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青峰大辉:越是画得不像,就越有精神印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20:40:23

越是画得不像,就越有精神印象

——关于“感应艺术”的随笔      世界变了,我们看世界的窗口变了。哲学与艺术变得抽象而微观。所谓“抽象”,是从世界抽取某个瞬间或一个片段;所谓“微观”,在于这些瞬间或片断各不相同——普鲁斯特以记忆中的形象(不是预先的概念)描述了这样的情景:“列车转弯了……我正在为失去那片玫瑰色的天空而惋惜,就在这时,我在对面的窗子里再度望见了它,但这一次是红色的。铁路又拐了第二个弯,这片天空又抛弃了对面的窗子。结果我们就将时间花在从这一面窗奔向另一面窗之中,为的是将我这美妙的、火红的、三心二意的清晨的断断续续的片段连接起来,将画面装裱起来,以便有一个全景和连续的画面。”——这样的精神气质,典型地描述了哲学的艺术化或艺术的哲学化。就像德勒兹评论的:这里有时间的作用,也就是它描述了这些连续性是如何发生的,它发生在从一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之间。与人们通常的印象不同,真实的情形是,一个窗口的景色是另个窗口展示的;就像电影的内容是一部小说;就像从梦中醒来恐龙活在那里;就像被唤醒等于创造新的生命;就像柏格森说的,时间意味着没有什么是现成给予的(概念、普遍或总体性,也产生在某一瞬间)。那么,究竟是什么在支配普鲁斯特式的不同窗口之选择呢?没有“什么”,选择的动机不明,选择与遭遇自己身上很多个“我”,自己瞬间就决定了要其中哪个,可遇而不可求。19世纪及20世纪初的法国文学艺术,成为西方精神活动的中心,成为现代艺术的发源地,它所表现出的创新活动的气质,完全是哲学的,但活跃其中的艺术家,却很少提到哲学。反之,20世纪最先锐的法国哲学家们却纷纷说,作为独立知识体系的哲学已经土崩瓦解。百年来西方艺术与哲学这两种潮流的方向相反:艺术需要智慧,而智慧似乎回到了古希腊曾经有过的活生生状态。这个时期的历史,是专家或“学科”或“学术规范化”失宠的历史、是知识失宠的历史,它表明有创建的艺术家与哲学家的思考类型,与对方相似。
  19世纪及20世纪初的法国文学艺术特色,主要指它的诗歌、绘画、小说艺术,张扬着个体的、革命的、幻想的旋律。尤其是法国印象派绘画,为法兰西赢得了世界名声。事实证明,艺术与哲学领域的天才,都不可能单独存在,要么一个都没有,要么就是一批。一批印象派画家,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国涌现一批天才哲学家,期间一个哲学家柏格森和一个小说家普鲁斯特可以作为过渡人物。它们有什么共同性呢?都是鲜活而充满个性的精神生命。当然,鲜活与个性本身并不意味着原创性。真正的创造性来自不是自己的元素,这个“我是他人”的道理,在艺术上在于艺术与思想的杂交、各种艺术形式之间的杂交,比如印象派绘画和普鲁斯特的小说是相似的,它们又都很像是通过色彩、线条、文字,来描述柏格森的思想。天才产生的条件,一方面,是思想和各学科之间的杂交;另一方面,还得有不同身份或国籍的人。巴黎之所以成为那个时期世界艺术的中心,就在于这种杂交特色,那时几乎全世界的艺术家都抱有一个信念,要想出名,就要去巴黎。
  艺术与哲学的碰撞,会诞生这样一个具有精神贵族气质的天使:对他来说,沉醉的情感状态,就是丰富的思想状态。只有正在进行或未完成状态的思想,才是丰富的。就像不完美的判断才是真判断;就像正在思考的状态,才是精神上的性感状态。刚刚迈入19世纪的门槛,浪漫主义曙光初现,很少有人把这串鼎鼎大名的人物直接连接在浪漫主义麾下:康德、谢林、拿破仑、歌德、贝多芬、拜伦、夏多布里昂、叔本华、瓦格纳、陀思妥耶夫斯基、尼采,这些人的思想行为作品,犹如深夜中疾矢之闪电,为人类干枯的灵魂注入新的养分。更少有人注意到,这些养分中的东方元素,它们来自埃及、印度、中国。混沌纷乱,原始的智慧。激情无所不在,从头顶的星空到心中的道德律、从拿破仑的铁骑到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智慧与狂热交织在一起。色彩与线条的表现力,也不再遵守老套规矩,就像文字在雨果和波德莱尔的血液中突飞飙进。
  他们描画什么呢?生死一瞬间,时间或关于变化的问题,成为这个时代的焦点问题。直白地说,这个问题的实质,在于一种元素的真理,不在自身,而在别的什么。东方式类比中的直觉,悄悄地融进西方哲学与艺术的血液。那些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天才们“没有一个好东西”,而且“没有一个好下场”:波德莱尔以丑为美,像梵高一样宁可陶醉于欺骗他的妓女,也不像世俗世界投降,他死于老年痴呆;拿破仑死于囚禁他的孤岛;缪塞,这个多情的酒鬼最终死于酗酒;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少女、王臣、教士、囚犯等繁杂人群送进了坟墓;托尔斯泰为了能全心全意地生活,最终选择在饥寒交迫中死去。这些艺术家多半是在青壮年时死去,留下了充实而不遗憾的一生,就像从歌德笔下那个恋爱者维特自杀的枪声中,我们能领会到卢梭在华伦夫人不在场时亲吻她在闺房中踏过的地板。苦难到处都是,但精神创伤更能迸发激情与思考力,这样的情形,在这个时代发展到极致。扭曲交错、不和谐,一切处于动态。与其说精神战胜了物质,不如说精神在“最下贱的物质生活”中升华。色彩、音符、笔触,这些因素与感情相互激发,混为悲扬而雄壮的艺术交响乐。
  谁能触及精神的最高峰,表现那无法表现的陶醉,谁就是英雄。印象派绘画并非“印象”或并没有“栩栩如生”,省略细节而更为真实的效果,来自那些被传统所忽略了的、看不见的、破碎的真实——这些真实凝聚或组合成一种强大的振奋人心的力量,令你一见钟情。越是画得不像,就越有精神印象,它是精神中的真实。
  作者:尚杰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