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都出水面如何钓鱼:张闻天夫人回忆文革:我们被非人折磨523天(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12:26:09

 

张闻天与夫人刘英

今年是杰出的女革命家、张闻天夫人刘英诞辰100周年。这位20岁就投身革命洪流、参加过长征的女性,解放后曾经担任外交部部长助理、人事司长、部党组成员。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张闻天因直言批评“大跃进”,被打成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反党集团成员;“文革”中更是惨遭迫害。但刘英始终与他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而且正气凛然,令人肃然起敬。

被打成孙冶方的“后台”

1959年8月16日庐山会议结束,张闻天在山上惹了大祸,7月21日一篇讲话,换来两顶帽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和彭、黄、张、周反党集团成员。闻天时任外交部常务副部长。会后,外事系统进行了对他的批判。当时我担任外交部部长助理、人事司长、部党组成员、监委书记。作为闻天的妻子,我也成了外事系统批判的对象。

1960年11月,闻天被调到社科院经济研究所当特约研究员。1964年我被安排到近代史研究所。

从评《海瑞罢官》到批“三家村”,“文化大革命”发动起来。我们开始感受到这场政治风暴的低气压了。1965年接替杨尚昆同志主管中央办公厅的那位主任,先是吊销了闻天的“供应卡”,接着就撤掉了“红机子”(内部电话机),后来又搬走了煤气罐,取消了小轿车,只保留了警卫员和炊事员。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的处境要比闻天好些。我曾经看到中央一位领导对社会科学院的一篇讲话,说孙冶方是反动学术权威,后边有个括号,里面写着:关键插话:他的后台是张闻天。我知道,闻天早晚会被批斗,从此我整天为他担心,可又不敢告诉他,怕他紧张。

1966年8月9日,经济所通知闻天到三里河国家经委礼堂开会。刚好他和身边工作人员孙式平到王府井买书,回来后得知这一消息,长时间被冷落的闻天挺高兴地说:“好久都不让我参加会,今天终于让我参加会啦!”事先我通过近代史所范老的几个研究生得知,这个会是批判孙冶方的,内心暗暗希望不要连带闻天。可这种会不去又不行,我只好嘱咐小孙和他同去。闻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到了礼堂门口,他对孙式平说:“你要是不愿意听会就出去转转,快散会了再来接我。”

进了会场,闻天才知道这是“声讨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孙冶方大会”。大会开始不久,造反派一声吼叫:“把反动学术权威孙冶方的后台张闻天揪上来!”于是,闻天被架上台去,挂上大牌子,被强行作“喷气式”。

会场外的小孙听到里面喊口号,趴在门上一看,见闻天在台上挨斗。他急忙跑到中南海东门给警卫局打电话,对方慢悠悠地说:“群众运动我们也没有办法,等斗完你把他带回去就得了。”小孙又跑回来通知我。等他赶到三里河经济所,会已经散了,有人告诉他:“张闻天坐13路车回去了。”闻天回到家中(景山后街甲1号),疲惫不堪,我扶他躺在藤椅上,见他上衣扣子全被揪掉。他告诉我,今天批斗的时候昏倒了。

与彭德怀同台挨批斗

 

   

闻天被斗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在北航。那是1967年7月26日,批斗会是北京航空学院和北京地质学院的红卫兵联合召开的。他们不知从哪儿听说中央要公布庐山会议决议,为了造声势,所以要再次批斗彭德怀和张闻天,号称万人大会,也是闻天在“文革”中最悲惨的一天。

那天天色漆黑,闻天才蹒跚着走进家门。我焦急地迎上去,说:“你怎么这个样子,狼狈不堪的。”他有气无力地说:“你看看我的头,痛得很厉害,头昏。”我看他满头青包紫块,连忙扶他躺下,一面用酒精给他按摩头部,一面询问批斗经过。闻天声音嘶哑、气息微弱地说:“彭德怀被打得比我还厉害呀。”

一天半夜,我和闻天都睡下了,忽然听见院子里“咕咚”一声响,孙式平赶紧跑出去,见一个人跳墙而入,打开了大门。更多的人涌进来,扬言要带走张闻天。孙式平问他要经济所的介绍信。来人蛮横地说:“我们是外交部的,张闻天是我们的人。”孙式平不让步:“他现在不是你们的人。”闻天打开了灯,这一下造反派就从窗户跳了进来,喝令:“起来起来,跟我们走!准备开斗争会!”

闻天和我被带到一辆卡车上,挂上“反党分子”的大牌子,被逼迫着喊“打倒反党分子张闻天”、“打倒张闻天的老婆”之类的口号,一路闹哄哄地来到外交部。

造反派把我们关在旧办公楼的一间小房子里。第二天早晨,给我们打来了一盆稀饭,一盆霉豆腐,“吃饭!吃了饭要开斗争会!”我一肚子气,什么也吃不下。闻天悄悄对我说:“你要吃一点,不然顶不住啊。你看这霉豆腐里还有点辣椒呢,来,吃一点。”说着,他夹起一块霉豆腐辣椒放到我碗里。在他的劝慰下,我勉强喝了半碗粥。

喝过粥,造反派就来了,先拖着闻天和我到处示众,几乎跑遍了外交部的每一个办公室和宿舍,接着便召开斗争会。造反派是机要室的,名字起得怪里怪气的,叫“大喊大叫战斗队”。台上挨斗者很多,闻天首当其冲。一会儿叫他作“喷气式”,一会儿问他问题。闻天沉着冷静,不多讲什么,只答:“我不知道。”“没有这个事。”我想看看台上挨斗的还有谁,忍不住抬起头来。“不准东张西望!”随着一声大吼,我的头就被掐下去了。等他们不注意了,我又偷偷地看,见台上有乔冠华、姬鹏飞……外交部的副部长都在那里。我看到会场上的大标语“打倒陈姬乔!”心里还直纳闷:对外友协的人我都认识,没听说有个叫陈姬乔的呀。后来才知道陈姬乔是指陈毅、姬鹏飞、乔冠华。

还有一次,天津 南开大学的“抓叛徒战斗队”来揪斗,把闻天拉到南开大学。当晚,闻天住在学生宿舍。半夜里,服务员突然进来,通知他走。

闻天到家已是半夜一点钟。我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他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弄到哪儿去,谁知又回来了。”后来才晓得,周总理曾对造反派说:“张闻天就住在那里,你们什么时候去调查不好,非要晚上?这样搞我不赞成。要斗就在当地斗,不能拉到外地去斗。”从那以后,再也没被拉到外地去斗过。

在身处逆境的日子里,闻天关心的不是自己的荣辱,而是国家的前途、人民的命运。他曾私下对我说:“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这个话不妥当。如果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那这个党不就变质了吗?变质了的党不都要推翻吗?这个提法不对。”见运动迟迟不结束,他叹息着说:“这样下去国家要不行啊。把上面负责人都打倒了,国民经济、人民生活谁来管?”

囚禁家中遭更大灾难

 

     

1968年5月17日,经济所来电话通知闻天不要出去,近代史所也叫我不要去上班。下午四五点钟,几名军人来到我们的寓所,首先把守住门口,然后分别进到闻天和我的房间,责令我们坐着不准动,并宣布:从今天起,对你们实行“监护”,你们不能出门,不能和亲属来往,不能互相见面。

一阵翻箱倒柜的大抄家之后,闻天和我被分别关进两间冬冷夏热的小北房里。搬走了里面原有的家具,把炊事员黄天祥那里的两张不睡人的木板床放进去,外加每人一个三屉桌,一个凳子。门窗用报纸糊得严严实实,门上挖一个小方洞,警卫日夜监视窥探。进去之前,造反派勒令我们交出身上诸如手表、钱一类的贵重东西。

会客室变成了审讯室。几张桌子拼成一个长台子,后面坐着来自沈阳军区和南京军区的审讯者。作为受审者,闻天和我只能坐在屋中间的凳子上。

关于闻天的所谓“里通外国”、“庐山会议”、“61人叛徒案”等“罪行”,造反派已不知审问多少次了。闻天的回答无懈可击,所以,这些专案组的人想从我这儿找到突破口。

审讯者问:“张闻天上庐山和彭德怀同乘一列火车,车上谈了什么?”我说:“我不知道。我不是中央委员,又没去参加会。他们谈的都是些经济问题,我又不懂。我一天到晚忙干部工作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和他谈这个?”这些人不满意,说:“你要端正态度!实事求是地讲。”我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张闻天是反对‘大跃进’的,他说这是得不偿失,老百姓遭殃,报上来的粮食、钢铁产量都是假的。外交部大炼钢铁他是制止的。”

当初闻天和我赴合江工作之前,曾到哈尔滨找北满分局书记陈云同志。当时一位苏联中将准备支援我们一些物资,需要有人前去交涉。陈云同志不懂俄文,带翻译又不方便,而身份低的人去也不行。闻天是政治局委员,又精通俄文,正好适合担当此任。他把得到的枪支、电台等东西交给陈云同志后,就到合江去了。这就是所谓的“里通外国”罪行。

对于这个问题,专案组的人问得很细:张闻天到东北同行的人有谁;和那位中将谈的什么;当时有谁在场;苏联人为什么要给电台,是不是约好同张闻天发报,等等。

我尽量耐着性子和他们解释:“发电报是机要员的事,当时的机要员都在,你们去调查吧。同苏联接触的是东北局呀,我们合江只是个地方,苏联人给张闻天发的哪门子报?”

审讯者不甘心,“你跟着张闻天几十年,外交部十年,你不了解他?”我说:“正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我相信他绝不会里通外国。张闻天到外交部交涉问题的时候,我作为夫人是不能跟着去的,但是每次都有翻译或参赞陪同,你们不信可以去调查。再说,外交场合苏联一向很严格,都是公事公办,谁会跟你闲聊天?见苏联外交部长都不是很容易的事。”

他们还是不信,问:“东北局书记是谁?”我回答:“是高岗。”“错了!你瞎说!”他们冲着我乱吼,“东北局书记是林彪!”我说:“林彪是司令员呐。你们可以去调查,问问林彪同志就知道了。他当时在前方,辽沈战役不是他参加打的吗?”这些人对历史完全无知,我给他纠正,反说我不对。我便不作声了。

见我不讲话,他们恼羞成怒,冲我乱喊乱叫拍桌子。我强忍愤怒说:“延安整风运动审干阶段,康生怀疑外边来的知识分子是特务,大搞逼供信,制造了好多冤案。后来毛主席批评他们,规定了九条方针,经过调查研究,冤案都平反了。你们今天不要再搞这一套。”“你反对延安整风!”他们趁机送我一顶帽子。我顶了回去:“我不反对延安整风,但是我反对抢救运动。这个毛主席也反对。”这样审来审去,他们拿我也没办法,又口气和缓地对我说:“刘英,你要争取反戈一击有功。门是开着的,只要你揭发张闻天,马上放你出去,立刻分配你工作。”我说:“我没有东西好讲,总不能编哪。我是老干部,不能骗党。没办法,不放就不放吧。但是我相信党会给我落实政策的。”

 

     

专案组今天审查我,明天审查他,并强迫我们念墙上的语录。我偏不念,说:“我眼睛看不见。”“把眼镜拿来!”戴上眼镜,我只念了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就表示抗议:“这个是对敌我矛盾说的,我又不是敌人,不念!”

每次审讯完了还要写。专案组拿我和闻天写的材料进行对照,希望找到漏洞,可惜从未如愿。这样折腾了好些日子,他们看从我身上也榨不出油来了,就宣布:“刘英,我们要审查你历史。”我说:“太好了,欢迎你们审查。对于过去,我完全问心无愧。”“你真的问心无愧吗?”我说:“当然。革命几十年,我一天也没有脱离过党,没犯过政治错误,对工作非常服从,从不向党讲价N?0岁参加革命,1927年白色恐怖之下没有动摇,有人证明:李维汉、 周恩来。1929年周恩来送我到苏联去学习,4年后回到中央苏区。毛主席、周恩来、刘少奇、李维汉都是我的证人,你们去查吧。我在长征中的表现,许多老同志都可以证明,像蔡大姐、邓大姐……”他们打断我:“举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我说:“毛主席、周恩来都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去查吧。”

专案组的人真去调查了。他们找到 财政部的一位大姐朱端绶,她是我长沙师范的同学,当年一起入党,在一个支部并肩战斗过的。从她身上专案组一无所获,反倒碰了一鼻子灰,以后也就不审查我了,又重新把斗争的矛头对准闻天。

就这样,对我们的“监护”和非人折磨长达523天,造反派也没从闻天和我这儿得到他们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