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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之春:地瓜 芋头

发布时间:2011-11-28 14:25 作者:仲之春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214次

  我是我们国家恢复高考了那一年--1977年出生的。这时候生产队的集体制还保留着,旧时代的生活还延续着,但我对此却没有任何印象。当我有记忆的时候,生产队已经分田到户,各家各户实行单干了。比起父母辈以及哥哥姐姐辈的人,我可以说是幸运的,没有经历过他们的那个时代,没有像他们那样吃过那么多的苦。然而,由于处在新旧时代的交汇期,旧时代的影响仍然延续一段时间,新时代的好处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体现出来,因此,我的童年也同样不是“金色”的,依然有着饥饿的记忆。正是这些记忆,构成了我生命中的重要底色,对我的人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我的家乡是一个四面环山的村庄,水田少,稻谷的产量低。因此,虽然分田到户了,各家各户的粮仓都满了许多,但粮食问题并没有很快就得到解决,特别是大米仍然十分不够吃,人们只得在旱地种上更多的地瓜作为补充。地瓜可以切成块儿跟大米混搭着煮,这种做法做法的优点是好吃,但缺点是由于鲜地瓜贮藏的时间有限,初冬收获后至多吃到来年春天就很难再贮藏下去了。因此,人们更多的是用擦子把地瓜擦成细细的条儿,然后放在一种长方形的竹匾上晒干,变成了所谓的“地瓜米”,这样就可以存放很久了。但是这种做法的缺点是不好吃,遇上有“臭粒”的(当时就是地瓜也不是可以随便糟蹋的,人们擦地瓜时远不像现在这么讲究,而是简单洗一下便连皮一块擦进去了,那些发烂的地瓜只要不是烂得过于厉害,也舍不得丢掉,把烂的部分除掉后也擦进去了,但毕竟还会残留一些下来,因此,我们吃饭时就会经常遇上这种臭粒),整锅饭的味道都变会得不好;要是把这种臭粒吃到了嘴里,就是感到满嘴的苦涩,吐又不敢吐出来,而要强忍着往下咽。由于大米十分缺乏,母亲煮饭时只在锅的一角放上很少的一些,然后再用一块碗罩着,这样煮好后把这角白的舀起来给最小的孩子吃,其他的都只能吃那种黑褐色的零星地夹杂着一些白色米粒的地瓜米。大人成天要在山上干活,所以往往只能由在家的最大的孩子做家务。虽然他们煮饭时也要按照大人的吩咐把米放在一角,但是舀饭时却会暗中做些手脚。他们先把白的舀进自己的饭底,然而再盖上一层黑的,这样他们的碗里就显得很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小的碗底却都是黑的,只是碗面才盖上一层白的,这样就显得米饭都照顾给了小的。然而,这样做迟早是会露出马脚的。小的吃着吃着就会觉察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怎么他们的碗里越吃越白,而我的碗里却越吃越黑呢?哦,原来是掌勺者从中做了手脚!


  地瓜虽然富含淀粉,但所含的卡路里显然要比大米低,因此吃了不耐饿。再加上那时候我们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很少能够沾上浑腥,因此,虽然我们每顿饭都撑得饱饱的,但没过多久就开始感到饿了。早上十点多、下午傍晚的时候,我正在外面玩闹着,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于是跑回家要吃饭,但这个时候饭往往还没有下锅呢。我们那时候最盼望的事情就是锅里的饭能够越变越白起来,有一天能够吃上全是大米煮成的白饭,这便是我们最高的生活盼头了。我小时候之所以一心想到父亲打工的城市来,除了在城市见的世面要比乡下大得多,有许多新鲜的好玩的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我之外,还因为到了城市就可以吃到白饭了,不用像在家里那样一天三顿吃难以下咽的地瓜米了。后来,随着一些家庭选择别的营生,他们的田自己不种,转让出去了。我们家也从别人那里租进了一些田,这样我们每年收割的稻谷就开始多了起来,我们家的饭锅也经历着逐渐由黑转白的变化:开始先是少吃地瓜米,多吃地瓜块加大米,后来就是白饭了。当我们终于不用再吃地瓜米后,我心中不由得感叹了起来:我们终于可以吃上白饭了!锅里颜色的改变就是我们的生活在不断地好转的标志。吃上白饭也意味着饥饿感就此从我们的生活中驱除了。


  在米饭都很难吃上、一天三餐都吃着难以下咽的地瓜米的时候,可想而知我们的菜蔬菜还能好到哪儿去了。不要说肉难得一见,就是后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种菜蔬--芋头,我们那时候也都是想吃而不可得的。那年头,田刚刚分下来,各家各户都用来种水稻还不够,怎么还会去种芋头这些作物?我们有一家邻居男的是从本村上门上来的,不知是否因为他在村里有些神通广大的缘故,分田时他两边都分到了一份,这样他家的田就比别人要多一些,还种了一些芋头。他们家的孩子不但比别人家的更早地吃上白饭,而且在别人还不知道芋头是啥味儿的时候就已经吃上芋头了。这让我羡慕不已。记得是在夏天,他们家的孩子端着碗在外面的场儿上吃饭。他们碗里装着白饭,上面放着一颗用来下饭的白色的芋头,吃一口饭就啃一口芋头。越是没有的东西就越想得到它,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条真理。我感觉到这芋头是无比的香,能够吃上它简直是赛过神仙了。我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吃,嘴里不断地流着涎水,心想要是母亲哪天也能够像他们家那样种上芋头,让我们也能够像他们这样吃上芋头该有多好啊!


  后来,我们家的稻谷也多起来了,也有多余的田地用来种芋头,我们也可以吃上芋头了。芋头一般是先把皮刮干净,然后放在锅里和饭一块煮。我们吃饭时往往把芋头放在饭上面,用来下饭。煮烂的芋头透发出一股清甜的味道,我们吃着白饭,就着芋头,一顿饭吃得多么的津津有味。出嫁到本村的大姐时常回来。有一次她把一堆小小个的芋头洗弄干净后放在锅里用油炒煮,快熟时再撒上葱花。锅盖还没有揭开,一股浓浓的香味就弥漫开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吃过味道如此美妙的菜肴,也是我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道菜肴。后来,芋头对于我们也渐渐习以为常了,这样就发生了边际效用递减现象,我们就不再觉得它有多么好吃了。就是后来经常吃到的那种槟榔芋,口感其实要比以前吃的那种白芋好得多,但我们却再也找不到以前吃芋头时的那种味道和心情了。在这里,发生变化的不是芋头本身,而是芋头的稀缺程度,而是我们对芋头的主观感受程度。我吃到的最好吃的芋头是大姐给我们做的那道葱花芋头,而最吸引我眼球的是邻居家孩子碗里的那颗芋头。直到现在,每当我吃芋头的时候,还会经常想起我与芋头曾经有过的这份“情缘”。


  也许是与我童年的这段饥饿记忆有关联吧,我心里深深地懂得了粮食来之不易的道理,简单朴素成了我一贯的生活作风。暴殄天物、欲壑难填,这不但违背了我们民族古老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生存哲学,也违背了人类要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环境伦理。同时,这段人生的记忆还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人们过上富足生活的愿望是需要得到满足的。过上一种相对富足的生活即小康生活,不为一日三餐而发愁,不被饥饿问题所困扰,这是芸芸众生最简单的一种生活愿望,也是他们最基本的一种权利。我固然厌恶那种灯红酒绿、骄奢淫逸的生活,但能够过上小康的生活,适当地享受生活的美好我也是不加以拒绝的。当我从店里买回一道可口的菜肴,坐在饭桌前慢慢地享用时,也会由衷地赞叹起这种平凡但不平庸的生活。现实注定了大部分的人以及在每个人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能过着一种平凡甚至是平淡的生活,但是没有平凡,崇高就变成了空中楼阁。当人们吃不上白饭的时候盼着能够吃上白饭,当人们吃不上芋头的时候盼着能够吃上芋头,生活就是这么的简单。至于吃上白饭、吃上芋头以后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