怀里，一片暖洋洋的。他笑了，有阳光的日子真好。 坐在香格里拉的咖啡吧里，原野已经等得坐立不安，这个JP利德公司的家伙架子也太大了，就算你是世界顶级基金，也不能让人在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吧！舒缓的钢琴曲听起来都让人焦躁，他真想抬腿走人，但想起那10个亿的缺口，还是坐了下来，示意服务员又要了一杯咖啡。很快就要领招标文件，外汇倒是凑齐了，可现在是除了东风没有问题，剩下的都是问题。
年底银行的按揭款放得实在是慢，找了赵行长好几遍，他也没办法，06年的额度10月份就用完了，死活都的拖到1月份才行，大笔款项更要到春节后才能发放。从11月份开始，海印的帐上就是只进不出，冯总逼着杨同和整个财务部的人到处要帐，而他自己则躲到了国外，方便原野他们把讨债的人拖来拖去。但这么攒下的钱，对10个亿的缺口来说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
原野咬咬牙，无论如何，今天是最后期限，能不能搞定JP利德，就在此一举了。他喝到第五杯咖啡的时候，一个白净斯文的中年人终于从电梯口现出了身影。他的身材不高，走起路来总是仰着头，脚下却是大步流星，真让人担心会不会被脚下的台阶绊倒。原野故意装作没看见，把脸稍微侧过来一点，身子又向沙发里靠了靠，他不能让对方感觉出自己的焦虑来，否则条件不知会高出多少。
“唉哟，原总，真是不好意思，刚和总裁通了个电话，一下子就迟到好几分钟，抱歉抱歉。”
好几分钟，好几分钟再加上一个小时吧，这些虚头八脑的家伙。原野心里骂着，笑容却更加热情，站起身说：“没关系的，您这次专程过来接见我，我已经很荣幸了。”
“客气客气，怎么说都是我迟到了，对了我换了名片，再补一份给您吧。”原野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很小的字体写着——向前，中国区副总裁。
“恭喜恭喜，向总又升职了，以后一定要继续关照啊。”
向前笑眯眯地客套了一下，坐在了原野的侧面。他叫了一杯红茶，品了一小口，才说：“客气客气，原总最近也荣升为集团总裁了，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啊。您的时间宝贵，我就不多客套了，上次我们谈的条件，你们海印考虑的怎么样啊？”
原野微微一愣，升职的消息仅仅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向前的消息真够灵通的。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用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回答：“我和老板商量过好几次，对他来说海印就像亲手养大的孩子，赚多少钱是小事，但自己的孩子改了别人的姓就不好了，老板年纪不小了，怎么也想不开。向总能不能再换一个方案？”
“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大陆业务增长很快，如果只是赚一点点利息，股东们是不会满意的，会嫌我们目光短浅。只有股权才能让他们兴奋，尤其是地产的股权。10个亿不是小数目，完全可以注册一家开发企业了。”向前皱着眉头，一付为难的样子。
“我们可以出高价钱，只要半年的时间，我们付给您15％的利息。”原野直接抛出了条件，他仔细观察着向前的表情，希望从里面可以看出一点蛛丝马迹。这张脸简直像美钞上的华盛顿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关心的不是今年赚多少，明年赚多少，而是未来10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内能够赚多少，这是一个长期的利好市场，我们不想做短期。”
原野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故意沉思了一下，说：“好吧，我现在就直接把底线抛给您，18％，1年时间JP利德就可以净赚1亿八千万，这个数字很高了。我们开发一个10万平米的项目，前前后后忙上3年，也不一定能赚这么多的。”
“原总，你还在对我们的决心表示怀疑啊。虽然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但也很了解外面的行情，现在私人借款的利息很多都可以达到30％，甚至更多，如果只看这点利息的话，这笔钱我早就花出去了。我们谈了3个月，每天价值近100万，也就是说JP利德已经付出了差不多1个亿的代价，您觉得我们会接受18％的条件吗？”
原野慢慢靠回沙发上，他明白今天的谈判结束了，找基金解决资金缺口的方案也基本上失败了。虽然向前的计算方法有点强词夺理，但他的决心的确又一次被证实，钱是打动不了这个家伙的。冯总的授权是20％，他原本还留了一手，想把那两个点最后抛出来，现在来看已经不需要了。
“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样好不好，老板最近不在国内，过两个星期我给您答复，可以吗？”
“过两个星期？那时候C地块就要挂牌了，您不觉得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吗？”向前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果然，原野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连昨晚刚刚赶到东城的向前都知道这条消息，看来真正的竞争早就已经开始了。他木然地和向前告了别，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句话。肯定有别人找到JP利德了，会是谁呢，世外集团，他们好像资金状况不错，用不着和这种吸血鬼打交道的。看来需要提高警惕了，C地块的争夺战上，对手远远不止世外一家。 出了香格里拉，原野直接驱车向城北开去，和向前的谈判破裂他早有准备，只是在做一个决定之前，必须要把另外一种可能尝试一下，这是他的原则。天色变得灰白，竟然下起了雪，这是新年以来的第一场雪，却感觉不到多少兴奋。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多缩成一团，有的冻得受不了，就在街道上跑了起来。快到城郊的时候，原野拐进一个别墅区，刚到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和里面的业主约好时间了吗？”一个保安彬彬有礼地问，天很冷，可他仍然站得笔直。
“是啊，我来找58号谢先生，麻烦你通报一下。”原野不自觉地客气了起来。
“请稍等。”保安拿起电话，说了几句就把电话交给原野。
“您好，谢先生，我是海印公司的原野，昨天我们约好时间的。”原野的声音充满恭敬，这个谢先生现在是他的财神爷，绝对得罪不起的。
电话那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啊，请进来说话吧。”
这是一幢典型的北美别墅，简单而又粗犷的外表，正映衬出主人深不可测的神秘背景。原野刚上台阶，门就打开了，一个身高足有两米上下的壮汉不动声色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原野跟着进去，迎面却是一排竹林，下面是涓涓细流，还做出了一座小桥。踏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里走，传来古琴的音乐声，上了一层楼，便看到两个人正在下围棋。
壮汉示意原野在一旁坐下，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脸上一无表情地看着棋盘。下棋的两个人年龄都不小了，一个在50多岁，穿着一身唐装，满面红光的。另一个看起来已经过了60，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也显得瘦弱了很多。原野猜测着到底哪一个才是谢先生，他是从冯总那里得到这个联系方式的，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是那个低沉的声音接的，他却一直不能确定对方就是谢先生，因为那人从来没有明确自己的身份，每个问题都要停顿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请示。
时间过得很慢，两个人都聚精会神地下着棋，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了外人来访。原野换了好几个坐姿，腰都酸了，两个人都没有抬眼看他一回。他不懂围棋，但看到两人每落一子都要思考10几分钟的架势，再看看棋盘上大量的空白地盘，就知道绝不是个把小时能结束的。他有心打断这拖沓的游戏，却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可要是再耗上几个小时，也未免太过无聊，而且对方摆明在给自己下马威，真要是等到棋局结束，就意味着自己在稍后的谈判中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什么条件都得接受了，弄不好还不如和向前合作。
他瞟了壮汉一眼，见对方无暇顾及自己，便偷偷摸出手机，凭着记忆把闹钟功能打开了，用眼睛的余光调好了时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了10来分钟，一阵刺耳的音乐声突然响起，原野一下子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出了电话，赶快挂死，然后歉意地向被打扰的两个人笑了笑。不成想两个人只是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就收回到了棋盘上。原野知道这个机会不把握住，就要一直被动下去了，赶忙说：“对不起，谢先生，我过一会还要去市里开一个会，能不能我们先简单聊一下大致情况，详细的以后再谈，就打扰你们两分钟时间。”
“观棋不语你懂不懂？”那个唐装老人说，看起来有点恼怒。
“算了，原总来也是为了大事，我们这点游戏算不了什么，以后再下吧。”花白头发面带笑容地说。
“不是吧，你现在这块孤棋马上就要被全歼了，你不会要溜吧？”唐装急了。
“怎么是要溜呢，我这块棋完全可以打劫活的，就算你吃得下，也要付出下面这个角的代价，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这样，咱们暂时封盘，忙完正事继续下。”花白头发笑兮兮地说，脸上一副侥幸的表情，看来原野的打断倒是帮了他一把。
二人斗着嘴来到窗边的一个茶几旁，原野也坐到了他们对面，壮汉过来倒好了茶。原野笑着问：“我过来的冒昧，不知道哪一位是谢先生？”
“哈哈哈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原野觉得有点尴尬，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我们都是谢先生，又都不是谢先生。其实人名就是一个代号，你知道从这里拿多少出去，还多少回来就行了，什么先生都不重要的。”花白头发说。 原野清楚，这样的地下钱庄背景都很神秘，对方不愿意多讲，还是少问为妙。
“我这次来，是因为公司想买一块地，还需要一点资金来周转，看看您这里是不是能接得下这笔生意。”原野故意把调子拔得高了一点。
“海印是东城有头有脸的公司，冯总的信誉也一向都很好，只要条件合适，这笔生意肯定没问题的。”花白头发回答说。
“那最好不过，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需要10个亿。”原野紧盯着花：“白头发的眼睛说。
“10个亿，不是小数目。”花白头发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地说：“没有问题，但现在的行情你清不清楚？”
“我只要半年就能还上，月息2厘半，到期一次还您11亿五千万，您看怎么样？”
唐装不屑地说：“那是什么时候的行情了，现在月息已经涨到3厘半了。”
3厘半？那就是年息4分2！10个亿滚一年就要还4亿2千万，半年也得2亿1千万！都说房地产是暴利行业，但比起这些钱庄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3厘半也有的，不过我听说那是对一些风险比较大的项目，以海印的实力和口碑，不用这么高吧，2厘半已经不少了。”
“现在行情不好，做什么风险都不小，我们收这样的利息也是迫于无奈，要知道人家来存钱我们都要给20%的利息。这里面的差价比起我们的风险和成本不是很大的。”花白头发解释说。
“这样吧，我们给冯总一个面子，只要你能拿出优质抵押物，月息3厘，这已经是今年以来最优惠的行情了，再低就不要谈了。”唐装干脆地说。
“抵押物没有问题，我们有很多出租型商业，都是黄金地段，收益很不错的。” 3厘虽然高了些，但要是能保住股权，也还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条件。
“我们不是做买卖的人，拿了你的商铺也不会经营，听说你们海印天空的后期还有50万平米的地，当初的摘牌价是9亿多，现在行情还好，能涨一点，就用那块地抵押吧。”花白头发喝了口茶慢慢说着。
那块地现在的价值足足有20个亿，这两条老狐狸，看来已经把这笔生意算到骨头里了。这样也足以说明他们对这次合作也是很看中的，不然不会把准备工作做得这么细。原野也喝了口茶，笑着说：“那块地现在至少值25亿，何况有一部分我们马上就要开发，您看用30万平米来抵押怎么样？”
“别以为我们不清楚，你们海印只交了3个亿，还有6个亿没交呢，哪里值那么多钱。我们对土地没有什么兴趣，你要是还得上钱，我们才是最高兴的。抵押物总是要价值高一些的嘛，就这么定吧。”唐装不耐烦地说。
“那就先这样吧 ，我回去请示一下老板，过两天给您两位答复。”原野站起身来，做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两人毫不在意，简单客气了一下，没等原野下楼梯，就回到了棋盘前继续鏖战。
返回的路上，原野心里不断泛起一个个问题。究竟谁是谢先生，甚至到底有没有谢先生这个人？冯总好象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为什么这次不亲自出面，让自己冲在前面？10个亿这么大的数字，对他们来说竟然不在话下，地下钱庄的钱从哪里来的，他们到底有多少钱？这么高的利息这么苛刻的抵押条件，冯总会同意吗，如果接受不了，这么大一笔钱又要到哪里找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司门前，停好车，原野心事重重地来到冯总办公室.，楼道里正碰见杨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都没什么话好说。自从上次从冯总那里知道杨同出事以来，原野和他就更是只维持一点基本的表面关系，连寒暄的话都少了，杨同好像也感觉到了些什么，说话做事处处低调。
冯总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等原野把向前和谢先生的事说完，他面沉似水，好半天才说：“股权我肯定不会分的，海印是我几十年的心血，不能为了多赚点钱就把家卖了。利息也还算正常，我打听过，他们吸纳存款的利息的确是20%，放出3厘的月息也还算正常。我只担心半年内能不能拿回10个亿的回款，要是真把那块地丢了，就损失大了。”
“这肯定不是问题，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07年是一个非常好的年份，我们的均价应该可以突破15000，卖出去800套房子就能连本带利一起还上。我倒是有点担心，他们神神道道的，是不是真的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原野故意这么说，他实在是想弄清楚这所谓的谢先生的背景和资金来源。
“你知道他们的钱从什么地方来吗？”冯总苦笑了一下，说：“有些钱就是从我们口袋里掏出来的。”
“我们的口袋里，这怎么会呢？”原野不解地问。
“他们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一些人的灰色收入，想想我们一年下来上下打点的钱有多少，东城有多少家公司，全省全国又有多少家公司，这可是一笔很庞大的资金。另外，这几年人民币升值很快，他们还有一些境外的热钱，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10个亿不是很多的。”
原来是这样，原野恍然大悟。像张主任这样的人身家恐怕都在千万，这些钱当然不能放在银行里，流到地下的确是最方便也最可能的方式了。
“那就答应他们吧，最要紧的是资金尽快到位，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冯总如此爽快，原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看得出老板的决心，2007，注定不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年。 “可这些钱是见不得光的，又都是些现金，存放可是一个大问题。”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一般来说，小额资金可以用私人的银行帐户来操作，每个帐户几十上百万，几十上百个帐户就能调动几千万的资金，由于每笔资金都不是很大，就不会太引人注目，程序繁琐一点就是了。当然要是金额特别大的，就需要考虑一些投资运作方法。譬如你会看到很多项目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是违背常理的，其实投资者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找个合法的途径把钱囤一下，能赚就赚，就算少赔一点也没所谓，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放出来。
中心广场那个项目你熟悉吧，老严其实就是地下钱庄的一个操盘人，投资这个项目当初就没打算好好开发，别人一平米卖8000，他一平米卖一万，然后整个项目抵押给银行。从第一天起，他考虑的就是怎么运作资金，最后把包袱甩出去。但不成想，市场行情涨得太快，后来也不用抵给银行了，全部套现成功。可他仍不知足。嫌做房地产周期太长，干脆投资拍电影，几个月就能把钱洗干净，运气好了还真能赚点。”
“我听说现在境外的热钱往国内走，挺多就是这些地下钱庄干的，他们运作外汇看来也有一套，不如就把那笔外汇保证金交给谢先生这边一起做了吧。”
“这也可以。你知不知道外汇他们怎么做？”冯总的谈性也上来了。
“这我更不熟悉了，也是用投资项目做掩护吗？”
“投资项目肯定是有的，但国内对境外投资的审批比较繁琐，资金监管也挺麻烦，这个渠道不是那么热，一般大基金才喜欢这么运作。现在很多钱庄可以说都是跨国运作，几个大钱庄联手，在国内外形成信用制度，你在美国汇款中间根本不需要有现钞出现，国内直接就把美元准备好了。等国内往美国汇钱的时候，这笔帐就可以清了，一点风险都没有。这些大钱庄的财力要是加起来，可是相当惊人，据说现在国内的地下资金超过几千个亿，信用和流程跟银行业相比也差不了太多。”
冯总说的这些，原野虽然也有所耳闻，但这么深入了解之后，还是让他大为震惊，看来每一个行业背后都有很多隐秘存在，不接触真的无法理解。遍地阳光，可阳光背后都是些什么呢？ 林路华看到标书的时候，心里猛地紧缩了一下，2亿美金的保证金！25天之内交纳2亿美金的保证金！这是谁定的规矩，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美金？再往后看，160万平米的规划建筑面积，竟然有80万平米要做商业，包括五星级酒店、大型购物中心、大型游乐园，还有中小学校和展览中心，如果按照原来5000元／平米的预估楼板价计算，背到住宅里的楼板价就要达到10000元／平米，加上建安成本、配套费用、各项税费，不买到18000元／平米就不会保证利润率。
他想起自己发给市里和省里的那两封信，至今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标书都已经下来，容积率肯定是改不了了。
“我去取标书的时候，正好遇见另外一个开发商代表，他当场就喊了起来，最后干脆把标书撕了，这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谁也做不到的。”何慕的脸上也是一片沮丧。
“阴谋，这肯定是个阴谋，摆明了这是有人在做局，用苛刻的条件把我们这些外来开发商挤下来，他们自己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等拿了地再做工作，把规划方案调整回去。”林路华下意识地用手指扣着桌面，“嗒嗒”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但我们是不做持有性物业的，这么大的商业体量，就算拿下来也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集团现在也考虑在持有性物业方面做些突破，但这一次的体量这么大，恐怕要宋总亲自拍板才行，我现在就给管总打个电话，看看他的意思。”
林路华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紧的。为了这块地，前前后后做了多少努力，规划图都已经三易其稿，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电话接通了，耳机里传来管总平静的声音，他清清嗓子说：“您好管总，C地块的标书已经拿到了，现在向您汇报一下。”
“好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老上司对林路华的了解就是比别人深得多，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有事发生了。
“容积率和以前掌握的一样，还是4，但商业面积占了80万，保证金要求用美金交纳，25天之内需要准备好2亿美金。”
出乎林路华意料的是，管总并没有太惊讶，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他对这种手段已经习以为常了。
“25天拿出2亿美金，靠我们肯定是解决不了，过一会我跟宋总联系一下，得他亲自搞定才行。商业面积你们先好好测算一下，一周之内拿出个市场研究报告，配合财务分析计算一下，现在集团正准备分拆一部分到香港上市，持有性物业必须占一定的比例，如果可行倒不是一件坏事。”
管总就是管总，几句话让林路华如释重负。挂了电话，他把管总的意思转述了一下，何慕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我现在就组织人开始调研，争取周末之前把报告交上来。”何慕站起身，想出去安排工作，却被林路华拦住了。
“我还有一件私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林路华为难地说。
“怎么了，这么客气？”何慕笑着问。
“我们的关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根据集团不成文的惯例，已经不方便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了，春节后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林路华说不下去了，为了自己让何慕牺牲，他觉得很内疚，但也没有办法。
何慕愣住了，她没想到因为世外集团和林路华相识相知，却又要因为林路华离开世外集团了。
“很抱歉，要你作出牺牲。”林路华低下头，叹了口气。
何慕笑了，说：“我不牺牲，难道要你牺牲？我有个同学是在电视台工作的，负责一个房地产板块，一直想让我帮他，我觉得那份工作也不错。你让我等到C地块拿下来再走好不好，这一天我等了2两年了。”
林路华站起身，轻轻拥抱了一下何慕，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没事，我先出去了。”何慕挣脱了林路华，刚打开门，两滴泪珠就滚了下来。林路华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难过，他又叹了口气，仰躺在椅子上，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晚上，林路华约了何慕吃饭，算作一点安慰。餐厅里回荡着一首很老的爵士歌曲，两人各自切着牛排，场面显得有些尴尬。良久，还是林路华打破了沉默，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留恋这里，但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以前管总和他的太太也是这样子处理的。”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了，我很清楚这是必然的，只是这两年在世外付出的太多了，一想到离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不太习惯。下午已经给我在电视台的同学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他很高兴，说终于有专业人士来支持了，要我马上上班呢。”何慕慢慢地说，尽管语气轻松，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不太自然。
林路华多少安心了一点，举起红酒杯，说：“我先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成为一个好记者。”
何慕举起杯子，说：“我不会是一个好记者，因为我过去不是做记者的。”
“那做什么呢？”
“制片，我要打造一个真正的地产栏目，既有专业性，又能满足广大老百姓。”
林路华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在电视台的情景，露出一丝苦笑，说：“让业内满意不难，让老百姓满意也不难，但要是让两边都满意可就难了。现在的社会舆论里，开发商都是黑心奸商，老百姓买了你的房子，还要跺脚骂你。你的理想实现起来，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有难度才有趣。我刚毕业的时候，正赶上房价快速上涨，原本也觉得这个行业是个暴利的怪胎，赚起钱来很容易，所以才挤了进来，可在房地产行业里做了两年，才发现一切都不是白拣的，你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何慕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怅惘，仿佛还在怀念那些忙的昼夜颠倒的日子。
“其实真讲起来，老百姓日常消费最多的餐饮、酒水、服装都比房地产利润高得多，可大家对这些倒没有怨言，只是因为房子的总价款太高，就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开发商。想想前几年房价还没涨这么明显的时候，大多数人仍然是买不起房子的，东城2000年一年商品房销售面积还不到300万平米，06年就达到了600万平米，整整高了一倍，房价涨了，买房子的人反而多了，这说明什么问题呢？”林路华顾不上喝酒，越说越激动。
“买涨不买落啊，恐慌性购买是一种很正常的经济行为，但它透支了消费者未来的购买能力，对经济的持续性发展不是一件好事。”何慕的兴致也提了上来，不知不觉中和林路华辩论了起来。
“好，我们做个假设。东城现在的平均价格是6000元一平米，如果房价比现在低30％，也就是4200元一平米，是不是所有的老百姓都买得起房子了呢？”
何慕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那就低上50％，3000元一平米，是不是所有的老百姓就可以买得起了呢？”
“还会有一些买不起的，但大部分应该是可以了。”
“但现在的地价是多少钱呢？今年市区一共出让了280万平米的土地，平均楼板价格就达到了2500元一平米，加上建安、配套、园林、税费、设计费、营销费等等，能摆出来的成本就超过5000了，还有那么多看不到的，卖6000元一平米，连10％的投资利润率都做不到，就算是自有资金利润率，也就是不到30％的样子。可一个项目，从前期拿地到最终交房没有3年时间肯定是下不来的，5年时间都很正常，一个开发商冒这么大的风险，年自有资金利润率实际上还不到10％，现在私人借贷的利息都远远超过这个数，你觉得谁会做呢？”林路华摇着头，摊开两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可现在有很多开发商的投资利润率已经超过50％，甚至还有更高的，并不是每一家都像世外一样做事，这个行业的问题还是很大的。”何慕表示不认同。
“这其实不是一个行业本身的问题，而是这个行业的管理问题。如果严格按照规定，把土地增值税和土地闲置费用全都收上来，开发商屯地就无利可图了，这个行业的暴利也就无从谈起，可这些费用是怎么收的呢？”林路华更加无奈了，他想了想又说：“还有，即使是开发商在一个项目里赚到了更多的钱，投资利润率超过了50％，除非他不再做房地产了，只要他出钱买地，这些利润就不再属于他。要知道06年东城的房价实际上涨了20％，可地价上涨的幅度已经达到了60％。开发商把地价怎么炒起来的，就得怎么吞下去，当然要想方设法把风险和成本转移到购房者身上，这才是商业规律。”
何慕无语了，半天才说：“照你这么说，很多人无房可住就没有办法了吗？这么涨下去，总有一天所谓的白领也买不起房子了，更不要说普通工人了，企业也是要讲究社会责任感的。”
“企业的社会责任感是什么？依法纳税，这就是最大的社会责任感。政府那么多建设公共设施的钱从哪里出？只要各个企业都能依法纳税，政府有足够的财力来进行城市建设，做好社会福利，这样的企业就是尽到了自己的社会责任感。当然，为社会捐款多一些就更好了。可要是企业自身都不盈利，活不下去，不但没有多少税收，还要给政府添麻烦，这样的企业就是没有社会责任感的。所以有人说过，不赚钱的商人是不道德的。”林路华讲得慷慨激昂，惹得周边的人不住向这里张望。
“那老百姓的住房呢？社会差距越来越大，看看那些高楼大厦的背后，还有很多人住在棚户区里，有的冬天连暖气都没有。”
“这方面我倒是支持杀富济贫的，把所有该收的税都收上来，用到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身上。其实现在的经济适用房也是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的，真正要解决全民的问题，必须大力发展廉租房。商品房的价格就应该彻底放开，只要金融方面不出现问题，卖到10万元一平米又怎么样？新加坡就是很好的例子，商品房卖到了20万一平米老百姓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多数人都住在保障性住房里，房价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而从高价商品房上收取的稅费，可以用来大力兴建廉租房，解决更多低收入老百姓的住房问题。”
旁边的很多人已经有点不耐烦，纷纷抛过来敌意的眼神，何慕察觉了，拉了林路华一把，林路华会意，赶快向四下点头致歉。两人很快就吃完了，在众多目光的鄙夷中逃了出去。 年底的集团高层会议上，在总结了空前成功的2006年业绩之后，冯总正式宣布，从2007年1月1日起，原野正式成为海印集团的新任总裁。在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热烈掌声中，原野矜持地微笑着。
其实从上次冯总和他谈话后，就已经做了法定代表人的变更，他已经签署了很多份文件，海印的大部分优良资产已经通过各种变相手段转移到了新公司名下。这段时间，他被折腾得不轻，海印在做年底的业务冲刺，各种年终报表和结算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新公司刚刚筹建，各种法律手续准备起来也都够费心的。杨同已经被架空了，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负责，每天差不多只能睡上3、4个小时，有时候实在撑不住，就躺在沙发上打个盹，醒了接着开工。
现在的海印集团实际上就剩一个空壳，为了凑足20亿现金，能变卖的资产都卖掉了，加上从谢先生那里融来的10个亿，终于凑足了30亿。这么大一笔资金要想转移到新公司，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冯总先在境外以海印集团的名义注册了一家新的独资公司，做了大量的工作之后，才把资金分几批转移了过去，让它们有了一个合法的渠道。然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这笔资金很快就变成了太平洋深处一个不知名岛屿的开发权，30亿换回了一份完全真实却有一点价值没有的开发合同，而它真正的流向却是一家注册地为维尔京群岛的名叫海天置地的境外公司，在法律上已经彻底和东城海印集团没有关系了。
此时的原野，接过这个空壳的东城海印集团总裁的委任书，仍然感到心潮澎湃，那份矜持的微笑是他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习了两个小时的成果，但直到现在，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仍然在颤抖着，根本不敢拿上来。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十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职位，虽然它很快就不再象征着权力和财富了，但仍然是通往另外一个颠峰的必要落足点。
“下面，就请我们年轻的领导者为大家讲几句话，让我们对未来的信心再充实一点。”冯总笑盈盈地看着原野，目光里充满了温暖。
原野想，整个会议室里，也许只有这份目光是真心在为自己高兴吧。他环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众位经理，这些人里有畏惧他的，有每天向他拍马屁的，有表面点头哈腰背后不断下绊子的，更有杨同这样一直在和他明争暗斗的，此时都不得不带着僵硬的笑容用力拍着巴掌。所有的眼神此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谄媚。他好像看到一群哈叭狗正在拼命地摇着尾巴，就像自己做了很多年的那样。他站起，把双手撑在桌子上，尽量移一部分体重在上面，好显得更稳定些。
“各位同事，站在这里，我非常激动。十年前，我刚到海印的时候，可以说是胸无大志，只想着能赚一点钱，买个房子，娶个老婆。”说到这里，下面如期响起了一片哄笑声，这正是原野所要达到的目的，已经做到这个位置了，此时最重要的是让老板认可自己的能力，却低估自己的野心，否则功高震主，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卸磨杀驴的事情出现。
“但我这个理想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我遇到了冯总。开始那几年，我每次见到冯总都希望赶快躲开，我怕他看出我胸无大志来（下面又是一阵哄笑），其实后来我明白了，我真正害怕的不是冯总，是自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注定要做一点什么事情的，不同的是，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自己的领路人，就没体会到什么叫责任感和使命感。而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冯总，拍马屁的话我今天不会说，我从来也不会说的，我只想在这里当着这么多好兄弟说一句，谢谢您，冯总！您让我真正明白了我应该是做什么的，明白了我应该追求什么，明白了我的血液是属于海印的，我命中注定要为了海印奉献一生，我永远为有这样的责任和使命感到骄傲。”
原野的眼睛湿润了，这次他不是装出来的，10年时间，他为海印奉献的实在太多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的青春他的理想他的女人都在海印一年年壮大中默默牺牲着，这是永远都挽回不来的了。
冯总带头鼓起掌来，看得出他也很激动，两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走到原野面前，用力拥抱了这个泪流满面的年轻人。会议室里的掌声更加激烈了，原野听得出来掌声中的杂音，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在意这些人了。 1月3日，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就是原野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面临着一件让他很棘手的事情，海印天空3期的动迁出了乱子。
这块地位于项目邻道处，交通非常方便，无论从施工便利还是销售形象上来说，都应该是一期开发的地块，但由于动迁费用的问题，有几户人家一直没有搬迁，海印集团不得不更改了原来的建设计划。这几户人家都是有背景的，动迁公司尝试过各种手段，但不管是良言相劝，还是威逼恐吓，对方都毫不退缩。根据开发计划，这几户的动迁必须在2007年春节前完成，如果拖到春天复工期之前不能解决，整个海印天空的工期就将面临着无限期拖延。原野算过一笔帐，每耽误一天工期，就等于往大海里扔进一辆奥迪轿车。
但一二期销售价格的上涨，把动迁户的胃口也吊了起来，原野和几户人家的带头人当面谈过，对方表示，每平米的动迁费至少要12000元，否则绝对不搬。这几户的面积加在一起是900多平米，真要满足他们，就还得拿出1000多万。这些房子都建于80年代，早已经破旧不堪，如果拿到二手房市场上，能卖到7000块一平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几家人平时都不在这里住，听说要动迁才住了进来，现在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当天早晨，动迁公司的赵总带了几十个人赶到拆迁区，准备用武力强迁，没想到这些人刚刚赶到地方，从屋子里就冲出来一大群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球棒，把房子紧紧护住。赵总一看形势不对，赶忙下令撤退，但一个领头的大喊一声，那些壮汉反客为主，倒把赵总这些人围在了里面。
“叫你们老板出来说话，要不今天谁也别想走。”领头的说。
赵总无奈，把电话打到了原野的手机上，说：“原总，您赶快想办法吧，再晚一会就要出人命了。”
“你们什么都别做，等我过去，千万别动手。”这群没用的东西，原野暗骂。
他风驰电掣地赶到现场，一看眼前的局势，就知道这几户人家是早有准备的，说不定老赵那里早就被安排好内线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人群里，打量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领头人。他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直接找到老赵，说：“赵总，你们这是干什么，咱们拆迁都是按照政策办事的，价钱没谈好呢，怎么就开始拆了？”
赵总明白，赶忙接着说：“我们可不是过来拆房子的，这些人都是刚从别的工地干完活，听说我过来和房主商量拆迁费用，他们以为有活了，就过来看看活大不大。这不，都快过年了，大家都想着赚点钱回家呢。”
领头人年纪不小了，当然看出来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揭穿，直接对原野说：“你就是原总吧，这么久了，终于见到您的大驾了，不容易啊。”
原野压住怒火，挤出一丝笑容说：“您看看周边的房价，9000多块钱的新房还满地都是呢，动迁是有政策的，按照标准我们出到6500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出到7500，已经是非常高的价格了。要知道原本我们拿地的时候政府是净地出让，地价里是包括动迁费用的，现在加了这么多钱，我们的负担已经非常重了，不可能拿出太多钱的。”
对方却说：“净地出让不净地出让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说让我们走就让我们走啊，我就要12000元一平米，给我就搬，不给你愿意怎么盖怎么盖，我们就是不走。” 原野没有办法，找遍了各个局各个处，却发现谁都不管这件事。他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眼看要过春节了，还是一点眉目没有。他打电话请教张主任，电话那边的张主任也很无奈，说：“老弟，现在这种事情是大家最头疼的。向着动迁户，你们的手续是完全合法的，说不过去。向着你们，万一动迁户性子烈点，出点什么事，谁沾着谁就倒霉，弄不好乌纱帽都保不住。”
“那怎么办，我这一天人吃车跑、贷款利息、货款周转都是钱哪，就这么拖着？”
“你让动迁公司发挥一下，他们这种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但记着，一定不要有激烈的肢体接触。只要没有肢体接触，就不算刑事问题；只要没有人身伤害，就不列入治安案件；只要不算刑事不算治安案件，那就是正常的动迁纠纷，可以调停的嘛。”
原野顿开茅塞，连声道谢后立刻找到了赵总。他把5万元现金放到了赵总面前，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2月底之前拆完这几家，我再额外给你20万，这算是个定金。拆不完，这就算是解约费，以后海印的房子你们就别管了。”
赵总“嘿嘿”一笑，把钱揣到口袋里，说：“您瞧好吧，春节后我过来领那15万。”
“不会吧，闹了半天，你是等着我加赏金呢，要没这20万，是不是明年也拆不完？”原野有点生气了，这帮无赖！
“原总，您别急啊，我就等这个年呢。我有一个绝招，平常是没有用的，到了三十晚上才用得上。”
“什么招？”
“三十晚上，那些大小伙子肯定不能挤在那过年。到时候，整个东城都在放鞭炮，喊破喉咙别人也听不见。领导们也都回家过年去了，处理事情肯定快不了。我带几十个人，就等半夜12点，炮声最响的时候，冲进去把所有人都架出来，两个大铲车，1个小时就能把那儿平了。之后，就说是误会，拆错了。他们没了房子，还不是我们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不同意大家可以协商，那我们就不着急了，谈个几年都没所谓啊。”
这些话听得原野半忧半喜，这应该是一个可行的方案，甚至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但毕竟会有一定的风险，要真是出了人身伤害，后果可就严重了。
“好，就这么办吧，但要注意，绝对不能出现人身伤害。”
“几十个人同时冲上去，他们哪还有反抗的余地，您就放心吧，这种事我差不多每年都做一次，经验丰富着呢。”赵总得意地说。
“你们去的时候，一定要叫着我，我得亲自督阵。还有，行动千万要保密，你那些手下，不到地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要动的是哪一家。”原野皱着眉头说。 终于到了竞拍的这一天，林路华4点钟就醒了，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他想再睡一会把精神养足一点，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打开电脑，找出几首古琴曲想让自己安静一会。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词，枕戈待旦，古时候大仗将至的心情应该就是这样吧。他不觉得紧张，只是有一点微微的兴奋，就像上学时一场重要的球赛开始时的感觉。
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还是在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看一些禅宗的书籍，从那段日子开始，他就有一种感觉，一个人活在世上，所有的经历其实都是安排好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在遵循，甚至连是否努力这件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很多人认为他迂腐，他也不介意，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其他人怎么认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努力了这么久，他当然很关心今天的竞拍会，既然集团给了这么有力的支持，无论如何都要把C地块拿回来。但他总觉得好像有些事情被忽略了，或者是有个什么东西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而这件东西原本是应该交给他的。他躺在那里，把与地块有关的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彻底亮了。
到了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迎面过来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林路华笑了，来的正是他的头号竞争对手原野。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林路华看得出原野也是没睡好觉，眼睛里满是血丝。
“原总，今天可要手下留情啊。”林路华意味深长地说。
“您客气了，我们只是个地方上的小公司，重在参与，世外才是主角啊。”原野微笑着摇了摇头。
“主角可不敢当，今天来的都是大财主，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主角。”林路华不软不硬地说，两人哈哈大笑，进了门便各自就座了。
林路华打开电脑，调出了EXCEL表格，上面早就把公式填好，就等输入参数了。他闭了会眼睛，尽量把注意力集中一点。离开场还有10分钟，管总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他也没解释原因，只是坐在那里擦着汗。何慕坐在林路华的旁边，手心里都是汗水，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9：30分，竞拍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先念了一遍大家都已经能背得出来的竞拍规则，然后就是一些小项目的竞拍。这些地块都不太大，金额最大的也就是5、6个亿，竞争的公司也不太多，有的干脆就是底价把地拿了。林路华看看原野那边，原野正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10：30，最后终于轮到C地块了。主持人宣布了一下竞标者名单，原来据说有10几家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看来大多数都被标书拦在外面了，今天到场的只有4家，分别是世外集团东城公司，中城集团，东城海天地产和东城天宝地产。起拍价为55亿，每次加价为1000万。虽然大家都已经了解了C地块的基本情况，但听到这么高的起拍价，全场仍是一片哗然。
林路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海印呢，原野明明已经来了。往那边看去，原野坐在了东城海天地产公司的牌子后面，原来是换了个项目公司的招牌，这在拿地的时候也是经常有的事。 天宝先出价了，60亿，在标底的基础上直接加了5个亿，看来是想给三个对手一个下马威。现场的喧哗声更大了，5个亿就这么随便加了上去，比先前的摘牌价还要高呢。第二个轮到的是中城，62亿，海印则加到了65亿。林路华举起牌子，大家看清了，70亿！
天宝的代表脸色有点发青，考虑了一会，才举起了70亿5千万的价格，中城则毫不犹豫地把价格升到了72亿，原野的牌子上写着73亿，林路华看了一眼管总，举起了75亿的牌子。天宝这回坐不住了，几个人当场就开始商量起来，过了一小会，主持人便宣布天宝集团退出竞拍，剩下的只有3家公司了。
中城的代表面带微笑，举起了80亿的牌子，主持人宣布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这不但是东城历史上最高的土地出让价格，也是今年全国最高的单体土地出让价格！全场先是一片肃静，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林路华明白，这是在表明中城势在必得的决心，想一下子把两个对手彻底压垮。他看看原野，原野的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很快就举起了牌子，80亿一千万。
80亿两千万，林路华出价了，他和原野是一个战术，既然重锤打不死人，不妨就用最小的加价一点一点地加上去，把竞拍的时间最大程度拉长，大家在一起比比耐心和意志，看谁最先受不了。很快20多轮过去了，价格已经被推上了84亿1千万，每一次出价，下面的掌声都会潮水般响起，甚至有人不顾现场的严肃气氛，直接吹起了口哨。80多亿，要是用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地连起来，可以绕地球转上好几圈了，众人都为能亲眼目睹这超级地王的诞生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中城的代表已经不再微笑了，每出一次价格都要先商量好一阵子。原野却是一言不发，只要中城出了价，他就大笔一挥加上1000万，头也不抬地举过头顶。林路华的举牌时间也在延长，每举一次他都要看看管总的眼神，开始的时候管总并不干涉，过了82亿，他便时不时地看看电脑上的数字，心里默念一遍什么，再示意林路华加上1千万。
84亿2千万！林路华举起这个价格的时候，中城的代表终于放下牌子，向主持人示意不再加价了。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海印和世外到底谁能笑到最后。看起来世外的支持者更多一点，毕竟这是全国著名的大公司，而且今年世外花园在东城已经创造了销售奇迹，成为东城公认的第一名盘，世外品牌的影响力正如日中天。
原野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加了1千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眼睛直盯着林路华，虽然面上一无表情，目光中却带出了明显的杀气，似乎谁挡着他，谁就要被无情地碾压过去，直至粉身碎骨。林路华笑了，刚想再把新价格写上，却被管总伸手拦住。他的手一抖，这是怎么了？他看着管总，管总却并不看他，冲主持人挥了挥手，不再加价了。
一瞬间，林路华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他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85亿的吗，怎么提前退出了？出什么事了？没有啊，没有出事怎么就退出了呢，不是已经定好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嘴张不开，也没有人回答他，连何慕也呆立在那里，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 主持人大声叫着：“3，2，1，成交！”
随着槌声响起，原野缓缓起身，过来先和管总握了握手，然后又安慰林路华说：“抱歉，林总，承蒙相让了。”
林路华条件反射似地笑了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他穿上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管总后面，两旁的人很多都是相识的业内人士，纷纷和他打着招呼，他随口应付着，眼睛里却只有管总的背影。都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车，一直开到中心广场，管总才问林路华：“林总，你是不是开车过去的？”
林路华才反应过来，他把车扔在交易市场了。
“算了，我们先回公司，下午找人过来开吧。”管总若无其事地说。
“管总，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啊，中城已经退出了，我们马上就能拿到地了啊。”何慕终于忍不住了。
“呵呵，这个我暂时先保守秘密，过一段时间你们会明白的。”管总轻松地说。
秘密，管总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秘密，比C地块还重要吗？林路华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看着管总，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过程是不是真的享受到了。
此时的原野正一个人坐在海边，刚才的兴奋感已经渐渐消退了。和远在国外的冯总通过电话之后，他感到说不出的疲惫。为了这一天，他苦心积虑做了多少事情，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既然不能让自己开心，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呢？他把这一闪的念头迅速扼杀在脑海里，很多事情真要是非讲个为什么，就都做不成了，甚至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海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小会便让他哆嗦起来，灰黑色的海水也不像夏天那么浪漫，岸上几乎没有行人，他回头看看自己的车，真正能和他分享一切的只有这冰冷的铁皮家伙了。回到车上，打开音响，一曲NAT KING COLE的《nature boy》缓缓流淌出来，他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心里总算安静了很多。不管怎么说，这次是自己赢了。
渗进来的阳光依然很暖，他拿出手机，酝酿了很久才拨通了那个电话。“嘟――，嘟――”的铃声从耳机里传来，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这世界上总算还有个名字是柔软的。响到第三声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原野却下意识地立刻挂掉。他有点害怕，有些东西不能再变坏了
看看车窗外，灰黑的海水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浪花依旧雪白。原野放倒椅背，在老NAT KING COLE沙哑的歌声中沉沉睡去，这是他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晚上，林路华跟何慕坐在酒吧的卡座里，空气中到处是酒精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两个人却都是神情黯然，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啤酒。
何慕忽然大声喊了起来：“管总为什么不让我们拍下去，秘密?我们整整忙了一年多，就为了一个秘密把血汗全都白流了？”
林路华心里又一次缩紧，他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管总不说，谁也不知道答案。
“我过几天就要离职了，原想这次摘牌成功，可以开开心心地离开大家，开开心心地去做新的事情，可现在不明不白的，我的地产生涯就这么以失败告终了。”何慕的眼泪流了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泪水依然晶莹。
林路华心里一痛，伸手将何慕紧紧地搂在怀里，何慕越哭声音越大，但在嘈杂的酒吧里，根本无人理会。林路华看看桌上的酒瓶，知道她喝多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拦着她，可后来自己也一杯又一杯地往下倒，全然忘记了何慕平时根本不怎么喝酒的。他站起来，感觉还可以，这几年开发商做的，体重没怎么增加，酒量的确是成倍增长了。
把何慕搀上车，他深吸口气，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已经是三九了，真冷啊。何慕躺在座椅上沉沉睡着，脸色是那么苍白，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女孩。林路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小女孩，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轻轻在何慕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女人的发香让他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他一直觉得，温暖只有在寒冷中才会感受到，夏天能体会的只有炎热。此刻，何慕带给他的就是这种温暖。渐渐地，他忘掉了白天发生的一切，很多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这样紧紧偎依在冰冷的车里，他感觉一些遗失很久的东西从身体的某个地方彻底复苏了。
何慕一阵发抖，车里太冷了。他发动车子，往那条熟悉的街道驶了过去。路上有个小坑，车子猛地颠了一下，把何慕惊醒了。
“我们在哪儿？”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好睡吧，一会就到家了。”
“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外边太冷了。”
林路华一阵犹豫，与何慕明确关系以来，他们还没有太亲密地接触过。他扭头看了看何慕，女人的脸色更加苍白，让他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伸出右手，握了握何慕冰冷的小手，说：“你放心，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早上，寺门刚开的时候他就进来了，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一个和尚白了他一眼，他明白是什么意思，拿出一卷百元钞票塞进了装满零钞的玻璃箱子里，他并不在意这么做是不是有功德，但却可以保证自己在这里坐上一整天不受打搅。果然，那个和尚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中午阳光强烈的时候，还把窗帘向里拉了一下。
整个上午，他的思绪一直很混乱。老婆的离去、管总的教训、何慕的笑容、C地块的规划，一件又一件事情杂乱无章地乱涌上来，一时间心力交瘁，腰背都酸软起来，很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他坚持住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哪怕撑也要撑过去。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身体越来越酸，呼吸也开始变得混乱。他尽量克制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住，索性不去管身体的反应，只是努力维持着心上的一点静意。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人忽然轻松起来，酸痛消失了，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微笑。
几乎就在此时，他眼前一阵豁亮，自己的很多苦闷恐怕就是过分在意得失造成的，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生命就像女人，你越不想失去，就越不要过分在意”，当时他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起来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他引以为豪的所谓认真，其实正是阻挡他前进的最大障碍，很多事情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怎么做，画地为牢的恰恰就是他林路华本人！
该来的总回来，该去的总会去，并不是你在意它，它就会为你停留。他想留住老婆，但她走了；他想改变管总，却成了不肖之徒；他害怕伤害何慕，但这样的躲避很可能正在伤害她；他费尽心机，想把C地块的规划改掉，但就算改掉了，真的就比现在还要好吗？
又一阵汗水冒了上来，这次是虚汗。30多年的是非标准突然全部消失了，以后他该怎么办？
懵懵懂懂地站起身来，腿上的血脉全都麻木了，林路华差点栽倒在地，一个和尚伸手把他扶住了。
“谢谢师父。”林路华笑着点头行礼。
“不必客气了，我已经观察您很久了，看得出您是有很多难解之事啊。”和尚能有50出头的样子，胖乎乎的，满脸带笑。
“是啊，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才过来求个清静。”
“佛门有缘，自可清净。我看您似乎已经有所得了，是不是？”
“有一点小感悟吧，但谈不上什么‘得’，还望师父指点。”不知怎么，林路华原本不信这些求签算卦之类的事情，此时却主动要求起来。
“我看得出，您是个明白人，那些求签算卦之类的对您是没有用的，它们只对那些真正相信的人才有价值。不过，我倒是准备了一句话是送给您的。”和尚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纸条。
林路华有些不解地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两句话“是非辗转皆是命，从来半点不由人”。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吗，就是说一切因果都是早有注定，强求不得，弃无所弃，留无所留。至于对您有什么用处，那就只有您自己才明白了。”
听了和尚的话，林路华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他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却被和尚谢绝了。
“您一大早就捐了两千块钱，小寺已经非常感谢了。其实刚才那句话都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不管谁来只要肯捐钱，我就送他一张。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但那句话还是有些嚼头，您回去仔细品味就是了。没有收获别怪我，有了感悟也和我没关系，呵呵呵呵。”和尚笑着走了，林路华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浑身顿时轻快了不少。
35.
赵行长那边没问题了，贷款可以延期半年归还，虽然加了一点利息，但无关大局。可背着这么多贷款，再从银行往外借钱，就没多大可能了。原野和一家基金沟通了好几次后，仍然毫无收获，对方的条件过于苛刻，要拿到一半的股份才肯投入。引狼入室的后果，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象。
C地块下个月就要挂牌了，原野心急如焚，所有的路都已经铺好，可最重要的资金却一点着落没有，这可是十个亿，就算把自己的房子车子甚至人都押上去，也只是杯水车薪。难道这么久以来的心血真的要白费了吗？
午夜时分，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车里的烟气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一滴酒没喝却被抽醉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路灯也变得越来越昏暗。打开车窗，他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冰冷的海风狂涌进来，他不由得重重打了个冷颤。
快冬天了，家里应该比这更冷。自从8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没回过家，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冰天雪地里留给他的记忆永远都是那么寒冷，炎炎夏日想起来都会一阵阵发抖。
他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的样子，小时候只要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母亲永远都是在那里做着各种活计。母亲不识字，只能糊些纸盒、缝个鞋垫之类，赚那么一点点钱，来让他吃饭，让他穿衣，让他上学。他最怕的就是冬天，半夜时候他常常会被冻醒，他总觉得家里比外面还要冷，他紧紧缩在母亲的怀里，尽管那里的温暖也少得可怜。
上小学的时候，他经常和人打架，那些孩子都骂他是个野种，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谁骂他他就打谁，不管对面是几个人，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比他高上一个头。原本喜欢他的班主任也开始讨厌他了，这孩子真是太野了。有一次，母亲帮他补衣服的时候把手指扎破了，血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样鲜红。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打架了，那针扎在母亲手指上的时候，比扎在他的心上更疼。
从初中起，他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他听说可以跳级的，那样母亲就能少受一年苦。可学校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他只能一年一年地读下去。母亲累倒了，他想退学，他已经16岁，可以去赚钱养自己的妈妈了。母亲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两行眼泪从深深地皱纹里淌了出来。他害怕了，跪在地上说一定要考上大学，要买一幢大房子让妈妈好好享福。
报考的时候，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全市第一名的孩子竟然只报了个专科，还是两年制的师范类院校。他回答的理由很简单，师范类不用交学费，两年制可以尽快毕业。他早一点赚钱，母亲就可以早一点睡个好觉。这一次他没告诉母亲，母亲一直以为自己儿子上的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在学校里，他卖过香烟、卖过方便面，做过市调员，送过机票，甚至还当过几天替身演员。每个月他都能邮回家里几十块钱，自己的一天三餐永远是咸菜和豆腐。他喜欢上系里的一个女孩，却从来没有表白过，谈恋爱要花很多钱。有一天，他看到一个男孩在树下亲吻着他的女孩，他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个多么准确的形容词。他破例花了一块钱买了瓶啤酒，在后山的树林里醉了一夜。
毕业后，他考虑再三，留在了这个海滨城市。他算过，回家的话，他几年后只能让妈妈住一个普通的暖气楼。他看中了海边上的一个大别墅，他要把它送给妈妈，他要让妈妈可以躺在床上每天看日出日落。 现实却没有这么美好，抛弃了档案，他和一些民工一样面临着就业问题。他卖过保险卖过广告卖过假药，住过门道住过火车站住过地下室，整整两年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每个月往家里邮二百块钱后，他要计算每一分钱的花销。那幢别墅离他越来越遥远，怎么把磨破的袜子补结实才是他比较迫切的问题。
偶然的机会，他进了海印，成了一名售楼员。从他走进售楼处第一天开始，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命了。仅仅两年，他就从普通的销售员提升到了销售经理，虽然还买不起那幢别墅，却也可以先付个定金住在公司的小房子里。房子不大，但这是原野自己的房子啊。他花光了钱，暂时先把留给母亲的房间装修好了，然后就动身回家接母亲。
可到了家，却没见到母亲，问了邻居，才知道母亲住院了。在病房里看到她的时候，他已经快认不出来了。她瘦的脱了形，已经说不出话来。大夫说她不让告诉儿子，车票太贵了，她挺得住。她整天喊着要回家，医院太贵了，她挺得住。见到他，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个存折，他打开看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每一笔存款，从他大学开始邮回来的钱都在这了，她一分钱也没花过。她在儿子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那时候，她是笑着的，儿子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了，她在人间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抱着妈妈的时候没有泪水，从那之后，他的天空里再也没有过阳光。
原野狠狠地踩着油门，宝马车疯狂地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监控相机的闪光灯不停地亮起，照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孔，上面是通红的眼睛。一直跑到大海边，他才停了下来，跳下去，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尽全力向对面别墅的窗户砸去，静谧的黑夜里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里面没有人，他一直砸到筋疲力尽才歇手，那幢他曾梦想过的大房子已经变得狼藉不堪，他笑了，无声的笑。然后，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用纸包好，里面放了块石头，用最后的力气扔向别墅。纸包砸在墙上，散了，钱被迅猛的海风吹得七零八落，转眼就什么都不剩。
候机，转机，下了飞机又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到达酒店的时候，林路华觉得自己身上又酸又臭又疼。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层封闭会议，但来海南开会还是有点新鲜感。以前这种会议都是很严肃的，经常在北京或者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找个郊外的酒店，一开起会就不分白天黑夜，结束后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这次改到海南，看来领导的意思是要让大家放松点了，想到这里，先前紧张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了很多。
林路华还是第一次来到海南，东城虽然不是很冷，但和这里的差异仍然很大。穿着短袖T恤，漫步在椰子树下，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这是一座五星级花园式酒店，客房都在一排排的二层小楼里，内部的装饰带着明显的热带风情印记，隐隐约约还带着一丝檀香味道。集团这回来了200多人，每个人一间房，几乎把酒店包了一半，出出入入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大家谈着各地的项目进展和行业掌故，真像是一次度假活动。
真开起会来就严肃多了。第二天一早，也许是昨天太辛苦，林路华起得有点晚，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小跑着赶到了会议室。刚进门，便看到管总冲他挥手，他快步过去在管总身边坐了下来。管总看起来红光满面，穿着休闲衬衫，一付神采奕奕的样子。
“昨晚几点到的？”官总问他。
“折腾了一天，到酒店都快10点了，连外面的街道都没看清楚。”
“我一直等你，你早到一会我们就一起去游泳了，这的海水游起来和东城完全不一样，一点污染没有，真是世外桃源啊。”管总眉飞色舞地说。
正说着，主持人宣布“年度高峰会议”正式开始。200多人的掌声把气氛立刻掀了起来，看起来各地的项目都运作得不错，每个人看起来都兴致勃勃的。
大会的第一项，是北京公司介绍世外集团的年度经典项目“玫瑰碗”。听到“玫瑰碗”三个字，林路华的腰立刻挺的笔直，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早就听说这个项目拿地的时候就是北京地王，在一个破旧不堪的旧厂区世外足足砸下了30亿，一时间北京地产圈议论纷纷，都说世外会在这个项目上血本无归。上个月听说“玫瑰碗”卖得不错，比预期价格高了不少，现在正好能学习一下。
从台下上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脸孔黑黑的，眼神却闪闪发光，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年轻人自我介绍说：“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上午好。我是北京公司的营销部经理，叫周俊，周是四周的周，俊是不怎么英俊的俊。”
一句话就让台底下哄堂大笑，一般其貌不扬的人往往都口才出色，这话的确不假。周俊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笑一笑继续说：“玫瑰碗是11月25日刚刚开盘的，第一次可销售房源为852套，开盘3天，所有房源全部销售完毕，一套不剩，销售均价为9500元／平米，比拿地时候的预期价格高了3000元。”
台下的人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852套，基本上就是10万平米的供应面积，单价提升3000元，那就是说除了正常的利润，仅仅3天就多赚了3个亿，年度经典项目果然名不虚传。
周俊用PPT介绍了一下“玫瑰碗”的基本情况和销售现场图片，然后深入剖析说：“从这个项目的实际运作中，我们得到了一些推广经验，借这个的机会和各位领导、各位同事们一起分享一下。
但凡利润总是要有其内在价值作为支撑。在全国房地产形势大好的背景下，我们不能仅仅满足正常利润，更要抓住时机，创造出溢价空间来。商品经济毕竟不是垄断性质，没有那么多的不等量交换，我们每赚取的一分钱，都要有足够的交换价值来付出。这每平米3000元的溢价，从‘玫瑰碗’项目来说，是付出什么样的交换价值来实现的呢？”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台下鸦雀无声，包括林路华在内，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瘦瘦的面孔上。
周俊显然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轻松地说：“我们在这个项目的产品规划、建安标准、户型配比上做了很多工作，这是项目销售良好的基本保证。但仅有这些仍然是不够的，中国人已经过了吃饱穿暖的年代，有形的东西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吸引力，但当前的市场上能够满足客户精神层面的楼盘几乎没有。通过前期大量的市场研究，我们的团队充分认识到整个北京城，概念比比皆是，但这些概念经常是自娱自乐的，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并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玫瑰碗之所以叫玫瑰碗，实际上是满足了两方面的客户需求，一方面是以美国国花玫瑰为代表的美国文化精髓，另一方面玫瑰碗是著名的美式橄榄球年度总决赛比赛场地，其运动精神也一样吸引着大量年轻人。我们把这两个元素结合起来，应用到整个项目的各个形象识别系统中，很多客户愿意为此付出更多的费用，因为这些是他们一直以来有钱也买不到的。打个比方，纸是有价格的，墨是有价格的，但一幅画的价格就远远不是纸和墨所能评估。在精神主轴的指引下，我们的住宅不仅仅是家园，更是收藏级的艺术珍品，这是很多客户迫切购买玫瑰碗的核心理由。”
周俊一边说，一边放着一幅幅实景图片，果然是独具匠心，随便一个场景都是韵味十足，看得台下众人不断感叹。
介绍完毕，开始互动沟通时间。不断有人站起来发问，关于户型、形象设计、建筑材料等等都有不同的问题，林路华找准机会，终于抢到了麦克风。
“您好周俊，我有一个营销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周俊笑着示意林路华说下去。
“整个06年，北京的房价上涨速度是很高的，我们所做的努力自然是重要原因，但整个溢价部分，市场所引导的推动性上涨因素能占多少呢？”
话音一落，全场立刻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周俊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住了。北京全年房价实际上涨幅度是非常高的，仅仅两个月前，能不能卖到8500元／平米仍然是营销部的一大问题，多亏了地块边上的一个项目率先突破了9000元／平米，而且玫瑰碗的设计也的确出色，大大超过那个已经立住价格出头鸟，才大胆地把价格定到了9500元／平米，没想到仅仅3天就卖得一套不剩。
“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我们做了多少工作，都要客观承认或者遵循市场规律，3000元／平米的溢价空间的确有市场的影响因素。”周俊字斟句酌地说。
“这个因素如果用百分比来评判，能有多大？”林路华继续问下去，他很想知道市场的客观条件和营销的主观能动到底谁更重要一些。
周俊犹豫了一下，才说：“市场占75％吧。”
林路华满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他没有发现管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满面的红光瞬间消褪了大半。 午饭时，管总把林路华叫到一个小花园里，看四下无人，皱着眉对他说：“小林子，你提问还是注意点技巧，尤其有的事情能私下里沟通就不用当着那么多人嘛，北京公司好容易出了个经典项目，你这一问，可好，全成了市场的功劳了，陈总的面子上可有点不好看啊。”
林路华微微一诧，他的确没想这么多，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得苦笑着说：“我只是关心这个问题，没想这么复杂。”
“没想？唉，你就要当老总了，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凡是都要小心啊。”管总拍着他的肩膀说。
吃饭时，林路华特意拿着餐盘来到周俊身旁，对他说：“玫瑰碗真是个经典项目，年前要是你们不忙的时候，能不能过去考察一下？”
周俊热情地说：“欢迎啊，项目还有很多问题在总结，林总的才气整家公司都是公认的，能过来指导我们，可是求之不得。”
林路华刚想客套一下，肩膀上已经挨了一拳，他回头一看，正是北京公司的常务副总陈其。北京公司地位特殊，总经理是由集团总经理王恒兼任的，陈其是实际上的地方公司负责人，年轻有为，比林路华不过大两三岁的样子。
“我说林大侠，我们做个汇报文件可不容易，你一个问题就把功劳推到市场上去了，有点对不住兄弟啊。”
林路华正心虚呢，听陈其这么说，脸立刻红了。还没等他说话，陈其一阵大笑，说：“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其实我们北京公司内部已经统一过意见了，这次定价没有对市场推动作出准确预测，价格明显保守了，销控也有问题，不然哪能三天就卖的一套不剩。但集团需要标杆项目，推不掉就厚着脸皮上了。”
一席话说的林路华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种坦诚的话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陈其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的高位，确实胸襟过人。他举起手中的饮料，说：“陈总这么坦诚，真是佩服，以水代酒，我敬你一杯。”
放下杯子的时候，林路华忽然想起了和尚的那句话——“是非辗转皆是命，从来半点不由人”，看来很多事情真是要看际遇的。
一边吃一边聊着，林路华和陈其竟然是一见如故。从“玫瑰碗”到宏观调控，从北京城的奇闻轶事到东城的风土人情，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会议时间要到了，才发觉饭都没吃几口。
回到会场，陈其直接坐到了林路华身旁，两个人对台上的演讲不断交换着意见，气氛更显融洽。管总在旁边看着，心里暗自纳闷，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林路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不太理解陈其不但没有把上午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和林路华一见如故。要知道，这两个人认识至少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不过都是点头之交，难道今天不打不相识了？
周俊显然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轻松地说：“我们在这个项目的产品规划、建安标准、户型配比上做了很多工作，这是项目销售良好的基本保证。但仅有这些仍然是不够的，中国人已经过了吃饱穿暖的年代，有形的东西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吸引力，但当前的市场上能够满足客户精神层面的楼盘几乎没有。通过前期大量的市场研究，我们的团队充分认识到整个北京城，概念比比皆是，但这些概念经常是自娱自乐的，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并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玫瑰碗之所以叫玫瑰碗，实际上是满足了两方面的客户需求，一方面是以美国国花玫瑰为代表的美国文化精髓，另一方面玫瑰碗是著名的美式橄榄球年度总决赛比赛场地，其运动精神也一样吸引着大量年轻人。我们把这两个元素结合起来，应用到整个项目的各个形象识别系统中，很多客户愿意为此付出更多的费用，因为这些是他们一直以来有钱也买不到的。打个比方，纸是有价格的，墨是有价格的，但一幅画的价格就远远不是纸和墨所能评估。在精神主轴的指引下，我们的住宅不仅仅是家园，更是收藏级的艺术珍品，这是很多客户迫切购买玫瑰碗的核心理由。”
周俊一边说，一边放着一幅幅实景图片，果然是独具匠心，随便一个场景都是韵味十足，看得台下众人不断感叹。
介绍完毕，开始互动沟通时间。不断有人站起来发问，关于户型、形象设计、建筑材料等等都有不同的问题，林路华找准机会，终于抢到了麦克风。
“您好周俊，我有一个营销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周俊笑着示意林路华说下去。
“整个06年，北京的房价上涨速度是很高的，我们所做的努力自然是重要原因，但整个溢价部分，市场所引导的推动性上涨因素能占多少呢？”
话音一落，全场立刻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周俊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住了。北京全年房价实际上涨幅度是非常高的，仅仅两个月前，能不能卖到8500元／平米仍然是营销部的一大问题，多亏了地块边上的一个项目率先突破了9000元／平米，而且玫瑰碗的设计也的确出色，大大超过那个已经立住价格出头鸟，才大胆地把价格定到了9500元／平米，没想到仅仅3天就卖得一套不剩。
“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我们做了多少工作，都要客观承认或者遵循市场规律，3000元／平米的溢价空间的确有市场的影响因素。”周俊字斟句酌地说。
“这个因素如果用百分比来评判，能有多大？”林路华继续问下去，他很想知道市场的客观条件和营销的主观能动到底谁更重要一些。
周俊犹豫了一下，才说：“市场占75％吧。”
林路华满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他没有发现管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满面的红光瞬间消褪了大半。
午饭时，管总把林路华叫到一个小花园里，看四下无人，皱着眉对他说：“小林子，你提问还是注意点技巧，尤其有的事情能私下里沟通就不用当着那么多人嘛，北京公司好容易出了个经典项目，你这一问，可好，全成了市场的功劳了，陈总的面子上可有点不好看啊。”
林路华微微一诧，他的确没想这么多，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得苦笑着说：“我只是关心这个问题，没想这么复杂。”
“没想？唉，你就要当老总了，少得罪一个人是一个。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凡是都要小心啊。”管总拍着他的肩膀说。
吃饭时，林路华特意拿着餐盘来到周俊身旁，对他说：“玫瑰碗真是个经典项目，年前要是你们不忙的时候，能不能过去考察一下？”
周俊热情地说：“欢迎啊，项目还有很多问题在总结，林总的才气整家公司都是公认的，能过来指导我们，可是求之不得。”
林路华刚想客套一下，肩膀上已经挨了一拳，他回头一看，正是北京公司的常务副总陈其。北京公司地位特殊，总经理是由集团总经理王恒兼任的，陈其是实际上的地方公司负责人，年轻有为，比林路华不过大两三岁的样子。
“我说林大侠，我们做个汇报文件可不容易，你一个问题就把功劳推到市场上去了，有点对不住兄弟啊。”
林路华正心虚呢，听陈其这么说，脸立刻红了。还没等他说话，陈其一阵大笑，说：“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其实我们北京公司内部已经统一过意见了，这次定价没有对市场推动作出准确预测，价格明显保守了，销控也有问题，不然哪能三天就卖的一套不剩。但集团需要标杆项目，推不掉就厚着脸皮上了。”
一席话说的林路华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种坦诚的话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陈其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的高位，确实胸襟过人。他举起手中的饮料，说：“陈总这么坦诚，真是佩服，以水代酒，我敬你一杯。”
放下杯子的时候，林路华忽然想起了和尚的那句话——“是非辗转皆是命，从来半点不由人”，看来很多事情真是要看际遇的。
一边吃一边聊着，林路华和陈其竟然是一见如故。从“玫瑰碗”到宏观调控，从北京城的奇闻轶事到东城的风土人情，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会议时间要到了，才发觉饭都没吃几口。
回到会场，陈其直接坐到了林路华身旁，两个人对台上的演讲不断交换着意见，气氛更显融洽。管总在旁边看着，心里暗自纳闷，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林路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不太理解陈其不但没有把上午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和林路华一见如故。要知道，这两个人认识至少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不过都是点头之交，难道今天不打不相识了？ 会议本来安排为两天进行的，但宋董事长临时有事，就被压缩到了一天。下午的议题，仍然是各个地区公司介绍各地项目的动态。10几个公司陆续上台介绍，晚饭都被延后了，大家吃着桌上的点心，一直开到晚上11点多，个个都露出了倦意。
这时，轮到林路华上台发言了。也许因为不是一线城市的原因，介绍项目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可他临近结束时的一番话，却掀起了一片波澜。
“东城世外在项目的操盘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阻力，我们并不害怕来自市场的竞争和压力，却不得不担心地方利益集团的各种负面影响，并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一块地，当地的企业只需要10个亿就拿得下来，我们却要花上15个亿，当然如果我们愿意拿出5千万打点各个环节的话，11个亿也一样可以成交。正常的渠道总是要花费太多的成本，这比项目正常运作更让我头疼和耗费精力，在此，我要向各位领导和同事们取取经，这样的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好？”林路华讲到这里，嘴唇都有些哆嗦，他没有看台下的管总，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好像询问的不是台下的人，而是哪个缥缈的神灵。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每家公司都会遇到，但一般都是在集团允许的条件下，适当地满足各方面的要求，大家都有苦衷，但像林路华这样表露于众，多少还是让人感到些许震惊。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站了起来，缓步上了发言台。全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他就是世外集团的董事长宋襄。
林路华没想到董事长亲自上了台，有点兴奋又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宋董事长笑着说：“林总，非常感谢你的坦诚，我相信你的问题也是所有公司要面临或者正在面临的问题，在这里，我代表集团给这个问题定个性。”
林路华赶忙把麦克风移到了宋董事长的面前，宋董事长点头表示谢意，然后转过身对着世外集团各个老总说：“在座的都是在世外工作很多年的老同事了，10年前的世外什么样，5年前的世外什么样，你们都清楚。我宋襄当年退伍的时候，身上只有20块钱，而今年，全国的世外销售额加在一起，已经可以超过200亿。这不是我宋襄一个人的功绩，是集团几千名员工一起创造的奇迹。必须承认，这10几年来我做不到绝对清白，很多时候必需要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但我一直没有放弃一个心愿———做一个真正干净的企业！”
话音掷地有声，台下响起整齐而又热烈的掌声，林路华身上一阵颤栗，也咬着嘴唇鼓起掌来。
“我知道干净的代价是要花很多钱的，大家都在为公司着想，为公司省钱，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们。但今天的世外多少还有一点资本，如果我们的头脑够用，只要多花上一点钱，就有机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有时候甚至不用多花钱也能做好这些事情。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理想主义者，要你们完全规规矩矩地去做事恐怕还有点难度，在这里我只能送大家八个字‘问心无愧，和光同尘’。”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林路华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顿觉受益不浅。
宋总继续说：“大家都很辛苦了，借这个答复的机会，我也简单表达一下我对你们的期望。现在的房地产大多是项目公司，我们世外也有不少这样的公司，但这只是法律意义上的划分，我热切地希望你们每一个地区公司不仅仅是为了项目而存在，更要成为真正的城市公司，在每一个城市扎根发展，并不断壮大。我有一个计划，或者是要求，5年之内我要做中国最好的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整个会场，然后慢慢地说：“拜托了，各位！”
林路华的热血一阵沸腾，他已经听不见周边的掌声，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喷涌上来，这么多年的辛苦真的都值了。 张主任打电话过来，告诉原野，C地块下个月就要开始招标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原野的精神立刻一振，准备了这么久，真正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电话里不便细说，约好时间，两个人在一个小茶馆见了面。
张主任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原野，原野皱紧眉头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文件放到桌上，半天没有说话。张主任心里有数，却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问：“盼星星，盼月亮，招标终于要开始了，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按照这份文件，拼的就是资金实力，海印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世外的，到时候真刀实枪地PK，我们必输无疑。”原野郁闷地回答。
“唉，我也知道是这样，但现在这些方式都要求透明化，要是本地企业，大家比较熟，打个招呼，大不了给他们一点陪标费用也就是了，看起来热热闹闹，其实肯定是你们海印的。可世外这种公司，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做这份文件时，我也很为难，就算我文件上面打了埋伏，上面也通不过啊。”张主任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原野明白这只老狐狸肯定藏有后手，举起茶杯说：“先不管它，这里的茶不错，一连喝了好几天酒，先好好品品。”
两个人聊了半天废话，无非是哪家的小姐不错，哪里又来了个好厨师之类的，聊得差不多了，原野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张主任，说：“我上回去香港，碰见了一块表，觉得和你特别相配，就带了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这哪好意思呢？”张主任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泛起了红光。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立刻嘴都有点合不上了，戴在手腕上左右端详了一番，嘴里念叨着：“还真合适，别说，小原你看东西还真有品位，不错，不错。”
“劳力士这种表，一定要你这种身体富态的人戴上才衬得起来，当时我也看中了，可戴上一看，怎么看怎么像偷来的，没这种架势就是不行。”
“我不太懂表，这表挺贵的吧？”张主任又开始装糊涂了。
原野看了一眼张主任现在戴的欧米加，那块表就是在香港也得卖上3、4万，比这块劳力士便宜不了多少，不禁一阵反胃，这个老狐狸真他妈的油！
“咱们兄弟谈什么钱，去趟香港，带点纪念品回来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就伤感情了。”他故意绷起了脸。
“好好好，那就不谈这个。”张主任把表放进包里，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听说海印虽然成长在我们东城，但也是外资公司，是吧？”
“对啊，我们冯总现在拿的是加拿大护照，海印是个纯粹的外资公司。”原野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我倒有个馊主意，刚才没想好，也就没说。反正你们经验丰富，看着行咱们就努力一回，不行就当我没说过。”张主任话说得越来越慢，卖起了关子。
原野恨不得伸手掐住这个胖子的脖子，让他快点说出来，勉强按捺住性子说：“你老兄说的，肯定金玉良言，我回头一定告诉冯总认真照办。”
“别别，万一不好用，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张主任连连摇头。
原野心里急得直痒痒，明知道他肯定会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大主任，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局里面每年都有定量的外汇任务，今年勉强已经完成，但要是能超出一些就更好了，杜局长那里肯定脸上有光嘛。你们海印是外资公司，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先转进一笔美元来，等招标文件公开时局里加个要求，必需得用美元做保证金。就那么20来天时间，世外就是再有钱的主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美元。交不了保证金就竞不了标，到时候我找两家企业给你陪标，你只要高出底价几十万，就可以轻轻松松把项目搞定，是不是啊？”
原野的眼睛立刻亮了不少，老狐狸的招数就是多，这么绝的点子都能想得出来。他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再加一层保险更安全一些，便把当初在按摩包房里想到的主意说了出来：“这个办法真的很绝，我这也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实行，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好啊，你说说看什么好主意？”
“有一次，我在做按摩的时候，有个包房挺有意思。它外表看起来和普通按摩房没什么区别，只是墙上挂了几块布幔。可这布幔后面就别有洞天了，需要的时候，一拉开就是另外一个包房，里面什么都有，绝对安全，而且更显得刺激。
世外是从来只做住宅，不做商业的，如果规划局那边能配合，在C地块里加上一定比例的商业，世外在竞标的时候就会顾忌更多，即使它能在短时间内拿得出那笔美元，也会在最后的竞价中缩手缩脚。而实际上这些商业只是罩在外面的一块布幔，等摘了牌可以再把规划改回来，实际上什么也没变。小小的一个障眼法，就可以解决大麻烦。要是能行，就等于有了双保险，应该万无一失了。”
张主任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可听到后面眉头却有点皱紧了。
原野问：“这个办法不可行吗？”
“倒是不错，但规划局那边沟通起来恐怕会有点小麻烦。前期增加商业设施的体量应该没有问题，都是形象工程，可住宅再好外人看起来也都差不多，酒店或者购物中心就引人注目多了，经营得不好是开发商没本事，稍微有点名气就是规划合理，充分表现出前瞻性。
但摘了牌再改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一旦有个风言风语，都会说当初的规划方案完全不切实际，没有操作性，规划局老王的脸可就不好看了。”张主任摇着头说。
原野笑了，举起杯慢慢啜了一口才说：“这方面我也考虑过，王局长为人比较谨慎，又马上办退休了，很想留个清官的名声，不管是关系还是财物都不太放在眼里。但明年春天，杜局长成为杜市长之后，调整个规划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完全是正常公务，他总不至于不给新领导面子吧。”
“这倒也是，除了新来的陈市长，东城谁敢不给杜局长面子，哈哈哈哈……”张主任一阵大笑。
原野听得出来他的话外之音，暗想真要是搞定C地块，那一个多亿就当是烧纸钱打发小鬼了，早晚都会找回来。两人正事谈完，也没有更多好说的，不一会就散了。 40
从海南回来，林路华变得更忙了，年底总结，新年销售计划，土地储备计划，一份份报告忙得他几乎不吃不睡，好几天都没出售楼处的门。何慕也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和秘书一起汇总着全年的各项数据，每天都要后半夜才能回家。
最终的数据终于出来了，世外花园整个06年共销售了1336套，销售均价达到了13105元／平米，而海印天空只销售了1100套左右，销售均价更是只有12200左右，不管是销售套数还是销售均价，世外花园都是大获全胜。究其原因，主要是年底推出的小户型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取得了全线胜利，两个月就销售了近600套，均价也突破了14000元／平米。更成功的是，短短4个月的时间，世外花园的销售额竟然超过了15亿，回款13.5亿，比年度任务超出了足有50％，名列集团第一。
何慕把报表放在林路华身前，自己靠在椅子上，一种真正的放松油然而生。忙了一年多，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稍微喘口气，用不了几天，新的任务就会变成更加沉重的大山直压下来，曾经的功劳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真是不容易，年初的时候，我最好的设想也就是1200套，没想到竟然超过了1300套，小何，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林路华发自肺腑地说，他的目光直视着对面的女孩，一年前这张清秀的脸上还略带着一丝稚嫩，如今差不多都已经被疲惫所遮掩了。
何慕想笑笑，却忽然发现两颗泪珠滑落下来，手指也不住地哆嗦。她赶紧把泪珠抹了下去，想尽量笑得自然点，可泪水干脆成了行，怎么也控制不住。一年来的辛苦和焦虑此时一齐涌了上来，1336套，这是多少个不眠之夜换来的！
同龄女孩逛商场的时候，她在工作；做美容的时候，她在工作；偎依在爱人怀里的时候，她仍然在工作。365天，她不记得属于自己的时间有过多少分钟，就连睡梦里她都是属于世外花园的。她有时候也在问自己这么辛苦究竟为了什么,可一走进售楼处，这个问题就被抛到了脑后，剩下的只有对工作的强烈欲望，尽管每次夜半回家的时候，脑子里照例累得一片空白。
何慕转过身去，她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她哭的如此狼狈。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安慰着她。她转过身来扑到了男人的怀里，完全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更忘记了一个女人的矜持。
林路华像根柱子一样站在那儿，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胸口已经被泪水湿透，不知不觉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一个女孩子这么长时间没日没夜地操劳，真是让人心疼。他不想再控制自己，把何慕单薄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一切都是命运，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交给命运吧。
何慕忽然安静下来，抬起头，满带泪水的大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没有分辨出此时的拥抱是这块木头一时的怜悯，还是他的真情流露。林路华直视着她的目光，他不准备再逃避了，此时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强大的狮子，保护这个女孩是他必须肩负起的使命，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他要满足她所有的心愿，把一个女孩该有的疼爱与呵护全部放在她的手心。
他轻轻把何慕的脸贴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里跳动得很平稳，他觉得充实，一种安详笼罩了整个房间，冬天的阳光比任何季节都更加温暖。
晚上，林路华宴请整个销售部。平时略显拘谨的男孩女孩们换下工装，一种青春的热情和活泼便再也遮掩不住，从售楼处到班车，从电梯到包房，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笑声，连林路华都觉得自己年轻了10岁，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上了四个菜，林路华站起身说：“菜已经齐了，大家开始喝酒吧。”
“哇，这么丰盛的酒席啊。”一个女孩夸张地大叫着。
“这就不错了，我原来是说请你们喝酒的，根本就没说过请吃菜。今晚上酒管够，把这里喝光了，旁边还有酒吧，可菜就这么多了。”一向严肃的林路华也开起了玩笑，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十几只杯子碰在一起，何慕提议：“我们一起把销售部的口号再喊一遍吧。”
“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房间里不住地回荡，林路华热血沸腾，满满一杯啤酒就像火把一样把他的热情全部燃烧了起来。
他又倒了一杯，提高了声音说：“对，你们是最好的。非常感谢大家，你们全都是最好的。”
大家一片欢呼，林路华把杯子举过头顶，大声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们面前的大山有这么高，好多次我都快没有信心了，是你们给了我最大的支持，不管压力有多大，只要想到我身后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团队，我心里立刻就会变得很踏实。我们所做的事情一向都是很艰难的，来自市场的，来自内部的，还有很多来自我们意想不到的方面，但我林路华始终相信，靠我们的智慧，靠我们的团结，靠我们的斗志，不管什么样的火焰山，我们都一定能过得去。”
欢呼声中，杯子又空了。林路华记不得到底喝下了多少酒，只记得这是他一生中喝得最痛快的一次，何慕不断拦住劝酒的人，让林路华少喝一点，林路华却自己连连向周边的人敬酒，渐渐的脚下有些发软，站都站不住了。
“大家安静一点，安静一点，我有个提议，让林总和何经理一起喝一杯。”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场人的支持，两人被拽到了一起。
林路华看着何慕有些泛红的脸颊，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么优秀的一个助手，这么可爱的一个女人，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他举起杯刚想喝下去，却被拦住了。
“不能这么喝，要喝交杯酒才行。”
众人一愣，马上就齐声应和，大家拍着手，很有节奏地一起喊着：“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何慕的脸更红了，但抗议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两个女孩把她的手臂套在林路华的手臂上，又把酒杯送到了她的唇前。林路华倒是没有扭捏，眼睛一直凝视着何慕，慢慢把酒喝了下去。
何慕半推半就把满满一杯酒喝完，看着林路华的眼神，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虽然白天林路华什么也没说，但他的拥抱已经表明了一切。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她的笑容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林总，你已经跟我们何经理喝了交杯酒，以后可要负责任啊。”一个女孩严肃地对林路华说。林路华与何慕之间微妙的关系，早就被这些年轻的SALES们看在眼里，交杯酒本来就是大家早有预谋的，他们都想让两位尊敬的领导能走到一起。
林路华晃了一下，何慕赶快扶了他一下，他却轻轻阻止了，把身体站得笔直，伸出双臂示意大家安静一点，然后大声说：“谢谢大家，下面我要请大家替我作个鉴证。鉴证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从今天开始，我跟何慕正式走到一起了。”
何慕被惊住了，这实在不像这块木头的风格，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呢，而且事前根本没和自己打招呼。
“喂，你说什么啊，我可没答应你什么？”何慕做出一付生气的样子。
“何经理，不用再害羞了，从你平时看林总的眼神，我们早就明白了，要好好珍惜啊。”大家一起起哄，更有的拿出了手机，要给两人来一个纪念合影。
林路华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但酒精的力量让他变得豪爽了很多，他冲着镜头作出了一个V的手势，何慕半低着头，终于默认了。 林路华彻底喝多了，一个魁梧的SALES把他背到车上，何慕亲自开车才把他送回了家。原本想把他安顿睡了就走，但何慕不放心，留下来打算给他沏点醒酒茶。翻遍了厨房和所有的柜子，也没找到茶叶，甚至连点醋都没有。何慕直摇头，单身汉的家没有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她烧了一壶开水，倒在杯子里，放在床头。正想离开，林路华在床上翻了个身，口中发出异样的声音。她赶紧拿过来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盆，刚放到林路华的嘴边，他就开始呕吐起来。味道很难闻，何慕却顾不上，只是一阵阵心疼。好容易吐完了，何慕用湿毛巾擦拭过林路华的脸，刚把脏东西倒掉，他却又吐了起来。
折腾了几次，何慕索性打消了回家的念头，虽然一个女孩深更半夜在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里不是回事情，但她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无助的男人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担心他随时会吐，何慕连打盹都不敢，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就收拾起了屋子。
从上大学开始，已经快10年时间，何慕一直都没有家的感觉，此刻她整理着房间，忽然有了一种归属感。10年之间，总感觉自己是个流浪者，走到哪里都是异乡人，就算回家乡也是熟悉中带着陌生，等陌生感消退的时候，就又要离开了。“哪一个人，哪一双眼，不需要爱人的安慰”，何慕想起了这句歌词，这个身旁酣睡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吗？
她感觉有点不真实，孤独得太久了，很多东西都习惯地去怀疑。她曾经在大学本科时谈过恋爱，那是个青春活力十足的男孩，毕业时出了国，后来留在了国外。和他分手之前，她一直以为爱情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情我愿，结婚生子，白头偕老。送他上飞机的时候，她觉得那就像寒假时的短暂离别，直到出了机场，外面炽热的阳光下她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她才明白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永永远远地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
读研究生时和工作后，都一直有人追求她，不乏优秀之选，但她怕了，直到遇见林路华。开始的时候，她没有想过什么，很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而已，也许那个男孩在她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太深了，她甚至多多少少还觉得林路华有些呆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呆板的男人吸引了，在一些事情上他是比较机械，固守原则不易通融。但那些普通人难以解决的问题，他却总能表现出高超的智慧来，侃侃而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光辉，令人不得不仰视。
这才是真的男人，他的优秀是要靠近了才能看得清的，她相信很多事情他不是不会做，只是不屑去做，只要他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林路华醒来的时候，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眼睛转了转，看到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这应该是自己的房间，但好像窗户、家具、甚至墙壁上都抹了一层光辉，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空气都清新了很多。他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童话叫田螺姑娘，那个平时隐在田螺里，男主人一出去就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仙女，真的来到自己家了吗？
他起身在房子里转了转，厨房、客厅、卫生间都变得格外整洁，锅里甚至煮了白米粥，还是热腾腾的。坐在沙发上，头昏沉沉的还有些疼，昨晚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和销售部一起庆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后面的事情就全都不记得了。应该是他们把自己送回来的，房间又是谁收拾的呢？
手机响起了提示音，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信息说：“多睡一会吧，你喝得太多了，锅里有粥，我把你家里所有的米都倒进去了：）以后最好备点方便面之类的。要注意房间的卫生，可把我累坏了：（”
林路华想起昨天上午的事情，何慕的体温仿佛还在自己怀里，一片暖洋洋的。他笑了，有阳光的日子真好。 坐在香格里拉的咖啡吧里，原野已经等得坐立不安，这个JP利德公司的家伙架子也太大了，就算你是世界顶级基金，也不能让人在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吧！舒缓的钢琴曲听起来都让人焦躁，他真想抬腿走人，但想起那10个亿的缺口，还是坐了下来，示意服务员又要了一杯咖啡。很快就要领招标文件，外汇倒是凑齐了，可现在是除了东风没有问题，剩下的都是问题。
年底银行的按揭款放得实在是慢，找了赵行长好几遍，他也没办法，06年的额度10月份就用完了，死活都的拖到1月份才行，大笔款项更要到春节后才能发放。从11月份开始，海印的帐上就是只进不出，冯总逼着杨同和整个财务部的人到处要帐，而他自己则躲到了国外，方便原野他们把讨债的人拖来拖去。但这么攒下的钱，对10个亿的缺口来说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
原野咬咬牙，无论如何，今天是最后期限，能不能搞定JP利德，就在此一举了。他喝到第五杯咖啡的时候，一个白净斯文的中年人终于从电梯口现出了身影。他的身材不高，走起路来总是仰着头，脚下却是大步流星，真让人担心会不会被脚下的台阶绊倒。原野故意装作没看见，把脸稍微侧过来一点，身子又向沙发里靠了靠，他不能让对方感觉出自己的焦虑来，否则条件不知会高出多少。
“唉哟，原总，真是不好意思，刚和总裁通了个电话，一下子就迟到好几分钟，抱歉抱歉。”
好几分钟，好几分钟再加上一个小时吧，这些虚头八脑的家伙。原野心里骂着，笑容却更加热情，站起身说：“没关系的，您这次专程过来接见我，我已经很荣幸了。”
“客气客气，怎么说都是我迟到了，对了我换了名片，再补一份给您吧。”原野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很小的字体写着——向前，中国区副总裁。
“恭喜恭喜，向总又升职了，以后一定要继续关照啊。”
向前笑眯眯地客套了一下，坐在了原野的侧面。他叫了一杯红茶，品了一小口，才说：“客气客气，原总最近也荣升为集团总裁了，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啊。您的时间宝贵，我就不多客套了，上次我们谈的条件，你们海印考虑的怎么样啊？”
原野微微一愣，升职的消息仅仅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向前的消息真够灵通的。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用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回答：“我和老板商量过好几次，对他来说海印就像亲手养大的孩子，赚多少钱是小事，但自己的孩子改了别人的姓就不好了，老板年纪不小了，怎么也想不开。向总能不能再换一个方案？”
“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大陆业务增长很快，如果只是赚一点点利息，股东们是不会满意的，会嫌我们目光短浅。只有股权才能让他们兴奋，尤其是地产的股权。10个亿不是小数目，完全可以注册一家开发企业了。”向前皱着眉头，一付为难的样子。
“我们可以出高价钱，只要半年的时间，我们付给您15％的利息。”原野直接抛出了条件，他仔细观察着向前的表情，希望从里面可以看出一点蛛丝马迹。这张脸简直像美钞上的华盛顿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我们关心的不是今年赚多少，明年赚多少，而是未来10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内能够赚多少，这是一个长期的利好市场，我们不想做短期。”
原野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故意沉思了一下，说：“好吧，我现在就直接把底线抛给您，18％，1年时间JP利德就可以净赚1亿八千万，这个数字很高了。我们开发一个10万平米的项目，前前后后忙上3年，也不一定能赚这么多的。”
“原总，你还在对我们的决心表示怀疑啊。虽然我们做的是正当生意，但也很了解外面的行情，现在私人借款的利息很多都可以达到30％，甚至更多，如果只看这点利息的话，这笔钱我早就花出去了。我们谈了3个月，每天价值近100万，也就是说JP利德已经付出了差不多1个亿的代价，您觉得我们会接受18％的条件吗？”
原野慢慢靠回沙发上，他明白今天的谈判结束了，找基金解决资金缺口的方案也基本上失败了。虽然向前的计算方法有点强词夺理，但他的决心的确又一次被证实，钱是打动不了这个家伙的。冯总的授权是20％，他原本还留了一手，想把那两个点最后抛出来，现在来看已经不需要了。
“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样好不好，老板最近不在国内，过两个星期我给您答复，可以吗？”
“过两个星期？那时候C地块就要挂牌了，您不觉得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吗？”向前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果然，原野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连昨晚刚刚赶到东城的向前都知道这条消息，看来真正的竞争早就已经开始了。他木然地和向前告了别，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句话。肯定有别人找到JP利德了，会是谁呢，世外集团，他们好像资金状况不错，用不着和这种吸血鬼打交道的。看来需要提高警惕了，C地块的争夺战上，对手远远不止世外一家。 出了香格里拉，原野直接驱车向城北开去，和向前的谈判破裂他早有准备，只是在做一个决定之前，必须要把另外一种可能尝试一下，这是他的原则。天色变得灰白，竟然下起了雪，这是新年以来的第一场雪，却感觉不到多少兴奋。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多缩成一团，有的冻得受不了，就在街道上跑了起来。快到城郊的时候，原野拐进一个别墅区，刚到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和里面的业主约好时间了吗？”一个保安彬彬有礼地问，天很冷，可他仍然站得笔直。
“是啊，我来找58号谢先生，麻烦你通报一下。”原野不自觉地客气了起来。
“请稍等。”保安拿起电话，说了几句就把电话交给原野。
“您好，谢先生，我是海印公司的原野，昨天我们约好时间的。”原野的声音充满恭敬，这个谢先生现在是他的财神爷，绝对得罪不起的。
电话那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啊，请进来说话吧。”
这是一幢典型的北美别墅，简单而又粗犷的外表，正映衬出主人深不可测的神秘背景。原野刚上台阶，门就打开了，一个身高足有两米上下的壮汉不动声色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原野跟着进去，迎面却是一排竹林，下面是涓涓细流，还做出了一座小桥。踏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里走，传来古琴的音乐声，上了一层楼，便看到两个人正在下围棋。
壮汉示意原野在一旁坐下，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脸上一无表情地看着棋盘。下棋的两个人年龄都不小了，一个在50多岁，穿着一身唐装，满面红光的。另一个看起来已经过了60，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也显得瘦弱了很多。原野猜测着到底哪一个才是谢先生，他是从冯总那里得到这个联系方式的，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是那个低沉的声音接的，他却一直不能确定对方就是谢先生，因为那人从来没有明确自己的身份，每个问题都要停顿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请示。
时间过得很慢，两个人都聚精会神地下着棋，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了外人来访。原野换了好几个坐姿，腰都酸了，两个人都没有抬眼看他一回。他不懂围棋，但看到两人每落一子都要思考10几分钟的架势，再看看棋盘上大量的空白地盘，就知道绝不是个把小时能结束的。他有心打断这拖沓的游戏，却觉得不太合适，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可要是再耗上几个小时，也未免太过无聊，而且对方摆明在给自己下马威，真要是等到棋局结束，就意味着自己在稍后的谈判中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什么条件都得接受了，弄不好还不如和向前合作。
他瞟了壮汉一眼，见对方无暇顾及自己，便偷偷摸出手机，凭着记忆把闹钟功能打开了，用眼睛的余光调好了时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了10来分钟，一阵刺耳的音乐声突然响起，原野一下子蹦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出了电话，赶快挂死，然后歉意地向被打扰的两个人笑了笑。不成想两个人只是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就收回到了棋盘上。原野知道这个机会不把握住，就要一直被动下去了，赶忙说：“对不起，谢先生，我过一会还要去市里开一个会，能不能我们先简单聊一下大致情况，详细的以后再谈，就打扰你们两分钟时间。”
“观棋不语你懂不懂？”那个唐装老人说，看起来有点恼怒。
“算了，原总来也是为了大事，我们这点游戏算不了什么，以后再下吧。”花白头发面带笑容地说。
“不是吧，你现在这块孤棋马上就要被全歼了，你不会要溜吧？”唐装急了。
“怎么是要溜呢，我这块棋完全可以打劫活的，就算你吃得下，也要付出下面这个角的代价，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这样，咱们暂时封盘，忙完正事继续下。”花白头发笑兮兮地说，脸上一副侥幸的表情，看来原野的打断倒是帮了他一把。
二人斗着嘴来到窗边的一个茶几旁，原野也坐到了他们对面，壮汉过来倒好了茶。原野笑着问：“我过来的冒昧，不知道哪一位是谢先生？”
“哈哈哈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原野觉得有点尴尬，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我们都是谢先生，又都不是谢先生。其实人名就是一个代号，你知道从这里拿多少出去，还多少回来就行了，什么先生都不重要的。”花白头发说。 原野清楚，这样的地下钱庄背景都很神秘，对方不愿意多讲，还是少问为妙。
“我这次来，是因为公司想买一块地，还需要一点资金来周转，看看您这里是不是能接得下这笔生意。”原野故意把调子拔得高了一点。
“海印是东城有头有脸的公司，冯总的信誉也一向都很好，只要条件合适，这笔生意肯定没问题的。”花白头发回答说。
“那最好不过，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需要10个亿。”原野紧盯着花：“白头发的眼睛说。
“10个亿，不是小数目。”花白头发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地说：“没有问题，但现在的行情你清不清楚？”
“我只要半年就能还上，月息2厘半，到期一次还您11亿五千万，您看怎么样？”
唐装不屑地说：“那是什么时候的行情了，现在月息已经涨到3厘半了。”
3厘半？那就是年息4分2！10个亿滚一年就要还4亿2千万，半年也得2亿1千万！都说房地产是暴利行业，但比起这些钱庄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3厘半也有的，不过我听说那是对一些风险比较大的项目，以海印的实力和口碑，不用这么高吧，2厘半已经不少了。”
“现在行情不好，做什么风险都不小，我们收这样的利息也是迫于无奈，要知道人家来存钱我们都要给20%的利息。这里面的差价比起我们的风险和成本不是很大的。”花白头发解释说。
“这样吧，我们给冯总一个面子，只要你能拿出优质抵押物，月息3厘，这已经是今年以来最优惠的行情了，再低就不要谈了。”唐装干脆地说。
“抵押物没有问题，我们有很多出租型商业，都是黄金地段，收益很不错的。” 3厘虽然高了些，但要是能保住股权，也还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条件。
“我们不是做买卖的人，拿了你的商铺也不会经营，听说你们海印天空的后期还有50万平米的地，当初的摘牌价是9亿多，现在行情还好，能涨一点，就用那块地抵押吧。”花白头发喝了口茶慢慢说着。
那块地现在的价值足足有20个亿，这两条老狐狸，看来已经把这笔生意算到骨头里了。这样也足以说明他们对这次合作也是很看中的，不然不会把准备工作做得这么细。原野也喝了口茶，笑着说：“那块地现在至少值25亿，何况有一部分我们马上就要开发，您看用30万平米来抵押怎么样？”
“别以为我们不清楚，你们海印只交了3个亿，还有6个亿没交呢，哪里值那么多钱。我们对土地没有什么兴趣，你要是还得上钱，我们才是最高兴的。抵押物总是要价值高一些的嘛，就这么定吧。”唐装不耐烦地说。
“那就先这样吧 ，我回去请示一下老板，过两天给您两位答复。”原野站起身来，做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两人毫不在意，简单客气了一下，没等原野下楼梯，就回到了棋盘前继续鏖战。
返回的路上，原野心里不断泛起一个个问题。究竟谁是谢先生，甚至到底有没有谢先生这个人？冯总好象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为什么这次不亲自出面，让自己冲在前面？10个亿这么大的数字，对他们来说竟然不在话下，地下钱庄的钱从哪里来的，他们到底有多少钱？这么高的利息这么苛刻的抵押条件，冯总会同意吗，如果接受不了，这么大一笔钱又要到哪里找呢？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司门前，停好车，原野心事重重地来到冯总办公室.，楼道里正碰见杨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都没什么话好说。自从上次从冯总那里知道杨同出事以来，原野和他就更是只维持一点基本的表面关系，连寒暄的话都少了，杨同好像也感觉到了些什么，说话做事处处低调。
冯总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等原野把向前和谢先生的事说完，他面沉似水，好半天才说：“股权我肯定不会分的，海印是我几十年的心血，不能为了多赚点钱就把家卖了。利息也还算正常，我打听过，他们吸纳存款的利息的确是20%，放出3厘的月息也还算正常。我只担心半年内能不能拿回10个亿的回款，要是真把那块地丢了，就损失大了。”
“这肯定不是问题，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07年是一个非常好的年份，我们的均价应该可以突破15000，卖出去800套房子就能连本带利一起还上。我倒是有点担心，他们神神道道的，是不是真的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原野故意这么说，他实在是想弄清楚这所谓的谢先生的背景和资金来源。
“你知道他们的钱从什么地方来吗？”冯总苦笑了一下，说：“有些钱就是从我们口袋里掏出来的。”
“我们的口袋里，这怎么会呢？”原野不解地问。
“他们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一些人的灰色收入，想想我们一年下来上下打点的钱有多少，东城有多少家公司，全省全国又有多少家公司，这可是一笔很庞大的资金。另外，这几年人民币升值很快，他们还有一些境外的热钱，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10个亿不是很多的。”
原来是这样，原野恍然大悟。像张主任这样的人身家恐怕都在千万，这些钱当然不能放在银行里，流到地下的确是最方便也最可能的方式了。
“那就答应他们吧，最要紧的是资金尽快到位，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冯总如此爽快，原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看得出老板的决心，2007，注定不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年。 “可这些钱是见不得光的，又都是些现金，存放可是一个大问题。”
“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一般来说，小额资金可以用私人的银行帐户来操作，每个帐户几十上百万，几十上百个帐户就能调动几千万的资金，由于每笔资金都不是很大，就不会太引人注目，程序繁琐一点就是了。当然要是金额特别大的，就需要考虑一些投资运作方法。譬如你会看到很多项目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是违背常理的，其实投资者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找个合法的途径把钱囤一下，能赚就赚，就算少赔一点也没所谓，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放出来。
中心广场那个项目你熟悉吧，老严其实就是地下钱庄的一个操盘人，投资这个项目当初就没打算好好开发，别人一平米卖8000，他一平米卖一万，然后整个项目抵押给银行。从第一天起，他考虑的就是怎么运作资金，最后把包袱甩出去。但不成想，市场行情涨得太快，后来也不用抵给银行了，全部套现成功。可他仍不知足。嫌做房地产周期太长，干脆投资拍电影，几个月就能把钱洗干净，运气好了还真能赚点。”
“我听说现在境外的热钱往国内走，挺多就是这些地下钱庄干的，他们运作外汇看来也有一套，不如就把那笔外汇保证金交给谢先生这边一起做了吧。”
“这也可以。你知不知道外汇他们怎么做？”冯总的谈性也上来了。
“这我更不熟悉了，也是用投资项目做掩护吗？”
“投资项目肯定是有的，但国内对境外投资的审批比较繁琐，资金监管也挺麻烦，这个渠道不是那么热，一般大基金才喜欢这么运作。现在很多钱庄可以说都是跨国运作，几个大钱庄联手，在国内外形成信用制度，你在美国汇款中间根本不需要有现钞出现，国内直接就把美元准备好了。等国内往美国汇钱的时候，这笔帐就可以清了，一点风险都没有。这些大钱庄的财力要是加起来，可是相当惊人，据说现在国内的地下资金超过几千个亿，信用和流程跟银行业相比也差不了太多。”
冯总说的这些，原野虽然也有所耳闻，但这么深入了解之后，还是让他大为震惊，看来每一个行业背后都有很多隐秘存在，不接触真的无法理解。遍地阳光，可阳光背后都是些什么呢？ 林路华看到标书的时候，心里猛地紧缩了一下，2亿美金的保证金！25天之内交纳2亿美金的保证金！这是谁定的规矩，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美金？再往后看，160万平米的规划建筑面积，竟然有80万平米要做商业，包括五星级酒店、大型购物中心、大型游乐园，还有中小学校和展览中心，如果按照原来5000元／平米的预估楼板价计算，背到住宅里的楼板价就要达到10000元／平米，加上建安成本、配套费用、各项税费，不买到18000元／平米就不会保证利润率。
他想起自己发给市里和省里的那两封信，至今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标书都已经下来，容积率肯定是改不了了。
“我去取标书的时候，正好遇见另外一个开发商代表，他当场就喊了起来，最后干脆把标书撕了，这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谁也做不到的。”何慕的脸上也是一片沮丧。
“阴谋，这肯定是个阴谋，摆明了这是有人在做局，用苛刻的条件把我们这些外来开发商挤下来，他们自己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等拿了地再做工作，把规划方案调整回去。”林路华下意识地用手指扣着桌面，“嗒嗒”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但我们是不做持有性物业的，这么大的商业体量，就算拿下来也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
“集团现在也考虑在持有性物业方面做些突破，但这一次的体量这么大，恐怕要宋总亲自拍板才行，我现在就给管总打个电话，看看他的意思。”
林路华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紧的。为了这块地，前前后后做了多少努力，规划图都已经三易其稿，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电话接通了，耳机里传来管总平静的声音，他清清嗓子说：“您好管总，C地块的标书已经拿到了，现在向您汇报一下。”
“好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老上司对林路华的了解就是比别人深得多，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有事发生了。
“容积率和以前掌握的一样，还是4，但商业面积占了80万，保证金要求用美金交纳，25天之内需要准备好2亿美金。”
出乎林路华意料的是，管总并没有太惊讶，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他对这种手段已经习以为常了。
“25天拿出2亿美金，靠我们肯定是解决不了，过一会我跟宋总联系一下，得他亲自搞定才行。商业面积你们先好好测算一下，一周之内拿出个市场研究报告，配合财务分析计算一下，现在集团正准备分拆一部分到香港上市，持有性物业必须占一定的比例，如果可行倒不是一件坏事。”
管总就是管总，几句话让林路华如释重负。挂了电话，他把管总的意思转述了一下，何慕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我现在就组织人开始调研，争取周末之前把报告交上来。”何慕站起身，想出去安排工作，却被林路华拦住了。
“我还有一件私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林路华为难地说。
“怎么了，这么客气？”何慕笑着问。
“我们的关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根据集团不成文的惯例，已经不方便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了，春节后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林路华说不下去了，为了自己让何慕牺牲，他觉得很内疚，但也没有办法。
何慕愣住了，她没想到因为世外集团和林路华相识相知，却又要因为林路华离开世外集团了。
“很抱歉，要你作出牺牲。”林路华低下头，叹了口气。
何慕笑了，说：“我不牺牲，难道要你牺牲？我有个同学是在电视台工作的，负责一个房地产板块，一直想让我帮他，我觉得那份工作也不错。你让我等到C地块拿下来再走好不好，这一天我等了2两年了。”
林路华站起身，轻轻拥抱了一下何慕，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没事，我先出去了。”何慕挣脱了林路华，刚打开门，两滴泪珠就滚了下来。林路华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难过，他又叹了口气，仰躺在椅子上，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晚上，林路华约了何慕吃饭，算作一点安慰。餐厅里回荡着一首很老的爵士歌曲，两人各自切着牛排，场面显得有些尴尬。良久，还是林路华打破了沉默，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留恋这里，但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以前管总和他的太太也是这样子处理的。”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了，我很清楚这是必然的，只是这两年在世外付出的太多了，一想到离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点不太习惯。下午已经给我在电视台的同学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他很高兴，说终于有专业人士来支持了，要我马上上班呢。”何慕慢慢地说，尽管语气轻松，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不太自然。
林路华多少安心了一点，举起红酒杯，说：“我先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成为一个好记者。”
何慕举起杯子，说：“我不会是一个好记者，因为我过去不是做记者的。”
“那做什么呢？”
“制片，我要打造一个真正的地产栏目，既有专业性，又能满足广大老百姓。”
林路华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在电视台的情景，露出一丝苦笑，说：“让业内满意不难，让老百姓满意也不难，但要是让两边都满意可就难了。现在的社会舆论里，开发商都是黑心奸商，老百姓买了你的房子，还要跺脚骂你。你的理想实现起来，恐怕有一定的难度。”
“有难度才有趣。我刚毕业的时候，正赶上房价快速上涨，原本也觉得这个行业是个暴利的怪胎，赚起钱来很容易，所以才挤了进来，可在房地产行业里做了两年，才发现一切都不是白拣的，你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何慕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怅惘，仿佛还在怀念那些忙的昼夜颠倒的日子。
“其实真讲起来，老百姓日常消费最多的餐饮、酒水、服装都比房地产利润高得多，可大家对这些倒没有怨言，只是因为房子的总价款太高，就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开发商。想想前几年房价还没涨这么明显的时候，大多数人仍然是买不起房子的，东城2000年一年商品房销售面积还不到300万平米，06年就达到了600万平米，整整高了一倍，房价涨了，买房子的人反而多了，这说明什么问题呢？”林路华顾不上喝酒，越说越激动。
“买涨不买落啊，恐慌性购买是一种很正常的经济行为，但它透支了消费者未来的购买能力，对经济的持续性发展不是一件好事。”何慕的兴致也提了上来，不知不觉中和林路华辩论了起来。
“好，我们做个假设。东城现在的平均价格是6000元一平米，如果房价比现在低30％，也就是4200元一平米，是不是所有的老百姓都买得起房子了呢？”
何慕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那就低上50％，3000元一平米，是不是所有的老百姓就可以买得起了呢？”
“还会有一些买不起的，但大部分应该是可以了。”
“但现在的地价是多少钱呢？今年市区一共出让了280万平米的土地，平均楼板价格就达到了2500元一平米，加上建安、配套、园林、税费、设计费、营销费等等，能摆出来的成本就超过5000了，还有那么多看不到的，卖6000元一平米，连10％的投资利润率都做不到，就算是自有资金利润率，也就是不到30％的样子。可一个项目，从前期拿地到最终交房没有3年时间肯定是下不来的，5年时间都很正常，一个开发商冒这么大的风险，年自有资金利润率实际上还不到10％，现在私人借贷的利息都远远超过这个数，你觉得谁会做呢？”林路华摇着头，摊开两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可现在有很多开发商的投资利润率已经超过50％，甚至还有更高的，并不是每一家都像世外一样做事，这个行业的问题还是很大的。”何慕表示不认同。
“这其实不是一个行业本身的问题，而是这个行业的管理问题。如果严格按照规定，把土地增值税和土地闲置费用全都收上来，开发商屯地就无利可图了，这个行业的暴利也就无从谈起，可这些费用是怎么收的呢？”林路华更加无奈了，他想了想又说：“还有，即使是开发商在一个项目里赚到了更多的钱，投资利润率超过了50％，除非他不再做房地产了，只要他出钱买地，这些利润就不再属于他。要知道06年东城的房价实际上涨了20％，可地价上涨的幅度已经达到了60％。开发商把地价怎么炒起来的，就得怎么吞下去，当然要想方设法把风险和成本转移到购房者身上，这才是商业规律。”
何慕无语了，半天才说：“照你这么说，很多人无房可住就没有办法了吗？这么涨下去，总有一天所谓的白领也买不起房子了，更不要说普通工人了，企业也是要讲究社会责任感的。”
“企业的社会责任感是什么？依法纳税，这就是最大的社会责任感。政府那么多建设公共设施的钱从哪里出？只要各个企业都能依法纳税，政府有足够的财力来进行城市建设，做好社会福利，这样的企业就是尽到了自己的社会责任感。当然，为社会捐款多一些就更好了。可要是企业自身都不盈利，活不下去，不但没有多少税收，还要给政府添麻烦，这样的企业就是没有社会责任感的。所以有人说过，不赚钱的商人是不道德的。”林路华讲得慷慨激昂，惹得周边的人不住向这里张望。
“那老百姓的住房呢？社会差距越来越大，看看那些高楼大厦的背后，还有很多人住在棚户区里，有的冬天连暖气都没有。”
“这方面我倒是支持杀富济贫的，把所有该收的税都收上来，用到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身上。其实现在的经济适用房也是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的，真正要解决全民的问题，必须大力发展廉租房。商品房的价格就应该彻底放开，只要金融方面不出现问题，卖到10万元一平米又怎么样？新加坡就是很好的例子，商品房卖到了20万一平米老百姓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多数人都住在保障性住房里，房价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而从高价商品房上收取的稅费，可以用来大力兴建廉租房，解决更多低收入老百姓的住房问题。”
旁边的很多人已经有点不耐烦，纷纷抛过来敌意的眼神，何慕察觉了，拉了林路华一把，林路华会意，赶快向四下点头致歉。两人很快就吃完了，在众多目光的鄙夷中逃了出去。 年底的集团高层会议上，在总结了空前成功的2006年业绩之后，冯总正式宣布，从2007年1月1日起，原野正式成为海印集团的新任总裁。在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热烈掌声中，原野矜持地微笑着。
其实从上次冯总和他谈话后，就已经做了法定代表人的变更，他已经签署了很多份文件，海印的大部分优良资产已经通过各种变相手段转移到了新公司名下。这段时间，他被折腾得不轻，海印在做年底的业务冲刺，各种年终报表和结算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新公司刚刚筹建，各种法律手续准备起来也都够费心的。杨同已经被架空了，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负责，每天差不多只能睡上3、4个小时，有时候实在撑不住，就躺在沙发上打个盹，醒了接着开工。
现在的海印集团实际上就剩一个空壳，为了凑足20亿现金，能变卖的资产都卖掉了，加上从谢先生那里融来的10个亿，终于凑足了30亿。这么大一笔资金要想转移到新公司，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冯总先在境外以海印集团的名义注册了一家新的独资公司，做了大量的工作之后，才把资金分几批转移了过去，让它们有了一个合法的渠道。然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这笔资金很快就变成了太平洋深处一个不知名岛屿的开发权，30亿换回了一份完全真实却有一点价值没有的开发合同，而它真正的流向却是一家注册地为维尔京群岛的名叫海天置地的境外公司，在法律上已经彻底和东城海印集团没有关系了。
此时的原野，接过这个空壳的东城海印集团总裁的委任书，仍然感到心潮澎湃，那份矜持的微笑是他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习了两个小时的成果，但直到现在，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仍然在颤抖着，根本不敢拿上来。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十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职位，虽然它很快就不再象征着权力和财富了，但仍然是通往另外一个颠峰的必要落足点。
“下面，就请我们年轻的领导者为大家讲几句话，让我们对未来的信心再充实一点。”冯总笑盈盈地看着原野，目光里充满了温暖。
原野想，整个会议室里，也许只有这份目光是真心在为自己高兴吧。他环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众位经理，这些人里有畏惧他的，有每天向他拍马屁的，有表面点头哈腰背后不断下绊子的，更有杨同这样一直在和他明争暗斗的，此时都不得不带着僵硬的笑容用力拍着巴掌。所有的眼神此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谄媚。他好像看到一群哈叭狗正在拼命地摇着尾巴，就像自己做了很多年的那样。他站起，把双手撑在桌子上，尽量移一部分体重在上面，好显得更稳定些。
“各位同事，站在这里，我非常激动。十年前，我刚到海印的时候，可以说是胸无大志，只想着能赚一点钱，买个房子，娶个老婆。”说到这里，下面如期响起了一片哄笑声，这正是原野所要达到的目的，已经做到这个位置了，此时最重要的是让老板认可自己的能力，却低估自己的野心，否则功高震主，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卸磨杀驴的事情出现。
“但我这个理想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我遇到了冯总。开始那几年，我每次见到冯总都希望赶快躲开，我怕他看出我胸无大志来（下面又是一阵哄笑），其实后来我明白了，我真正害怕的不是冯总，是自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注定要做一点什么事情的，不同的是，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自己的领路人，就没体会到什么叫责任感和使命感。而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冯总，拍马屁的话我今天不会说，我从来也不会说的，我只想在这里当着这么多好兄弟说一句，谢谢您，冯总！您让我真正明白了我应该是做什么的，明白了我应该追求什么，明白了我的血液是属于海印的，我命中注定要为了海印奉献一生，我永远为有这样的责任和使命感到骄傲。”
原野的眼睛湿润了，这次他不是装出来的，10年时间，他为海印奉献的实在太多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的青春他的理想他的女人都在海印一年年壮大中默默牺牲着，这是永远都挽回不来的了。
冯总带头鼓起掌来，看得出他也很激动，两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走到原野面前，用力拥抱了这个泪流满面的年轻人。会议室里的掌声更加激烈了，原野听得出来掌声中的杂音，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在意这些人了。 1月3日，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就是原野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面临着一件让他很棘手的事情，海印天空3期的动迁出了乱子。
这块地位于项目邻道处，交通非常方便，无论从施工便利还是销售形象上来说，都应该是一期开发的地块，但由于动迁费用的问题，有几户人家一直没有搬迁，海印集团不得不更改了原来的建设计划。这几户人家都是有背景的，动迁公司尝试过各种手段，但不管是良言相劝，还是威逼恐吓，对方都毫不退缩。根据开发计划，这几户的动迁必须在2007年春节前完成，如果拖到春天复工期之前不能解决，整个海印天空的工期就将面临着无限期拖延。原野算过一笔帐，每耽误一天工期，就等于往大海里扔进一辆奥迪轿车。
但一二期销售价格的上涨，把动迁户的胃口也吊了起来，原野和几户人家的带头人当面谈过，对方表示，每平米的动迁费至少要12000元，否则绝对不搬。这几户的面积加在一起是900多平米，真要满足他们，就还得拿出1000多万。这些房子都建于80年代，早已经破旧不堪，如果拿到二手房市场上，能卖到7000块一平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几家人平时都不在这里住，听说要动迁才住了进来，现在简直就是趁火打劫。
当天早晨，动迁公司的赵总带了几十个人赶到拆迁区，准备用武力强迁，没想到这些人刚刚赶到地方，从屋子里就冲出来一大群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球棒，把房子紧紧护住。赵总一看形势不对，赶忙下令撤退，但一个领头的大喊一声，那些壮汉反客为主，倒把赵总这些人围在了里面。
“叫你们老板出来说话，要不今天谁也别想走。”领头的说。
赵总无奈，把电话打到了原野的手机上，说：“原总，您赶快想办法吧，再晚一会就要出人命了。”
“你们什么都别做，等我过去，千万别动手。”这群没用的东西，原野暗骂。
他风驰电掣地赶到现场，一看眼前的局势，就知道这几户人家是早有准备的，说不定老赵那里早就被安排好内线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人群里，打量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领头人。他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直接找到老赵，说：“赵总，你们这是干什么，咱们拆迁都是按照政策办事的，价钱没谈好呢，怎么就开始拆了？”
赵总明白，赶忙接着说：“我们可不是过来拆房子的，这些人都是刚从别的工地干完活，听说我过来和房主商量拆迁费用，他们以为有活了，就过来看看活大不大。这不，都快过年了，大家都想着赚点钱回家呢。”
领头人年纪不小了，当然看出来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揭穿，直接对原野说：“你就是原总吧，这么久了，终于见到您的大驾了，不容易啊。”
原野压住怒火，挤出一丝笑容说：“您看看周边的房价，9000多块钱的新房还满地都是呢，动迁是有政策的，按照标准我们出到6500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出到7500，已经是非常高的价格了。要知道原本我们拿地的时候政府是净地出让，地价里是包括动迁费用的，现在加了这么多钱，我们的负担已经非常重了，不可能拿出太多钱的。”
对方却说：“净地出让不净地出让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说让我们走就让我们走啊，我就要12000元一平米，给我就搬，不给你愿意怎么盖怎么盖，我们就是不走。” 原野没有办法，找遍了各个局各个处，却发现谁都不管这件事。他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眼看要过春节了，还是一点眉目没有。他打电话请教张主任，电话那边的张主任也很无奈，说：“老弟，现在这种事情是大家最头疼的。向着动迁户，你们的手续是完全合法的，说不过去。向着你们，万一动迁户性子烈点，出点什么事，谁沾着谁就倒霉，弄不好乌纱帽都保不住。”
“那怎么办，我这一天人吃车跑、贷款利息、货款周转都是钱哪，就这么拖着？”
“你让动迁公司发挥一下，他们这种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但记着，一定不要有激烈的肢体接触。只要没有肢体接触，就不算刑事问题；只要没有人身伤害，就不列入治安案件；只要不算刑事不算治安案件，那就是正常的动迁纠纷，可以调停的嘛。”
原野顿开茅塞，连声道谢后立刻找到了赵总。他把5万元现金放到了赵总面前，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2月底之前拆完这几家，我再额外给你20万，这算是个定金。拆不完，这就算是解约费，以后海印的房子你们就别管了。”
赵总“嘿嘿”一笑，把钱揣到口袋里，说：“您瞧好吧，春节后我过来领那15万。”
“不会吧，闹了半天，你是等着我加赏金呢，要没这20万，是不是明年也拆不完？”原野有点生气了，这帮无赖！
“原总，您别急啊，我就等这个年呢。我有一个绝招，平常是没有用的，到了三十晚上才用得上。”
“什么招？”
“三十晚上，那些大小伙子肯定不能挤在那过年。到时候，整个东城都在放鞭炮，喊破喉咙别人也听不见。领导们也都回家过年去了，处理事情肯定快不了。我带几十个人，就等半夜12点，炮声最响的时候，冲进去把所有人都架出来，两个大铲车，1个小时就能把那儿平了。之后，就说是误会，拆错了。他们没了房子，还不是我们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不同意大家可以协商，那我们就不着急了，谈个几年都没所谓啊。”
这些话听得原野半忧半喜，这应该是一个可行的方案，甚至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但毕竟会有一定的风险，要真是出了人身伤害，后果可就严重了。
“好，就这么办吧，但要注意，绝对不能出现人身伤害。”
“几十个人同时冲上去，他们哪还有反抗的余地，您就放心吧，这种事我差不多每年都做一次，经验丰富着呢。”赵总得意地说。
“你们去的时候，一定要叫着我，我得亲自督阵。还有，行动千万要保密，你那些手下，不到地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要动的是哪一家。”原野皱着眉头说。 终于到了竞拍的这一天，林路华4点钟就醒了，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他想再睡一会把精神养足一点，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打开电脑，找出几首古琴曲想让自己安静一会。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词，枕戈待旦，古时候大仗将至的心情应该就是这样吧。他不觉得紧张，只是有一点微微的兴奋，就像上学时一场重要的球赛开始时的感觉。
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还是在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看一些禅宗的书籍，从那段日子开始，他就有一种感觉，一个人活在世上，所有的经历其实都是安排好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在遵循，甚至连是否努力这件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很多人认为他迂腐，他也不介意，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其他人怎么认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努力了这么久，他当然很关心今天的竞拍会，既然集团给了这么有力的支持，无论如何都要把C地块拿回来。但他总觉得好像有些事情被忽略了，或者是有个什么东西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而这件东西原本是应该交给他的。他躺在那里，把与地块有关的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望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彻底亮了。
到了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迎面过来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林路华笑了，来的正是他的头号竞争对手原野。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林路华看得出原野也是没睡好觉，眼睛里满是血丝。
“原总，今天可要手下留情啊。”林路华意味深长地说。
“您客气了，我们只是个地方上的小公司，重在参与，世外才是主角啊。”原野微笑着摇了摇头。
“主角可不敢当，今天来的都是大财主，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主角。”林路华不软不硬地说，两人哈哈大笑，进了门便各自就座了。
林路华打开电脑，调出了EXCEL表格，上面早就把公式填好，就等输入参数了。他闭了会眼睛，尽量把注意力集中一点。离开场还有10分钟，管总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他也没解释原因，只是坐在那里擦着汗。何慕坐在林路华的旁边，手心里都是汗水，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几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9：30分，竞拍会正式开始了，主持人先念了一遍大家都已经能背得出来的竞拍规则，然后就是一些小项目的竞拍。这些地块都不太大，金额最大的也就是5、6个亿，竞争的公司也不太多，有的干脆就是底价把地拿了。林路华看看原野那边，原野正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10：30，最后终于轮到C地块了。主持人宣布了一下竞标者名单，原来据说有10几家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看来大多数都被标书拦在外面了，今天到场的只有4家，分别是世外集团东城公司，中城集团，东城海天地产和东城天宝地产。起拍价为55亿，每次加价为1000万。虽然大家都已经了解了C地块的基本情况，但听到这么高的起拍价，全场仍是一片哗然。
林路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海印呢，原野明明已经来了。往那边看去，原野坐在了东城海天地产公司的牌子后面，原来是换了个项目公司的招牌，这在拿地的时候也是经常有的事。 天宝先出价了，60亿，在标底的基础上直接加了5个亿，看来是想给三个对手一个下马威。现场的喧哗声更大了，5个亿就这么随便加了上去，比先前的摘牌价还要高呢。第二个轮到的是中城，62亿，海印则加到了65亿。林路华举起牌子，大家看清了，70亿！
天宝的代表脸色有点发青，考虑了一会，才举起了70亿5千万的价格，中城则毫不犹豫地把价格升到了72亿，原野的牌子上写着73亿，林路华看了一眼管总，举起了75亿的牌子。天宝这回坐不住了，几个人当场就开始商量起来，过了一小会，主持人便宣布天宝集团退出竞拍，剩下的只有3家公司了。
中城的代表面带微笑，举起了80亿的牌子，主持人宣布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这不但是东城历史上最高的土地出让价格，也是今年全国最高的单体土地出让价格！全场先是一片肃静，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林路华明白，这是在表明中城势在必得的决心，想一下子把两个对手彻底压垮。他看看原野，原野的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很快就举起了牌子，80亿一千万。
80亿两千万，林路华出价了，他和原野是一个战术，既然重锤打不死人，不妨就用最小的加价一点一点地加上去，把竞拍的时间最大程度拉长，大家在一起比比耐心和意志，看谁最先受不了。很快20多轮过去了，价格已经被推上了84亿1千万，每一次出价，下面的掌声都会潮水般响起，甚至有人不顾现场的严肃气氛，直接吹起了口哨。80多亿，要是用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地连起来，可以绕地球转上好几圈了，众人都为能亲眼目睹这超级地王的诞生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中城的代表已经不再微笑了，每出一次价格都要先商量好一阵子。原野却是一言不发，只要中城出了价，他就大笔一挥加上1000万，头也不抬地举过头顶。林路华的举牌时间也在延长，每举一次他都要看看管总的眼神，开始的时候管总并不干涉，过了82亿，他便时不时地看看电脑上的数字，心里默念一遍什么，再示意林路华加上1千万。
84亿2千万！林路华举起这个价格的时候，中城的代表终于放下牌子，向主持人示意不再加价了。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海印和世外到底谁能笑到最后。看起来世外的支持者更多一点，毕竟这是全国著名的大公司，而且今年世外花园在东城已经创造了销售奇迹，成为东城公认的第一名盘，世外品牌的影响力正如日中天。
原野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加了1千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眼睛直盯着林路华，虽然面上一无表情，目光中却带出了明显的杀气，似乎谁挡着他，谁就要被无情地碾压过去，直至粉身碎骨。林路华笑了，刚想再把新价格写上，却被管总伸手拦住。他的手一抖，这是怎么了？他看着管总，管总却并不看他，冲主持人挥了挥手，不再加价了。
一瞬间，林路华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他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85亿的吗，怎么提前退出了？出什么事了？没有啊，没有出事怎么就退出了呢，不是已经定好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嘴张不开，也没有人回答他，连何慕也呆立在那里，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 主持人大声叫着：“3，2，1，成交！”
随着槌声响起，原野缓缓起身，过来先和管总握了握手，然后又安慰林路华说：“抱歉，林总，承蒙相让了。”
林路华条件反射似地笑了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他穿上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管总后面，两旁的人很多都是相识的业内人士，纷纷和他打着招呼，他随口应付着，眼睛里却只有管总的背影。都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车，一直开到中心广场，管总才问林路华：“林总，你是不是开车过去的？”
林路华才反应过来，他把车扔在交易市场了。
“算了，我们先回公司，下午找人过来开吧。”管总若无其事地说。
“管总，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啊，中城已经退出了，我们马上就能拿到地了啊。”何慕终于忍不住了。
“呵呵，这个我暂时先保守秘密，过一段时间你们会明白的。”管总轻松地说。
秘密，管总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秘密，比C地块还重要吗？林路华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看着管总，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过程是不是真的享受到了。
此时的原野正一个人坐在海边，刚才的兴奋感已经渐渐消退了。和远在国外的冯总通过电话之后，他感到说不出的疲惫。为了这一天，他苦心积虑做了多少事情，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既然不能让自己开心，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呢？他把这一闪的念头迅速扼杀在脑海里，很多事情真要是非讲个为什么，就都做不成了，甚至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海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小会便让他哆嗦起来，灰黑色的海水也不像夏天那么浪漫，岸上几乎没有行人，他回头看看自己的车，真正能和他分享一切的只有这冰冷的铁皮家伙了。回到车上，打开音响，一曲NAT KING COLE的《nature boy》缓缓流淌出来，他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心里总算安静了很多。不管怎么说，这次是自己赢了。
渗进来的阳光依然很暖，他拿出手机，酝酿了很久才拨通了那个电话。“嘟――，嘟――”的铃声从耳机里传来，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这世界上总算还有个名字是柔软的。响到第三声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原野却下意识地立刻挂掉。他有点害怕，有些东西不能再变坏了
看看车窗外，灰黑的海水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浪花依旧雪白。原野放倒椅背，在老NAT KING COLE沙哑的歌声中沉沉睡去，这是他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晚上，林路华跟何慕坐在酒吧的卡座里，空气中到处是酒精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两个人却都是神情黯然，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啤酒。
何慕忽然大声喊了起来：“管总为什么不让我们拍下去，秘密?我们整整忙了一年多，就为了一个秘密把血汗全都白流了？”
林路华心里又一次缩紧，他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管总不说，谁也不知道答案。
“我过几天就要离职了，原想这次摘牌成功，可以开开心心地离开大家，开开心心地去做新的事情，可现在不明不白的，我的地产生涯就这么以失败告终了。”何慕的眼泪流了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泪水依然晶莹。
林路华心里一痛，伸手将何慕紧紧地搂在怀里，何慕越哭声音越大，但在嘈杂的酒吧里，根本无人理会。林路华看看桌上的酒瓶，知道她喝多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拦着她，可后来自己也一杯又一杯地往下倒，全然忘记了何慕平时根本不怎么喝酒的。他站起来，感觉还可以，这几年开发商做的，体重没怎么增加，酒量的确是成倍增长了。
把何慕搀上车，他深吸口气，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已经是三九了，真冷啊。何慕躺在座椅上沉沉睡着，脸色是那么苍白，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女孩。林路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小女孩，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轻轻在何慕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女人的发香让他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他一直觉得，温暖只有在寒冷中才会感受到，夏天能体会的只有炎热。此刻，何慕带给他的就是这种温暖。渐渐地，他忘掉了白天发生的一切，很多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这样紧紧偎依在冰冷的车里，他感觉一些遗失很久的东西从身体的某个地方彻底复苏了。
何慕一阵发抖，车里太冷了。他发动车子，往那条熟悉的街道驶了过去。路上有个小坑，车子猛地颠了一下，把何慕惊醒了。
“我们在哪儿？”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好睡吧，一会就到家了。”
“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外边太冷了。”
林路华一阵犹豫，与何慕明确关系以来，他们还没有太亲密地接触过。他扭头看了看何慕，女人的脸色更加苍白，让他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伸出右手，握了握何慕冰冷的小手，说：“你放心，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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