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针灸经纬:特立独行孔子的故乡沦为奴才小人国探析（上）

引论：如今多数自由民主人士，都将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与专制划等号，视为很负面的东西。本人以前受五四激进思想影响，也作如是观。美国克林顿总统1998年北大演讲引用本人的汉译英材料揭示，华盛顿纪念塔徐继畬碑铭“米利坚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直探美国赖以立国的自由核心理念。此后10多年，冷静研读徐继畬校刊的其父徐润第《敦艮斋遗书》和儒家经典，渐改旧观，欣喜发现：中国本土有深厚的独立自由思想资源，从而在19世纪实现了与舶来的西方民主宪政思想的兼容榫接。20世纪以来中国，已经沦为三晋独立自由学者傅山所描绘的奴才小人国“烦壤”，非常可悲。

1、孔孟的天赋人性、特立独行、君舟民水、民贵君轻思想

哈耶克说：“自由而非民主是终极价值”。也有论者说，人的天性是爱自由的，自由是永恒的。永恒即过去、现在、将来、古今中外的意思。孔曾思孟在其经典中，对独立自由也作过与西哲异曲同工的论述，是宝贵的本土自由思想资源。

中国哲学的核心是天人之学，讲天人关系。子思作《中庸》开篇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据心学家解释，就是天赋人性，率性即自然、自由之意。钱穆通俗解释了这三句，第一句解释为“通天人”，可知人人天生，人人通天，人人平等。

《孔子家语》讲性命、讲政治主张比《论语》更振聋发聩，不为专制统治者所喜欢，被贬为子书。《家语·本命解》：“分于道，谓之命；赋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终也。”明汲古阁版“赋于一”为“形于一”，据年代接近的朝鲜刊本改。这是有待诠释的天赋人性的精彩表述。

明清朝鲜刻本《 孔子家语》，版刻优美，有宋元风致，皮纸印刷，比明汲古阁本《孔子家语》少忌讳，未删除汉代序文中孔子后裔传衍的记载，其中有孔子三代人的妻子改嫁的记述。 

《家语·儒行解》。卫哀公问儒行，孔子详细罗列了12条：（有待的）自立、容貌、备预、近人情、（不畏强暴的）特立、刚毅、（面临暴政的）自立、（不疑不谄的）仕、（不忘百姓之病的）忧思、（慕贤而容众的）宽裕、举贤援能，最后一条是总括性的特立独行：“儒有澡身浴德，陈言而伏，言而正之，上不知也；默而翘之，又不为急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己不与，异己不非；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由此可见孔子的操守和价值观。

《家语·五仪解》：“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远视，覩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这是孔子原创性的君舟民水论。

《易经·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大体即心灵，小体即肉身。孟子还提出，难以测度的人性有四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并提出养浩然之气的命题。宋明的心学一派推阐其说。

孟子还主张众所周知的民贵君轻论，与孔子君舟民水论相呼应，都是基于天赋人性论的民本论。

2、独立不独立，自由不自由，是宋元明清朱陆之争实质

晦翁朱熹存理灭欲、主敬的讲学宗旨，是泯灭人性、奴化教育，元代即取得官学地位，朱明时代更为朱洪武欣赏，明轨清随，其《四书集注》等，列为八股考试程式，执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牛耳六七百年。同代人象山陆九渊起而抗争，很赞同别人对他的议论：“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无伎俩”，【注：《陆象山全集》卷34，中国书店1992年版第255页。】心与太极同体，开创心学一派，大胆提出“六经皆我注脚”，自由思想不受古代经典束缚，是宋代的自由化人物。

明代陈白沙讲学五言诗标出“源泉”、“自然”二宗旨，极斥求之於书卷、外铄之非。自朱熹《大学补传》以来，天下之人皆用力於书卷，而先生以为糟粕之陈编，独用力於自有之源泉，其用力之地，与天下人殊。自来言用功的尚奋勇，殊不知助长之弊，其为害更甚於忘。忘为不芸，助长为揠苗。忘为无益，助长是又害之。先生以自然二字，抉透勿忘勿助之所以然。其用力之方，又与天下人殊。

今日主张自由思想舶来说的学者，以书为本，用力之地在书不在心，从国外“陈编”中寻找自由思想源泉，乃是外铄，甚至将糟粕当佳酿；无视“心源”、忽视本土自由资源，用力之地错了，用力之方谈也不上，重犯了孟子、白沙批评的错误，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