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旅游必买化妆品:《那些人与事》20:腾飞的构想 - 柳红 - 名家博客 - 博客 - 《财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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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1987-1988年,常去南开,认识了我现在笔下的这些人物。那时北京到天津的火车没这么快,是玩儿拱猪的快乐时光。过去他们以南开为荣,现在南开以他们为荣。这好像是大学迎新生时常说的话,只不过,那是预言和希望,这是被验证了的。因为老交情,访谈中有亲切和怀旧。难得的是,他们还保持友谊。
   “《腾飞的构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
   《经济日报》社社长安岗先生写下这句话时67岁。这是他为1985年4月在天津召开的全国中青年经济改革讨论会(以下简称第二届中青年会),获奖论文选集所写序言的第一句话。这样美好的表达是属于那个年代的,虽不富裕却热血沸腾的年代。《腾飞的构想》是1949年以来中国第一部中青年经济论文集。
   半年前,1984年9月的莫干山会,是第一次全国中青年经济科学工作者的学术讨论会,从会前天下招贤、以文选人;会上自由讨论、唇枪舌剑;会后献计献策、备受瞩目,青年人漂亮登场。而它的成功,也给人意犹未尽之感。这为半年后的第二届中青年会埋下了伏笔。
   在莫干山上,除了人们比较熟悉的关于价格改革的争论及其主角,还有一支活跃力量,就是对外开放组的“天津人”。虽说组长朱嘉明是北京的,主要成员则是南开大学的常修泽、李罗力、杜厦、金岩石,和天津社科院的郝一生。天津有开放传统,此时正在起飞,他们和团市委书记,后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张炜是同龄人和朋友,参加了开发区建设规划论证,1984年,参与写作了《对天津滨海经济开放区建设的一些设想和建议》(蓝皮书),和《深圳经济特区调查和经济开发区研究》。常修泽提交会议的论文是《蛇口工业区开发及其对中国的启示》。起初,他们被分散在各组。他们商量要集中优势兵力,否则天津的力量就被淹没了,提出都到对外开放组,但是不准。这晚,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先进来三个1米八大个儿,打头儿的杜厦,接着李罗力、郝一生,金岩石在后。他们向会议组织者重提要求。有一说,从这晚,有了四条汉子的名声;另一说是南大周报头版头条报导他们参加莫干山会,四条汉子由此得名。
   他们早就聚在一起搞读书会了,取名“南世中”,南开大学世界经济与中国读书会,每次读一本书,写一篇书评,比如,评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评福格特的《生存之路》、评弗里德曼的《自由选择》。经研所领导谷书堂、熊性美都喜欢和支持这些朝气蓬勃的青年。这是南开传统。半个多世纪前,毕业于耶鲁大学的何廉受张伯苓校长之邀,来南开创办经研所,那时留洋归来的教员都是三十岁年纪。“青年总是可爱的”,是何先生的名言。金岩石说,“我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要表达世界与中国应该联在一起,中国应该成为世界当中的一部分,而且能够成为主角。”李罗力(37岁)、金岩石(29岁)下过煤矿,79级研究生;杜厦(36岁)内蒙插队,78年考学,第一个计量经济学研究生;郝一生(31岁)当过兵,78级;常修泽(39岁)79年进南开做研究兼谷书堂学术助手。
   杜厦说,“在莫干山上,我嗅到了一种味道,最优秀的中青年都在为政府服务,这不应该是经济研究的主要部分。我想开一个有所不同的会。”他把这个想法跟参与主办了莫干山会的《经济日报》社常务副主编丁望说了。丁望时年58岁,三十岁时,他就担任《中国青年报》副主编了。这个一生创业不止的人,当然无条件地支持年青人。有人说,“他的创业故事的主人公都是青年人,而他永远是年青人最大的后台老板。”这话说得好!丁望串联了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中宣部理论局、《红旗》杂志社联合主办。所以,杜厦一再说,把这个会从组织上变成现实的人是丁望。
   莫干山会后一个月的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是在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保守派有“计划经济”,改革者有“商品经济”,各有所依。第一次在中央文件里明确“商品经济”,给改革者很大鼓舞,也给第二届中青年会的筹备者很大鼓舞。常修泽说,虽然两届会相隔半年,因为隔了三中全会,其背景泾渭分明。
   青年义气,有“北京人”不买“天津人”账,觉得他们狂妄。而如果没了北京支持,没有来自社科院、农发中心几家中青年,这个会就意味着失败。一介书生,地处天津一隅,没有资源,没有地位,却要“号令全国中青年”。杜厦通过中学同学黄江南引见,去北京见了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的王岐山,赢得他的支持。丁望还带着杜厦找天津市委书记倪志福寻求帮助。
   1985年1月29-30日,天津警备区司令部招待所里在开第二届中青年会的筹备会。到会的有:中宣部理论局副局长贾春峰、《经济日报》常务副总编丁望、社科院工经所黄江南、国务院技术经济中心朱嘉明、国务院价格研究中心田源、《中国社会科学》王小鲁、中国体改所张维迎、《自然辩证法通讯》金观涛、内蒙党委政策研究室郭凡生、浙江省体改办章荣高、厦门大学张维平、河南省社科院巫继学、陕西省社科院张宝通、共青团天津市委副书记邢元敏等。负责会务的贾增玉保留的工作笔记,记录了杜厦的讲话:“莫干山会是全国中青年第一次精英荟萃,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就使这次会议的难度加大。我们的愿望是要超过莫干山会议。借着改革的东风,充分利用当前改革为我们提供的历史舞台,承担起时代赋予中青年的历史使命。”杜厦雄心勃勃,“天津的同志还有一个想法,使中青年加强团结,形成一种单干所不能及的浩大力量,这个力量足以左右经济局势,影响理论家和企业家,基本上结束过去那种关门读书做学问的局面,使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力量,从自在到自为。”这些受邀的津外人,都是支持和宣传第二届中青年会的主力。
   以文选人。收到了两千六百一十五篇论文,先组织青年教师和研究生看,初选出一千份左右,装在几个麻袋里运往北京。论文评审组组长常修泽、金岩石、姚林(34岁,南开经济系讲师)住在《红旗》杂志社招待所地下室一个星期。姚林说:“没白没黑的”,岩石说:“很多人记得我的功劳,名字盖上,闭卷,避免走后门。”最终选出125篇。此外,还有回避制度,天津作者的论文,由北京人评审。
   还有一个了不起的举动是要创办《中青年经济论坛》,并且要给人们一个惊喜,开会时就要让代表拿到创刊号。两家主办单位《经济日报》和天津团市委鼎力相助,一些新兴企业家,像鲁冠球等,还有天津青年实业联合公司都出了些钱。岩石说,那时就显示了杜厦的商业才能。
   紧锣密鼓地准备,大幕终于拉开。1985年4月14日在天津宾馆,天津市委、政府、人大、政协的第一把手全来了;南大校长藤维藻(1917-2008)、经济学院院长谷书堂(1925--)、经济研究所所长熊性美(1926--)也在座,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有二百五十人。大会秘书长杜厦宣读薛暮桥先生头一天写的贺词,四句十六字,可是临上场,突然发现忘带词儿了。他赶紧让常修泽回忆,常凭记忆默写出了后三句“满腹经纶青出于蓝后继有人”,怎么也想不起头一句“济济”之后是什么,情急之中写下“济济一堂”。白纸黑字,杜厦上台朗读,“全场热烈鼓掌,气氛造得很好。感谢老经济学家提携支持”,常修泽边笑边讲。应为“济济英才”,错了二字。忙中出乱,也才有趣儿。
   会,开了六天。十九号闭幕。田源代表征文获奖者发言:“几天时间,我认识了不少新朋友,…….许多人是从地头、车间、军营乃至各个社会岗位闯入神圣的经济学殿堂的。….我们不仅承担着现在,而且承担着未来;不仅要参加并推动经济改革,而且要为2000年以后的中国经济学奠基……在经济领域里大胆创新、开拓前进,去设计、去创造、去拥抱一个新的更加令人神往的时代。”
   李瑞环市长和30多位中青年开了个见面会。姚林说,“第一次近距离听瑞环讲话,他讲得很开,给大家很大信心。”没有像莫干山会后,写报告上报中央,而是发表在自己的《中青年经济论坛》上,还在两个月后以《腾飞的构想》为名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选集,内容分八类:宏观经济调节与控制、计划体制改革、财政金融体制改革、价格体制改革、所有制关系调整与企业活力、对外开放与区域经济、第三产业的形成与发展、基本理论。从书后获奖论文作者名单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马凯、马建堂、田源、冯仑、刘伟、何小锋、朱民、朱嘉明、华生、李克穆、李罗力、李剑阁、杜厦、何家成、陈琦伟、吴晓求、宋国清、季晓南、周其仁、张少杰、高梁、张学军、张维迎、金岩石、金立佐、吴稼祥、郑洪庆、郑海航、杨鲁军、姚林、洪银兴、郭凡生、郭树清、徐景安、曹思源、常修泽、贝多广、楼继伟、周小川、蔡重直……。9月另一本论文选《改革时代的探索》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逄锦聚(38岁,南开经研所)执笔的“征文述评”写道:“论文作者有农民、工人、厂长、经理、高校师生、研究人员,也有中央、地方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和领导干部…..青年最少保守,富有勇气。”
   搭台的几位南开兄弟,在80年代后期各走各的路去了:常修泽治学,现为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研究员;李罗力做官,曾任深圳市政府副秘书长;杜厦经商,是天津家世界集团创始人;金岩石留洋,是国金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四个人四条路,正是时代缩影。
   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天津?”,问杜厦,杜答:“因为有我!”问常修泽,常答:“杜厦起了很大作用,此外,一是地缘,天津既独立于北京,又贴近北京,相对超脱;二是人脉,与团市委、天津市委协调;三是老经济学家开明,南开小气候好;四是几人互补,各有优长。
   先后采访了金岩石、贾增玉、常修泽、杜厦、姚林,错过了在海外的李罗力和郝一生。他们还是那些我在二十多年前认识的人,有过血色浪漫、有过沉浮成败;争强好胜,谈笑风生,友谊常在。祝他们健康、不老!
   (载《经济观察报》2009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