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ekitui:【宋代词人列传】—蒋捷(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5:18:51
   蒋   捷
   
  蒋捷(生卒年不详),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咸淳十年(1274)进士。宋亡不仕,以词名。有《竹山词》一卷。
  
  【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如果没有亡国的经历,蒋捷在宋词史上,也许仅是一个词风纤巧的才子。他一生未仕,连生卒年也难以详考,只知道他约生于宋理宗淳祐年间,即十三世纪四十年代中,卒于十四世纪初,生平唯一留下确凿年份记载的,就是他曾在宋度帝咸淳十年(1274)考取进士。当他中进士后仅仅两年,还未来得及授一官半职,元兵已长驱南下,攻破都城临安,维持了一个世纪的南宋小朝廷终于遭到灭顶之灾,蒋捷从前科新进士,一下子变成了旧朝亡国奴。少年时他还是倚红偎翠、流连诗酒的文人,一变而成饱尝亡国之痛、颠沛流离的遗民,到晚年飘零无偶,遁居僧舍以终。因为天崩地裂的浩劫而造成前后巨大反差的一生遭际,便浓缩在这一首题为“听雨”的《虞美人》词里。“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忧患余生,已成落幕,少年的欢畅,壮岁的漂泊,晚景的枯寂,尽皆凝结在那一窗冷雨之中。这种绵绵长恨、黯黯沧桑,不但是同时代人的共同经历,也会引起后人的强烈共鸣,所以虽然也有人嫌他词语偏于俚俗,批评《竹山词》:“薄有才情,未窥雅操。”(《介存斋论词杂著》)说他是:“词中左道。”(《白雨斋词话》),却亦有人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竹山词可称:“长短句之长城。”(《艺概》)、“晚宋诸家,竹山最为沉咽。”(汪东《唐宋词选评语》)“沉咽”二字,正是蒋捷词由小才气转向大词笔的关键处。
  
  从“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一句来看,蒋捷的少年时期过着颇为写意的生活,他的出身无考,但可以看出应当是一个宽裕的中等市民人家,达不到金钗十二、珠围翠绕的程度,也不至于为生计忧煎。他早期的词风轻快活泼,对万物都持有一种欣赏的心情,即使是生活中的小细节,也能以独特的眼光看到趣致,赋以词章。看到街头的卖花人,他描写道:“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帘里鸦鬟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昭君怨?买花人》)邻居来院中折花,他也给予细致的叮咛:“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折去,知折去,向谁家? 檐牙,枝最佳,折时高折些。说与折花人道:须插向,鬓边斜。”(《霜天晓角》)这些小词都是极其纯净不带一分杂质的,将生活琐事写得如此诗意盎然,可见词人心细情真,有着乐观风趣的心态。
  
  蒋捷“语语纤巧、字字妍倩”风格的代表词作,当推下面这首《一剪梅?舟过吴江》: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首词有人认为是亡国之后所作,我以为非是,读“何日归家洗客袍”一句,便可知他这时尚且有家可归。这不是国破家亡漂泊异乡的悲苦之音,而是“一片春愁待酒浇”的客中愁思,虽然有时序变换的怅恨,调子却是开朗轻快的,在伤春之作中,它的色调显得格外明媚流丽,樱桃之红润可爱,芭蕉之碧绿悦目,即使提示着春去夏来的光景变迁,也是那么美好,以至于读者在“日月掷人去”的感慨中,仍不禁发出会心的微笑。作者的愁思并非郁积苦闷,而是轻淡宛转,因为那个“银字笙调,心字香烧”的小家庭尽管暂时不在身边,却总有一日能重新相见,写着这首思归曲的时候,词人多半是带着带着满心的温馨、期冀的笑意吧。
   可是这样轻松欢快并不长久,就在词人科场得志一举及第之后,他便很快从普通士子能达到的极满足,跌进了时代所给予的最不幸。虽然蒋捷在南宋还未来得及出仕,并未加入统治者的阶层,完全不应该为上层的失政误国买单,可是就象所有无辜的百姓一样,他却不得不承受着小人物在乱世中的不幸。他因战乱丧失了原有的一切,只身漂泊东吴一带,家园多半已毁于战火,家人亲眷都在乱离中失散,甚至可能遭掳被杀,那一个“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的盼望,已经永不可得,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幸福,也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击成粉碎。这些情况,他都写在亡国后的词作里,如这首《贺新郎?兵后寓吴》:
  
  深阁帘垂绣。
  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
  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
  影厮伴、东奔西走。
  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
  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
  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
  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
  趁未发、且尝村酒。
  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
  翁不应,但摇手。
  
  这首词看似平淡,并没有哭天抢地悲痛欲绝,却一字字都是血泪凝成,曾经拥有过红袖添香、笑靥软语的温馨小家,到如今却落得只影相随,奔走求活,就连乌鸦到晚尚有枝可栖,他却望断乡关不得归,纵使归去也无家可依。他本是宋末最后一科的进士,有着锦绣般的前程,这时却沦落在乡村为人抄写过活,求取冷饭残羹填饱肚皮。这样穷困潦倒的生活延续了他整个后半生,“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少年游》)他后半生似乎一直没有与家人团聚,也没有再成一个家,只是孤零零一个人辗转漂泊,最终寓居僧舍,在佛门空寂之所了此残生,所以在他亡国后的词章中,多是凄抑之音,怀旧之辞。
  
  在北宋灭亡之后,一批南渡词人怀着对故国的无穷追忆,写下不少悼念的作品,到南宋亦轮到了亡国的命运,身为宋遗民的词人自然也同样拿起了笔,试图将自己前半生中的美好场景再现于纸上。金灭北宋,元灭南宋,都不仅仅是朝代的更替,而是一场文化的大劫难,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毁灭,尤其是那个精致风雅的宋人生活方式从此永劫不复,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遗民的哀辞里,写得最多的就是怀念旧朝生活场景、节日风光。而在两宋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元夕可以算是最热闹也最具有代表意义的一个全民娱乐日,所以在北宋亡后,李清照写元夕:“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永遇乐》)南宋亡国后刘辰翁也写元夕:“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宝鼎现》)蒋捷青少年时期也曾混迹市廛,吟风弄月,他追咏元夕的代表作是长调《女冠子》:
  
  蕙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
  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
  而今灯谩挂,不是暗尘明月,那时元夜。
  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争耍。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
  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
  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
  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
  
  蒋捷描写的元宵盛况,可以从笔记《武林旧事》中找到相关描绘:“元夕张灯,好事家间论雅戏、烟火,花边水际,灯烛灿然,游人士女纵观,则迎门酌酒而去。又是幽坊静巷,多设五彩琉璃泡灯,更自雅洁,靓妆笑语,望之如神仙。”这一个梦幻般的神仙乐境,到故国沦亡之后只能存在于回忆当中,而邻家的少女,犹自唱着南宋词人范周的著名元夕词:“夕阳西下,暮霭红隘,香风罗绮……”刚从旧梦中恍惚醒来,待铺开锦笺将以往的世界留在纸上的词人,忽然听到这样怀旧的歌曲,不由百感交集,是凄楚,是安慰,是惆怅?只能泛起一个苦涩的微笑。
  
  前面提到的《武林旧事》,是与蒋捷身份相同的宋遗民周密追忆都城临安的繁华而作,无独有偶,在一百年前北宋灭亡的时候,南渡士人孟元老也曾写过一部《东京梦华录》,追述汴京城的繁华盛事。从北宋到南宋,隔着百年的光阴,世事却如此相似,仿佛是宿命的轮回,令人不胜叹惋悲慨,蒋捷写过《齐天乐?元夜阅梦华录》词,感叹人世沧桑好景不长:“华胥仙梦未了,被天公澒洞,吹换尘世。”在另一首元夕词中,也怅然长叹:“旧说梦华犹未了,堪嗟,才百余年又梦华!”(《南乡子?塘门元宵》)追忆中多少欢娱,现实中多少凄楚,尽付一梦而已。 作者:雨后微香     蒋捷不是一个性格刚强的人,他早年的词作轻倩妍巧,可见为人也属于文弱一型,遭受战乱之苦后,他的情绪便流于消极,不象同时代刘辰翁一样悲怆激昂,而是如张炎、王沂孙等人一般沉湎于哀伤感怀之中。但他的悲伤,又不同于其他人缠绵曲折,却别具一种风味,如这首《梅花引?荆溪阻雪》: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
  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
  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
  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这当是他流浪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作品,但“故乡一望一心酸,云又迷漫,水又迷漫!”(《一剪梅?宿龙游朱氏楼》)已经遭到兵火破坏的家园,与其回顾,倒不如永远弃绝,这首因行程受阻而作的词,描述的是旧游不再、往梦难寻的凄凉,却以貌似轻快的笔触写出珠玉跳跃般的词句,在想象中有殷勤的白鸥相问,有同样苦受大雪摧残的梅花同病相怜,词人愁苦的心也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从这一点中,依稀又窥见了早年那个开朗欢快、视万物俱有情思的蒋捷。亡国后的竹山词,“内容与感情均极悲苦,但构思布局与遣词造语却带有看破一切的旷达和嘲讽意味。同样是遗民的血泪之作,在蒋捷写来却面带苦笑;这苦笑的泪水,似更令人心酸。”(陶尔夫、刘敬圻《南宋词史》)这段评价确是对蒋捷词作的独到之处一语中的。
  
  也许正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有看破一切与自我宽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蒋捷也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弱者。但是,虽然他是弱者,在坚守气节是非原则方面,却绝不妥协。元成宗大德年间,曾有人向元朝廷荐举他为官,蒋捷坚决拒绝,不仕新朝,联系到他晚年穷愁潦倒、衣食无着的处境,可知他坚持操守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此恨难平君知否?……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空掩袖,倚寒竹。”(《贺新郎》)以女子的守贞来喻自己的操守不移;又如他《尾犯?寒夜》词中所说:“鸡边长剑舞,念不到、此样豪杰。瘦骨棱棱,但凄其衾铁。……浩然心在,我逢著、梅花便说。”闻鸡起舞的刘琨有恢复中原的雄心壮图,使得陆游感叹:“刘琨死后无奇士,独听荒鸡泪满衣。”蒋捷没有力量学习这位英雄豪杰,却也能够守住自己衾冷如铁、骨瘦如棱的穷困生涯,以高洁耐寒的梅花比拟自己的浩然之气。这是一个弱者在当时能做出的最强烈的反抗,也许单以“民族气节”什么的来说,并不能完全概括他的心志,其实,这只是小人物最坚定的爱憎——对于毁掉自己家园、剥夺自己幸福的入侵者的永久憎恨。
 作者:名利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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