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到美国飞机多长时间:《鱼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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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黄锦树《鱼骸》一文所反映的马华族群对原乡的追寻

                                    

                                                 谢佩瑶(2004)

      黄锦树一方面既是写文学评论[1]的好手,一方面又从事小说创作[2]。被称为中文学界坏孩子[3]的他从其一篇篇马华文学之正名到马华经典缺席、马华文学要不要断奶至马华现实主义的实践困境之辩,在马华文坛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论战后,其小说创作更被王德威认为是:议论不及之处,黄锦树以小说现身说法。[4]而本文主要是以《鱼骸》[5]一篇来探讨黄锦树想要从文本中试图梳理与表达出来的马来西亚华人族群对原乡的追寻与身份定位的内在省思。

   《鱼骸》一文所叙述的是主人翁(弟弟)生长于那个马共斗争激烈、政治局势严肃的时代,其大哥也参与了马共活动,并在一次围剿行动中下落不明,案发的沼泽地因此成了主角在成长中极欲探索的目的地。也许里头就有通往长江黄河的秘密通道。。晃眼之间,主角已是落籍台湾三十余载的大学教授,长久谋食于异地,谨慎的求自保已成为他无需思索的求生守则。那是一个虽然封闭但至少安全的世界。除了教学,他拒绝一切应酬、赴内地讲学,却独自在夜深人静的实验室里进行杀龟、得甲、占卜,甚至是食龟肉的私秘活动,然而大哥梦想的中的神州,他是一次也没去过

    文本中意象丛生,为使文本脉络的分析较具条理,笔者选择以沼泽及龟甲两者作为分析的切入点,并借此二者所指涉的符码义涵对本篇所拟的主题进行论述。

1) 沼泽

      沼泽是作者在文本中所设置以连接起时间与人物轴上已死的大哥今日之弟弟的媒介。

     那里是主人翁的大哥出事后再也没有出现的现场。对于他,那是一个伤痛的疮疤,却也是引起其潜入探索的地区。他等待家里的放松,等待黑区变成白区。大哥的失踪,也使他产生身份意识上的焦虑,对沼泽的探索欲望也是其想解开真相的原因。其后,他多次潜入那无人的沼泽,仿佛是赶赴一场和神秘对象交媾的激情探险。··当进入那一片冰凉无人的黑水后,他总是姿意的腿尽衣物,裸泳于那一片水域,良久良久,亢奋遗精。

    现实中,在马来西亚未獨立以前,从中国南来,已在此落地生根的华人在情感认同上仍视神州大地为祖国、家乡。若文本中的大哥是那时代怀乡人的典型,那么长大后的主人翁则可视为移民之后代的象征。作者以沼泽使二者在时空中交会,所影现出来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表述。何有此言?当主人翁终于在一片以前从未到达过的水域里发现其大哥的骸骨时,所感受到的不是因面见生命里的缺失部份而感到难过,反倒是用石头敲下那一节骨骸时,他有点惊讶的发现自己是全然没有丝毫悲伤或激动的感觉,反倒是异样的兴奋。他成长过程中所追寻的答案终于找到了,大哥没有象幼龙那般游回去,其大哥梦想中的神州,不过是理想化了的信念,摆在眼前的白骨是那段被遮蔽的历史的见证。这正可视为是一种由怀乡人至异乡人身份上的微妙心理转变,苔斑满布的骸骨是往昔怀乡人满腔热血的展示,也是过往理想所遗留下的不堪回首;而今之移民的后代却又如何去诠释这历史?若主人翁敲下大哥骸骨中的一小节喉骨带走,是对亲人的一种怀念方式,那是否也有所意味着是对过往一直纠缠不清的身份情意结就此也划清了界线的表征?临行前的遗精而去更俨然带有对那段往事、历史的篾笑。

2)龟甲

        “龟甲是一个与中国文化、历史渊源紧紧相连的符码。是作者特意安排在文本中的中国符码,若放在时间的脉络里来看,大哥的怀乡人之典型和主人翁所象征的移民之后代,两者对原乡、中国这一原型的追求借叶金辉之语是:大哥以地下室作为通往中国的梦,他则以研究作为探向神州的门,前者敲之以政治,后者叩之以文化。[6]两人所追寻的在本质上已明显的有所转换(事实上两者在自身认同、身份定位上已大不同)。对主人翁来说,过去其大哥梦想中的神州在时空变迁的洪流中,最终也只能沉淀为其深层意识里的龟甲图腾。作者借用带文化深意的“龟甲”这一符码来表述在时境的变迁与推移中,马来西亚华人(或更宏观的指向所有海外华人?)对“原乡”的追寻已由政治场域转化为文化上的寻根。

另一方面,在文本中我们可以见到主人翁在年少时期,从学长那无意间得获了关于殷商龟甲的残破之书,尔竟成为其日后毕生钻研的志业。从最初的发现中得到惊喜,而后是从中得到慰籍”(醒后,从衣橱里掏出他收藏的龟壳,无意识地套在他裸身上兀自勃起的阳具上,竟而达至前所未有的亢奋,胀红的龟头吐出白浊的液汁),最终则回归到心灵的依归 (......如嗜毒者那般独自享用私秘的乐趣,食龟,静聆龟语,暗自为熟识者卜,以验证这一门神秘的方术。刻划甲骨文,追上古之体验 ······) 。也许正可解释为当初的动机是一种寻找身份认同、文化寻根,企图以甲骨之钻研(文化上的回朔)作为一种与原乡精神上的联系。“龟甲”于是被其赋予了“寻根、回朔”的物质载体,成为其通往与探寻那神秘神州的触媒,通过文化上的考证、研究,他试图将其和大哥与大哥之所期望的神州联系起来,将自己潜意识里面那盘根错结的血缘关系、自身认同用自己的方式去探寻、追索之。然而在此过程中却不自觉的产生了偏差,暴露了自身的心灵缺失,一味地沉溺于自己的一套偏执行为,在三更无人之时,于大学实验室里扮演上古的占卜者,杀龟得甲、烧甲得卜,亲验这门上古之法······

    作者的意图不仅仅是以个体的哀伤隐喻集体的处境,文本中不论是沼泽、龟甲、骸骨,还是杀龟、吃龟、占卜,种种隐喻或暗喻全都指向一种个人乃至族群本位上的定位思考与身份认同。套用王德威在《坏孩子黄锦树》一文中的一句话,黄锦树对马华作为移民、遗民,或夷民的多重身份心有戚戚焉[7]。现实中的中国已不是大哥那时代的神州/祖国,落籍于异地(从马来西亚到台湾),游走、徘徊在异地,其自身的边缘身份更为突显,于是乎对那大哥自其小时候就叫他牢记的中国,要他长大后无论如何要以身为中国人为傲的神州大地之追索欲望也唯有让作者将主人翁安排成让其投寄在漫长一生的甲骨研究、古籍考证中......

       “移民如果不能重找安身立命之地,势将处于无家的漂流状态[8]。《鱼骸》一篇细致地叙述了一个在时代转换上,本土华人对身份定位上的经验,也一并处理了部分马共时期所遗留下来的伤痕事迹,为我们在思考马华族群的离散身份在寻求适当定位时(不管是人文关怀还是文学领域里),不啻是提供了另一种观照方式。黄锦树不同于那些要找回文化乡土,或书写文化乡愁的马华作家,他视马华文学之常怀中国为一种病症[9],其视角乃是更着重于从怀乡人到异乡人的身份转变,身为移民之后代的我们要如何从中(历史定位、文化根源)找到安身立命之地?如何去定位那已成遥远符旨的原乡/祖国

[1]黄锦树已出版的评论集:《马华文学:内在中国、语言与文学史》,吉隆坡:华社资料研究中心,199621日;《马华文学与中国性》,台北:远流出版社,1998

[2]黄锦树已出版的小说集:《梦与猪与黎明》,台北:九歌出版社,1994;《乌暗暝》,台北:九歌出版社,1997;《由岛至岛》台北:麦田出版社,200111月。

[3]王德威:<坏孩子黄锦树--黄锦树论>,陈大为、钟怡雯、胡金伦主编:《赤道回声--马华文学读本II》,台北:万卷楼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041月,初版,512页。

[4]同注三,513页。

[5]对于大马华人历史化的中国意识和迄今犹心理戒严的政治伤痕的特殊操作,有着特定的当代意义,见黄锦树:<小说--我们的年代()>,黄锦树主编《一水天涯》(马华当代小说选),台北:九歌出版社,199812页。

[6]叶金辉:《的挽歌--论黄锦树<鱼骸>对时代政治、文化与历史的奠祭》,张景云主编《人文杂志》20021月,第十三期,101页。

[7]同注三,525

[8]同注三,514页。

[9]同注三,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