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重大价外期权:客家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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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米酒(转)

客家米酒//作者:何文生


母亲说,酿了米酒,冬至的水。
  前些年,母亲忙,少有酿酒,以为她生疏了。酒在坛里,有点浊。隔了一壶,烫了烫,倒碗里,酒意酽。
冬至,各家都酿酒。酿酒的原料,是当年的糯米。老酿酒的,糯谷用砻①,砻出的米,粒饱个均。机器碾的,米嘴会损,米皮也折。这细微差别,出的酒就不一样。
  糯米装竹箕里,泉水泡二十四小时后,反复冲洗。俗话说:脏豆腐,干净酒。做酒每个环节都要净,米要净,水要净,手要净,器皿也要净,也不能与盐、醋、油、腥等接触,稍疏忽,便走味②。净米晾干,装入饭桶,整平、压实,用细竹竿捅十几只小孔,利通气均匀受热。将饭桶置锅内,用旺火蒸。蒸米的火候要紧。米若不透,发酵要时长,出酒量少;饭若太烂,出的酒浊,易酸;恰好的,手抓成团,筷搅散开。
  做酒,离不开酒饼。酒饼是发酵剂,每粒半寸方。饼多酒浓,多为升米粒饼。想放些年月的,喜酽的,会多放些。我的想法,是吃糯米饭,这饭经嚼,香。我付出的劳动,是把酒饼放在石钵里,用木竿捶成粉。
  母亲把蒸好的米饭倒在簸箕中,将饼粉均匀洒上,快速拌动,拌后再洒,如此反复,饭滚烫,她不怕。拌好的饭装进大钵,压紧、抚平,中间挖拳头大的凹,洒下剩余的饼粉,用簸箕盖住大钵,铺上被子、蓑衣、稻草。一些人将大钵放在酒间里,母亲常把它放在厨房柴堆中。厨房气温高,米饭易发酵。
  一只香囊,撑破厨房。香,蜂蜜般,阵阵涌起。母亲恍然说,酒出娘了。赶紧掀去稻草,解下蓑衣,打开被子,翻开簸箕,钵里凹中,一泓酒娘,浮着一圈细泡,母亲用瓷勺舀起少许,舌唇舔舔,两指捏捏说,甜,粘,合适。于是取来筷子,将钵中的饭搅匀,加泉水,盖簸箕,让其发酵。水,多为斤米斤水,这酒浓度适中,男女咸宜。若钵中多日不见动静,母亲会倒入一两瓶高粱酒,这既催酿,又防变。
  出酒得适时。早了,太甜,太嫩;迟了,气呛,味涩。心急的,三天就滗酒,这酒甜爽顺口,孩子和妇女喜欢,两三碗下肚,浑身微汗,两腋生风,如清新诗句,流畅明了;似初春山水,青而不淡,凝而不滞。至于气冲味浓的,属青壮男子。
  父亲从单位回来,常带酒,最多的是德州高梁。这酒浓,倒一杯,酒味弥漫大厅,火柴一划,火苗一碰,杯内火焰淡蓝,一闪闪,挺柔。父亲及其战友,都喜这。我常想,它怎么烧不着肠子?父亲也带些龙岩出的沉缸酒,瓶子瓷的,雪白,小梅瓶;商标鲜红,棱形,贴在瓶腰;酒黄色,倒在碗里,略带稠。白瓷红纸,白碗黄酒,甚好看。父亲说,这酒倒碗内,过些日子,能拔丝,它也是糯米酿的,酒名沉缸,大概源于客家话里的“好酒落底”。这些酒,我偶尔拧开瓶盖,舔舔,除浓辣微甜之外,没其它印象。
  我大碗喝酒,是十六岁那年元宵。每至元宵,房里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全到祠堂喝酒,十几张桌连一起,桌上摆满菜和酒壶,四周坐满人。房里有规矩,除每家出一壶酒外,凡结婚、生子、上丁③、做寿的,另加两壶,让房里人分享喜悦,评说酒味。那晚,年长的叫我喝酒,每家的酒都喝。尽管母亲再三交待,不能喝醉,但这家一杯,那家一碗,我还是喝得晕晕的,第二天上午才起床。母亲说,怎么醉了?我说长安伯的酒好喝,母亲不信。我说很甜,微酸,顺口。母亲说,肯定走味的,加了白糖,伯母做酒向来一般,三个堂哥和嫂子都会酒,哪剩多少好酒?问起此事,德生哥说,的确如此。
  初中时,看《三国演义》,喜桃园结义。包福春、范洪生、江贵荣、何赠泉和我同岁,五人结为同年。要毕业的那个端午,我们齐到赠泉家。赠泉父母都会做酒。那晚,我们五人喝了四壶米酒。因电影《少林寺》,那时学武热渐兴,我和洪生、福春都喜欢,酒后竟在院子里打起“醉拳”,贵荣和赠泉倚在桃树上哈哈笑。回到学校,被班主任狠批:毕业了,还敢喝酒!酒是什么,杀死脑细胞的东西,一喝什么都忘。可我觉得没他说的严重。第二天,书照读,文照背,作业照做。我、贵荣、赠泉如愿上了高中,随后剥了“谷壳”。没上高中的福春学木匠,洪生做衫。十五年后的一九九九年正月十四,我们再次相聚,一顿喝光一坛米酒,整整五十斤。
  滗出的酒,在坛里放段日子,有沉淀物,叫酒脚。将酒过到别的坛里,去掉沉淀物,称割酒脚。每割一次酒脚,酒的颜色清一次,味道醇一层,稳定增一份。割净的酒放到坛中,四周堆上谷壳,点燃,慢慢煨,叫温酒。淡黄的米酒,一煨淡红,放些日子,泛赤。温酒时,放少许生姜、枸杞、红枣,增香养胃健身。妇女做月子,吃米酒蒸阉鸡,可强身润肤催奶。做鱼、牛肉、羊肉时,加些米酒,能提鲜去腥避臊。 
  每人做酒的手法、用料比例、酝酿时间不一,各家的酒不同。村里一些会喝酒的,碗轻摇,鼻微噏,舌尖一搭,就知谁做的酒。好的,鼎起拇指;略差的,头直摇。会做酒的,女的称“酒娘”,男的叫“酒佬”,我喜这名字,前者诗意,后者实在。
  一九九一年正月,同事提来一壶米酒,清水般,入口婉转,悠长,若天庭琴声。我还要,同事说,只剩这了,地下埋了十二年,前些日子女儿出嫁,挖了一坛。那应该是“女儿红”了。
  一些番片④归来的老人,不喝白酒,不喝啤酒,不喝红酒,也不喝洋酒,点名要米酒。他们说白酒刚猛,啤酒寡淡,红酒费解,洋酒破费,米酒香醇自然,不伤肝,不败肾,不上头,三两碗下肚,话就来,人就亲,故乡在心头。
  今年正月初六,我回上杭,途经珍发的姐姐家。邱姐拉着我说,十几年没见了,一定要喝口淡酒。席间,她不停倒酒说,酒淡,多喝些。我说,煨酒会被我喝光的。她笑着说,汀江就在门前。她带我去酒间,里头摆满封盖的酒坛,一点,三十八只。我走时,她叫人扛出一坛,搬上车。她说,你忘啦,这是规矩,不能空手回。


①砻(long音:龙):磨谷的一种农具。谷放入其中通过转磨,壳和米分开。
②走味:味道变酸。
③上丁:男人到十六岁。
④番片:东南亚一带。
               二00九年二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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