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切割工艺书籍:为世不容近猖狂,浮生若梦张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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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世不容近猖狂,浮生若梦张竞生

作者:醉恨生   2008-10-12 13:58 星期日 晴  
  现在谈到张竞生,多数人已是茫然不知,但在上世纪旧的年代,却是声名显著的一个人物,当年同与胡适为北大哲学系两个最年青的教授,后却因为他的《性史》风波,年逐衰落,每况愈下,而胡适却以北大为起点,日渐辉煌,青云直上,命运殊途之差异,让人嗟吁,直如张九龄之“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更似杜工部之“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了。
  
  张竞生虽因《性史》而出名,但却绝非“性学博士”或“卖春博士”,而是法国里昂大学的哲学博士。他昔年加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被委任为南方议和团的首席秘书,参与南北议和的谈判,促成清王朝的终结。他是民国三大博士之一、中国现代民俗学的先驱、中国第一位翻译卢梭《忏悔录》的译者、中国第一位提出逻辑学概念的学者、中国乡村建设运动的先驱者之一、中国近代性学第一人、中国计划生育第一人。李敖曾经说“编《性史》的张竞生、主张在教室裸体写生的刘海粟与唱《毛毛雨》的黎锦晖,被传统势力视为“三大文妖”,张竞生更在当时被骂以“淫虫”,但时代终证明“文妖”其为先知,“淫虫”实为学论,但却已是一江春水东流去,昨日星辰昨日风。
  
  张竞生在当时虽因其学问惹起争议,引祸上身,明罪虽是“宣传性学,毒害青年,扰乱风纪,败坏人常”,实因却为观点虽是真知灼见,但不容于当时之环境,逆于道学之人心,其言论被视为洪水猛兽,其认知被识为邪门歪道,最终弄到身败名裂,惜为可叹,实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性人物。但又如今日来看,其形迹虽如异端,其主张却是先驱。张竞生在性学方面最出名的就是提出了“第三种水”,“第三种水”是女性性高潮时从巴氏腺囊释放出来的体液,直到1958 年,德国女科专家格莱芬堡通过科学手段才予以证实,及后还出版了专著《格氏点》,又称“G点”,而张竞生在一九二几年便已知。又例如在人口控制方面,张竞生在1920年已经向当时的广东省长陈烱明提倡节育的观念,但被当时有十多个子女的陈大骂为“神经病”;而路过上海时,被汪精卫在家请饭,见其子女满屋,汪精卫遂不好意思的对他说道:“我也是赞成节育的,但结果竟是这样呵!”。另外在1953年也曾上书中央要求提倡科学地节育,都比马寅初在1960年发表的《新人口论》为早,也比费孝通走前了很多年。另外有学者以为金岳霖是把西方逻辑传入中国的第一人,当然如果要考证的话,汤若望的时候已经把当时西方的逻辑传入中国,但是否严谨意义下的现代西方逻辑,当然有待商榷,但若真的要算起第一个在北京大学教或在当时中国大学教逻辑学的,断非金岳霖,而是张竞生。
  
  虽是学问非常,但张竞生自身性格,却也有怪异偏激之处。清末时分,他中学结业后,他父亲便要他回乡去当乡绅,那个时候,中学毕业生,等同科举时的“贡士”,有祠产,也可用蓝衫雀顶,在社会更有种种便宜的地位。可是他不同意他父亲的安排,自己渴望北上升学,他父亲不应,父子纷争后,陡然计上心头,背地里在县衙门里告了他父亲一状。
  
  父亲不给儿子读书,儿子竟然向官控诉,在前清是骇人听闻的怪事,但却只是不让他深造的控诉;县官便传了他父亲劝谕,老头子知道底细,气得直瞪眼。经县官调解下,便忍下愤怒,拨款助他北行求学。
  
   前面提及张竞生加入同盟会,起因正是张竞生到北京后,那时汪精卫刺摄政王案正发生,被擒下狱,张竞生被好奇心驱使,便常到狱中访汪,时时接济些银钱食物,一日便有熟人来会,说是与汪精卫未婚妻陈壁君同来谋救汪逃狱,张竞生感于汪精卫“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豪气,就答应陈壁君之约,可惜计策虽有,但不能实行,于是陈壁君离京,张竞生继续留校,学习法文,并消磨时光在佛经中。过约一年之久,武昌起义,汪精卫出狱到天津组织“京、津、保同盟会”,张竞生遂离开京师大学前往天津加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被孙中山委任为南方议和团秘书,与袁世凯、唐绍仪折冲樽俎,讨价还价,促成清帝退位,终结封建王朝。直到革命政府成立,张竞生或是觉得自身学识还一无所成,便申请官费留学法国,1912年10月,张竞生与宋子文、杨杏佛、任鸿等人以官费生出国。张竞生先进了巴黎大学哲学系,1916年获学士学位;后进里昂大学哲学系,学术上深受卢梭的影响。1919年以《关于卢梭古代教育起源理论之探讨》为题通过论文答辩,获哲学博士学位,同时也游历英国、德国、比利时,精通英语、德语、法语。但正是在巴黎这个浪漫之都,张竞生领略并建立了他的性学观念。在法国,革命的话语和性的话语是并存的,很多法国的革命领袖同时也是性小说家,比如入祀先贤祠的第一人米拉波,是法国大革命一位叱咤风云的革命领袖,他在仅仅42年的短暂人生里,创作了4部性小说,即《性典》、《天生的荡子》、《他她修道院院长》、《撩起窗帘》等。张竞生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下耳濡目染,加上他奔放张扬的天性,强化了他这方面的研究兴趣。
  
   纵观张竞生的文章,即便是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也算是惊世骇俗,徐志摩的文章可算是香艳,到其情深处是“浓得化不开”,而张竞生的文章比较起来可算是滥情了,其香艳处更为赤裸露骨,通篇纪录了自己的情史、猎艳史,即便现在的作家,也即少把自己与女友做爱的细节写入书里,而张竞生在字里行间对这些往事似乎都充满着得意之色,不断炫耀着自己与外国女友的性史,这只要看看《十年情场》中那些章节标题就可见一斑了,如:“在巴黎惹草拈花”、“留学时代的浪漫史”、“彼此全身都酥软”、“海滨变成我俩的洞房”、“伦敦的一次奇遇”、“娇小玲珑的瑞士女郎”、“我是一只采花的昆虫”、“爬上树上寻欢”等等,不一而足。不过,张竞生的文字虽然滥情,但却绝不是庸俗下流的文风,内容虽然大胆,却也只能说是态度来得坦率,读来让人感觉自然洒脱,是由性情衷出的文字。这当然也于他的美学思想有关,张竞生的美学思想是要求解除束缚,要回归大自然,如他不停地强调美是以大自然为标准,以真及美为标准,所以张竞生会在树林、在沙滩、在野外的地方与人性交,关于这一点,他的一位法国女友,带他去法国自然派的大本营-----日出岛恐怕有很大的影响。
  
  “Heliopolis”(古希腊语意为太阳之城),为裸体主义者德斯-加斯顿和安德烈-杜里危勒在1931年所创立,其宗旨就是反对现代化扭曲变异的文明,物质对人的束缚,远离城市的喧嚣,提倡自然质朴,其标志就是反璞归真,回归自然,赤身裸体,过健康卫生的生活,遂成为裸体者的世外桃源。这种行为有如魏晋狂士“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也如古希腊人。张竞生在生活的观念上,可以说在此受到很大的影响,渐形成他美的思想及观点,这在他的文章及理念中,亦也充足的表示,提倡自食其力并身体力行,入田劳动,开办农场,并发起乡村建设,在衣食住行方面,也遵守自然的规律,不食肉而食蔬菜与水果,不饮酒而饮果汁,精神上注重乐观,不作无谓的顾虑,这也是我们近年来才兴起的饮食及生活观念。
  
  张竞生在法国接受了大量西方学术和思想,脑子里装满了社会学、性学、优生优育之类的学问回国,这位法国里晶大学毕业的哲学博士公开声称:“性快乐也是人生快乐之一种。”这种主张在当时称得上惊世骇俗。1921年10月,蔡元培正在北京大学推行“兼容并包”的治校方针,遂聘任他为北京大学哲学教授。教授西方哲学史、法国唯理论、美的人生观、美的社会组织法、美学和性心理学等。他是第一个在大学里教授逻辑的人,还写了一本逻辑学著作《普遍的逻辑》当成教材。实际上,张竞生的《普遍的逻辑》和章士钊的《逻辑指要》都是逻辑学的开山之作。在任教之余,张竞生还开设讲座,讲性心理和爱情问题,深受学生欢迎。他的讲义《美的人生观》被印成册在北大广为流传。并于当时在《晨报副刊》发起著名的爱情大讨论“爱情四定则”: 一、爱情是有条件的;二、爱情是可比较的;三、爱情是可变迁的;四、夫妻为朋友的一种。而这篇文章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公开的爱情观大讨论的导火线。仅两个月,就有梁启超、鲁迅、许广平等在内的60多位读者参加讨论。在1923年5月,北大国学门成立“风俗调查会”,张被推举为主席。在拟定风俗调查表时,他列出30多项,“性史”便是其中一项。在他看来,“人生哲学,孰有重大过于性学”?据传,张作霖进京时曾扬言,要把这个伤风败俗的家伙拉出去枪毙。张竞生虽然没被毙掉,但他提出的“性史”一项,却被调查会否决。张竞生不甘心,干脆在《京报副刊》发征稿启事,公开向社会征集“性史”。先后收稿300余篇,遂成《性史》。
  
  《性史》一出,便如到口诛笔伐,尤其是《序言》中声称:“我们不但看性为一种学问,我们尤当看它作一种艺术。”这种“美的人生观”显然触怒了时人,报纸和杂志对他猛烈抨击。即使是在此前因发表《性道德之科学标准》而遭猛烈批评的周建人,批判起《性史》也毫不留情。宋子文更是点名斥责张倡导“乱爱”和“淫乱”。 梁实秋更是撰写《张竞生丑态毕露》、《性学博士》等一系列文章,呼吁应取缔他出版的书。虽然这本被林语堂称为“很颓废的书”,出版4个月后,便因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荃以“诲淫之书,以此为最,青年阅之,为害之烈,不啻洪水猛兽”的罪名提请天津警方在天津查禁,警察厅下令将《性史》等书全部没收,并且“严密查察,如有售卖,送案究惩,勿稍姑息,以维风化”。此举当然遭到南开一些开明师生的强烈不满,有人投书报刊,指责“入了张伯苓的南开,就好似入了始皇帝的秦国:教你怎样你就得怎样。随便草上一封信,而全天津的人便不能再看《性史》等书。”而周作人在《语丝》的“南开与淫书”一文中发表了投书,并表示了他本人对于此事的态度:周作人说他已经看过《性史》等书,“觉得并没有什么,不觉得这些书的害甚于洪水猛兽。”又说:我并不因为认识张竞生章衣萍诸君而想替他们辩解,我也不说这些书于科学上或文学上有怎样大的价值,我也不想拿去给自家的或友人家的子女读,然而我也不觉得怎么可怕,自然更没有“查封”之必要。假如我的子女在看这些书,我恐怕也要干涉,不过我只想替他们指出这些书中的缺点与谬误,引导他们去读更精确的关于性知识的书籍。虽然随后张竞生本人也关照书店不再重印。但这却让这本小册子在地下更加畅销,不法书商大肆翻印。甚至盗用张的名义抛出多种《性史》续集,内容淫秽,令张名誉扫地。
  
  虽然鲁迅说张竞生的主张要到25世纪才能实现,但与周氏兄弟的争执,与潘光旦的笔仗,却是很快到来,因“第三种水”的问题,遭到周作人、周建人、潘光旦等人的抨击。他们认为此说是“不科学”;又说丹田运气之类是企图复兴道家的腐朽糟粕。平心而论,到了今天,我们早已不难发现,这些抨击当然不全正确----有的是因所见不广,有的有些“上纲上线”。当时张竞生自然不服,也写文反驳,大打了一场笔墨官司。且后又与周作人因《恨》一文,发生交恶,两个遂以恶骂收场,周作人也把文集重版时原先那篇称赞张竞生极有天才的文章抽去。而至于潘光旦,正如卡维波所言:“在张竞生与潘光旦的论战中,后者只是用西方性学大师与性学术的大帽子来批判张竞生的‘伪性科学’(潘光旦曾翻译过西方性学大师蔼理士之著作)(引案,张竞生也译过蔼理士的著作)。在张竞生饱受社会保守势力打击与压迫时,潘光旦的批判颇有落井下石的味道。”
    
  一九二六之际,张竞生因时局关系,脱离北大,前往上海,开办了美的书店,集编辑、出版、销售于一身,开业之后,生意兴隆,张竞生他们所编的各种书籍经常很快销售一空。这除了销售他们自己印制的图书外,也或于当时他们所大胆雇用年轻漂亮的女店员有关。鲁迅撰文讽刺道:“最露骨的是张竞生博士所开的美的书店,曾经对面呆站着两个年青脸白的女店员……”。不难设想,这样一家以编印销售“性书”为特色的书店,再加上独树一帜的年轻漂亮的女店员,当然是非常轰动的。张竞生自己对此也非常得意,他后来回忆说:“这间小小的书店,……左近那些大书店如中华、商务等,若是与我们这间美的书店的门市一比,还是输却一筹。”但后却因同行排挤,恶意倾轧而关门,为时约有两年光景。张竞生随即再度赴法国,研究社会学和美学、地方自治与农村组纪念品,再回国后,已是壮志消歇,隐居故乡饶平,绝口不提他的性学说,而是潜心研究农业经济问题,先后写出《农业复兴试验谈》、《人口与经济问题评议》等调查报告,并为家乡修路建学,赢得极高声誉。
  
  1949年前后,张竞生曾稍有一段安静的晚年岁月,颇给人以尘埃落定、洗尽铅华的感觉。他回首往事,整理旧稿新著,为后人留下了不少作品。他的《十年情场》由新加坡 《夜灯报》社出版,《浮生漫 谈》由香港三育图书文艺公司出版,《爱的旋涡》由香港《知识》半月刊社出版。值得一提的是,在1953年春,张竞生连夜写下十三万余字的《我的几点意见》,上书毛泽东“为了民众的长远利益,必须科学地节制生育”,但同样受诋于当时。另据说他在 1960年还完成了哲学著作《系统与规律的异同》、《记忆与意识》。但是,他终于未能躲过政治运动的倾袭,其亲友被残酷折磨,其弟受尽凌辱毒刑后枪毙,其妻不堪受辱,被逼自杀,其十岁的幼子,也在土改时被划为“小地主”,饱受欺压,虽然在反右当中内定中右,没有戴帽,却终没躲过“文化大革命”这一劫,张竞生被扣上“反动权威”等帽子,游街批斗,遣往饶平县乡间劳改。虽是风烛残年,落得凄凉落寞不说,还日日饱受红卫兵无知横蛮的摧残折磨。1970年他在“牛棚”夜读,突发脑溢血,翌日即去世,终年82岁。
  
  总体而言,张竞生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悲剧人物。生前,他黯然写道:“毁誉原无一定的。凡大思想家类多受低于当时而获直于后世者。”可谓是经世阅历后的心语,也算是他一生写照的认识。张竞生学问中不乏其真知灼见,却因各种因素总是埋没于世间,其人于革命有所贡献,在乡村建设运动上,更是以“南梁北张”与梁漱溟并称。在思想认识上,更如一块石头投入了五四时期国人的死水微澜,激起不少浪花,打破了当时的道德枷锁,但其人却也亦投入水中的石块,激起涟漪后已便不在,消失在五四的狂潮中,被人遗忘,而个人其命运,也终是以悲剧所告终。斯人已逝,及不可寻,今以此文,不仅只为纪念,更想是疑问,什么时候的社会,才能容纳于此样的异端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