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群活动中心构建设想:史话随笔(明朝)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0:26:06



  
  这件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洪武元年,老朱建立了明朝,得意洋洋的时候,有人提醒他,陛下,应该早定太子。那是,这是皇位继承人啊,少不了的。至于人选是谁,也比较确定,长子嘛,长子叫什么名字呢?不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确不知道。原因很简单,因为老朱实在太忙,还来不及给自己的儿子们取名字。现在这些小孩都贵为皇子了,再要没有名字,就被天下人耻笑了。所以赶紧的,老朱头等大事就是给儿子们取名,就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名字,不但如此,他还充分发挥想象力,按照金木水火土,相生不相克的原则(比如木生火,火生土),给自己的孙子,孙子的儿子,孙子的孙子,孙子的孙子的儿子••••••总共二十代的人,能想到的都给他排辈分,定中间的那个字的名字(比如,给朱棣这一支的二十代人定的二十个字就是“高瞻祈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前猷”,后来到了第十代的“由”字,就是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皇帝朱由检)。但这个规则麻烦啊,人多了以后,名字的最后那个字不够用啊,没字吗?老朱一拍脑袋,造字啊。

  到了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皇帝兼名字发明家朱元璋不但大封了六位公爵,还陆续分封了自己的九个儿子(太子朱标除外),把他们封在北部、西南边境和长江中部地区(其中朱棣就在公元1380年被封到了北京),朱元璋的这九位王子就被称为“藩王”,他们各自负责他们地区的所有事务、王位世袭;老朱一开始的考虑:国家的治理还是比较信得过儿子,那些个大臣们是绝对信不过的;

  另外,在边境上,这些儿子能够帮着自己抵抗外来的蒙古人、西南少数民族的野蛮人的侵略和骚扰。所以一开始,这九个藩属王国都是用来作为抗击侵略和镇压各种叛乱的国家支柱。王子们(包括王子们的后代们)都享受着巨额的年薪和各种的特权,特别是他们还有自己的亲军卫队:每个藩王的军队总人数在3000人到15000人之间(人数不多,但很有杀伤力),等于是大明王朝里面的一个个小王朝。

  那么,有人就要问了,老朱你那么多儿子像分家一样分出去了,大家驻守各地,相互团结,抵抗外敌(比如蒙古人)还好,那万一各位王爷们内部之间打起来怎么办?王爷们打起来还是小事,王位有很多,但皇位只有一个,这要是联合起来哄抢皇位怎么办?那就是篡位啊。其实,这个问题,不只是现在的人有疑问,当时老朱分完藩王以后,就有人提出疑问,而且上书朱元璋,长篇大论了一番。

  这个勇敢的同学叫叶伯巨(确实非常非常勇敢)。因为他的官职很小(官授:平遥训导,从八品,是儒学副学官),本职工作是协助教导学生、组织科考等。正所谓岂能因声音微小而不呐喊。当时就有人劝他,说老叶啊,你这何苦来着,陛下分封藩王,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个大家都知道。王爷们权力过大,可能造成的王爷之间,王爷和皇上之间的掐架,大家也看到了。问题是这东西不好说啊,这是他们老朱家内部的事情,当今陛下说咋的就咋的,你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官去捅这个马蜂窝,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这你可别犯傻。

  老叶牛脾气一上来,不听劝,硬是写了折子交上去。

  这篇折子很长,主要的意思是说陛下,当今朝廷有三大弊政,其中有两个事情,现在很容易就可以预见,但它们的影响会在以后显露出来(这两个事情分别是:惩罚犯人太狠、治理国家的进度太急躁了);但是另外的一件事情,现在不容易预见,但这个事情带来的影响,很快就会显现出来。这个是什么事情呢?那就是陛下您封的藩王们权力太大,太过于奢侈了。这是很危险的,是要出乱子的。到那个时候,再要想把藩王们的权力消减一些,肯定会引起王爷们的不满,必生内乱(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明史•列传第二十七》)••••••老朱还没等看完,这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心里说,好你个老不死的,老子的心思被你看出来了,你还满大街说,还上书,够能耐的啊。折子一摔,来呀,把这个离间我们骨肉的叶伯巨抓来,朕要亲手砍死他!这下事情闹大了,当时旁边的丞相做了个变通,把叶伯巨抓了下了大狱,不久以后,老叶死在了狱中。

  其实,老朱闯荡江湖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太可能预见不到这种儿子们内部之间的内乱。于是,在封了九个儿子到外地为王,在给了他们大量权力的同时,肯定也要想办法约束他们,免得有一天搞搞造反叛乱之类的不正当生意,就麻烦了。所以,朱元璋写了《祖训录》,这个可以看作朱元璋的各种最高指示的小册子,上面的语录不但不能更改,而且要严格执行。比如其中有两条关键的规定:一个,在新皇帝登基后的三年内,藩王们不许来朝廷,只能留守自己的那块封地上面。第二,如果遇到有奸臣当道,扰乱朝政,诸王有义务调派好他们自己的兵力,听候新皇帝召他们来“勤王”,一旦“勤王”完成,诸王仍然应该返回各自的封地。第一条是为了防止各位王爷趁火打劫,借奔丧或者看望新皇帝的名义,趁着新老皇帝交接来干坏事。第二条就有争议了,因为所谓的“奸臣”,实在是一个说是就是,不是也是的东西。说你是奸臣,你就是奸臣。王爷们叛乱的时候,完全可以借口说你皇帝旁边有奸臣,我要帮你清理,然后带着军队就过来了。但老朱这里还加了一条,就是要皇帝批准,皇帝承认了自己旁边有奸臣,并且给王爷打招呼了,说各位叔叔们,赶紧来帮我清除奸臣吧。各位王爷才能调兵过来。不过朱元璋没想到的是,不但奸臣是可以捏造的,皇帝的圣旨也是可以捏造的。

  (下列情形纯属演习,如有雷同XXXXX)王爷可以说,哎呀,朝廷中某某是奸臣啊,皇上有圣旨在此(假的),各位看看,他要召我进京城“勤王”,帮着他消灭奸臣啊,事不宜迟。为了大明江山••••••(后面省略N句)然后调派兵马,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地开往京城。皇帝可以说,我没让你来“勤王”啊,Stop,待在你的封地上,别动。王爷说,放心吧,皇上,我知道您受奸臣的指使,您说话已经言不由衷了,别担心,我马上就来了••••••

  后来的朱棣同学就是受了这场演习的启发。

  继续说说《祖训录》,里面最要命的一条就是告诫“诸王,对任何违犯(祖训)者,不管他是谁,甚至是皇帝本人,诸王都可以群起而攻之。”

  后来的朱棣同学也是受了这句话的启发。

  所以,总结一点,朱元璋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儿子后代们,相信血浓于水,亲情大过一切,给了各位藩王很大的权力,同时,他也在《祖训录》中约束了他们的权力,约束是约束了,却给了他们找借口叛乱的机会(书读的少还真是容易坏大事)。

  这三位跟朱允炆商量来商量去,定下了两套可执行的方案:第一个,叫做小削,意思就是限制各位藩王的权力,比如减少他们统帅的军队,限制他们活动的范围等等。这个方案风险要小一些,毕竟现在在位的都还是朱允炆的亲叔叔或者堂兄弟,也不好一下子撕破脸皮;第二个方案就比较激进了,就是完全革除各位藩王的封号,废除藩国。这一招风险就大了很多。你想,待遇这东西,从来都是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的。各位王爷们都是享福享了十几年了,在自己的藩国上吃好用好睡好,一个小皇帝,位子都还没有坐热就来咔嚓一下,把老祖宗给的待遇权力都给弄没了。不但如此,这些王爷们都是纵横江湖几十年的老鸟了,他们还担心另外一点,假如今天顺顺利利地配合你朱允炆削藩,没了权力,没了待遇,手里要啥没啥的,万一哪天你看着哪位王爷不顺眼了,这老命可就没了。而且,说不定削藩削藩,削着削着,就把王爷们一起抓起来下了大狱,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到时候可真是人财两空。

  朱允炆左右权衡,加上三位辅政大臣的指指点点。终于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削藩。但朱允炆担心的是,彻底削藩可不是小事,九个叔叔兄弟,这要是一家伙闹起来,局面可难收拾。黄子澄和齐泰嘿嘿一笑,说陛下您放心吧,这个咱早就分析过了(这两位也不傻,书生是书生了一些,基本的分析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其实最重要的是搞定一个藩王,削藩大事就可成功。怎么说?我们先来看看朱元璋的这九个儿子,按照年龄顺序,当时老朱把他们分别封为(排名分先后)秦、晋、燕、周、楚、齐、潭、赵、鲁九个王,其中第九个儿子,赵王朱杞(当时还是小孩)受封后不到一年时间就挂了,剩下的八个藩王的封地分别在西安、太原、北平(北京)、开封、武昌、青州、长沙、兖州(山东那块);从这些地段我们可以看到,东西南北中,凡是重要部位,朱元璋都安下了自己的儿子。而且,除了赵王先挂掉了以外,老二秦王和老三晋王也先后去世(看来老朱的儿子们都不怎么健康)。那么,留下来的还活着的王爷里面,就数老四燕王朱棣年龄最大,实力最强,所以,黄子澄和齐泰这么一分析,得出来一个结论:只要搞定了燕王朱棣,其余的藩王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要把朱棣搞定,而以后的事实证明,朱棣他们搞不定。别说这三个书生们搞不定,就是朱允炆自己也对这个四叔无可奈何。因为,这位燕王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其实,就从朱允炆的这两个政策上来看,也没有太大的错误,恢复丞相制度是好的,毕竟皇帝不是钢铁战士,不能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干活,所以分出去一部分权力给丞相内阁是必要的;削藩也是好的,这么九个藩王在全国各地,既是九个地雷,也是九个烧钱的机器,自己截留了一部分的钱财不说,还要皇帝给待遇给封赏,这是很大一笔的开支。削掉以后,这笔钱省了,而且国家也会更加安定。但朱允炆并没有意识到,正是自己的这两个政策,断送了安定,甚至断送了自己的皇帝位置。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违反了“祖训”。

  说的实在一些,朱元璋的政策虽然也有不少缺陷,但老朱向来以猛治国,做什么都是出狠招,丞相制度是他废的,人也是他杀的(杀了还不少),而且订下《祖训录》,严禁立丞相;这九个王爷也是他封的,主要目的就是防守各地,待遇也是他给的,并且下了死命令,就算是皇帝本人违反了祖训,各位王爷也可以群殴皇帝。傻子都能想明白,当削藩的政策直接威胁王爷们的利益的时候,王爷们会选择群殴皇帝,还是坐着等死?何况群殴皇帝还有朱元璋的祖训撑腰。

  所以,祖训是不能违背的,退一万步说,朱允炆小朋友即使要立丞相,即使要削藩,都应该多等几年,等皇帝位置坐稳了,最好也等到几位麻烦的叔叔们(特别是燕王叔叔)挂掉了,再来立丞相、再来削藩,这时候有了基础,事情就好办了。

  年轻气盛,不懂事啊。缘分不到,没办法,做皇帝也是如此。

  三位老爷子加上一位小孩子,自以为谋划得天衣无缝,计策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开始积极准备了。

  燕王这边也在积极准备。

  八、传奇皇帝:换代不改朝

  (1)靖难还是造反,这是个问题

  我们把镜头切换到北京,燕王的封地。这一年,朱棣40岁了,按照现在的说法,男人四十一朵花。当时可不这么看,600多年前,说多一点,人的平均寿命也就是60岁上下,个别活到70岁的,那就是高寿了。所以,按照这个标准,朱棣已经走过人生的大半。总体来说,这位王爷的前半生还是比较顺利的。跟他的大哥朱标差不多,朱棣的出生也是在元朝末年,朱元璋造反的半路上。

  朱棣比朱标小5岁,在元朝的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朱棣出生于南京(当时叫应天府,是朱元璋给改的名字,据说是取“顺应天命”的兆头)。至于他的生母是谁,这个有点麻烦,史料上有很多争议,《明史》上按照官方的说法,说朱棣的生母是马皇后(为了能根正苗红一些,他自己也说他的生母是马皇后),但另外的一些资料上又说朱棣的生母其实是另外一个贵妃,反正说不太清楚,可以清楚的是,朱棣只有一个生母,但这位母亲究竟是谁,

  争议很大。这时候,朱元璋虽然已经占领了南京,但依然处于被陈友谅和张士诚两面夹击的状态。而老陈也很够朋友,送给朱元璋的惊喜就是:几乎在朱棣出生的同时,陈友谅挥师进攻太平(现在的安徽省涂县),来势汹汹。凭着老朱跟老陈多年的交情,知道老陈不好惹。所以,第四个儿子出生了是好事,但打仗该咋地还是咋的。

  一直到八年后,朱元璋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在南京登基称帝。10岁多一点的朱标被立为太子,8岁的朱棣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感觉。本来就是,作为第四个儿子,要被立为皇位接班人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前面三个都死光了,还有他们的儿子孙子呢,除非是前面三个都在生各自的儿子之前挂掉,那就有可能。但这种天上掉馅饼砸死人的事情一般不会发生。实际上后来也没有发生,太子朱标虽然死得早,但三十七岁的时候也有了儿子了。按照嫡长子制度(前文书介绍过),加上朱元璋自己的喜好,立了这个孙子做皇太孙,一点不考虑其他的几个儿子。所以,从合法的程序上来说,朱棣要想做皇帝,那就只有等下辈子了。

  但是他硬是把下辈子才能办到的事情,在这辈子完成了。

  这和他前半生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年轻人,要多锻炼

  先来说说朱棣的儿童生活。和其他的兄弟一样,朱棣算是比较幸福的,作为“富二代”,从小就接受皇家贵族的待遇。不像他老爸小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但贵族的生活也不是这么好过的。

  首先,要读书学习。不知道为什么,朱元璋一直对自己儿子孙子们的教育问题很重视。我估计是跟今天的父母的心态差不多,自己小时候没条件没钱上学读书,所以长大后没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现在有钱有条件了,生活好了,就希望自己的子女们别再走自己的老路,社会竞争激烈,只有书读好了,学到本领了,有文化了,才能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上立足。朱元璋也有类似的心理,他觉得自己是大老粗,平常字都认不全。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把江山打下来了,自己的儿子孙子们,以后都是治理国家的皇帝王爷,书没读好,没文化,怎么能把国家治理好?于是,老朱下了血本,建图书馆、全国各地聘请名师高人,还给儿子们制定了严格的上学制度。

  weimingshi2010-11-16 21:05:45

  当然,皇子们学习的东西也比较简单(相对今天来说),没那么多科目,什么数理化什么的,压根不学,在当时看来,这都是偏门的科目,非主流,不值得学。他们其实就学一样:儒家学说。学做人、学治国、学礼仪、学为人处事,都是按照儒家的标准来衡量。这个影响了咱们中国两千年(估计以后两千年也还是影响)的经典学说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明朝以“孝”治天下。皇帝甚至皇后的谥号里面都有一个“孝”字,比如,前面咱们提到过的朱元璋的谥号“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马皇后的谥号是“孝慈”,还有后来朱棣自己的谥号“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等等;而且明朝的皇家陵墓也叫“孝陵”。所以,孝在明代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孝又是儒家学说的核心之一。所以就不难理解,为啥把儒家学说作为读书学习的标准了。

  接着,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而且规矩还不是一般的多。各位皇子们每天除了学习儒家经典,还要应付各种没完没了的朝见、祭祀,这些场合,想不参加是不可能的。这可难为了几岁十几岁的孩子们,一个个穿得一本正经,不能有半点儿戏。谁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就等着挨老爸朱元璋的板子吧。

  而且,有些资料还表明,教皇子们的老师们,那些大学问家,大儒们,都还是很严厉的。学生们不听话,老师是可以教训学生的。比如,在皇子们的老师中,有一位叫李希颜的,原来是个隐士(传说中的高人),借着名气和人气,朱元璋知道了这么个人,就把他召入京城,给皇子们教书。这老先生估计脾气也是不太好的,有一次,一个皇子不听话,老李头生气了,提起手中的戒尺就揍到他的头上,打起来一个包。后来不知道是皇子们告状,还是怎么的,这事情就传到了老朱的耳朵里。朱元璋很心疼,火气上来了,奶奶的,皇帝陛下的儿子都敢动手打,活腻歪了是吧,打算下令把老李头抓起来下大狱治罪。最后还是马皇后劝解才作罢。

  weimingshi2010-11-17 20:37:04

  除了接受老师们的教训,皇子们也没少接受朱元璋的训诫。老朱一有空就会招呼他们,有意思的是,史料的记载,朱元璋对儿子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比如,当年自己生活如何如何辛苦,创业如何如何艰苦,别看你们今天在宫中生活很好,其实外面很多老百姓生活是很苦的,你们要体会民间的疾苦等等。而且为了不至于让儿子们成为书呆子,文弱书生,朱元璋还组织丰富的课外活动:锻炼身体。骑马、远足都是必备项目。可以说,包括朱棣在内的皇子们,儿童生活虽然枯燥了一些,严肃了一些,但还算是比较丰富的。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这一年的春天,朱元璋正式封20岁的朱棣为燕王,封地在北平(北京)。其实,早在十年前,朱元璋就有了把各个儿子封为藩王的想法,并且把这个想法写成正式的文件发出过,也和各位大臣们商量过,多数大臣为了迎合老朱的胃口,都说封藩王如何如何好啊,没事,您就封吧。但有少数大臣还是表示了自己的担心,比如咱们前文书写蓝玉的时候提到的解缙,这时候的解缙已经科举考试成功,在朱元璋的政府里面做官,官不大,但解缙比较敢说话,对于分封藩王这个事情,解缙多次写折子给朱元璋,说皇上啊,微臣认为这个事情还是要三思才行啊,按照您现在的想法来分封,各个王爷得到的权力太重了。这要有个万一,事情就不好办了啊。不过,估计朱元璋这时候的心情比较好,看完折子只是笑了笑,该干嘛还是干嘛,没搭理他(还是比叶伯巨走运)。

  那么,藩王的权力怎么个大法?说白了,老朱就是只相信自己的儿子,不相信给自己打工的大大小小的官员。藩王分封到各地以后,虽然没有地方上的行政事务的权力(估计这些王爷们也懒得搭理地方事务,交给地方官去办就行了),但他们有一条很重要的权力:军事权,调动军队的权力。就是说,地方上的军队将领,都要有藩王的许可才可以调动,连位高权重的开国大将军也一样。知道厉害了吧?什么叫枪杆子里出政权。换句话说,王爷们手里面有军队,没什么事倒好,要真有什么事,掉转枪头打皇帝,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老朱也不傻,所以在《祖训录》中还是把皇帝的地位提高了半级,而且规定只有皇帝允许了,召唤了,王爷们才能动手,一切要听皇帝指挥,不能乱来;同时,朱元璋也很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们不会做出什么造反打皇帝之类的事情来(事实证明,这种事情还是自信不得的)。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摆在20岁朱棣面前的,是一个挑战和机会。

  虽然老朱已经称帝13年了,但13年来,北方依然不平静,逃亡蒙古的元朝末代皇帝元顺帝(包括他的后代)一直都不安分,其实他们也安分不了。为啥不安分呢?因为和中原汉族的固定农业社会相比,作为游牧民族,蒙古人世世代代都以放牧为生,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牛羊奶,自己没有手工业商业,也不生产布料、丝绸、桌椅茶杯等等这些生活用品;哪里水草多,就在哪里放羊生活,所谓的“逐水草而居”。所以,他们要想获得一些生活用品,只能通过和中原居民进行交换、买卖,比如用牛羊换取布料、丝绸。这在和平时期还好一些,万一遇上战乱,或者两边闹矛盾。中原地区的皇帝不想和你蒙古人做生意了,就把边境一封锁,相对来说,蒙古人更加依赖中原地区的商贸往来,如果进行封锁,最受伤的还是蒙古人,别说日子过得不好,就是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好了,不给活路是吧?软的不行来硬的,老子抢了你的。也是边境贸易就变成了边境冲突。后来蒙古人渐渐发现,其实抢劫比正当生意更好做,因为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一伙人骑马冲过来,抢了就跑,追都追不上(当时也没汽车飞机的),行动快,效率高,善于突袭。虽然有时候运气不够好,被抓了被砍了,但多数还是成功的。几乎以零成本就获得了需要的东西,多划算。就这么着,抢劫抢上了瘾,正当生意也不做了,隔三岔五就出来抢劫。中原的皇帝们坐不住了,从秦始皇修长城到现在朱元璋的封藩王,简单说,都是为了防止蒙古人跑过界来抢劫。

  因此,燕王朱棣的首要任务,就是防止蒙古人过境抢劫。但孩子毕竟只是孩子,整天在皇宫学习理论基础,满脑子被灌输儒家理论的同时,也在做各种各样的祭祀朝会••••••总之一句话,公元1380年,到北京就任的燕王朱棣,各种礼节和儒家学说学了不少,却没有一点政治军事经验,面对着难缠的蒙古人,还有北方的风沙寒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没事,刚刚20岁的年轻人,有的是锻炼的机会。年纪轻轻的朱棣渐渐懂得:自己虽然贵为王爷,但将来老爸朱元璋归天以后,多半皇位轮不到自己头上,那时候自己要行走江湖,要想扬名立万,靠的就是能力和本事。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朱棣过上了一段完全不同于宫廷生活的日子,没有以前那么多礼节,没有以前那么多章法。前文书说了,藩王的权力是比较大的,其中一个就是军政大权,在刚刚就蕃的时候,蒙古人没有很明显的入侵,就是时不时有些小兵在边境上骚扰。这正好也给了年轻的朱棣锻炼的机会,跨上马背,跟随着北方守卫将领们冲锋陷阵,幼年时候宫廷中的玩耍和演习,立马变成了真实场景。不可否认,从朱棣后来打他的侄儿朱允炆的四年战争,到即位后的五次北征蒙古,这位一代雄主的军事天才确实了得。在有天分的情况下,加上后面的锻炼提升,把这种天分展示出来,这就是朱棣现在在做的事情。就在朱棣北京就蕃,抓紧锻炼自己的同时,朱棣的那些哥哥弟弟们却在庆贺自己远离了严厉的老爸,成了没人管的孩子,想干嘛干嘛。于是每天花天酒地,歌舞升平,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毕竟除了秦王和晋王,其他都是不满20岁的小孩子,小孩的天性就是贪玩,加上长期的宫廷礼节和朱元璋的严厉管教的束缚。现在好了,被分封到外地,一下子轻松了,当然是该干嘛干嘛去••••••

  就这样过了十年,时间来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30岁的朱棣已经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少年了,十年的锤炼,已经把他锻造成为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事实证明,朱元璋的确没有看走眼,北方边境在这位老四的驻守之下,一直比较平静,在这十年中,朱元璋和朱棣有多次的见面,老朱也感觉到了这儿子像自己,不管是从性格上还是行事风格上,都有自己当年的影子。在这年的正月,朱元璋决定检验一下自己的几个儿子的学习情况,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这回朱元璋决定遛遛,顺便也教训教训野蛮的蒙古人:于是下诏,命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分兵两路北征蒙古。具体来说,西路由晋王率领定远侯王弼出山西(山西是晋王的封地);东路由燕王朱棣率领,以颍国公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从长城古北口北上征伐蒙古。

  当然,从级别上来说,朱棣率领的北伐军级别要高(傅友德是公爵),这里有必要插几句,傅友德也是明朝开国老将,战功显赫,尤其对蒙古作战经验丰富(当年蓝玉北征纳哈出的时候就是和傅友德一起),带兵手法老到,朱棣在和他的合作之中,学到了很多带兵打仗的技巧和经验。名师出高徒,跟着老傅这种一代名将混,能不学到东西吗?

  此次开战的原因,是原来北元残余的太尉乃儿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多次骚扰明朝的北方边境,但骚扰归骚扰,这些北元的军队并没有大规模跟明朝过不去,而且,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也不是特别高,算上随军的家属和老弱病残,人数仅仅就是万把人左右。那老朱为啥跟他们过不去呢?其实,朱元璋的目的,一来,是想把这几个跳蚤给清理掉;二来,也是为了检验一下自己的两个儿子,燕王和晋王的军事能力。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军事演习,实战检验。

  于是,东边是燕王,西边是晋王,两路大军向北开进。没走多远,朱棣的探子就来回报:侦查到乃儿不花在迤都(现在的蒙古苏赫巴托尔省境内)屯扎,朱棣一听很兴奋,确认消息可信以后,下令全军冒着大雪突袭乃儿不花。突袭是突袭,路程可不近,足足花了二十天(当时也没有什么武装直升机、坦克之类的)。即便如此,按照当时的形势和战争条件来说,这依然算得上是一次非常完美的突袭。大营里的乃儿不花还没缓过劲来,朱棣就一家伙围住了他的营地,派了事前抓住的俘虏:乃儿不花的朋友观童入营劝降。好说歹说,乃儿不花衡量了一下,得,人家大军都围过来了,打也打不过,投降就投降吧。就这么的,朱棣的一次突袭,就得到了乃儿不花的军队数万人、牲畜数十万头。既然乃儿不花被朱棣搞定了,那晋王朱棡在干嘛呢?这位朱棣的三哥这时候正郁闷地走在大漠上,关于他的战绩,史书上记载并不很明确,主流的说法是两种,一种说晋王遇到了一些蒙古军队,但因为害怕,只是形式地打了一下,随便找了几件战利品就回来了;另一种说法是,晋王运气不太好,压根就没遇到蒙古的军队,等于是到大漠武装游行了一番(至少这个说法比较有面子,运气嘛,是吧,谁都控制不了的)。

  成功的人找方法,失败的人找借口。

  这次北伐,结果都摆在那里了。朱元璋听完两位儿子的报告,也没多说什么,很大方地赏赐了朱棣,朱棡也没受到处罚,还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也许在朱元璋看来,这场战争算不上什么大仗,顶多也就是让两个儿子出去实战了一下,结果证明朱棣确实比他哥哥强一些,仅此而已。反正戍边守卫嘛,有儿子有大将在,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这场战争对朱棣来说,却不是那么的简单。这场北伐战争,说明了当年20岁的小孩子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是30岁的年轻人,有着相当成熟的军事经验,就藩北京十年的岁月,真正把朱棣从久居深宫的小皇子,打造成了一位能征惯战的将军,十年的磨砺,被这一场战争给检验了出来。这时候的朱元璋是很满意的,活了这么大岁数,老朱从来不相信给自己打工的文官武将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儿子们,而现在的事实证明,朱棣是个很有出息的儿子,于是老朱深信:把北京这块防守北方蒙古人的战略重地交给朱棣,是多么英明的决定。有了老四在这,蒙古人休想踏入中原一步。

  说实在的,没有证据表明朱棣是在什么时候想自己做皇帝的,但明显的,在这个时候,他如果想做皇帝,那就比上月球还难:从记事起,大哥就被定为了太子,后来大哥朱标挂掉了,看来是个机会,但老爸又选了自己的侄儿朱允炆做皇太孙,即便大哥的这一拨人都死光了,还有二哥三哥的那一拨,所以怎么算也算不到自己头上。我一直觉得朱棣是朱元璋的这么多儿子之中,最像他老爸的一个,不管是军事才能,还是以后体现出来的政治素质,治国的作风。以朱元璋的聪明,估计也早就看出来自己的这个儿子不简单,所以他给了朱棣除了太子(皇位继承人)以外的最高待遇,也是所有藩王之中实力和条件最好的一个。但对不住了,皇位是不能给的。还是要按照长子继承制和礼法来走的。命苦不能怨政府,谁叫你是老四呢?

  好了,30岁的朱棣经历了实战的检验,更加成熟,风光回到北京以后,还是安安心心做他的燕王。

  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那么顺利。又过了8年,老爸朱元璋归西了,按照《明史》的记载,朱棣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只带了几个随从就赶往京师奔丧,但走到半路,接到了朱元璋的遗诏,大致意思是命令藩王们在自己的封地祭拜就行了,京师重地就不要来了。朱棣没办法,接受命令,没见到老父的最后一面。这个记载很有意思,正史并没有过多记载朱棣这个时候的心情想法和做法。但以朱棣的智商,老爸的用意是很明显的,就是怕自己死后,各位王爷借着新皇帝屁股还没坐稳的机会,举着奔丧的名义,带兵进入京师造反。那么,我有必要造反吗?在北京好吃好喝的(虽然沙尘暴大了点),又是原来元朝的首都,要啥有啥的,做个王爷多好,当皇帝还压力大,特别是像老爸这种劳模皇帝,多累。所以,就这个时候来说,朱棣并没有很明确的动机,即便是想过,也只是一个念头,何况时机还不成熟。前文书说过,古代的战争,都讲究“师出有名”,就是你打仗要有个正当,或者至少是看起来正当的理由,特别是挑起战争的那一方,讲究的是要下战书(檄文),还要大声宣读出来,布告天下。比如,在战书里面罗列对方是多么多么的罪孽深重,大逆不道,骂遍祖宗十八代也是常有的事。如果被骂也别担心,你还可以回骂,骂得越有水平,文采越好,理由越充分,越能取得舆论的同情。所以,左看右看,朱棣这时候都没有取得皇位的理由。

  和平的手段,皇位排队都排不上他;战争手段,经过老朱三十年的治理,现在天下太平,人民群众说不上安居乐业,也是还不至于天下大乱,皇位继承人也合理合,顺顺当当地坐上了皇位。你朱棣要想起兵推翻,那就是造反,就是大逆不道,在社会舆论新闻媒体(主要指路边社)上没有任何的优势,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

  但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新皇帝朱允炆还是太激进了一些,屁股还没坐热就在伙同三个书呆子改革,革来革去,终于来到了重头戏:削藩。

  实际上,关于新任皇帝朱允炆和各位藩王之间的关系,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祖孙两个就有一段有趣的对话。当时太子朱标刚死,朱元璋考虑来考虑去,想立其中一个儿子作为太子,礼数上说不过去,没有合适的人选,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的原则,他把目标锁定在了朱标的儿子朱允炆身上,这时候的朱允炆只是个16岁的小孩。朱元璋为了让朱允炆放心继承皇位,跟他说,孙子,你就放心吧,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比如,如果边境上有什么不太平的,你的那些叔叔们(藩王们)会帮你搞定的。朱允炆听了,小孩子反应挺快,马上反问:那如果叔叔们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指的是造反),谁来搞定他们呢?一句话,问得朱元璋是张口结舌,是啊,这个问题,明朝以前的所有皇帝都解决不了,甚至还有什么“七国之乱”(西汉的),“八王之乱”(西晋的),都是亲王之间的争斗,或者亲王和皇上干架,争夺皇位。朱元璋所能做的,就是相信和信任自己的儿子们,血浓于水,你们啊,就老实点吧。可实际上,事实证明,信任是靠不住的。话说朱元璋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反问一句,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朱允炆天真地回答:那我就以德感人,以礼待人,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过,万一不行,那就把他们的封地、爵位都给削去,再不行,就发兵征讨。朱元璋笑了笑,不置可否。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时隔多年,长大后的朱允炆要动刀子了。

  建文帝朱允炆即位的几个月中(公元1398年末),和三位老头子商量着,该削藩了,并且决定从小的,弱的藩王开刀,目的是为了避免引起强势的诸侯王(主要指朱棣)的激烈反应(主要也是惹不起燕王朱棣)。于是,周王朱橚(这个字太难写了)是第一个被削的,这个周王可不一般,为什么先抓他,当时就有人说,这位周王和燕王都不是马皇后生的,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贵妃生的,他们两个属于同父同母兄弟。先对这么一位开刀,可见建文帝朱允炆有很深的用意,敲山震虎啊。于是就派了李景隆(曹国公李文忠的儿子,以后还会详细说到)带兵,借口北方有战乱,从河南开封路过(周王的属地),乘机入城就把周王给捆了,送到京城(后来被朱允炆发配到了云南)。

  小子,多吃几年饭吧

  其实,早在朱允炆跟齐泰、黄子澄商定先从周王下手,得知周王被抓到北京了以后,燕王朱棣就嗅到了苗头。得知消息以后,朱棣略一思考,就提笔给朱允炆写了一封折子。大体意思是说,皇上,您看,先帝仁爱,看重亲情,分封藩王,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孙能尽享荣华富贵。现在皇上您却要削去周王的封地,取消他的待遇。依我看来,这不太好吧,咱们是一家人,何况他还是你的叔叔,即便他真的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皇上您就教育教育他,或者做一些经济上的处罚也是可以的嘛,何必非要动刀动枪,伤了大家的和气呢?

  看过折子,朱允炆一想,对啊,一家人啊。这事儿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赶紧又找了齐泰、黄子澄来商议,这两位一看,说陛下,您可别信燕王的,他这是在忽悠您呢,藩王绝对是大大的威胁,这都明摆着呢;再说了,咱现在已经把周王废了,削藩已经开始了,这搞到一半,总不能半途而废吧,总要搞下去吧?别信他的,咱继续做。

  朱允炆又一想,对啊(毕竟是年轻人),那成,那就做吧,继续继续。

  看到了吧,功力的高下马上就体现出来了。朱棣写折子,他是真打算劝劝朱允炆别削藩?那是表面工作,实际上,他也认定朱允炆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还得继续削藩。但这个折子还得写,目的就是要让诸位藩王都来看看,瞧瞧,围观下,我朱棣是帮着众位弟兄说好话的,帮着大家出头的。无奈朱允炆小侄儿年幼不懂事啊,辜负了叔父的一片好心。可惜了,可惜了。

  这就叫:姜还是老的辣。

  反而是朱棣赚足了感情分,收买了人心,把朱允炆推到诸位藩王的对立面上去了,占了先机。后来宁王朱权帮着朱棣(至少是不给朱棣捣乱)起兵,估计多少也是受了这招的影响。

  当然,朱允炆还不清楚咋回事。接下来,代王朱桂(据说这位是十足的流氓)、湘王朱柏(后来这位自焚而死)、齐王朱榑、以及岷王朱楩都被削去了藩王之位,虽然我是侄子,但我是皇位接班人,是皇帝,虽然你们是叔叔,但你们是臣子,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年之内,小朱同学干掉了五位叔叔,而且还没有引起太大的反抗和公愤,朱允炆很满意。小试牛刀之后,朱允炆觉得时机成熟了,就把目标瞄向了四叔朱棣,最强悍的燕王便成了下一个目标。

  但以后事情的发展,却多少有些出乎小朱同学的意料之外,所以,在朱棣看来,“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死”,不但不死,还要想办法弄死君。

  道衍?导演!

  就在自己的宝贝侄儿干掉自己弟弟的时候,朱棣在北京观察着,毕竟小皇帝朱允炆才坐上皇位几个月而已,一会是推翻旧制,建立实际意义上的丞相,一会是吵吵嚷嚷着要削藩,拿自己的亲叔叔们(包括自己)开刀。动作幅度之大,也是很让人费解。对于前一个新政,丞相恢复就恢复吧,反正我朱棣自己在北京做王爷,你丞相在不在,有没有跟我也没太大关系,权力在我手里,我爱咋的就咋地,小侄儿也奈何不了我。但这后一个政策嘛••••••朱棣从南京探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藩王制度自从老爸朱元璋制定并且分封下来,将近二十年过去了,我在这里王爷做得好好的,也没得罪人,现在这乳臭未干的小侄儿刚刚坐上皇位,就想把我的特权都给削掉?太狠了点吧。老到的朱棣知道这件事情,朱允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是朱允炆想放弃削藩,他旁边的三个老头子也会唧唧歪歪,从国家长治久安,人民安居乐业,大明江山万年长的角度,说服新皇帝把削藩继续下去。而接着发生的事情更让朱棣同学担心:一个弟弟倒下、另一个弟弟也倒下、再一个弟弟还是倒下••••••特别是当朱棣听说,湘王朱柏自焚而死(这位极端了点,年仅37岁),其余的几位都被废为庶人(平民百姓)之后(下场还是很惨的)。

  按照这速度,估计很快就会轮到自己头上了。朱棣听到这些消息,长叹一声,是啊,到了选择的十字路口了。正在郁闷的时候,燕王府的门卫跑来禀报:“报,王爷,道衍高僧求见。”朱棣心头一动:“请高僧到书房等候。”

  这位叫道衍的是什么来头?堂堂燕王怎么会对一位出家人感兴趣?

  这个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道衍是他的法名,这位真名叫姚广孝,据《明史》记载,在14岁的时候,少年姚广孝就出家为僧,法名道衍,字斯道,号逃虚子(有性格)。跟随道士席应真学习修道,学了不少“阴阳术数之学”(天文地理数学知识、兵法等的总称。这点比较像刘伯温)。据说姚广孝精通儒家、道家、佛家的经典。

  插一句,据说就在姚广孝梯度出家的那一年(公元1352年),比他大7岁的朱元璋走出了寺庙的山门,来到了郭子兴的军中,加入义军,开始了造反的勾当。一个和尚还俗,经过十几年的奋斗建立了大明朝,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另一个和尚剃度,经过几十年的奋斗帮着二次建立了大明朝,同样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关键的人出现在关键的环节,有了关键的机遇。所以说,历史的奇妙就在于此。

  继续说姚广孝,一次,他到嵩山寺游览,遇到一位叫袁珙的人,袁珙自称会相面,看到姚广孝之后,说了一句:“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明史•列传第三十三》),那意思是说,哎呀,这位僧人长得太惊险了,一对三角眼,身形样貌跟生病中的老虎相似,依老夫看,这位必然是喜好杀戮的人,属于刘秉忠那一类人。刘秉忠是谁?刘秉忠是元朝初年辅佐忽必烈取得天下的一位高僧。在元太祖忽必烈即位前,曾经请一位叫云海的法师讲经说法。当时,云海法师带了一位得意门生一起入见忽必烈,并且把这位弟子介绍给了忽必烈,这个人就是刘秉忠。后来刘高僧跟随忽必烈长达三十年,还是元朝大都(北京)城的总设计师。顺带说一句,后来忽必烈依然请云海法师担任北京庆寿寺的主持。这也是未来的姚广孝担任的职位之一,这是后话。

  就类似《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听到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那样。(当时形势是东汉末年,诸侯割据,天下大乱。)而现在,史书上虽然没有明确记载袁珙说这句话的时间,但从逻辑上来说,应该是在姚广孝20几岁的时候(朱元璋称帝时,姚广孝已经33岁),所以,当时同样是处于元朝末年的乱世,但不管怎么说,袁珙的这个评价,可以说是多少有些大逆不道,拿刘秉忠来对比姚广孝,你这是要造反还是咋的?按照常人,正常的反应当然是赶紧捂住袁珙的嘴,然后趁着没人,再塞几两银子:哎呦哥们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要砍头灭九族的••••••但姚广孝听了这个话,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很高兴(道衍大喜——《明史•列传第三十三》)。那心思很明显:好啊,说我像刘秉忠,看来我的前途大大的啊,说不定能辅佐哪位造反派成就霸业。但奇怪的是,在这之后并没有见到姚广孝投奔谁谁谁的经历,依然是做着自己的僧人。安安静静的。莫非是在等待时机?

  更有意思的是另外一次,时间来到了洪武年,朱元璋已经称帝建立了明朝。姚广孝受召到礼部考试之后,不接受朱元璋授予的官职,只是拿了赐给他的僧服回去寺院,好朋友,同样是僧人的宗泐同行。插一句,这位宗泐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里有个传说,因为一首诗,让他有了“马屁精”的名号,什么诗?先说说当时的情况,这位仁兄的第一次出场,是在当年马皇后去世的时候。前文书咱们说过,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的八月,马皇后去世,老朱很受伤,叫人安排了发丧的日子。没想到日子到了,这老天竟然不给面子,一大早就雷雨交加,倾盆大雨。朱元璋非常不爽,正在朝堂上生气的时候,宗泐走了出来,念出了四句话:

  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

  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

  啥意思?就是说,万岁爷您看,现在这天啊,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的,这是老天在哭,在流泪。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爷爷,大罗神仙们都来了,干啥?都来送别马皇后啊。看吧,“大忽悠”宗泐。要不怎么说咱中华文化的语言博大精深呢?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朱元璋是实用主义者,并不见得就被这几句话忽悠进去了。但天气是这样也没办法,既然有高僧出来圆场,也就找个台阶下了吧。朱元璋的脸扭曲了一会,突然哈哈一笑。爱卿言之有理呀。手一挥,葬礼按照计划进行。

  当然,这个事情因为是传说,免不了有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成分。如果要较真,估计去推算一下当时的天气气象资料,会有一些蛛丝马迹。但这个事情,正是说明了宗泐这个人的不简单,和姚广孝不同,宗泐是实用主义者,虽然没有太多的理想,但给皇帝打工,打点上下关系,人也聪明。也还算混得不错。

  好了,回到刚才,宗泐和姚广孝两个人路过北固山。姚广孝写了一首诗,全文是:

  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

  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

  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

  萧梁事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前面几句问题不大,好像是在感叹之前的岁月,各朝的兴衰。但最后两句:“萧梁事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南北朝时候的南朝皇帝姓梁,“萧梁事业”这个词,明显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按照当时的理解,应该列为“反诗”。一个出家的僧人,不去吃斋念佛,反而是念念叨叨人家做皇帝的事情,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所以旁边的宗泐看了以后就问:“这是你出家人应该讲的话吗?”姚广孝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两个事例可以看出来,姚广孝身份虽然是个僧人,心里却经常捣鼓着做皇帝、治理国家这一类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对于朱元璋授予的官职,姚广孝却拒绝。是知识分子的臭脾气?还是出家人心高气傲?我觉得都不是,关键的问题是在朱元璋眼里,姚广孝只是一个高僧,给的官肯定是朝廷中和宗教文化有关的一类官职。比如他的好友宗泐就做了左善世,负责管理国家的僧侣事务。这个和姚广孝本人的理想相差太远。

  当僧人仅仅是他的业余爱好,他的真实理想是做刘秉忠第二。在时机还没成熟的时候,宁愿先坚持着自己的业余爱好。

  直到朱棣的出现。

  这是个绝佳的时机,事情依然发生在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这一年,随着五十二岁的马皇后去世。各位皇子们,特别是分封到外地的藩王,都回到京师参加马皇后的葬礼,仅仅就藩北京两年的燕王朱棣也赶到了南京。上文书说了,安葬那天,天降大雨,朱元璋的愤怒被宗泐的马屁诗给压下去了。老朱觉得事情办完了,和宗泐聊得正高兴,宗泐就建议朱元璋,说陛下您看啊,诸位藩王都在外地,不能经常到京师来参加各种朝会和祭祀仪式(这个当时还是很看重的),这是一大缺憾啊。微臣以为,不如给每位藩王配一名得道高僧,既可以在封地主持法事,也可以跟各位王爷交流佛法修为,何乐而不为呢?朱元璋听了点点头,哈哈一笑:嗯,说得好,就这么办了。这个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吧。

  于是,在宗泐的安排下,几位高僧就和几位藩王对上号了。更加巧合的是,按照史书上的记述,姚广孝是在马皇后发丧的那一天,从苏州来到京师的。共同参加了法事,发丧完了。被宗泐安排和燕王朱棣有了一次简短的会面。

  大致过程是:姚广孝见到朱棣,凝视良久,说了几句话:“大王骨相非常,英武盖世,请多自珍重••••••”就是说,贫僧我会看相,大王您的骨骼面相长相奇特(类似那句,兄台你样貌奇特,筋骨强劲,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这里有部《如来神掌》••••••),而且浑身上下有着一股英武之气,不得了啊,请多多保重。接下来的几句非常关键:如果大王能带贫僧去燕王府,贫僧一定给大王一份重重的见面礼。朱棣听了这话,心想这个老和尚奇了怪了,一见面就净说些不靠谱的,好吧,看他怎么忽悠。于是微微一笑,高僧有何贵重礼物?不妨说来听听。姚广孝一脸的神秘:贫僧将送大王一顶白帽子。朱棣听完,心里是咯噔一下。有人问了,王爷们还愁没帽子吗?穿金戴银的,帽子也是金色的。其实,这里姚广孝说的白帽子是个暗语,应该这么理解:朱棣是燕王,一个“王”字,上面戴一顶“白”帽子,就是“皇”字。姚广孝的意思,是要帮助朱棣坐上皇位。朱棣当然明白这句话的用意。但奇怪的是,有记载显示,这个对话是在朱元璋还活着,而且已经立了太子的情况下,是朱棣在南京见到姚广孝时候发生的。

  姚广孝怎么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和机遇帮着朱棣当上皇帝?莫非是传说中的掐指算命“半仙”?半仙是没有的,前面的几句都是奉承的话,拍拍朱棣的马屁,后面的才是干货。估计是当时姚广孝已经看出来了一些蛛丝马迹,一个是朱棣的心思,他猜到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上文书咱们也提到过,以叶伯巨为代表,说出了很多人看到而又不敢说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藩王将来会造反。文的正式的继承没戏,那就来武力的,朱元璋的分封制度正是存在这个严重的安全隐患。

  所以,问题就简单了,逻辑应该是这样的:姚广孝料定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分封制度不能长久,或许就在老朱百年以后,藩王们必定要造反。而且,以他的聪明,也应该早就对各位王爷们的实力、势力和能力作了一番详细的对比研究(类似当年孔明先生将要出山之前,对曹刘吴三家的研究,功课是要做的,对比分析是少不了的,投错了主子是万万不可的),同时,姚广孝还应该猜到了(或者说打听到了)朱棣有做皇帝的心思(不然也不能乱说什么送白帽子的事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朱棣没这个心思,那就是杀头的大罪),另外,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定位就是做刘秉忠第二,帮着想做皇帝的朱棣造反,这是天职啊,没办法的事儿。

  高,实在是高。

  哈哈,朱棣很高兴,但当时没有表露出来,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些话,公众场合,特别是在京城,这要传出去,是要杀头诛九族的。所以朱棣暂时还只能是在肚子里暗爽,只见他微微点头,记住了这位叫道衍的僧人。

  很自然,朱棣就藩北京的时候,特意就把这个姚广孝带在了身边。

  二次创业

  另外插一句,这件事能成,高僧宗泐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我们古老的历史上,总有这么一些很低调又很神秘莫测的人。依我看来,宗泐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把姚广孝引荐给朱棣的介绍人,宗泐应该对姚广孝和朱棣都是十分了解的。作为好友,宗泐了解姚广孝不难,而且姚广孝也有意无意地会向宗泐透露自己的志向(比如前文说的北固山题诗),宗泐是善意的,深知姚广孝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必须要有个合适的平台给他去施展。作为在朱元璋身边主持宗教工作的官员,宗泐如果利用职务之便来弄死姚广孝,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别的不说,仅仅告发他北固山题“反诗”,按照老朱的牛脾气,姚广孝铁定是死无全尸的。可事实恰恰相反,宗泐不但替这位老朋友掩饰了造反的志向,而且还费尽心思把他引荐给燕王朱棣;只能理解成:对于这位燕王,宗泐也早有了解,甚至比他的老板:朱元璋更加了解。

  说这话有证据吗?没有。

  虽然史书上没有相关的记述,但我们不由得不联想一番。表面上看起来,姚广孝和朱棣的相遇是一种巧合,其实这里面还是充满了人为的因素。如果没有宗泐在其中牵线搭桥,姚广孝和朱棣的见面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本来嘛,小朱元璋七岁的姚广孝,按照年龄来说,已经可以做朱棣的老爸了。如果没人介绍,平白无故的,贵为王子的朱棣,怎么能看得起一个无名小卒的僧人?更何况这位僧人竟然还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张口就是要帮你坐上皇位,这还了得。

  这里面还有一层信任的关系需要解决。朱棣和姚广孝,一位年轻人和一位老年人。按照今天的理解,有代沟是很自然的。从宗泐的角度,对姚广孝来说,这是老朋友,对朱棣来说,这是给老爸打工的高僧,都是熟人。所以,有宗泐这个中间人的介绍,可以很好地化解朱棣和姚广孝两人之间的不信任。心理学家说了,第一印象很重要,看来朱棣和姚广孝两人见面的第一印象都挺不错的。有个良好的开端。

  但是只有好印象是远远不够的,考验朱棣和姚广孝的时候很快就来临了。

  姚广孝跟随朱棣来到北京以后,朱棣封姚广孝为庆寿寺的主持,姚广孝就住在了庆寿寺,距离朱棣的王府也不远,《明史》记载,姚广孝经常出入朱棣的王府,行动诡异。早上来找王爷喝茶,晚上吃完晚饭就自己回去寺庙里,也不在王府里面住。朱棣也很奇怪,和姚广孝说话的时候,经常都是让手下人出去。两个人在屋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海侃。至于都说了啥,不知道,没记载。也不可能有记载,就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书记员在旁边,更不会有监控录像,而且谈的都是机密事情。今天的我们只能大概猜到,这二位是在商议造反(至少是和造反有关)的大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元璋的死,给这个帝国蒙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大明王朝的接班人早已确定,而皇太孙朱允炆也名正言顺地登上了皇位。但坐在北京城里的燕王朱棣心里,却总不是滋味。于情于理,这个大侄儿都是当今圣上,自己还得俯首称臣。OK,称臣就称臣吧,谁让自己生得晚呢。

  心情极度不爽的朱棣这天正在喝闷酒,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人未见面,声音已至,声不大,却很有穿透力:“王爷好享受啊,老僧有礼了••••••”朱棣太熟悉这个声音了,眼见老和尚到了殿前,微微抬头:“大师,本王正想找大师叙叙••••••”手一挥,屏退左右。来者何人?正是姚广孝。细心的朱棣发现,姚广孝的额头略微出汗,此时正是建文帝元年,北京的春天已经接近尾声,天气还不算是太热。可见姚广孝是急匆匆赶来见自己的,一定有什么大事。

  朱棣和姚广孝经常往来,知道这个老和尚平常都是极为淡定的人,这回来得这么匆忙,一定是有着重大的消息。于是也就心领神会。坐定以后,朱棣直截了当:“大师,大师来得这么匆忙,一定有要事找本王。不妨直说。”姚广孝是聪明人,也不绕弯子,微微喝了一口茶,低声说道:“王爷可知道,自从周王朱橚被废以后,代王朱桂、湘王朱柏、齐王朱榑、以及岷王朱楩都被削去了藩王之位,您的五位兄弟都被当今圣上安排下了岗••••••”燕王眉头一皱,不错,这接二连三的王爷被削藩的事件,确实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恕老僧直言,以老僧看来,皇上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王爷您了••••••”姚广孝注意到了朱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依然没有停口,继续说了这句。“事不宜迟,还望王爷早日定夺••••••”

  咱们把镜头拉到南京城。

  建文帝朱允炆在金銮宝殿上,召集了齐泰、黄子澄商议削藩的事宜。小朱同学显得有些飘飘然,满面红光,此时正心中暗爽:五位藩王叔叔也不过如此嘛,看来削藩也没什么难的。虽说藩王们有权有势有地盘,还不是被自己圣旨一道,就给贬为庶民,也没见什么反抗嘛。看着小皇帝洋洋得意的表情,两位当朝重臣却笑不起来,这两位虽说是书生,实际操作的经验和能力不足,但智商还是正常的,多年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们,远在北京的燕王朱棣,才是最棘手的一位,如果不能把这位给摆平了,削藩就是一纸空文。两位互相使了个眼色,近前跪下:“陛下,微臣以为,削藩虽然已经初现成效,但依然有一批王爷们手握实权,其中尤以燕王实力最强,野心最大••••••为今之计,当一鼓作气,趁此削藩顺利之势,把下一个目标对准燕王••••••如燕王束手,则大事可成,削藩再无大碍••••••”朱允炆听他们把话说完,点了点头,两位爱卿所言极是,我这四叔一向骁勇,颇有心计,实力也在众位叔父之上。如果能把他拿下,就不愁其他叔叔不乖乖听话••••••

  回头说说北京城里,燕王府内。

  姚广孝的一番话,已经把当今形势和事情进展,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意思就是,不能再拖了,事情已经很紧急了,必须立刻下决定。史书写到这个关头,总是要故作矜持一番,就类似做皇帝要有所谓的“劝进”(做大臣的上表,劝不太正当的人做皇帝,这位推辞说,哎呀,我做不来啊,何德何能,不敢当啊不敢当;大臣依然不罢休,再次劝,这位再次推辞,就这样来来回回三次,这位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那这皇帝我就勉强当当?其实心中暗爽。)同样的道理,出于中华文化的含蓄和内敛,朱棣很自然地“被”含蓄了一番:“哎呀,你看看,这个,天下老百姓都向着他(朱允炆),我怎么好意思造反呢?没办法啊,您看怎么办好?”(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明史•列传第三十三》)姚广孝听了,很淡定地配合地说了一句:“老僧只知道天道,何必要谈论民心呢?”那意思就是,这是上天安排的,上天的旨意,有了这层关系,民心不民心的,无关紧要了,管他娘的。

  说句实在话,当年朱棣和姚广孝是不是有类似的对话,今天咱们也是无法查证的。但笔者认为,这两句对话更像是后人修史书的时候凭着想象演绎上去的。试想一下,朱棣想造反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到这个时候,四十好几的人了,已经是相当成熟稳重,深谋远虑的政治家。刀都架在了脖子上,还有必要借口说民心所向,故作姿态,不好意思造反?用“民心”来衡量,而且说出“奈何”两个字,显然不是朱棣作为一代雄主应该有的行事风范和思维方式。史书写到这里,或许是想为朱棣开脱一下,表示当时老朱也是有很激烈的思想心理斗争的,也是被迫无奈的,也是有人(主要是姚广孝)幕后指使和怂恿的,自己虽然不太愿意啊,但是天道难违啊,而且皇帝小侄儿咄咄逼人,为了自保,没办法,只能逼上梁山了••••••虚伪不?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因此,正史(特别是官修史书)也并不一定就是还原了真实的历史。

  接下来,就该成立“谋反指挥部”了。总指挥当然是老朱自己,第一副总指挥是姚广孝。史书记载:朱棣暗中挑选了一些自己的亲信,秘密召集兵士和有才能的人。而且特别交代,燕王府是当年元朝的皇宫,里面的宫殿数量繁多而且隐蔽性好,姚广孝就在比较隐蔽的地方操练军马,督促工匠日夜赶造兵器。声音太大的时候,就养一批家畜,用鸡鸭鹅的叫声来掩盖、迷惑外面的人••••••

  这样一直到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的六月份,这一天,燕王正在府中喝茶,突然门卫来报:“禀报王爷,皇上的圣旨到。”朱棣这心里咯噔一下,稍稍犹豫:“传。”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三五个宦官匆匆走入府中,领头的一位高声说道:“圣旨到,燕王朱棣接旨••••••”接下来那句经典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就不用废话了。这是个坏消息,也正是这道圣旨,成为了改变大明命运的转折点。

  怎么回事?远在南京的皇帝朱允炆坐不住了,首先发难。

  告发叛变

  就在几天前,本来属于燕王府的小护卫长,一个叫倪谅的家伙。跑到南京硬生生地告了朱棣一状。大致意思是说,朱棣大逆不道,密谋造反已经很久了。盼望皇上尽快发兵,趁燕王还没动手之前结果了他,不然后患无穷,江山社稷不保等等。这明显也是一个把戏,先不说一个小小的护卫长是不是有这么个忧国忧民的觉悟,单单就朱允炆这边来说,要是没有对朱棣下手的决心,怎么可能跟一个小护卫长罗里罗嗦。事到如今,谁告谁谋反,谁在背后指使告的刁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今皇上觉得时机到了,应该对这位四叔下手了。

  企图削权

  决心下定,开始实行A计划。首先由侄儿出招:朱允炆也不含糊,开始了人事上的布局:安插亲信。具体行为是:一方面,下令,任命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行政官员,相当于市长市委书记),任命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司(军事官员,相当于军分区司令员、政委),主要的用意是让谢贵控制北平(今北京)的军事,枪杆子里出政权嘛,首先得控制军队;这还不算,北京周围也得加强防卫,任命都督宋忠(送终)、徐凯、耿瓛率领各自的军队,驻扎在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相当于北京的近郊、远郊),用意很明显,远远地盯着朱棣。

  人事安排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朱允炆连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马上逮捕官吏于谅、周铎等人(都属于燕王的亲信,锦衣卫早就紧盯多时),并将他们处决。至于理由嘛,教唆燕王,意图谋反。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削弱燕王的外围势力;第二道,诏书中以上级教训下级的口气,对这位四叔进行了严厉警告,并要求作出检讨,自查自纠,限期整改。末了,还让几个宦官一同前往北京,要逮捕燕王府的几个文职属官。算是给燕王一个下马威。这道圣旨,正是上文提到的几位宦官到达燕王府宣读的那份。

  一看上去,朱允炆确实有些来势汹汹,但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四叔朱棣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王子。阅历经验甚至能力,都远在乳臭未干的小侄子之上。两道圣旨下来,将招拆招。几个亲信,杀了就杀了吧,反正也来不及救了。至于宣读的谴责自己的圣旨,只当做是耳边风好了,叫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阉人就想来逮捕王府的属官?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顺道说一句,武侠小说里面的明朝宦官,个个都鹤发童颜,阴阳怪气,身怀绝世武功,那也是不可能的)。但也还是不能硬碰硬,暂时还得顺着皇帝的意。

  于是听完圣旨,朱棣微微一笑:“皇上圣明。但是,逮捕本王的属官••••••咳、咳••••••实在是抱歉,让几位公公见笑了,本王近来身体不适,感••••••染了••••••咳••••••风寒。”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下。朱棣当着大家的面狂咳了一通,完了以后,昏昏悠悠就栽倒在地上,白眼一翻,口水横流(素质,注意素质),人事不省(看上去的)。众人(包括几个宦官)哪见过这个架势,刚才还好好的大活人,这怎么就躺在地上了?这是谁?王爷啊,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这还了得,王府的人当时就乱成了一锅粥,一面请医生,一面手忙脚乱抬着朱棣就进了内殿。领头的太监一看,得,这人都昏过去了,我这些跑腿的还能咋地,何况皇上只是说逮捕燕王的几个属官,没说要把燕王咋的,这万一回去,皇上又不想跟这位四叔过不去了。回头一怪罪下来,这事谁办得?这还不得自己背黑锅吗?犯不着啊。等吧,等燕王缓过气来,看看形势再说。

  装病夺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出乎朱允炆的预料了。

  朱棣一连几天闭门不出,进出燕王府的人传出话来:燕王中风了,不但经常口吐白沫、语无伦次,而且疯疯癫癫,估计啊,将不久于人世。派去的本来要逮捕燕王府属官的太监们,一听这话都傻了,怎么的?突然发病,疯了?不会是装的吧,不成,我们得看看去。

  于是,几个来抓人的太监,叫上张昺和谢贵(本来就是一伙的),大包小包的,以探望王爷表示慰问为名,要求见见朱棣。通报完了,获准觐见。几个人被带进了王府,远远就看见朱棣披了三重棉被,坐在火炉旁边“取暖”,一边坐着还一边发抖,不断喊冷(这可是在六月份)。莫非是六月飞雪?眼花了不成?几位走近一看,没错,火炉烧得很旺,旁边的正是燕王,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据说朱棣原来还有“美髯公”的美誉,想当年关云长没有注册这个商标实在是可惜了),看见谢贵他们来到面前,嘿嘿笑着:“几位大人,请坐请坐,大冷的天,一起烤火,来来,别客气••••••”莫名其妙的张昺和谢贵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哭笑不得。正打算说几句。朱棣突然哇哈一声,跳起来光脚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哈哈大笑,“王爷,王爷••••••”旁边的随从马上追了出去。正在大家蒙头转向的时候,还是谢贵反应快(毕竟是当官的,练过几手),撒丫子转身就跑了出去。燕王跑得还挺快,几个随从加上谢贵,一前一后,绕着王府的几个大殿就跑开了,毕竟是常年在外骑马打仗的人,虽然四十岁了,朱棣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绕着绕着就消失在了马厩(养马的地方)的方向,几个人跟了过去,谢贵跑到近前一看,朱棣正一屁股坐在几匹战马的中间,地下全是马粪和草料,一边抓着草料(夹杂马粪)往嘴里塞,一边还跟谢贵打招呼:“来来,用餐用餐••••••”害的谢贵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恶心啊。

  装疯装成这样,也算是很有技术含量的,难为了朱棣了。朱棣的“忍”,由此可见一斑。

  不用说,这第二道圣旨就等于是一纸空文。纯粹的瞎扯淡。本来嘛,人都疯了,还能干嘛,得了,人也别抓了,回去南京复命吧。

  于是燕王朱棣重病发疯的消息,传遍了北京城,自然也传到了南京朱允炆的耳朵里。朱允炆召集齐泰、黄子澄开会,讨论以后,认为:不管朱棣是真疯还是假疯,都不能放松监视,命令张昺、谢贵继续关注燕王的动向。

  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以朱棣的聪明和野心,是绝不会束手待毙的。话说,等张昺、谢贵和几个太监一出门,王府大门一关,朱棣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匆忙洗去身上的污垢。作为政治家,朱棣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那还用说吗,皇帝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现在这种形势,我老朱要是大摇大摆走出王府,准得被锦衣卫逮住捆住送去北京,等着挨刀子吧。现在怎么办?朱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来回快步走着••••••突然,他想起来前几天姚广孝告诉他的重要消息,现在北京城的军政首脑,都是朱允炆安插的眼线,要想起兵,必定先得占领北京,而要想占领北京,这几个军政首脑是必须先搞定的。对,有了。朱棣手一挥,给我把张玉、朱能找来(这二位是负责燕王府护卫工作的官员,按照朱元璋的规定,藩王的护卫队是有严格限制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对付一些个小股部队还是没问题的)。这二位到了燕王面前,朱棣走上前去,吩咐他们如何如何,这般这般。接着张玉和朱能退了下去。朱棣回到屋内,想起一下,坐下来提笔下了一封信,又叫了个亲信,把信交给他:“送往都指挥使张信张大人府内。”

  说起这个张信,和朱棣还是老相识,原来也曾驻扎过北京,还隶属于朱棣的部队。朱棣这时候,料定这位被朱允炆任命的北京军分区副司令员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于是亲自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了这位前下属••••••

  准备停当以后,朱棣开始了等待。他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转眼到了七月,天气已经很热了。这一天格外的闷热。一大早,姚广孝就从燕王府的后门进来。找到朱棣,两个人一直聊到将近中午时分。这时候门外亲信来报:“报,王爷,张将军回信了。”朱棣腾一下站了起来,接过信仔细看了两遍,又把信交给了姚广孝。姚广孝看完,哈哈一笑:“恭喜王爷,大事可成。”怎么回事?原来张信也早就有投诚朱棣的心思,现在正是大好机会,而且在信中还建议约定今晚起事,以炮响为号,帮助朱棣攻打占领北京的九座城门。不仅如此,张信还在回信中,额外提到了张昺、谢贵这两个人,是两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只要平时好酒好肉吃吃,马上就可以称兄道弟,有奶便是娘••••••朱棣低头在姚广孝耳边说了几句,姚广孝微微点头:王爷圣明,老僧以为此计可行。

  好,就这么办。朱棣一面回信给张信;一面安排王府的属官,给张昺、谢贵传话:天气热,燕王特意邀请二位大人到府中喝酒消暑,请二位大人务必赏脸。话说,张昺、谢贵这两位,自从上次被朱棣的疯疯癫癫恶心了一回以后,还真不想再见这位宝贝王爷,但朱允炆一再跟他们强调说,要小心行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看紧燕王。事实证明,朱允炆这次选错了人(以后很多次,也选错了人),张昺、谢贵实在不是可以委托重任的人。这二位一听说燕王派人来叫他们过去,那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不愿意也得去,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王爷的邀请,谁敢不去?何况还有好酒好肉,最多是,万一王爷再吃马粪的时候,把他当做透明的就行了。自己该干啥干啥,没准还能捞点额外的好处。既得了好处,又可以借这个机会探探燕王的底细,完成监视燕王的任务(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午时三刻,约定的时间到了。张昺、谢贵的轿子准时停在了燕王府外,这两位下了轿子,就直奔燕王府内。燕王朱棣拄着拐棍,由随从搀扶着,早已经等候多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看到张昺、谢贵进来,朱棣憔悴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二位大人,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呦,今天说话还算正常,张昺、谢贵比较放心了,“岂敢岂敢,王爷言重了。我等乃区区小吏,蒙当今圣上抬举方有今日。王爷身体有恙,应多加休息才是••••••”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几年,说话还是比较油腔滑调的。朱棣没搭理他们,转身先慢慢往东殿走。

  还好,没往马厩走,张昺、谢贵暗自庆幸。

  酒过三巡,到了东拉西扯的闲聊时间。这里交代一下,朱棣在里边陪着这二位喝酒,外边也没闲着。干啥?按照先前的计划,姚广孝早就在大殿的两侧埋伏好了五百刀斧手,而且在王府内墙的区域,进行了护卫队的频繁调动。凡是张昺、谢贵带来的人(也没几个),都给安排的好吃好喝,灌醉以后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捆成一团。就等殿内的朱棣一声令下了。

  朱棣眼睛微睁:“二位大人,本王蒙先皇厚爱,就藩北平多年。历经大小数十战,基本平定北方疆土。二位以为如何?”谢贵拱手:“王爷威名早已远播。吾等皆碌碌之辈,岂敢跟王爷相提并论。”朱棣听完,本来病态的脸上突然显露杀机,眼睛一瞪:“但本王听闻,当今圣上始终难以信任本王。这次二位大人前来北平就任,哼哼,恐怕与此有关吧?”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来得太突然了。张昺、谢贵听完,本来满脸堆笑的,突然就变了色,当下就懵了,张着口不知道怎么回答。谢贵刚要站起来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想蒙混过去。但他发现燕王变了样了,心里一惊:不好。不好?也已经迟了,就听门外一声号响,五百刀斧手从大殿两边杀出,将张昺、谢贵围在中间,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就已经被剁成肉酱。完事以后,突然殿外风雨大作,吹得屋瓦啪啪往下掉,瞬时间电闪雷鸣。毕竟古人比较迷信,做大事之前都看看风水,掐指算卦的(今天也差不多),何况还是造反这样的掉脑袋的事情。朱棣看到这种情景,心里有些不爽,脸色也变得难看。就听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王爷,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此乃大大的祥兆。飞龙上天,因此风雨相随。屋瓦坠地,这是因为要去旧迎新,都换成黄瓦(皇帝金銮宝殿的瓦片)啊。”这话眼熟吧?确实眼熟,前文书说到朱元璋给马皇后办理丧事的时候,也是类似天气,高僧宗泐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管怎么说,朱棣干掉了两个朱允炆派来的眼线,这算是打响了武装反叛的第一枪。造反这勾当,从来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听完道衍和尚的解释,朱棣也没答话,让手下人收拾了一下现场。马上召集燕王府内的所有卫队、亲属官员们到场。开了个誓师大会,宣布起兵。

  当然,理由必须是正常正当而且正义的:

  当今朝政,齐泰、黄子澄这两个奸臣,良心大大的坏了。不但煽动不明真相的皇上,破坏我们叔侄之间的深厚感情;而且扰乱朝纲,搞得民不聊生,哀怨四起。为了遵从先帝的祖训,为了重整朝纲,为了天下苍生百姓。现在是时候了,我朱棣作为大明王朝的忠臣顺子,理应起兵讨伐奸臣,帮助当朝皇上“靖难”(以下省略万言)。

  可以想象,朱棣在演讲过程中,那是声泪俱下,握拳举手,作愤愤不平状。

  好了,宣战完毕,目标明确,接下来就是严格执行计划了。

  其实计划早就制定好了。

  王府内发生的这些事情,保密工作做得还是比较到位的。一直等到晚上,按照A计划,张玉、朱能奉命出动了,带着燕王府的亲兵卫队,人数虽然不多,他们兵分九路,目标很明确:占领九门——北京的九座城门。本来这些城门都是由谢贵、张信派兵把守,为的就是防止燕王动手脚。这倒好,谢贵在王府被干掉了,张信反水,投降了燕王,这些人摸黑上了城门,守城门的士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成了肉粽子。天亮的时候,燕王清点战绩,九个城门统统都被拿下。兵不血刃啊,朱棣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出榜安民。说明政策:跟着我燕王朱棣混的,都是一等良民。我老朱绝对不会亏待众位兄弟和劳苦大众的;大家共甘苦共患难,苟富贵勿相忘等等。在积极进行思想宣传工作的同时,依然有张昺、谢贵的残余势力进行了小规模的抵抗,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朱棣对他们分化瓦解,这些人有的战死(少数),有的逃走(极少数),有的投降(大多数),不管怎么说,北京城稍微混乱了一下以后,逐渐安定了下来。

  根据地有了,而且是能和南京叫得上板的根据地。燕王朱棣知道,之前在王府内部的誓师会,只是为了团结王府内部的人。团结最亲密的力量组成核心;而现在控制了北京城,下一步就是挥师南下,攻取京师南京了。因此,有必要搞个更加隆重的誓师大会,诏告天下,用来说明老朱我的起兵是多么多么的正义,我得占据舆论的制高点。正所谓,兵马未动,口水战先行。

  于是,朱棣让姚广孝选择了一个日子,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大会。会上,朱棣先是检阅了自己的军队:

  “弟兄们好”

  “王爷好”

  “弟兄们辛苦了”

  “为王爷而战”

  接着,朱棣亲自登台,发表了重要讲话(当然,稿子事先由姚广孝写好):开篇就点出:引用祖训说:“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臣谨俯伏待命。”意思就是:现在朝廷无道,奸臣横行,特别是以齐泰、黄子澄为首的一帮乱臣贼子,蛊惑圣上,扰乱朝纲,搬弄是非,造成骨肉相残,按罪理应诛九族。因此,这一次,我燕王朱棣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和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接受了天子的密诏,下令我组织“靖难”军起兵,就为了诛杀齐泰、黄子澄,帮助天子整顿朝政。

  紧接着,朱棣还按照必要的程序,宣读了天子的“密诏”(当然是伪造的)。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其实,前文书说过,朱元璋在分封藩王这件事情上,考虑的还是比较周到的。首先,为了防止藩王叛乱,朱元璋在祖训录中规定了:新的天子即位后的三年内,没有天子的诏书,藩王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封地到京城来;同时,为了防止朝廷中有奸臣,朱元璋还规定,如果新的天子确实因为需要借助藩王的力量来讨伐奸臣,可以不受三年期限的限制,下达“密诏”,秘密派人召唤藩王带兵进入京城,如果藩王不能前来,那么藩王应该指定一位将军带兵过来,搞定奸臣以后,藩王(或者藩王派遣的将军)应该按照规矩,马上撤离京城。在京城的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五天。

  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朱元璋死了,姚广孝和朱棣却是活生生的。为了保住藩王的地位和权力,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对不住了,密诏是可以伪造的,奸臣的帽子也是可以乱扣的。只要看起来合理,说起来正义,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切皆有可能,我能。

  这时候的朱棣,必须相信这句话,因为他要完成的,是“换代不改朝”的重任。嘴上功夫是唬不了人的,关键还是实力。

  这一年,是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七月。

  这场仗,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一直打到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的农历六月,以朱棣光荣进入南京城,建文帝朱允炆不知所踪(成了一桩历史迷案)而结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战争不相信眼泪。在这场“靖难”中,叔叔把侄子推下了台。那么,这两位叔侄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微妙关系呢?我们有必要大致来描述一下:

  先来啰嗦几句:自古以来,皇帝分为两类:开国皇帝和非开国皇帝。开国皇帝一般比较猛(比如朱元璋),很简单,不猛也做不了皇帝,在造反的过程中就被干掉了(比如陈友谅、张士诚之流)。这里说的猛,主要指的是会打仗、能打仗,有相当的军事才能。所谓的枪杆子里出政权,首先得先能玩命。大字不识一个没关系,会砍人就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马背上打天下”;当然,开国皇帝一般还具备另一项才能:治理天下。以前不会不要紧,把天下打下来了,再来学怎么治理。这时候,会有一帮的文武大臣,特别是儒家道家法家大师们指点,不难学。总体来说,开国皇帝的特点:文治的才能小于武治的才能。

  严格来说,朱允炆和朱棣都属于“非开国皇帝”,很明显,大明江山不是他们打下来的,是朱元璋同学打下来的。非开国皇帝的特点是什么?文治的才能应该大于武治的才能。也就是说,有了开国皇帝的铺垫以后,后面的皇帝应该更多的关心怎么把国家治理好,长治久安,治理国家不能靠武力,不能靠枪杆子,得讲道理。其中的烦心事还有很多,有人总结的好: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弟兄们好”

  “王爷好”

  “弟兄们辛苦了”

  “为王爷而战”

  笑趴

  朱允炆VS朱棣

  第一回合(round one):

  教育背景

  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人的一生,和他小时候所受的教育环境、教育程度、知识结构背景有很大关系。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这个人的性格、处事方式和他以后的成就。那我们就来看看朱允炆和朱棣的教育背景。

  先来说朱棣,按照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朱棣属于“生在旧社会,长在新中国”的一代。他出生的时候,老爸朱元璋还在忙着打天下,跟陈友谅、张士诚死磕;而且朱棣从小也经历过这种东奔四走的日子,一直到朱元璋坐上了皇位了,又在宫廷里接受系统的儒家教育,然后是封藩王,被派到北方边境上跟蒙古人打交道,做邻居。这种经历,就使得朱棣具有了开国皇帝的某些特质:比如说,突出的军事才能,广泛的军队人脉关系以及丰富的带兵打仗的经验。

  而对于朱允炆来说,能坐上皇位也是意外之外的意外。完全是因为老爸朱标死得早。自己都还没有心理准备,十几岁的孩子,稀里糊涂就成了皇太孙。这位属于“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以前祖辈父辈的创业艰辛,能征善战一概不知,朱元璋也老了,不打算再让这个宝贝孙子接受当年类似儿子们的教育了。每天给朱允炆的教育,就是四书五经的儒家思想,修身齐家治国。于是,这孩子越是长大,就越像个书生,身边自然也就围了一大帮的书生(比如后来的齐泰、黄子澄、方孝孺),总而言之,打仗的不会,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一堆。这要是在和平时期治国还是可以试试的,要是摆上台面真刀真枪对着干,就欠火候了。

  所以,考虑到打仗是个力气活。在这一回合,朱棣胜出。

  第二回合(round two):

  性格特点

  20多年的藩王生活和北方边境的锻炼,让朱棣形成了一种强势的风格,越来越像当年的朱元璋,这也不奇怪,朱棣被放在北京城里,首要的任务,朱元璋的用意,就是要培养他成为一方将帅之才。天天没人管,而且跟守边的将士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站在城楼上都能跟塞外的蒙古弟兄们打哈哈。没事出去打打猎,来来往往的都是实战派。而住在深宫大院里的侄子朱允炆,每天接触的都是文官大臣,估计参加体育活动也是不多的。耍耍嘴皮子,众论天下可以,这要带兵打仗,那是不会的。于是就越长越像他的老爸:朱标。相对来说,性格偏文弱。

  所以,考虑到打仗是个硬碰硬的活。在这一回合,还是朱棣胜出。

  第三回合(round three):

  军事实力

  打仗是要看实力的,看兵力的。那么,朱棣作为一个藩王,手里有多少兵?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我们可以参考一下他的弟弟:宁王朱权(这还是一位道教学者,不过就是过得比较郁闷,以后还会说到),朱权手下有“革车六千,带甲八万”,意思就是说,各种武装战车有六千辆,正规的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有八万人。由此推测,朱棣手下的军队,应该不会少于这个数目。这还不算,蒙古铁骑中战斗力最强的,著名的“朵颜三卫”也划归到宁王管辖的区域内(后来被朱棣收归自己所用,在靖难的战争中起了重要作用)。当然,朱允炆作为大明朝的正统继承人,手里边有着几十上百万的军队也是很正常的。至少从人数上来说,朱允炆占了上风。

  但别忘了,统帅军队不是赶鸭子,谁数量多谁说了算。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多了去了。除了人数,军队还讲究的是战斗力、凝聚力,看重的是质。有量没质,那就是废材。在这点上,朱棣同学有获得了加分:多年的北方藩王生活,和守边的将士们早就达成了一片,这都哥们了。加上自己长年累月骑马打仗锻炼,统帅军队方面早已经成为了专家;相应的,名义上手握全国几十上百万军队的朱允炆,打小就没有实际带兵打仗的经验。不但自己不会,连身边的众位书生们都不会。放眼过去,满朝的武将,能打的开国元勋们都被朱元璋同学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七老八十,正所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吃饭都成困难了,还指望这些老骨头带兵打仗?而新的一批年轻的将领,小仗是打过一些,要真遇到大场面,估计也吓得够呛。

  所以,考虑到打仗是要讲专业对口的。在这一回合,依然是朱棣胜出。

  第四回合(round four):

  个人魅力

  任何一场战争,统帅的威望和个人魅力都是很重要的。一个毛头小伙子,啥都不懂就想统帅一帮能征善战的将军们打仗?结果只能是杯具。别说手下的将领们不服,就算他们服气,你也不知道怎么去指挥、安排、谋篇和布局。

  战争,是一门艺术。

  四十岁的朱棣正在步入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事业顶峰的年纪。加上已有的带兵经验和王爷的身份。想没有魅力和威望都难。而朱允炆小朋友只有二十岁。名义上是天子,爷爷朱元璋真传的。但他回头这么一看,分封到各地的,都是自己的亲叔叔。人家叫你一声“皇上”,你还得回一句“皇叔”。更何况,皇位是你坐着不假,但资历是没办法传的。资历不足就是不足,铁的事实无法改变。

  所以,最后考虑到打仗的指挥官起着关键作用。在这一回合,必须是朱棣胜出。

  总结一句,四大回合,朱棣同学四次胜出。完胜。朱允炆同学就对不起了,完败。

  当然,建文帝朱允炆厚道是厚道,但也不至于智力不正常。以上的四大回合,他也能料到。

  因此,当北京九门落入了朱棣手里的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这下可炸开了锅,建文帝朱允炆汗都下来了。但作为一国之君,当今皇上,应该淡定,嗯。朱允炆擦了擦额头,立刻召集紧急御前会议,商讨对策。照例,齐泰和黄子澄到场。齐泰提出对策:“明其为贼,敌乃可克!”意思就是说,你朱棣不是说我们朝廷奸臣当道么,你不是要靖难么?现在我们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们不是奸臣,我们是忠臣,谁是奸臣?你才是奸臣,你是乱臣贼子。我才是正义的,你这是要造反,我要诏告天下,号召仁人义士共起勤王,保护当今皇上。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朱棣。

  有道理吗?有。可行吗?不可行。怎么说?对,这个主张是不错,可以取得一定的舆论同情。但刚才说了,这是拼实力,这是打仗,操家伙对砍的事情。你说你是正义的,朱棣是造反的,他朱棣就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就会被你忽悠两句,负荆请罪了?完全是书生之见。正确的方针是,舆论口水战要打,但是很明显,战争的胜利靠的是军事实力。这个时候,该调兵的调兵,准备硬碰硬吧。

  好在朱允炆还是比较清醒的。手一挥,让齐泰这个书生去准备口水战去了。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比较杯具的问题: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可以担当重任,做大将军的。这还得拜他爷爷朱元璋所赐。十几年的血雨腥风,把开国老将们都杀得差不多了。没错,荆棘上的刺都给去掉了,但这条荆棘也就打不死人了。朱允炆实在没有办法,想来想去,只能把爷爷辈的老将军:长兴侯耿炳文请了出来。耿老爷子今年已经65岁高龄了。不想去?那是不可能的,皇上的圣旨,必须去。

  于是,耿老爷子硬着头皮动身了。朱允炆亲自洒泪分别:耿老前辈,拜托您了,朕会在精神上全力支持您的(然后回去继续喝酒,也是,不喝酒还能干啥)。

  这下可苦了老耿,兜里揣着征北大将军印,耿炳文吃不好睡不好。倒不是怕了燕王朱棣,想当年自己当年驻守长兴达10年之久,那可谓是一坐一个坑,连张士诚都没招,朱棣在我老耿面前,还是个毛头孩子,如果是论“打持久战”(守城),朱棣连学徒都还说不上。无奈啊,纠结的是,因为临走前,朱允炆这个宝贝皇帝还特别交代了一句:“耿老将军,您看到我这四叔,教训教训他就行了。千万别让我背上杀叔叔的罪名。”老耿有了心理负担了。这啥意思?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啊。不能杀燕王?那我这战场上还得让着点,刀剑无眼,这要是磕着碰着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担待不起啊。

  罢了,见机行事吧。

  兵围北平

  于是,带着心理负担(注意这一点)的耿炳文率军三十万(号称),北上抵抗燕王朱棣。

  这时候,燕王朱棣并没有轻举妄动,他明白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趁着南京那边还没反应过来,朱棣先向北突袭,一口气拿下通州、蓟州、居庸关,下一个目标是:攻克怀来。

  说到怀来,不得不说一下这一仗,这一仗说实在的,不好打。因为这里有另一位主角,咱们前文书略微提到过:宋忠(这个名字••••••),别看这位名字不太吉利,但还算是一位很负责任的将领,也是比较有智谋的。当时的情况是:建文帝朱允炆在防止燕王叛变的时候,还是做了一些工作了,其中之一,就是授意宋忠,像蚂蚁搬家一样,找了各种借口,比如边防紧急啊,不够用啊,王爷借三五千军队来?打完蒙古人就还给你的,放心,结果是刘备借荆州——有去无回,渐渐就把燕王在北京的亲军卫队,一点一点地往外调动,到燕王起兵的时候,在宋忠手下的燕王军队已经占了大部分了。按道理说,既然怀来的守军多数都是燕王的旧部,而且是亲军卫队,应该很容易打啊,甚至不用打,听到燕王起兵靖难了,哄一下都投靠去了不就完了么?

  关键还是这位宋忠同学,本着忠于职守的良好品质,宋忠同学是吃不好睡不好,老想着怎么能挡住燕王的军队,守住怀来。后来想出来一招:在守城的誓师大会上,老宋就发话了,说你们原来都是燕王的旧部,燕王也不曾亏待你们。是吧,但这回不同了。燕王这是造反,把枪口对着朝廷,这是大逆不道;而且,为了表示起兵的决心,据可靠消息,燕王还在誓师大会的当天,就把你们的家属,在北京的家眷们,统统都抓来杀掉了,就是为了断绝你们的后路啊。台下的大兵们也头脑简单,一听这话,都火大了。他奶奶的,朱棣这王八蛋竟然敢这么做。反了他娘的。老子非宰了他不可。一时间,群情激奋,口口声声要乱刀砍死燕王,为自己的家人报仇雪恨。宋忠一看,好,时机已到,下令,第二天,开城门,迎敌。

  朱巴巴看出朱老四要谋反,据说袈裟度牒都准备了。

  到了对战的那一天,两军对阵。只见燕王虽然兵少,但非常齐整,列队完毕。对攻开始,宋忠的智激果然起了效果,手下的弟兄们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提刀就往燕王的军队冲;不过,跑着跑着,发现有点不对劲。仔细这么一瞅,嗯?对面的人好像认识啊。有眼神好的已经认出来了。这不是他大爷那三姨妈的干女儿吗;那不是我二舅子吗;旁边那不是孩子他三姑姑吗••••••这些大兵们是越看,亲人越多。怎么的,宋大将军不是说你们都见阎王去了吗?莫非现在我在阎王殿?傻孩子,燕王没有杀我们,这不好好的么?而且燕王还说了,在这一仗能见到你们,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上路,一路上照顾的可好了,好吃好喝的,这不,咱不就见到了么?

  于是,打仗瞬间变成了认亲大会。士兵们在战场上那是呼朋引伴,喊杀声马上化作了久别重逢的泪水。

  闹哄哄了一阵,怀来这边的军队一想,不对啊。既然咱亲戚家属们都还在,那就是宋忠这老贼欺骗咱们啊。忽悠我们是吧,当成二百五?我X,弟兄们,转过头来,咱把宋忠这老贼剁了,给燕王加点下酒菜。跟我上啊。哗一下,军队反水,掉转头就杀回怀来城。

  话说这宋忠刚刚还在洋洋自得,自以为得计,一看这架势,当时就傻了。还是他旁边的副官反应快,看到形势不对,拉起宋忠就往怀来城里跑。后来干脆化装成平民,躲进了民房里,还是被搜了出来,五花大绑押给了朱棣。

  怎么回事?原来朱棣早就派密探潜入怀来,探听到了宋忠的全盘计划。于是连夜调人,从北京城内把怀来守军的家属们调一部分过来,换上自己军队的衣服打头阵。这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昼夜喝水的鱼2010-12-19 14:59:02

  正所谓知己还要知彼,宋忠忘了后半句话,可惜了,可惜。

  接着,密云、遵化、永平这些重镇,都归燕军所有。

  至此,北京的西北方向和北方的周边地带,基本落入了燕军的手中。该往南打了吧?且慢。咱只说到了西北方,还没说东北方。那里有问题?没错,就在朱棣跟怀来的宋忠干架的时候,在北京城的东北方向来了一支军队(号称十万大军),这支军队由朱允炆政府从大宁(内蒙古)方向调集,本来打算增援围攻北京的军队,后来也不知咋回事,磨磨蹭蹭就在山海关停了下来,消灭了原来守关的小股部队后,来了个闭关不出。当朱棣拿下怀来以后,这支军队就开始活动活动筋骨了:今天出来武装示威,明天出来放放冷枪,你要是派兵打他,他就缩头躲回去,在山海关里洋洋得意地看着你,你一看,得,山海关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的,还是走吧,等你走远了,他又出来骚扰••••••就这样来来回回,把朱棣恶心得:要是不把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去掉,哪里有心情往南京打。但问题的关键是,朱棣没那么多的兵力来攻打山海关:北京要守,刚刚打下来的怀来等地方也要留守,总共也就几万人,还不说山海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肯定是伤亡惨重,说不定还得把老本赔上。

  怎么办呢?在行军途中,朱棣陷入了沉思。按照他作战的一向风格,总是先要到对方军队里搞点情报(参考上文的怀来之战),好处是随时把握敌军的军情、敌军主帅的为人处事、性格特点,然后根据情况制定自己的作战方针。此时的朱棣,虽然没有想出来明确的应对措施,但军情还是需要了解的。于是,早早派出侦察兵,过了几天,侦察兵来报,敌军有三个主帅,统帅叫刘贞、副统帅叫陈亨、还有个统兵将军叫卜万••••••陈亨?朱棣一听,眼前一亮。呵呵,这哥们我认识,好,天助我也。朱棣想出了一条计策。

  咱们先来分析分析这三位统兵将领:头一位,刘贞,这是位老头子,年过花甲,老人家带兵都有这么个特点:虽然统兵经验丰富,无奈廉颇老矣,吃饭是没问题啊,要说到带兵打仗,肯定是有些锐气不足的,所以他的策略是,找个地方先蹲着,能不打就不打,不主动进攻,看看朱棣怎么活动咱再动作。第二位,话说陈亨这哥们,打仗也算是一员勇将,就是为人有些心术不正,朱棣为什么高兴,就是想在这位身上做文章。陈亨原来跟朱棣也有些交情,吃过饭喝过酒,朱棣知道他的为人处事,因此想买通他作为内应,看情况煽风点火。第三位,虽然不是统帅,但作为统兵大将,卜万也算得上是一员虎将,最重要的是这位为人正直,坚决效忠朱允炆政府,是十足的反燕王派,这是朱棣真正的对手。

  定下计策以后,朱棣开始实施了。第一步,联系内应,派人带着金银财宝和燕王的密信,扮成商旅,混进山海关见到陈亨,陈亨一看,嗯,不错,燕王有诚意啊,当即表示愿意做内应,配合燕王的行动。第二步,从抓来的山海关守军中选出来两个俘虏,对其中的一位(俘虏甲)好吃好喝好招待,并且交给他一封燕王的亲笔“密信”(写的都是约定什么时候起事、什么时候做好内应的准备),悄悄告诉他,一定要亲手交给卜万将军,这封信如何如何重要;对待另外一位哥们(俘虏乙),则是爱理不理的态度,酒菜也差,特别是让他知道燕王和卜万将军交情很深,经常有书信来往,言谈中还“泄密”告诉他,燕王最近有很重要的书信会联系卜万将军等等。很眼熟吧?没错,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反间计”,具体案例,可以参考《三国演义》中的曹操“抹书间韩遂”(曹操通过把字体模糊不清的书信交给韩遂,离间了韩遂和马超的关系,最终造成韩遂和马超反目成仇,曹操从中坐收渔利),另外,这个计策也在赤壁之战的“蒋干盗书”中出现过(可惜不是史实)。

  再回头说说这边。好了,戏演完了,开始实施了:朱棣先把两个俘虏小兵放回去。两个小兵(主要是俘虏甲)那个高兴,屁颠屁颠就回了山海关,毕竟是吃了人家的嘴软,俘虏甲没忘记自己的使命,马上面见卜万,说燕王朱棣如何如何好,并且有一封书信在此,说着话,把信掏出来,卜万拿过来一看,哎呦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好你个朱棣啊,这是想给我下套啊。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吵吵嚷嚷的,不一会儿,一队人马操着长枪大戟就冲了进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副统帅陈亨,旁边站着刚刚放回来的俘虏乙。不用说,就在俘虏甲面见卜万的时候,俘虏乙也在四处活动,这位回到山海关以后越想越气,深感自己遭受了不公平待遇,必须申诉一下。于是,俘虏乙直奔陈亨的驻地(没办法,老家伙刘贞不太管事),把前因后果捅了出来,特别交代了自己亲眼看到朱棣的人把一封密信交给了俘虏甲,估计这里边大有文章••••••陈亨听了,知道这就是朱棣的一招离间计,马上很配合地说了句:“嗯,这事情很严重,卜万将军有勾结燕王,图谋不轨的嫌疑。”“来呀,带上几十个弟兄,随我到卜万将军的驻地走一趟。”看着站在面前的陈亨,卜万是有口难辩,所谓人证物证俱在。陈亨把这个事情走了个形式,跟刘贞打了声招呼,就把卜万下了大狱。

  耗子动刀窝里反。

  至此,朱棣不费一兵一卒,成功完成了这次策反行动。山海关的军队再也没有能够组织起有力的威胁。北京东北方的这颗钉子就这样不攻自破。

  这里交代一下,有人可能不理解,朱允炆在南边啊,你朱棣不卯足了劲往南打,怎么反着来?其实,这里边的原因也很好理解:一来,这时候毕竟朱棣兵力有限,刚造反不久,就这点家底,应该先主要防守,进攻不是现在能做的,所以,第一任务就是先守住北京,如果往南进攻,就等于是出去被人打;二来,居庸关、怀来这些地方,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夺取这一片区域,可以稳定北京的大后方,防止建文帝扶植反对势力,给你来一个后院放火,也可以防止蒙古人借机捣乱;第三,朱棣毕竟守边多年,相对来说,北京周围,特别是往北一些的,跟蒙古交界的地方,个人势力还是比较强大的,在清理这片区域的同时,还可以增加自身的力量。实际上,根据《明史》的记载,在扫荡的二十多天里,朱棣的军队就补充了数万人。

  好了,二十多天过去了,耿炳文的大军终于从南京开到了现在河北省境内。耿老这次也算是远征,不容易啊(南京到河北,比起北京到河北来,远多了)。耿炳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定了定神,加紧往前赶。在农历的八月中旬赶到了真定(今河北正定附近),然后惊喜地发现,这里竟然没有燕军。老将毕竟是老将,耿炳文深知燕王朱棣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不会无缘无故送块肥肉在这里。所以,老耿不敢怠慢,开始了兵力部署,除了把大本营安在真定以外,派出总共三万人,命令副将徐凯率兵驻河间;将军潘忠、杨松率兵驻扎鄚州(在今河北任丘),并且特别交代,派出先锋9000人据守雄县(注意,雄县、任丘、河间,由北到南,基本成一条直线)。而雄县是当之无愧的先锋,因为这里距离北京只有大概100公里,要是按照现在的车程,也就一个小时上下。

  摊开地图看一看,可以发现耿炳文确实是老了。第一,自己的南军的主力在真定-河间一带,却把先锋安排到了雄县,前军和后路拉开有两三百公里,朱棣一旦发动进攻,南军可以说是首尾难顾;第二,阵线安排也属于保守型,雄县的9千人像是试探试探,出去送死的,接下来的任丘、河间的部队,跟雄县的先锋部队,呈“三”字形排列,看过《三国演义》的同学都应该知道,“品”字形的阵势才能“成掎角之势”,互相照应,“三”字形不但容易被人逐个击破,而且无法互相援助。

  如果耿炳文还算清醒的话,这种安排,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位驰骋沙场半辈子的老将,根本就没想过要取得战争的胜利。退一万步说,他仅仅是想做做样子,派几个马仔抵抗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了就躲。没办法啊,当今皇上的亲叔叔,而且交代过,不能让他背上杀叔叔的罪名。可见,心理负担害死人啊。

  话说,朱棣同学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平定了北京周边(特别是北边)以后,实力也壮大了。正无聊着,等了十几天,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耿炳文老将军。一听说耿老先生远在真定一带,却把先锋九千人派到了雄县武装游行兼驻地旅游,朱棣差点没被雷倒。这种近乎白痴的阵势,让朱棣同学很是纠结:这老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罢了,不管他是什么药,仗还是要打的。倒要看看这位开国元勋有啥本事。朱棣也不敢怠慢,本着严肃认真、实事求是的态度,充分发扬“7×24”的专业作风,节假日不休息。精选燕军五千人(估计是特种部队一类),密令:中秋之夜急行军100公里,突袭雄县,目标是:干掉南军先锋部队九千人。这五千人走了以后,朱棣跟姚广孝商议,一旦雄县被袭,则鄚州的潘忠、杨松必然来救,远来是客,看来有必要派后续部队招呼他们一下。

  于是,燕军趁着中秋之夜,雄县的先锋们都还在吃着月饼赏月的时候,悄悄爬上了城墙,砍翻了守城的小部分守卫,然后•••••这一战的结果是,耿炳文的九千先锋队全军覆没,这还不算,朱棣还下令:屠城,格杀勿论(拔其城,屠之——《明史•本纪第五•成祖一》)。消息传到鄚州,潘忠、杨松脸都青了,赶紧一面上报耿炳文,一面组织军队来救,还没跑出鄚州多远,半路上一声炮响,不用说,这不是鞭炮,这是暗号,燕军的埋伏尽出,二话不说,见着人就砍。不但主将潘忠、杨松被活捉,鄚州也被攻陷。眨眼之间的三五天,耿炳文安排的前面两道防线都已经失守,

  老耿急了,也不用上奏朝廷等待指示了,当机立断:跑。

  朱棣也急了:追。

  于是,耿炳文在前面跑,朱棣在后面追。

  最终还是跑得慢了点,耿炳文在率主力军渡过滹沱河(现正定附近的一条河)的时候,被燕军的先锋部队追上,二话不说,劈头盖脸一阵打(这先锋部队效率高了点),这一战可惨,不但部将李坚、甯忠、顾成被捉,而且加上之前的九千人,耿炳文军的一共三万人死于非命。

  死了就死了吧,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有皇帝的命令不能杀他叔叔,但他叔叔可敢宰了你。耿炳文慌慌张张,带着剩下的十万人(还是有些家底的)跑进真定城(今河北正定),坚决不出来了。

  这里插一句,耿老属于防守型的将领,守城是他的长处,想当年,这位固守长兴十年的历史记录保持者,现在虽然老了,守着真定还是不成问题的。话说,真定城池不大,但要攻下来也没那么容易。第一,现在大明朝还是在建文帝手里,除了北京周边的小部分区域以外,朱棣的势力范围还没有延伸到这里;第二,这耿炳文也算是大半辈子马背上打天下的开国元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耿老将军进城以后,绕着城池转了几圈,下了死命令:不管外面的燕王怎么挑衅,绝不出战,违令者斩;同时,分兵把守各个城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值班制。这架势,看来是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这下朱棣受不了了,催促部下攻城,连攻三日,每次都是刚刚摸着城墙上的砖块就被打了回来。三天下来,人困马乏,而且粮草补给上出现了困难。更让朱棣担心的是,耿炳文现在背靠的是南京政府,粮草充足,人数也比自己多;而且真定还没有完全落入自己手里,万一趁自己不备,耿炳文来个反咬,后果是很严重的。怎么办?朱棣跟姚广孝一商议,决定撤兵:“旷日持久地攻城是下下策,损耗太大,现在我军士气逐渐走向低落,再不撤兵,后果将不堪设想”。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千年前的曹刿同学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长年带兵的朱棣不会不明白。于是,第二天一早,朱棣亲自断后,燕王的军队缓缓往北京方向退去。耿炳文接到报告,登上城门,望着远远退去的朱棣,长叹一声,又是高兴又是害怕。高兴的是,自己的守城策略奏效了,燕王退兵了;害怕的是,经过这番较量,证明了朱棣确实是个难对付的角色;现如今的朝廷之中,恐怕再难有人跟燕王匹敌了。

  此刻,南京城中,建文帝朱允炆正在听取战事汇报。当说到耿炳文窝在真定连吃败仗,不但先锋全军覆没,自己也在城中坚守不出的时候,黄子澄出来说话了:“启奏陛下,耿炳文连吃败仗,损失三万将士,现今退入真定城内不敢出战迎敌,以微臣之见,应及早撤换主帅,否则十万将士将困死城内••••••”“那以爱卿之见,谁来替代耿老将军?”“依微臣看来,非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莫属。”朱允炆没说话,微微抬头。旁边齐泰站了出来:“陛下,万万不可。李将军虽乃名将之后,但年轻气盛,娇惯而不擅长谋略,恐怕难以担此重任,望陛下三思。”交代两句,这李景隆就是朱元璋外甥李文忠的儿子,外甥的儿子就是外甥孙子,跟朱允炆平辈,属于表兄弟。说起来,李景隆还得叫朱棣一声叔叔(表叔)。这时候,一代名将李文忠已经去世15年了,李文忠英雄了得是不假,但生个儿子却名声一直不太好,顶着个世袭的曹国公,吃祖宗饭,是个喜欢纸上谈兵的家伙,虽然是读兵书,而且多次赴湖广、陕西、河南出差兼练兵。特别是朱允炆掌权后,很是受重用,一直做到“太子太傅”(相当于太子的老师)。这一次,黄子澄说的话,朱允炆倒是听进去了。建文帝自己也觉得耿炳文这老家伙,连吃败仗,被朱棣穷追猛打不说,还畏首畏尾躲在真定城内不敢出来,算是丢尽了朝廷的脸。应该找个狠角色扳回一局才行。

  决定已下,朱允炆手一挥,示意齐泰别再说了。然后传旨,命李景隆为大将军,取代前线的耿炳文,即刻启程赴任,不得有误。齐泰还想再说什么,朱允炆说了句:退朝,转身走了。李景隆听了这个任命圣旨,立马来精神了:好,这是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啊。赶紧收拾行李,奔赴真定方向。前后又花了十几天,时间来到了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九月,李景隆赶至德州,并且沿途收集了耿炳文溃散的部分兵将,加上自己带来的、到德州以后调集的各路军马,号称50万大军,进抵河涧驻扎(距离北京已经很近了);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这边李景隆刚刚驻扎完毕,那边朱棣的密探就已经飞马快报到了北京城的燕王府里。朱棣接报以后,马上召集亲信近臣过来开会,商讨对策。接下来的情况就有点类似《三国演义》的老套情节了。听到李景隆带来了传说中的50万大军,王府内的人多半大吃一惊,自然是文臣主降(少数中的少数),武将主战(绝大多数,不排除有被逼上梁山的);反正是吵吵嚷嚷的一大片。这也难怪,人的心态就是这样,这是在干嘛?这是造反。名义上是“靖难”,实际上就是造反,他朱棣老人家想搞“二次创业”,废了当朝皇帝自己干,怎么说也还是皇亲国戚,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咱们手下这帮弟兄们可是风险大大的,再加上听到这么有压力的数字(50万大军),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的,还真扛不住。

  就在下面的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坐在上面的燕王朱棣一言不发。旁边的姚广孝也没说话。过了一会,议论声渐小,朱棣把头转向姚广孝:以大师看来,李景隆这次前来,胜算几何?一句话,台下一片肃静。只见姚广孝不慌不忙,从容答道:李景隆必败。哦?何以见得?

  王爷,据老僧所知,兵有“五败”,即:政令不修、水土不服、孤军深入、刚愎自用、军无战心。以老僧看来,李景隆军这五条行军打仗之大忌,已然一条不落地全部触犯:第一,李景隆虽然是名将之后,世袭爵位,头顶上戴着老爸的光环,自身素质却是及其卑劣,素有“纨绔子弟”的恶名;而且此人带兵不久,在军队中没有权威,所以很多手下的将领都不听调遣;第二,此次调集的军队,多数是南方人,现在的天气,虽然南方还比较温暖,但咱们北方已经进入秋季,天气将很快转冷,南方军队长途北上征战,一旦遇上寒冷大雪气候,他们将遭遇水土不服,而我军一贯在北方征战,有天时之便;第三,李景隆远离南京,深入我北京城腹地,此乃孤军深入,后勤补给一旦难以跟上,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我军以逸待劳,有地利之便;第四,李景隆毕竟是年轻人,除了经验不足,还急于表现自己,求胜心切,我们对耿炳文这种稳扎稳打的防守战术无可奈何,在李景隆身上不存在;最后第五,50万大军都是一批乌合之众,人数虽多,但内部难以团结一心,故诚不足惧。

  精辟吧?这就是水平。

  朱棣听完姚广孝的话,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接下来,为了引诱李景隆的南军深入北方,朱棣安排姚广孝协助世子朱高炽(朱棣的大儿子)留守北京,自己则亲率主力去援救被辽东军围殴的永平,临行前,朱棣告诫姚广孝和朱高炽: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京城,不管他李景隆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不能出战。守住了北京,就是胜利。同时,为了进一步造成无力抵抗的假象,朱棣还下令撤去了原来在卢沟桥的守兵。

  一切安排妥当,朱棣带着主力部队出发了。这一次出发,朱棣将带回一支传奇的部队,这是后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先说说李景隆,这位大将军听说朱棣亲自率军赴援永平,心里那个高兴:在他看来,傻帽朱棣放着好好的根据地北京不守,偏偏还去援救什么永平,这不脑袋被驴踢了么?哈哈,天助我也。信心满满:来呀,传我将令,大军开赴北京城。

  十几天以后(已经来到了十月份),李景隆率师临近北京城下。十月的北京已经是秋风阵阵,带着几丝凉意。大军抵达卢沟桥,前方探子来报:没有守军。李景隆懵了:啥?这种战略要地都不派守军?你小子没看清楚吧,给我再探。很快,第二拨探子回报:报大将军,卢沟桥确实没有燕王守军。这回李景隆相信了:呵呵,朱棣啊朱棣,不守此桥,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都说燕王善于带兵,智勇双全,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来呀,给我传令下去,今天就沿卢沟桥驻扎,明日拂晓,给我全力攻城!

  话说,这时候的北京城内,朱棣的大儿子朱高炽正在紧张地布置防守策略。老爸朱棣临走前特别交代,这一仗,北京城能不能守住,决定着“靖难”能不能成功。原因很简单,如果连老家都被人端了,拿什么资本去靖难?所以,这一次是生死之战,必须守住。朱高炽当然也明白这一仗的重要性,而且老爸把自己的根据地都交给了自己镇守,一来是试探自己的能力,二来也是对自己的信任。于情于理,都应该拼死守卫。于是,从朱棣离开北京的哪一天起,朱高炽就不敢怠慢,不但每天到各个城门上视察防守的准备工作,还经常到自己的老妈那里禀报工作。他的老妈是谁?就是后来的仁孝皇后,现在的燕王妃,中山王徐达的长女。这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如果说,当年的马皇后是朱元璋取得皇位的贤内助的话,那么这位徐妃无疑是朱棣争得皇位的贤内助。传说这位徐大妈,从小就文静聪明,喜欢看书,而且记忆力奇好,人称“女诸生”(女秀才)。

  第二天天刚亮,李景隆军队就浩浩荡荡开赴北京城下。同时,北京九门的守城将士们也早已严阵以待。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这位李大将军也不客气,指挥军队围住北京城就开打。这下可苦了城内的守军,从人数上来说,这次攻防战的优势明显在李景隆一边,基本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围殴城内的一个守军。守军人员严重不足也是朱高炽最头疼的问题,但没办法,这一仗必须顶住,朱高炽硬着头皮登上城门亲自指挥,什么油毡热水、火堆大石头,能用的都用上了,天梯架上来,给他推下去,人上来一个,就砍翻一个;箭射完了,就用刀砍,刀砍缺了,就抢敌军的刀来用••••••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李景隆原本以为一个上午就能搞定的攻城战,来来回回几次进攻,都被朱高炽顽强的抵抗给挡了回来。

  临近傍晚,天气开始转冷,饿着肚子撑了一天的九门守军也是死伤惨重,眼看着李景隆即将发动的再次猛攻,浑身沾满血污的朱高炽往城下一看,心想,完了,看来守不住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城内呐喊声起,大概有几千个穿着各种各样服装的老人小孩妇女,带着锅碗瓢盆就奔着城头上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妈:徐氏。咋回事?原来燕王妃从早上开始就叫人到城门边打探消息,一天的战事下来,她估计着自己的守军伤亡很多,城门上的儿子也快守不住了。立马决定:穿上便装,动员燕王府的老老少少,不管是烧火的阿姨大叔,还是伺候自己的丫鬟侍女,几十上百号人出了王府,挨家挨户在北京城动员人民群众(基本也是老弱病残孕,因为年轻力壮的都去打仗了),说服他们,家里边有什么拿什么,守卫家园要紧,跟城外的敌人拼了。就这么的,经过一个下午的动员,徐氏号召了几千人的后备军,带着各自的锅碗瓢盆奔赴九门,帮着守军抵抗门外的李景隆军。

  看到这阵势,朱高炽哭笑不得。不过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想劝老妈回王府去,看来是不可能了。说实在的,这支由老弱病残组成的临时民兵战斗力确实不咋的,但他们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战斗力。加入九门的战斗以后,他们不但用随身带来的干粮犒劳饿了一天的各门士兵们,而且居高临下,手里有什么扔什么,锅碗瓢盆地往下砸。事实证明,善良的群众发起狠来,也不是好惹的,攻城的李景隆军往往是头上咣当一下,一口大锅砸下来,还没等明白咋回事,又是几瓢滚烫的油水浇下来。同样是饿了一天的大兵们哪受得了这个,呼啦啦一下四散躲避。本来这支军队的纪律就不行,这下更乱了。一个个都跟没头苍蝇一样乱串,喊都喊不回来。

  李景隆一看,得,看来今天这仗是完不了了。咬牙切齿:他奶奶的,收兵,明天再战。就这样子,城外的李景隆和城内的朱高炽加上徐大妈,来来回回玩拉锯战。眼看着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双方都死伤惨重,人困马乏。

  这天天色黑了下来,经过了再次的恶战,城外的李景隆军在埋锅造饭,城内的守军也在休息。进入深秋的北京,已经闻到了冬天的味道,刚入夜,竟然下起了小雨。徐氏站在寒风呼啸飘着小雨的城头上,看了看四周,摸了摸城墙,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身边的朱高炽说,你赶紧组织一批人,咱们这样这样,如此如此。这个,能行吗?没问题,听我的,去吧。遵命。

  第二天一早,天气依然寒冷。晚上在军帐里的李景隆被冻醒了几次,心里非常不爽,连续一个多星期的鏖战,几次三番摸到了城墙,结果他娘的就是打不进去。城内的人也算是玩了命了,吃住都在城墙边。想找个偷袭的机会都没有;北京这鬼天气,还是秋天就这么冷。今天结束战斗赶紧回南京去过冬。如意算盘打定以后,李景隆下令:今天务必给我全力攻城,攻下北平,所有将士大大的有赏,如有后退逃跑者,就地正法。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李景隆率军来到北京城下。尽管经过了昨天的战斗,死伤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十万人还是有的,再加上听说攻下城池有赏,一个个都摩拳擦掌(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冻得)准备大干一票,赚够了老本回家盖房娶媳妇去。

  且慢,我们把镜头切换回朱棣这边。

  燕王大人现在在干嘛?话说,朱棣从北京城出来以后,援救永平。没花多长时间扫清了北京北郊周围的敌军以后,本来大家都以为该回北京城了,原因很简单:李景隆的大军就要掩杀过来了,现在正在去北京的路上,根据探子回报,再有个十天八天的,就要逼近卢沟桥了。军情如此紧急,城内的守军又不够,作为一家之主的朱棣,肯定得回去全力防守才是。很有道理吧?很有道理,但事实上是,朱棣调转马头,往大漠方向走去,并且下令,全军将士急行军,一路往东北方向。务必在四天之内赶到大宁。什么?大宁?乖乖,放着北京城不守,王爷大人这是要跟弟弟聚会不成?

  大宁是哪里?这里有必要交代下。如果各位还有印象,前文书说了,朱元璋当年给自己的儿子们大封藩王的时候,曾经封了一位宁王。他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17子(儿子确实不少),燕王朱棣的弟弟,宁献王朱权。朱权在明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封王,过了两年就藩大宁,封地最初在长城的喜峰关口外(现在的内蒙古赤峰市的宁城县西边)。为什么说“最初”,因为在朱棣称帝后的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的二月,考虑到这位宁王帮了自己,算是有功劳,但又不希望他的子孙们将来成为自己统治天下的的隐患。就把宁王的世袭封地改封到了现在江西省的南昌,以江西布政司官署(最高地方官的官府)作为历代宁王的官邸,这是后话。当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多多少少证明了这一点考虑是很有远见的,因为即便是在江西,这位宁王爷的第四代继承人,一个叫朱宸濠的家伙,还是闹出了乱子(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以后还会说到)。

  这时候,朱棣的确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当然没心情去和自己的弟弟叙旧,老谋深算的燕王看重的是朱权手上的一支极其强悍的部队(当时来说)。准确的说,这是一支骑兵部队,名字叫:“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

  关于这支骑兵部队的来历,那就说来话长了。咱们简单介绍下,如果各位还记得,在“蓝玉案”的那一章,也就是在明朝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蒙古大汗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今内蒙古贝尔湖)被明将蓝玉的军队击败,一路往西逃走。从而使得大兴安岭以东的几个蒙古部落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归附明朝,所以,这是一群蒙古骑兵部队。作为“马背上的民族”,蒙古铁骑的彪悍和能征惯战由来已久。到了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朱元璋下令在这一地区设置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卫,其实是一种地方行政单位,跟县、乡镇差不多)。而蒙古人称朵颜卫为兀良哈,后来,经过几番起伏,朵颜卫的实力迅速壮大,渐渐成为了“三卫”之首。因此,到了最后,明朝往往把三卫笼统地称作“朵颜三卫”或“兀良哈三卫”,而且把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的驻地统称为“兀良哈地区”。宁王朱权就藩以后,因为距离这一地区近,所以名义上,朵颜三卫归朱权节制,受朱权调遣。

  就藩北京多年的朱棣当然明白这层关系,同时也很清楚朵颜三卫的重要作用。所以不惜冒着北京被端掉的危险赶往大宁。

  上文书咱们说到,到了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朱棣的三个哥哥: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跟受了诅咒一般,都在37岁或者39岁的时候挂掉了。本来排行老四的朱棣,这时候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老大。

  老大自然得有老大的派头,当朱棣的军队出现在喜峰关口外的时候,宁王朱权已经得到线报的时候,呆了一阵,早就听说朱棣“靖难”,正跟南京的皇帝打得不可开交,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藩王属地?莫非是逃难?还是另有企图?想了一会,没想明白,但他深知朱棣的为人,所以不敢怠慢,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话说,这两兄弟见面挺有意思,先是见着了,抱头痛哭。哭完了,把眼泪一抹,朱棣拉着朱权的手:“你我兄弟多年不见,为兄甚是想念啊。”朱权依然是一脸的哭相:“哥哥所言极是。你我手足情深,今晚小弟设宴款待兄长,不醉不归。”

  入夜,宴席摆上,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朱权偷眼看了看朱棣,见他一直在喝酒吃菜,说说笑笑跟个没事人一样。决定试探试探,酒杯举起:“哥哥,自领父皇旨意,就藩大宁以来,小弟久居关外,对朝中事务不甚了解。据小弟所知,当今圣上新政频频,朝廷内外影响颇大啊。”朱棣叹了口气:“贤弟,为兄直说了吧。现今朝廷,奸臣当道,像那齐泰、黄子澄之流,都是一帮书生饭袋。当今圣上听信谗言,对你我弟兄削藩去位,已有多位弟弟被贬为庶民。哥哥我看见,情何以堪?你我兄弟藩王之位,恐怕早晚不保。”朱权放下酒杯:“那以哥哥之见,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朱棣顿了顿:“为兄已然起兵靖难,此次远来大宁,就是希望贤弟一起加入,驱除奸臣,恢复祖制,共图大业。”说着话,朱棣直直地看着朱权,朱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朱棣这么说,还是心理咯噔一下,立马脸色就变了。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深知,现在朱棣已经起兵,跟在南京的那个侄儿对着干。出发点当然是为了保全他朱棣自己的利益。但现在看来,自己和朱棣已经处于同一条船上,如果朱允炆打败了朱棣,还是会继续削藩,自己的地位也不保。但如果就这样随同朱棣造反,万一朱棣战败,自己可是连庶民都没得做了。

  朱棣看到朱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他这时候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毕竟造反这勾当,风险还是大大的。于是走到朱权近前:“贤弟,为兄也不勉强,但贤弟应该清楚,咱们在南京的侄儿会怎样对待你我弟兄。”说完,转身离开。

  当晚,朱棣就住在宁王府,所带军队驻扎在城外。可能有同学有疑问了,难道朱棣就不怕这个弟弟动手脚,半夜把自己做掉?实际上,确实也有史书记载说当时朱棣是通过威胁绑架朱权来得到朱权的支持。

  我的理解是,这兄弟俩的关系,既是盟友,也是对手。现在来说,不管是朱棣还是朱权,都没必要采取这样极端的做法。因为在这之前,朱允炆想出了一招:已经下了密诏,希望除去朱棣以外最有实力的辽王和宁王进京面圣。那意思就是,二位叔叔,小侄儿怕你们跟着燕王朱棣造反,但这时候,对付燕王都手忙脚乱的,不好再对辽王和宁王下手削藩。所以干脆来了个缓兵之计,让你们啊,到京城坐坐喝喝茶,顺便表表忠心,然后嘛,就多待些日子,在京城好吃好住的(别想回去了),在南京待着呗(相当于软禁)。辽王朱植比较老实一些,既然皇帝下诏了,那就去吧,卷起铺盖就到了京城南京。可朱权不这么想,朱权看了这份诏书以后,很清楚朱允炆的用意,而且自己在长城关外,山高皇帝远的,索性就不搭理朱允炆,装作不知道,该干嘛干嘛(后来朱允炆知道朱权的态度以后,还很生气,下旨免了朱权的部分亲军卫队。当然这都是瞎扯淡,外面混战成一团,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圣旨还没送到,在半路就弄丢了)。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从朱权的角度,这四哥朱棣还算是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把朱棣连夜捉了献给南京的朱允炆,朱允炆也未必会买自己的账,结果很有可能是把朱棣收拾了以后,鉴于削藩的既定政策,还是该削的继续削,自己完全有可能从藩王贬为庶民,捞不到一点好处,还不如先坐山观虎斗。而且,从性格上分析,据史书记载,朱权是明代著名的道教学者,特别是朱棣称帝以后,把朱权封在江西,这位仁兄每天就是与文人道士往来,把心思都投入到戏曲、著述、释道中去了。可见,他的主要兴趣并不是跟他哥哥朱棣一样,喜欢带兵打仗,砍砍杀杀的。而从朱棣的角度来说,毕竟自己是来拉拢朱权入伙的,没有必要非动用武力手段不可,况且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干起架来他朱棣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另一方面,胁迫朱权就范,就算现在朱权同意了,但大宁处于北京的后方,只要自己一走,难保这小子在大后方搞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后院起火,这是大忌。因此,软硬兼施,以软(拉拢)为主,才是上策。

  这一夜,两位王爷都各怀心事。

  天亮以后,朱棣准备动身返回北京(实在等不起了)。朱权送出城外。两兄弟洒泪分别之时,再次谈起靖难的事情。期间,不知是朱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乘机把朱权拉到自己军队中威逼利诱了一番(也有的说朱棣把朱权挟持到军队中,从此宁王成了朱棣的军中俘虏),反正详细情况今天已经无法说清,最终结果就是:朱权答应把“朵颜三卫”借给朱棣,并且自己不帮着朱允炆给朱棣制造麻烦。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

  统一战线就此达成。

  郑村坝

  好了,让北京这边的同学们久候了,实在抱歉,现在把镜头切回北京城下。

  话说这天一早,李景隆再次领兵来到了熟悉的北京城外(确实是熟悉,来回几十次,愣是没打进去),颇有些愤愤不平:他奶奶的,就不信这个邪了,老子今天非攻进去不可。来呀,给我列队攻城,往死里打。

  北风吹,战鼓擂,景隆仁兄要发狠。

  于是,城外的军队在凛冽的寒风中开始了攻城,奇怪的是,城头上的守军们面对外面的这种玩命的架势,好像也不怎么惊慌,反而是挺有秩序地搬石头、装弹弓,准备砖头等砸人的一切用具。李景隆望着城头守军的这种诡异举动,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想明白过来,率先攻城的大兵们的举动更加诡异:好不容易冒着砖头扛着攻城云梯冲到城头下,云梯却怎么也搭不上去,搭上去滑下来,再搭上去,再滑下来;有运气好的,一堆人扛着搭上去了,伸腿往上爬,却怎么也抓不住城墙,一个个都使不上劲的感觉,最后的场面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人,聚集在城墙下,都在拼命搭云梯想攻城。李景隆看出了苗头,知道肯定出了岔子,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时候有先锋部队的小兵回来报告:“报,报大、大将军,北京城墙已经结冰,滑溜溜的,先锋部队基本无法攻城。”刚说完,李景隆抬头一看,城头上的守军开始行动了:他们可不管城下的敌军怎么的,反正是劈头盖脸一通砸,什么石头砖头,有什么砸什么,恨不能把口水都吐下去淹死他们。这下可苦了攻城的李景隆部队了,退也不是,攻也不是,滑溜溜的城墙上不去不说,还得左躲右闪提防着头顶上的招呼,当然,多数哥们都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通猛砸,死伤惨重。李景隆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把城墙上的冰给敲掉,但这么高的墙,这么冷的天(估计还没太阳,温度一时半会也升不起来),怎么破冰?估计人还没到城墙下就已经光荣了。想来想去,李景隆始终没有好的计策,只能一咬牙一跺脚: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军。

  撤到哪里呢?此时李景隆已经在前些日子得到线报,说侦查到燕王朱棣往大宁方向去了。他想了想:这燕王要么就去找他的宁王弟弟借兵,要么就去抢兵,不管是借还是抢,最终他总是要回来北京的,因为这里是朱棣的大本营。所以,现在我在这里埋伏,以逸待劳。等朱棣千里迢迢奔袭大宁,再千里迢迢跑回来北京,我就在半道上伏击他,打他个措手不及。嗯,对,就这么办。打定主意,李景隆就带着大半的人马(注意这一点)在北京城郊的一个叫郑村坝(现在北京东20里)的地方,把军队驻扎下来。另一部分人呢?李景隆下令了,你们啊,继续给我围攻北京城。没错,我要来个“围点打援”,看你朱棣有啥招。

  当然,他也没闲着,为了更清楚地了解敌情,李景隆派出了一支上万人的侦察部队(人数确实多了点,不过也没办法,人多力量大),往大宁的方向去探探虚实,命令他们,一旦朱棣出现,马上回师报告,不得有误。于是,这支军队就启程了,一直往东走,出了山海关,往大漠深处走去。走一下,停一下,也不敢走太远。那是自然的,这要走远了,撞着了朱棣,要往回跑的时候还真得费点劲。何苦呢?慢慢走就好。

  安排完了以后,小李同学送走侦查军,就在郑村坝,信心满满地等着朱棣的自投罗网。

  过了三五天,没来;

  过了一个星期,没来;

  过了两个星期,还是没来。

  这左等右等,不但没见到朱棣的影子,连自己的那一万人的侦查军都不见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眼看着到了农历的十一月份,那是北风呼啸,气温逐日走低,冬天已经来临。李景隆带着军队在郑村坝喝西北风,实在坐不住了,又派了几个小队的侦察兵,轮换着来回侦查••••••

  那么,这时候,朱棣在干嘛呢?没错,朱棣借了宁王朱权的军队以后,一开始是急急忙忙往回赶,这个心情也可以理解,毕竟北京是自己的根据地,现在守城的人又少,要是有个好歹,自己连家都没了。不过走到半道上,朱棣想起一件事情来,因为有侦察兵报告说,李景隆调集了一部分军队撤到了北京城郊。莫非是想伏击我?呵呵,表侄儿啊表侄儿,跟我玩这一手,你还嫩了点,好,我就给你来个将计就计。当即决定,下令,限速行军,大家伙吃好住好,走一天休息一天。磨磨蹭蹭走了大半个月,渐渐靠近北京通县附近。这一天,后军派人来报:“禀报王爷,后军发现有人跟踪。”哦?朱棣说,头前带路,本王看看去。朱棣绕道后军,一看,这支军队没有旗号(不敢打旗号),只有稀稀拉拉的一批人在后面远远跟着,不过来打,也不走开。朱棣马上下判断,派出骑兵部队,冲上去打他一家伙。于是,骑兵出击,风卷残云一般,噼噼啪啪一阵猛敲。后边这支尾随的部队就被敲散了。抓过俘虏来一问,原来,这就是李景隆派出的那支一万人的侦查部队。也难为了这伙人在北京郊外和大宁的这段路上,漫无目的地武装游行了半个月,就在前几天好不容易发现了朱棣军队的踪迹。领军的头头一想,这燕王可不好对付,出了名的能征善战,硬碰硬咱打不过他,不如干脆,我跟在他后边,等到了郑村坝,燕王和李景隆将军交上手了,我在后边放一把火,扰乱他的后军,来个前后夹击,大事可成,嘿嘿。但他忘了,这是上万人的兵团,不是十几个人的小侦察连,稍微跟久了一点,立马就被朱棣的人发现了。

  于是,前后夹击的计划也泡汤了,杯具。

  这批人被打散以后,朱棣的大军已经距离郑村坝不远。

  一场大战即将临近。

  来到近前了,李景隆当然也获悉了朱棣的到来。等了大半个月,小李同学已经很不耐烦了。年轻气盛的他,让手下的军队列阵迎敌。朱棣暗自偷笑,这李景隆果然不会打仗,自己手下的这支军队,特别是从宁王那里调来的朵颜三卫,都是出了名的骑兵,速度快、机动性强、冲击力猛,你在那里列阵,我让骑兵左右夹击,往里猛冲,你还能站得住脚吗?果然,朱棣的部队好吃好住,一路上慢悠悠地闲逛了大半个月,这回遇到敌人,那肯定是格外的精神,很简单嘛,养精蓄锐了这么久,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这边一声令下,呼啦一下,发疯似地猛冲过去;这下可苦了李景隆的军队了,本来他们在郑村坝就没好日子过:看着似乎是以逸待劳,实际上,每天都要轮番出去侦查朱棣的行踪,忙活得不行,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自己却劳累过度,和燕军一磕上,没有抵挡多久就渐渐乱了阵脚。

  但毕竟李景隆的军队人多,靠着人海战术,和朱棣的军队从上午一直打到傍晚,杀的是昏天黑地,双方都死伤惨重。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这时候战场上已经基本上看不到对方了。两方的主帅只好鸣金收兵,也对,毕竟这是对砍的体力活,那时候不像现在,也不是搞什么团体娱乐活动,可以打个探照灯继续进行。所以没必要在晚上拼命,除了偷袭。

  讲到偷袭,李景隆收兵回营以后,越想越担心,越想越不对劲,担心的是朱棣这表叔诡计多端,会不会趁着自己人困马乏,半夜来偷袭一下;而且,经过白天这么一交战,一直没有指挥过大规模战役的小李同学总算是领教到了朱棣的实力,这回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老将耿炳文坚守不出战,不是因为老耿怕了朱棣,而是因为朱棣的骑兵部队实在是冲击力太强,再坚固的阵势,被他来回冲撞几次都得完蛋;因此,稳扎稳打的守城战是最合适的战略。恭喜你,小李同学终于明白了。但已经太迟了,这时候的李景隆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战斗力再来组织一场像样的反击战。一拍桌子,手一挥:给我连夜拔营!

  对,你没看错我也没有写错。堂堂的五十万大军统帅、北伐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连夜逃离北平(这个••••••)

  顺便交代一句,北京城下的李景隆的部队还不知道咋回事,一直都在忠于职守,勤勤恳恳地攻城不息,没有人告诉他们,李大将军已经往南撤退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朱棣起来,看到对方李景隆的阵地上已经人去营空(估计多少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挥师开到北京城下。攻城的李景隆军回头一看,傻了。怎么的,敢情这朱棣已经打到我们身后来了,咱们的主帅呢?一打听,才知道李大将军已经连夜撤往山东德州方向去了。所以这伙人是一哄而散,仗也不打了,该干嘛干嘛去。

  北京城之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解开了。

  朱棣带着人马回到北京城,派人跟朱允炆联系,说侄儿啊,你看啊,现在冬天已经来临,天气恶劣,我看啊,咱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为了各自手下的士兵们的性命着想,暂时还是休战吧。朱允炆看了这个来信,也同意,本来嘛,自己派出的将领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而且自己朝廷的军队是越打越少,他朱棣的军队反而越打越多(托宁王的福),也急需休整。朱棣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再修书一封给了朱允炆,说我这次“靖难”的目的,就是为了讨伐您身边的奸臣(齐泰、黄子澄),您只要把他们给废了,我就罢兵(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否则嘛,哼哼。

  朱允炆收了这个信,把齐泰和黄子澄叫过来商量,最后决定,为今之计,自己处于劣势,为了争取时间集结军队备战,暂时表面上答应朱棣的要求,对外宣称自己把齐泰和黄子澄废了。说实在的,这是一步臭着。谁都知道,朱棣这是在睁眼说瞎话,什么“靖难”除奸臣,那纯粹是扯淡,到这时候,燕王想取当今皇上而代之,已经成为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情,这些倒好,自己反而做了让步,对外说免了齐泰、黄子澄的职务,等于就是承认了他们两个就是奸臣(虽然是为了争取战争的主动权,不得已而为之)。而且,李景隆还没死呢,只不过是躲到了山东德州,继续调集军队而已。

  战场上的死磕,打不过人家,外交上的口水战,也输给人家。

  朱允炆同学似乎在失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管咋的,这仗还得往下打。就在双方休战冬眠的时候,还有段小插曲事情是这样的:朱棣在北京待着无聊,想到一招,在农历二月份的时候,大冷天,给放出风声来,说自己要带兵袭击山西大同,不但放风出去,还煞有介事的又是誓师大会,又是隆重出兵,一路上敲敲打打,就怕人家不知道。这里说的人家是谁?没错,正是远在山东德州的李景隆,话说,李景隆这正烤火呢,突然前线来报,说燕王朱棣正集结大军往山西大同方向去了。哎呀这一下蹦起来,他哪敢怠慢,作为统帅,有这个责任拦截朱棣的大军啊,带着军队就出发了。吭哧吭哧跑到居庸关一看,得,别说朱棣,连个影子都没有,漫天的大雪黄沙,当场就冻死冻伤很多南方的将士。这虚晃一枪的瞎折腾,让李景隆彻底的无语。

  白沟河,该死的沙尘暴

  转眼来到了四月份,天气转暖,春暖花开。

  但是朱棣和李景隆都没有心思欣赏早春的风景,他们盘算的,是自己的使命:朱棣的使命是干掉李景隆,李景隆的使命是成功拦截朱棣(朱允炆打过招呼,不能干掉朱棣)。不知道是朝廷实在找不到人代替李景隆,还是朱允炆同学实在太相信这位表兄弟了,反正,大败之下的小李同学依然稳坐统帅的宝座,这还不算,朱允炆又通过了李同学的议案:增兵。

  原来不是五十万大军吗?现在增加到六十万(按照惯例,应该要号称百万;相比之下,此时的朱棣,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十万左右)。当然,具体数字无法考证。总之,李景隆的军队还是比朱棣多出一截来。

  写到这里,可能细心的同学也发现了,自造反以来,朱棣每次打仗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人数看着比对方少,却几乎没输过,因此士气高涨,不得不说,朱棣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牛人。

  牛归牛,这一回算是要好好面对面、硬碰硬地干一仗了。

  于是,朱棣从北京挥师南下,李景隆从山东德州挥师北上。

  朝廷的军队分布是呈Y型. 只要这三路同时进攻, 即使是撒豆成兵,朱某人

  也没救。 北平原来应该有17个位, 他至少能够得到一半, 这一半对于

  驻扎在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优势,所以周围很快就拿下了。

  这Y型的上面两角一个是山西都司, 一个是辽东,大宁都司, 直辖于朝廷,

  不归远征军管。 这是朝廷致命的地方。

  朱某人冒险去打大宁,明显是为了防止三路同时进攻,先剪除一路。 去打大

  同也是这道理。

  不要相信奉天靖难记的一面之词, 这纯粹是拍马屁的, 情况远没有书中

  写的那么乐观。 而且朝廷内奸不少, 朱某人占有信息优势。

  民国参议2011-1-12 21:05:26

  郑村坝之战不过是北宋太宗高粱河之战的翻版而已。 步兵大部队停留在

  河边是极其危险的。 原意是一路挡住援军, 一部攻打城池。

  过程和结果与高粱河之战极其相似,只不过方向不同而已。 我建议楼主好好

  研究研究,不要为了写书而写书。

  我一直有疑问的是在宣府周围, 即万全都司至少有6个卫以上的部队, 朱棣

  从居庸关回去,居然没有提及这事情.

  主要的用意是让谢贵控制北平(今北京)的军事,枪杆子里出政权嘛,首先得控制军队;这还不算,北京周围也得加强防卫,任命都督宋忠(送终)、徐凯、耿瓛率领各自的军队,驻扎在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相当于北京的近郊、远郊),用意很明显,远远地盯着朱棣

  摊开地图看一看,可以发现耿炳文确实是老了。第一,自己的南军的主力在真定-河间一带,却把先锋安排到了雄县,前军和后路拉开有两三百公里,朱棣一旦发动进攻,南军可以说是首尾难顾;第二,阵线安排也属于保守型,雄县的9千人像是试探试探,出去送死的,接下来的任丘、河间的部队,跟雄县的先锋部队,呈“三”字形排列,看过《三国演义》的同学都应该知道,“品”字形的阵势才能“成掎角之势”,互相照应,“三”字形不但容易被人逐个击破,而且无法互相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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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安排很可能不是耿炳文的计划,而是最初黄子澄, 齐泰的计划之一.

  而且楼主明显不懂军事, 而且对古代战例很不熟. 从保定南下, 北上那是

  最好走的路,而且最主要的驿路也是在这条线上. 次等选择就雄霸路. 沧州

  一线在宋以前军事上很少使用的.

  这样的布局, 保定这条路是极为安全的. 但是从军队的分布来说就很奇怪了,

  每路都是分散的, 我个人认为是在集结过程中,很可能不是最终的布局. 这个

  时候朱棣得到了情报,很可能是内奸的, 先发制人.

  对于耿炳文来说, 利在缓战. 因为它对北京的了解程度肯定很少. 另外从

  保定, 雄霸北上是极为危险的.

  朝廷方面不可能有五十万或者六十万大军的.

  两军就在白沟河(大致在今天的河北雄县、容城、定兴一带)相遇了。说到白沟河,笔者还想多啰嗦几句,这条河可不简单,在当时的明朝就已经算是著名的古战场了,因为它本身地理位置的重要和特殊,当年也是北宋时期的宋辽两国边境,文天祥(这位不用介绍了吧)就有一首诗词叫《白沟河》,里面有这么两句:“适过白沟河,裂眦须欲张。”相信大家也猜到了,为啥文老先生对白沟河如此耿耿于怀,以至于路过的时候都咬牙切齿。没错,源于宋辽两国的恩恩怨怨,这个不是一天半天能说的清楚的,也不是本节讨论的重点,所以暂且放放。

  回头说说朱棣和李景隆,这次白沟河的会战,双方都带来了自己的压箱底的血本,粗略的估计,这条战线上的参战人员能有上百万。这个可不是一般的热闹,那时候打仗,都是面对面的对砍,即便是使用弓箭什么的,双方相距也不过几十米远。想想看吧,上百万人的群殴是个什么场面。

  战争的结果同样具有戏剧性。总体说来,朱棣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根据史书的记载,他的胜利,多少有些运气的因素在里面。经过是这样的:朱棣率领自己的军队,沿着苏家桥(现在的河北保定东北方)行进,没想到半路一声炮响,伏兵杀出,为首的正是李景隆手下的前锋部队,这支部队有上万人马,由一个叫平安的和另一个叫瞿能的,两个将领带领,二话不说,见着燕军就砍。因为是伏击战,朱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于应付,大半天下来,损失惨重,只好暂时往后退,退到了河的北岸驻扎起来。这次伏击战,可以说是打破了燕王不可战胜的神话,也给郁闷中的李景隆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当然值得表彰,于是,主帅李景隆亲自封官许愿,给钱给好处,并且英明的决定:乘胜追击。

  打了败仗的朱棣回到营中,找来姚广孝商议。姚广孝认为,我方的优势在于骑兵,不但拥有原来驻守边关对付蒙古人的骑兵部队,还有从大宁借来的朵颜三卫,在目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如果固守,就会被动挨打,而且,后勤粮草也会出现问题,还不如主动出战,寻求开阔地方,和李景隆决一死战。朱棣点点头,下令:严装饱食,决战就在明日。

  四月的天,春寒料峭。入夜,两军分别驻守河的两岸,远远能听到对岸的马嘶火光。朱棣躺在行军帐里望着帐外,这位未来的明成祖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自起兵所谓的“靖难”以来,守北京、奔大宁、败景隆,走到今天,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以前还能舒舒服服做个王爷,现在拉家伙造反,不是身败名裂满门抄斩,就是荣华富贵千秋万代。突然间,朱棣明白了当年父亲朱元璋的感受。不是吗?在那个和尚庙里,在濠州城中,在鄱阳湖岸••••••父亲应该不会怪罪自己,虽说当时是对付元朝,现在是骨肉相残。规则都是一样的:剩者为王。成王败寇。是的,这个世界唯一的规则,就是强者生存,弱者淘汰。

  要想成为强者,就必须真刀真枪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力。

  来吧,李景隆。

  营帐外,帅旗微微飘起,迎风摆动。

  姚广孝披着衣服走出帐外,年纪大了不容易入睡,望着摆动的帅旗陷入了沉思。

  南岸,李景隆的帅旗也随着北风飘荡。此时,这位主帅早已进入了梦乡,鼾声如雷:白天平安和瞿能的伏击战让他很满意,多喝了几杯。

  当太阳刺破朝霞的时候,朱棣早已率军出发。这位能征善战的王爷,每逢打仗,总喜欢身先士卒。今天,由小队骑兵头前开道,自己率领着朵颜三卫等精锐,按照主动进攻的战略思想,秘密行军,清晨渡过白沟河。

  这边,李景隆也得到了线报,说朱棣已经率军渡过白沟河,于是传令:全军列阵迎敌。这时候,朱棣也带着自己的十几万人马(主要是骑兵,其余来不及渡河的,依然驻扎在河对岸),背着白沟河,迎着李景隆的大军列阵。背水列阵,这说明了这位主帅抱着必死的决心,犹如当年的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战场上,鼓声阵阵。两军的前锋首先交兵就开始了群殴,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是血腥的,更何况还是几十上百万人的大会战。叫骂声、呻吟声、怒吼声,夹杂着刀枪棍棒的撞击声,白沟河南岸瞬间成了人间地狱。看着前军已经交锋,朱棣在中军开始集结骑兵,决定由精锐朵颜三卫作为护卫,自己亲军的骑兵作为核心,对李景隆发起冲击。只听一声大喊,朱棣率领精锐骑兵数千人,就杀向敌阵中。

  这里有必要补充一下,李景隆的军队多数是步兵,和骑兵作战,硬碰硬,步兵明显处于劣势,人家高头大马冲过来,你人怎么受得了。所以,面对骑兵的冲击,古代有经验的将领(比如说诸葛亮)都会采取一些措施,“诸葛连弩”就是这样一种工具,可以远程射杀敌人的骑兵,还能像现在的机关枪一样卡卡卡连发十箭,跟你单纯的手工弓箭相比,可以有效打击和抵挡骑兵,也算是半自动化武器了;还有我们在武侠小说里(比如金庸大侠)经常看到的一种暗器“扎马钉”,这是一种三面都是尖刺的铁钉,两军交战的时候,随便撒在敌军前进的路上,这种铁钉不管哪两个面着地,总会有一个面(尖刺)朝上,很科学的设计吧?只要骑兵一冲过来,踩到这种扎马钉,那马哪里受得了,肯定是阵势大乱。好了,这些都是冷兵器,但到了李景隆这时候可不同了,由于火药已经渐渐开始用于实际战争,不再是用来制造鞭炮了。这时候明朝的军队,已经逐渐配备了一些杀伤力更大的火器。比如朱棣后来组织过一支火枪队,叫“神机营”。而这回的白沟河之战,李景隆就带来了一种武器:“一窝蜂”。一窝蜂是什么东西?一个铁质的圆球,里面装满火药,铁球的表面有很多的小孔。使用方法是:看见敌人骑兵以后,把外面的引线点着丢过去,引线烧着铁球里面的火药以后,火药就从小孔里喷出来,同时铁球高速旋转(类似咱们小时候过年玩的一种叫做“地老鼠”的鞭炮)。所以,喷出的火药可以烧伤敌军,铁球高速旋转时候也可能撞到敌军。这玩意儿磕着碰着可不好受。

  话说回来,这类火器还处于比较初级阶段。朱棣也不是好惹的,特别是组织起来的朵颜三卫,可以说是一支机械化骑兵部队,从人到马,浑身都是武器,也配备了一种弩机,可以连续远程射杀敌人。朱棣带着自己的骑兵,先是远远地冲锋,用连弩射击,冲到近前了,就用长枪挑刺。这数千人就跟一阵风似的,穿透李景隆的前军,又穿回来,往返几次。由于实在过于彪悍,速度也太快,李景隆的前军步兵竟然没人拦得住朱棣的骑兵,一时之间,所过之处,如镰刀割麦子一般,李景隆的前军损失惨重,倒下一大片。冲杀多时,燕王朱棣早已成了血人,箭射完了,就用枪挑,枪头断了,就用枪杆捅,枪杆断了,就拔出佩剑砍••••••当然,这几千人也不是铁人,朱棣也不是神,之所以能左冲右突,出入李景隆的大军之中,除了骑兵彪悍的机动性以外,最重要的,还是朱允炆之前的那句话:“别让我背上杀叔叔的罪名。”

  所以,李景隆这边的军队,往往是又要抵抗朱棣的进攻,又不敢置朱棣于死地,放箭要看着点,人家杀到面前了,也要让着点,那心情是相当的纠结。相信那时候的场面是,朱棣带着骑兵冲到哪里,哪里就要让开一条路来,堵也不是,拦也不是,打也不是。当然,皇帝陛下说了,叔叔是杀不得,但没说叔叔的手下杀不得,也没说叔叔的马杀不得,这马就倒了大霉了,不知道是跑进跑出最后太累跑不动了,还是说被敌军射死了,反正史书记载,这场仗,朱棣是“三易其马”(可以说是换了三匹马作战,也可能是换了很多匹,“三”只是虚指),估计这士兵们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朱棣的马上面。不管怎么说,这场大战那是相当的激烈,双方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朱棣也好几次差点被李景隆俘虏,好在左右的骑兵奋力保护。

  但毕竟朱棣的兵少,虽然有强悍而且机动性强的骑兵掩护冲击,可人家李景隆的人是几个人围殴你一个人,再有三头六臂也很难支撑下去。打到傍晚的时候,朱棣渐渐感到: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跟随自己冲锋的人也是人困马乏。这样下去,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看来这场仗是必败无疑了。莫非这回真的要玩完?自己的造反之路就此终结在白沟河?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帮我出这口气啊。注意了,我们刚才说的是没有特殊情况,但就在朱棣渐渐被李景隆的军队逼到白沟河边的时候,特殊情况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外星人相助?还是关二爷显灵拉朱棣一把?都不是。这个特殊情况,是一种自然现象:史书说:“时适旋风骤起”,一家伙把李景隆的帅旗吹断了。考虑到气象条件和地理条件,我们只能把这个“旋风”理解成沙尘暴(至少不应该是台风、龙卷风或者是天神下凡之类的)。今天看来,在春天,北方刮一刮沙尘暴还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六百年前的这一场沙尘暴,早不刮晚不刮,偏偏在这个时候刮;也不刮到别的地方,偏偏就刮在了这个战场上;而且刮得是恰到好处,直接把李景隆的帅旗给刮断了。就冲着这个巧劲儿,朱棣算是捡了个大大的便宜。有必要交代下,沙尘暴是从北往南刮的,李景隆的军队多数是南方人,哪见过这阵势,而且这沙尘暴也来得太突然了,一下子是漫天黄沙黑土夹杂着烟雾,扑面而来;朱棣还好,是背对着沙尘暴。何况这风咔嚓一下,把李景隆的帅旗给吹断了。古代战争,两军阵前搏杀,讲究的是士气,或者说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精神信念;你想啊,本来大家就厮杀了一天,很累很困了,现在倒好,不但要迎着风沙,而且回头一看,主帅的大旗被刮断了,再稍微带点封建迷信这么一想:该不会是上天想要惩罚我们,有意帮助燕王吧。这么的吧,我看也别拼命了,赶紧逃命去吧。坏了,李景隆军士气大减。开始乱了阵脚了。

  朱棣一看,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组织军队反击。呼啦啦一下,骑兵开过来,不但猛冲猛杀,而且跑到人家后面放火,风助火势。这下,李景隆军够呛了。战场形势那是瞬时逆转,朝廷的几十万军队立马崩溃。

  总结一句,据不完全统计,李景隆同学在白沟河这一战,损失了能有十几万人马。生态环境破坏真是害死人啊。

  当然,朱棣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沙尘暴捡了便宜,恐怕崩溃的就是他的军队了。这回算是侥幸,朱棣也顾不上休息,稍微集结了军队,就来了个“乘胜追击”,一直尾随敲打李景隆到了山东德州。李景隆实在没有办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英明地下令:弃城而逃。跑去哪里?往南,一直跑到了山东济南。很自然的,德州就被朱棣收入囊中。不过,有必要交代一下,德州是李景隆这次北伐的后方阵地,大本营,粮草物资装备,统统都在这里。因为小李同学跑得太急(主要是老朱同学追得太死),所以这些家底都留在了德州,没来得及带走。这倒好,朱棣一进城,就都笑纳了。不但如此,朱棣还在德州整编自己的军队,打算继续往南打。

  三个男人一台戏

  那么,李景隆去了哪里呢?济南(郊外)。但他并没有在济南待得太久,因为朱棣来了,朱棣的前锋部队在李景隆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对李景隆发动了攻击。在白沟河溃不成军的李景隆哪受得了这个,非常光荣地,再次溃不成军,被朱棣的前锋部队追得实在没办法了,回头就跑,济南城也不进了,直接绕过去往南跑。一路向南的李同学咱们暂时不说,先说说这个济南。

  因为这里即将上演一台好戏。

  请允许在下交代一下目前的形势:

  说说朱棣这边,朱棣在德州整肃完军队以后,正准备开赴济南,他知道李景隆的十几万军队已经溃不成军,李景隆也南逃了,但济南城里还是有朝廷的守军的,所以现在朱棣还进不去,不过在老朱看来,连主帅都跑得屁滚尿流的,只要自己大军往济南城外一包围,济南这座孤城就得乖乖投降。所以,没啥问题,于是就信心满满地上路,朝着济南开进。

  再说说济南,在济南城里,发生了几件事情:第一件,济南的最高军事长官,一个叫盛庸的人正急得团团转:济南的守军实在太少;第二件,一个叫铁铉的运粮官刚刚赶到济南,他打算面见盛庸,商议守城大计;第三件,铁铉在赶往盛庸的官府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叫高巍的书生,两人一见如故,决定一起去找盛庸;第四件,铁铉和高巍见到了盛庸,开始了商议。

  看完上面的描述,总结一下:久经沙场连续两次击败统帅李景隆的燕王朱棣,率领着几万人正在向济南逼近;济南城里,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个地方守将、一个运粮小官、一个书生)正在商议怎么守住济南。

  看清楚了吧?按照正常的逻辑来判断,燕王朱棣拿下济南,那是易如反掌。我们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佐证:燕军人多势众、风头正劲、休整完善、济南一座孤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守军少得可怜、连主帅李景隆都不是对手(还在逃跑的路上),现在的三个男人,临时组合起来的小人物能翻什么浪?

  因此,毫无疑问,济南一战可以拿下,甚至战都不用战,一封劝降信就可以拿下。

  朱棣叫人把劝降信写好,也没署名,因为李景隆都跑了,也不知道这封信让谁收了。包好用弓箭射进去济南城里,乐呵呵地等着里面的人开城投降。没有理由不乐呵,行了,等着吧。第一天,没回音,嗯,估计里面的人在商量派谁出来投降好一些;第二天,还是没回音,嗯,估计里面的人已经选好人了,在策划怎样的投降仪式才够隆重;第三天,依然没回音,嗯,莫非是里面的人太激动害怕了,忘了回信?

  朱棣没有这么天真,他奶奶的,就几个人守的破济南城,还想跟老子玩硬的,给我来无语是吧?好,来呀,攻城!大军围住济南城,旌旗招展,列阵准备攻城。

  嗖

  一支箭从城内射出,夹带着一张纸。

  看见的士兵跑过去捡起来,层层传达,送到了朱棣手里。嗯,这些家伙还真是识时务,早点回信说投降,本王也就不用这么大阵势了嘛。拆开来,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周公辅成王论”。

  插一句,周公是谁?成王又是谁?这是发生在周朝的事情,周武王讨伐干掉殷纣王以后,建立了周朝,后来在武王病重的时候,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后来的周成王),并且临终托孤,让自己的弟弟周公(原名叫周公旦)辅佐这位未成年的皇帝。在武王病死后,周公一心一意辅佐周成王,从成王十三岁到二十岁,七年的时间里,代理天子职权,忠心不二,周成王成年以后,把统治大权重新交给周成王。

  呦,难道这济南城里就没一个会投降信的人么?怎么写这么个老掉牙的故事?往下看••••••

  我呸,这叫投降书?这是宣战书!

  原来,写信人的目的,就是要奉劝朱棣,说王爷您应该学学周公,人家多厚道,辅佐侄子治理天下,忠心耿耿,别说没机会,就是有机会篡夺皇位,人家都不动心等等。所以,现在王爷的侄儿已经成了当今皇上,王爷您现在是打着辅佐皇帝的旗号(靖难),实际上呢,是想夺取皇位啊,我看,您现在应该••••••

  这里插一句,写这封信的人,不是盛庸,不是铁铉,也不是高巍,而是一个小人物,名字叫高贤宁。他的恩师,也是一个小人物(有多小?小到连名字都难以查找),但这位没有名字的小人物,却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自杀。而且自杀得颇为轰动(大庭广众之下,血溅当场),这位老师原来是济宁(隶属于山东)这个县的教育局长,自己也教书,老先生深受儒家学说的熏陶,讲究的是忠孝仁义礼智信。本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朱棣带着军队打过来,攻占了济宁以后,老先生坐不住了,把自己的学生们召集起来,在大礼堂里面开了个大会,痛斥朱棣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完了以后一激动,脚底下一哆嗦,一头撞在礼堂大柱子上,就给撞死了。

  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就是气节。可叹的是,这位无名氏教书先生用自己的生命坚守的底线,在六百年之后,已经渐渐被世人遗忘。

  有证据表明,高贤宁当时就在场目睹了这一惨剧,因此这回在写信的时候,笔法是柔中透刚,绕着弯地骂朱棣。

  还没等看完,朱棣就气得够呛。这还能说什么吗?啪的一拍桌子,来呀,传我将令,整顿军队,攻城!

  要开始火并了,介绍一下交战双方:

  燕王朱棣这边,依然是老班子:老朱赖以生存的彪悍的骑兵,还有步兵,加起来能有几万人,这时候已经对济南形成了包围之势,济南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朱棣的军队。

  再来看看济南城里,前文书咱们交代过,主帅李景隆跑了,现在主事的是三个男人:济南的军事长官盛庸、李景隆的运粮官铁铉、还有爱国文人高巍。咱们重点介绍下盛庸同学,这是三个人之中唯一一位职业军人,也是三位之中资历最丰富的,靖难开始之初就在耿炳文手下打杂,后来耿老被免职了,又转到了李景隆的手下,现在李景隆自顾自地跑了,盛庸没跑。一来,是李景隆不带他跑(没来得及,对不住了);二来,是盛庸自己也不想跑,仗打到这份上,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一个个主帅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废材,本来在他们手下做事就不乐意,现在倒好,跑了更好,自己可以大展拳脚了,就在济南这块地方安营扎寨了;第三,盛庸也不傻,混迹江湖多年,不会不明白朱棣是怎么回事,稍微清醒一些的人都知道,凭着手底下这些喽啰兵,还真不奢望能把济南城守住(实在是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套用一句台词: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燕王太狡猾。所以,老盛的算盘,是想守一下,守得住是运气,守不住是正常,等守不住了再跑,也算是赚足了政治资本,跑回去南京也还能授功领赏。不错,这笔买卖合算。

  当然,盛庸这三个男人也不白给,既然决定守城,那就要有守城的样子。方案一确定,就开始布置安排人手,人手不够,那就老弱病残一起上。

  什么方案?方案就是没方案。

  这是正确的,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朱棣这类猛人,再好的方案都是废纸。取胜的关键是必须灵活机动,随机应变。这是个技术活儿。

  朱棣也是明白人,虽然是劝降不成,下令攻城,但也只是派出小股部队探探营。锣鼓喧天地攻了几回,发现城还真不好攻下来。怎么办呢?

  有了。

  朱棣放出风声来,说自己要挖通黄河,引黄河的水来淹了济南城。济南城里的老百姓一听这个,那当然是人心惶惶,这和屠城没啥分别,再说了,你们当官的打仗,可不能拿老百姓来出气啊。一时之间,城里出现了很多不稳定因素,局面对盛庸等人不利。盛庸急了,找来铁铉高巍一商议,决定将计就计,给他来个诈降。商定了,找来特使,出城传话给朱棣:说之前是我们不对,怠慢了王爷,您看我们济南城小兵少,哪禁得住王爷的大军还有黄河的大水;现在我们守军的主帅盛庸将军想通了,已经下令举城投降了。但我们有个条件,我们只向王爷一个人投降,到时候,城门大开,劳驾王爷您进城接受我们的投降。朱棣听到济南要投降了,很高兴,旁边的姚广孝提醒他,说王爷,这姓盛的,态度变化这么快,而且要求王爷您单枪匹马进城受降,恐怕有诈啊。朱棣听完,把手一挥,小小的济南,被我几万精锐团团围住,现在我又放风出去说要水淹济南城,人家军心动摇也是很正常的;至于匹马受降嘛,嗯,确实本王也有所顾虑,不过,现在这个形势下,谅他盛庸也玩不出什么花招来。但还是应该有所准备的。回过头,朱棣安排了弓箭手和骑兵,一旦有诈,首先由弓箭手射住阵脚,骑兵飞马来救。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朱棣来到阵前。果然见到济南城门徐徐打开,朱棣单人拍马往前,渐渐看清,城里是盛庸带着一干将领,跪拜在城门靠里边的位置;城头上也没有守军,都是一片的白旗。嗯,看样子确实像是投降的。眼看着盛庸距离等人越来越近,朱棣来到了城门的吊桥边上,马前蹄刚刚跨过吊桥,只听见城头上杀声四起,抬头一看,一大块门板一样的东西,呼一下就往朱棣拍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本来做好了下马准备的朱棣,赶紧来了个侧翻旋转一周半,这门板嗡的一下从马脖子上贴着擦了过去;还没等朱棣定下心来,这匹久经沙场的战马受惊,跳了起来,朱棣立刻俯身,死命拉住缰绳,同时拨转马头,往自己的军阵中奔去。一切都发生在三两分钟之内,朱棣军中将领眼看王爷遇险,以最快的速度带领骑兵就杀了过来,接应往这边狂奔的朱棣;这时候,济南城头上伏兵四起,纷纷往下射箭。这箭嗖嗖嗖的从朱棣身旁擦过,朱棣本人倒是没事(仅仅是有些擦伤),胯下的战马中了好几箭,赶来救援的骑兵也有些中箭身亡的。总算是捡回了一条老命。

  回到营中,这位统帅是大发雷霆。他奶奶的,兵不厌诈啊,竟然诈到老子头上来了,从来只有我诈别人,这回倒好,被人家无名小卒给诈了。看来不给他来点干货,是不知道本王的厉害了。

  没说的,开打吧。

  这回朱棣是发了狠了,下令:往死里打,不惜一切代价强攻济南城,就是搭人梯堆尸体也要攻下来。

  之前咱们说了,李景隆在白沟河之战的时候,用过一种火器,属于是热兵器的萌芽。朱棣这时候也不含糊,拿出来自己的压箱底的绝密武器:火炮。那时候的火炮和现在咱们用的大炮可不是一回事,那时候可以说是原始版的火炮,不但射程有限,而且不能连续发射,必须冷却一段时间才能再用。但在那时候,已经是最尖端的武器之一了,特别是对于攻城来说。不管怎么说,朱棣下令,先用火炮轰。可是,刚发了几发炮弹,大家就不敢往上轰了。怎么回事?炮兵指着墙头上说,王爷您看看。

  原来济南的城头上,一个守军都没有。这不正好吗?先把城墙轰塌了再说。别急,守军是没有,但是城头上挂着大幅小幅的画像。

  谁?

  朱元璋。

  虽然是画像,不是真人。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轰祖爷爷的画像?满门抄斩都算是轻的。朱棣看了这个,那恨的是咬牙切齿,但他也没办法。

  这盛庸是缺德到家了,把朱元璋拉过来当挡箭牌。轰吧,轰了你们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外带欺师灭祖。

  于是,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只要朱棣火炮轰城,盛庸就叫人挂朱元璋的画像,画像一出来,朱棣就得停;反反复复,真是做儿子都没这么听话。后来,盛庸干脆就长期在城头上挂像,不拿下来了。朱棣没办法,只好用人海战术攻城。这仗打的是相当的艰难,从农历的五月一直打到农历的八月,整整三个月。竟然没有拿下济南城。

  这时候,姚广孝说话了:“王爷,攻城进行了三个月,战士们已经很疲惫了。依我看,咱们还是暂时先撤军回北平。修养修养再来攻城吧。”(师老矣,请班师。——《明史•列传第三十三》)朱棣接受了他的建议(确实也是打累了),在这年农历的八月中旬,下令:班师回朝。

  有人会问了,三个月?那南京那边的朱允炆在干嘛呢?

  回答是:没干嘛。

  整整三个月,朱允炆既没有派兵增援济南,也没有抄朱棣的后院,更没有调集军队围殴朱棣,就这么干等着,成了不折不扣的旁观者,似乎济南城的生死存亡没有他老朱家什么事。如果记载属实,对于朱允炆的这个做法,笔者一直没搞明白,莫非他指望着济南城里的三个男人能够抵挡之前自己十几万大军都白给的燕王朱棣?那除非是他脑袋被门夹了。好,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料事如神(尽管几率很低),知道济南的三个男人(盛庸、铁铉、高巍)组成的临时领导核心可以抵挡住朱棣,那你在外围骚扰朱棣,或者派兵来个包围圈,武装游行一番,就算是不打,给他增加增加心理压力总是可以的吧。

  这就叫贻误战机。这是朱棣的大幸,朱允炆的大不幸。

  笔者甚至怀疑,朱允炆这样做,也是自己的“不杀叔叔”的心态在作怪。

  更加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朱棣的大军浩浩荡荡撤军了(朱棣亲自断后,井然有序。某兵圣曰过:看一个军队的战斗力,就看他打了败仗以后撤退就知道了)。朱允炆站出来说话了,说铁铉盛庸啊,你们赶紧跟踪追击啊,这不打了胜仗了吗?应该乘胜追击,再给朱棣颜色瞧瞧。铁铉接到这个命令,差点没给气死,老子守城辛辛苦苦守了三个月,差点没把自己给搭进去,好不容易凭借忽悠功力熬出了头,看到人家撤兵了,现在是连吃顿饱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还站着说话不腰疼,让我们出城去跟踪追击?这不纯粹的扯淡吗?但皇上的命令不能违抗,于是派了小股部队,跟在朱棣后面做做样子,然后自然是该干嘛干嘛,相安无事。

  当然,朱允炆也不在乎这些,不管怎么说,以盛庸为首的这三个男人这回算是打了胜仗了,唱了一台好戏,可以说是功劳大大的。皇上一高兴,说盛庸啊,李景隆不是跑了么,正好,主将就是你了;至于铁铉嘛,升官,原来是山东参政(副省级待遇),现在升为兵部尚书(相当于国防部长,正部级待遇);这位兵部尚书的任务,就是协助盛庸大将军去跟朱棣作战。

  好了,官也升了,待遇也高了。朱允炆手一挥,盛庸大将军,带着铁铉部长,继续在山东抵抗燕王朱棣去吧,国家需要你,朝廷需要你,维护世界和平的伟大而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们二位了。盛庸有啥话说,给皇帝打工,自然是老板说啥就得干啥,而且自己有功在先,现在也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是得好好表现一番了。于是,两位新上任的主将,在休整了三个月以后,于这一年的农历十一月,重新踏上了征程。

  天气再次从盛夏转入了初冬。

  这边盛庸、铁铉忙着升官升职,那边燕王朱棣在干啥?在思考,在行动。三个月,精锐的几万人竟然没有攻下济南城,然而被消耗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朱棣很郁闷。这个可以理解,换了谁,都照样郁闷。本来以为自己势如破竹,一溜都是打胜仗的,朝廷连换两位主帅,都是被自己追着跑,这倒好,被济南的三个小人物挡在了外面,来了个嘴啃泥,灰溜溜地被迫撤兵,这个结局实在有些那么不光彩。

  于是,朱棣总结了一下:自己手下的这几万人,要不就是长期的边境驻军,要不就是类似朵颜三卫这样的蒙古骑兵,都擅长于打野战,作战特点是:机动性强,速度快,冲击力猛,尤其适于冲垮敌人的步兵阵线,或者打突袭战,快来快走。但朝廷的军队则正好相反,因为朝廷的军队兵员有几种:第一个,属于各地的驻军,本来就是驻守一方的军队,很少到处调动;第二个,临时招募来的,也多数是步兵,南方中原地区,不像北方草原那么开阔,方便跑马,所以,这类军队擅长于打阵地战,打防守战,守住城池是他们的强项。看出来了吧?燕王善于进攻,朝廷善于防守。这就是为什么原来耿炳文在位的时候,采用防守战略,也没有大的失败;而这一次,济南城更是在盛庸的带领下,打了个漂亮的防守战。这都是发挥自己强项,抵制别人弱项的结果。

  楼主把李景隆想得也太低能了. 不要以为史书上这样写,就是真的了.史书上

  有N多矛盾的地方.

  去白河防守也不是什么不得已而为之, 或者是什么其它原因. 这都是基本的

  军事常识, 他李景隆好歹也是将门子弟.

  朱元璋手里就已经拜过大将军了, 朱元璋不识人? 切.

  楼主到google earth上去量量, 郑村坝到通州的距离, 到白河的距离,并且

  量量可能在白河一线的距离, 多想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白河,而不是在温榆河... ... 阁下的文章不忍读啊, 和读

  奉天靖难记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那么点东西.

  分析到这里,朱棣已经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创造机会来发挥自己军队的优势,打造战绩,鼓舞士气。有这个条件吗?

  有。

  哪里?沧州。

  为什么是沧州?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但战略位置却很显著。它处于北京和山东的中间位置,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最关键的是,朱棣打听到,这个城市基本上不设防。属于防守薄弱的地方。行了,就它了,攻下沧州再说。

  拿定主意后,朱棣决定来个“声东击西”。

  具体做法是:休整了一个月后,重新上路;先放出风声去,跟弟兄们说,我们要去攻打辽东。然后召集手下的两个得力干将:张玉和朱能,私下告诉他们,我们其实是要去夺取沧州。这是一招声东击西的战术,目的是为了麻痹敌人,转移人家的注意力。我们先往辽东的地方走,走到靠近天津的地方,立刻掉头南下,直扑沧州,闪电般将它拿下。

  结果,计划很顺利。正如朱棣所料,沧州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朱棣搞定了。

  雄赳赳,气昂昂,朱棣率领着大军继续南下,向山东境内进发。同时,盛庸铁铉也率领着朝廷的军队,一路向北,双方就在山东的东昌这个地方遇上了。

  一场真正的大败仗

  既然相遇了,那还有什么说的,打呗。

  说实在话,白沟河之战,朱棣对李景隆,朱棣是劣势,要不是靠着骑兵的冲击和沙尘暴的掩护,朱棣差点整得全军溃败;李景隆赶跑了,老朱又在济南城下碰了一鼻子灰,本来以为可以顺顺利利,易如反掌拿下来的济南城,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三个男人给搅和了;但不管怎么说,两场重要的战斗中,朱棣一胜一败,主将都还在,主力也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胜得走运,败得走运。

  但这一回的东昌之战,朱棣可没那么走运了。咱们回过头来看,可以说是朱棣结结实实的一场大败仗。因为他遇上了自起兵以来最强悍的对手:盛庸和铁铉。这里插一句,从后来盛庸兵败投降,朱棣依然委以官职,而铁铉在朱棣称帝以后,还是抵抗到底,最后被抓,宁死不降。同样的将领,不同的结局,笔者认为,盛庸和铁铉两个人之中,朱棣真正的对手其实只有铁铉一个。这是后话。

  说回现场,前文书咱们说过,盛庸和铁铉也明白,朱棣麾下的燕军,加上朵颜三卫的职业骑兵,在大规模对阵作战中,最大的长处就是冲击敌人的军阵,打乱步兵的部署;而自己手里头的朝廷军队,不要说没有像样子拿得出手的骑兵部队,就是有,战斗力也远远不如朱棣的军队。在如此强大的骑兵面前,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在动手群殴之前,盛庸和铁铉在军帐里仔细研究了朱棣的作战风格,冥思苦想之后,两个人得出一致意见,一个字:围。怎么围?这个时候的战场形势,从人数上来说,还是盛庸这边占了优势,这就给了他有力的人员条件,可以调动兵力对朱棣的骑兵进行分割包抄,把冲入军阵中的骑兵包围起来一个一个地吃掉。

  朱棣是个军事天才,但天才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这一回,天才的跟头栽大了。

  列阵完毕,两军开打。朱棣依然是身先士卒,率领着精锐骑兵带头冲入盛庸的军阵之中。刚刚冲到面前,盛庸的前军突然主动打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没有什么抵抗,骑兵们一头冲进了盛庸的军阵中。朱棣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处于盛庸步兵的层层包围之中,奋力搏杀之下,朝廷的军队不但不退开,反而是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朱棣这脑袋嗡的一下,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盛庸这是要把我困死在军中。怎么办?朱棣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把手下的骑兵集结在自己的周围,左冲右突,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但盛庸的部队就是围住不放,朱棣杀到左边,他们往左边围过去,杀到右边,他们往右边围过去,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军卫队,人数越来越少,朱棣开始冒冷汗了。这时候,在包围圈外,朱棣的两员大将:张玉和朱能也很着急:王爷杀入重围大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出来?而且远远望去,敌军中虽然喊杀声非常激烈,但军阵一点也不慌乱,换了平时,经过朱棣率领的骑兵这么来回冲击几下,地方军队早就溃不成军了。

  张玉和朱能一商量: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们,事情不妙,王爷有危险。

  说回现场,前文书咱们说过,盛庸和铁铉也明白,朱棣麾下的燕军,加上朵颜三卫的职业骑兵,在大规模对阵作战中,最大的长处就是冲击敌人的军阵,打乱步兵的部署;而自己手里头的朝廷军队,不要说没有像样子拿得出手的骑兵部队,就是有,战斗力也远远不如朱棣的军队。在如此强大的骑兵面前,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在动手群殴之前,盛庸和铁铉在军帐里仔细研究了朱棣的作战风格,冥思苦想之后,两个人得出一致意见,一个字:围。怎么围?这个时候的战场形势,从人数上来说,还是盛庸这边占了优势,这就给了他有力的人员条件,可以调动兵力对朱棣的骑兵进行分割包抄,把冲入军阵中的骑兵包围起来一个一个地吃掉。

  朱棣是个军事天才,但天才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这一回,天才的跟头栽大了。

  列阵完毕,两军开打。朱棣依然是身先士卒,率领着精锐骑兵带头冲入盛庸的军阵之中。刚刚冲到面前,盛庸的前军突然主动打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没有什么抵抗,骑兵们一头冲进了盛庸的军阵中。朱棣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处于盛庸步兵的层层包围之中,奋力搏杀之下,朝廷的军队不但不退开,反而是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朱棣这脑袋嗡的一下,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盛庸这是要把我困死在军中。怎么办?朱棣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把手下的骑兵集结在自己的周围,左冲右突,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但盛庸的部队就是围住不放,朱棣杀到左边,他们往左边围过去,杀到右边,他们往右边围过去,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军卫队,人数越来越少,朱棣开始冒冷汗了。这时候,在包围圈外,朱棣的两员大将:张玉和朱能也很着急:王爷杀入重围大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出来?而且远远望去,敌军中虽然喊杀声非常激烈,但军阵一点也不慌乱,换了平时,经过朱棣率领的骑兵这么来回冲击几下,地方军队早就溃不成军了。

  张玉和朱能一商量: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们,事情不妙,王爷有危险。

  说回现场,前文书咱们说过,盛庸和铁铉也明白,朱棣麾下的燕军,加上朵颜三卫的职业骑兵,在大规模对阵作战中,最大的长处就是冲击敌人的军阵,打乱步兵的部署;而自己手里头的朝廷军队,不要说没有像样子拿得出手的骑兵部队,就是有,战斗力也远远不如朱棣的军队。在如此强大的骑兵面前,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在动手群殴之前,盛庸和铁铉在军帐里仔细研究了朱棣的作战风格,冥思苦想之后,两个人得出一致意见,一个字:围。怎么围?这个时候的战场形势,从人数上来说,还是盛庸这边占了优势,这就给了他有力的人员条件,可以调动兵力对朱棣的骑兵进行分割包抄,把冲入军阵中的骑兵包围起来一个一个地吃掉。

  朱棣是个军事天才,但天才也有栽跟头的时候,这一回,天才的跟头栽大了。

  列阵完毕,两军开打。朱棣依然是身先士卒,率领着精锐骑兵带头冲入盛庸的军阵之中。刚刚冲到面前,盛庸的前军突然主动打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没有什么抵抗,骑兵们一头冲进了盛庸的军阵中。朱棣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处于盛庸步兵的层层包围之中,奋力搏杀之下,朝廷的军队不但不退开,反而是越围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朱棣这脑袋嗡的一下,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盛庸这是要把我困死在军中。怎么办?朱棣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把手下的骑兵集结在自己的周围,左冲右突,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但盛庸的部队就是围住不放,朱棣杀到左边,他们往左边围过去,杀到右边,他们往右边围过去,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军卫队,人数越来越少,朱棣开始冒冷汗了。这时候,在包围圈外,朱棣的两员大将:张玉和朱能也很着急:王爷杀入重围大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出来?而且远远望去,敌军中虽然喊杀声非常激烈,但军阵一点也不慌乱,换了平时,经过朱棣率领的骑兵这么来回冲击几下,地方军队早就溃不成军了。

  张玉和朱能一商量: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们,事情不妙,王爷有危险。

  于是,两人决定,由朱能作为后备,张玉作为先锋。分成两队,杀入军阵中寻找朱棣。张玉集结了骑兵,大喊一声杀了进去。这次,张玉带领的骑兵比较多,而且,救主心切,战斗指数自然是嘭嘭嘭往上涨。盛庸这边的军队,本来是把朱棣包围的好好的,正打算收网捞鱼。没想到背后被张玉带领的骑兵这么一敲打,就那么一瞬间,乱了阵脚,很多原来围住朱棣的朝廷军队,立刻转头来包围张玉。毕竟是军事天才,朱棣意识到,突围的时机到了,看准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朱棣率领着残存的骑兵杀了出去,在最外围得到了朱能的接应,回到了自己的军阵中。他杀出去了,可苦了还在包围圈中的张玉,当年也没有无线电话,张玉本来可以自己突围出去的,但他的想法是要在敌阵中寻找朱棣的下落,接应朱棣出去,一开始移动速度还比较快,当盛庸调集的军队越来越多,兵力都被吸引过来的时候,张玉支持不住了。

  直觉告诉他,必须赶紧突围出去,越快越好,否则老命难保;但职责告诉他,必须先找到朱棣,把朱棣带出敌阵,否则自己就是失职。

  大将张玉,遇到了自己这一生最大的,也是最后一次的纠结。

  关键是,朱棣已经突围出去了,他又怎么可能在包围圈中找到呢?最后的结局是,张玉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力竭而死。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把朱棣带出了敌阵。通过吸引敌人注意力的方式,把危险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再强调一句,这不是朱棣一生中遇到的最大规模的战役,但可能是朱棣一生中遇到的最惨烈失败的一次战役。因为在这场东昌之战中,主将张玉战死,自己也差点死于包围圈中。

  这一回,是朱棣的大不幸,朱允炆的大幸。

  春节来临,南京城里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朱允炆不仅宴请百官,而且专门表彰了盛庸铁铉的丰功伟绩;而在北京城里,受了沉重打击的朱棣更多的是待在自己的王府中反思,这一次的大败仗,给这位未来的皇帝敲响了警钟:现在他知道了,朝廷里面也有猛人(估计在这时候,朱棣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抓住铁铉五马分尸),跑了个无能的李景隆仅仅只是表象而已。看来是自己轻敌了。春节过去,姚广孝来到王府,这位高僧依然是灰布灰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王爷,春节已经过去,王爷打算下一步怎么作战?”“以高僧之见,方今形势当如何动作?”姚广孝也不含糊,直截了当:“以老僧看来,我军虽遭东昌大败,张将军战死沙场,我军士气大挫;但为今之计,王爷切不可久留于京城,否则则将士再无战心,我军危矣。”

  姚广孝毕竟是老谋深算,心里明白得很:一开始,朱棣带兵屡战屡胜,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基本就没吃过什么败仗,后来在济南城外吃了一闷棍,也还算是小挫折,但自信心已经受了打击,而这次的东昌之战,自己战败不说,还赔上了老将张玉的老命,可以说是雪上加霜。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朱棣弱小的心灵再次遭受了伤害。但姚广孝也知道,朱棣毕竟是久经沙场,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好的,过了个年,也算是缓过劲来了。下一步,必须走出这种失败的心里阴影,首先是朱棣要振作起来,其次是全军将士要振作起来。怎么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当然是要走出去,再打一仗。

  是的,胜利不会自己送上门来,胜利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跟姚广孝相处了这么多年,朱棣从这几句话中,已经读出了姚广孝的意思。他自己也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自己不是连着两次栽在了盛庸铁铉手里吗,那就要让他们吃一次苦头。

  话是不错,但如何下手呢。姚广孝接着建议:马上整顿军队,开誓师大会。

  朱棣点头同意。

  所谓的誓师大会,当然首要目的是要调动将士们的战斗积极性。为了让誓师的效果更好,朱棣决定在大会上做两件事:第一,祭奠张玉;第二,即兴表演。第一个很好理解,第二个怎么理解?

  很好理解,看过《三国演义》的同学应该记得,说的是曹操有一次行军经过一大片麦田,曹操下令,不得踩群众的一棵麦子,违令者,斩。没想到的是,突然从麦田中飞起一只大鸟,惊了曹操坐下的战马,受惊后的马不受控制,狂奔出去,踩坏了一片麦田。为了体现自己军令如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曹阿瞒拔出佩剑要自杀。后来经过大家的劝说,才“勉强”同意用自己的一束头发代替脑袋,算是执行了军令。

  这一次,朱棣作了相似的收买人心的工作。在隆重祭奠东昌战役战死的弟兄们的同时,朱棣主持祭奠了主将张玉,在祭奠仪式进行到高潮的时候,朱棣突然把身上穿的战袍脱了下来,一把扔进了火堆里(估计当时对张玉或者其他将士进行了火葬)。说了一句:“本王真恨不得跟各位将士们一起走。如今,你们先走了一步,本王的心,也跟着你们一起走了。”说完,是痛哭流涕(还不至于哭着喊着要往火堆里跳)。即便是这样,据史书记载,看到燕王的真情流露,在场的将士们无不动容。

  又一次,该死的沙尘暴

  誓师大会完了,该来点干货了。

  朱棣趁热打铁,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靖难”大军再次开赴前线,南下作战。朱允炆这边的盛庸得到线报,也北上迎敌,双方的前锋在路上停停打打,最后,主力会师在山东境内一个叫“夹河”的地方。史书记载,这一回,盛庸带来了20万大军。朱棣有多少军队?没有明确记载,但根据前两次的失败经验,估计不会比20万多。因此,在人数上,朱棣依然不占优势。可惜的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除了人数,还有心理和环境。

  咱们来分析一下,朝廷的军队这边,盛庸是有历史包袱的,一开始,自己和铁铉哥几个是无名小卒,掩盖在了主将李景隆的伟大光辉之下,没想到老李半路上自己跑路了,丢下个烂摊子,自己作为热血青年,忠君报国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在危急时刻,硬是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守住了当时已经是孤城的济南,算是初步崭露了头角,赢了第一功,打破了朱棣不可战胜的神话;第二回的东昌之战,来了个关门放狗,竟然把老朱的主将张玉给做掉了,搞得朱棣是欲哭无泪,要是没有朱能等人的搭救,自己的老命还差点赔上,对于盛庸来说,这就算是奇功了。顺着这个思路,伟大的盛庸同学似乎看到了自己率领大军攻入北京城,活捉朱棣,敲锣打鼓回到南京领赏的情景:多么美好的画卷啊。胜利是属于我盛大人的,哈哈哈。

  且慢,还有一件事情也不能忘了,临行前,皇上再一次叮嘱:“别让朕背上杀叔叔的罪名。”为什么说再一次,因为当年的耿炳文耿老前辈出征,他也说了这句话。这就是圣旨,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他奶奶的,真搞不懂,一个造反的王爷,仗都打到这份上了。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还得小心着点,这要是磕着碰着,我盛某人就是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哎。

  对于朱棣来说,包袱也是有的,“靖难”的确是造反,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儿,但不能说,窗户纸不能捅破。这南征北战的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玩造反,心理压力那是相当的大。刚开始还好,耿炳文和李景隆,一个太老,一个太嫩,都不是对手,没想到的是,半路里杀出盛庸铁铉这几个愣头青来,硬是把原本顺顺当当的买卖给搅和了。先是在济南城下吃了个闷头亏,后来又在东昌之战中被人围殴,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还搭上个主将。现在看来,大家的积极性通过誓师大会,是又所提高,但要真正恢复信心,非把这一仗给打赢了不可,没有退路了。

  都有压力,都不容易。

  首次开战,两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朱棣依然没有改变战术,还是用骑兵猛冲敌军军阵,但以朱棣的聪明,还是稍微做了变通,调配了几队骑兵攻击盛庸的侧翼,一来是分散朝廷军队的注意力,二来是配合自己的主力攻击。还别说,这个战术配合打得不赖。盛庸在人数占有优势的情况下,也没捡到什么便宜。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比较戏剧性了。

  估计是为了探查敌情(也有可能是在战场上打着打着迷了路,这个就••••••),朱棣自己只带着十几名随从骑兵,走着走着,天色也晚了,就在距离盛庸军营地很近的地方停下来露宿(到底有多近?对不起,笔者也不知道,因为史书中没有记载)。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用“勇气可嘉”来解释已经不通了。更加不通的还在后面:第二天一早,朱棣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盛庸的小股部队包围了。这要是换了别人,那肯定是要么慌慌张张爬上马,带着随从死命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要么实在是没办法,就来个缴械投降。

  但朱棣接下来的动作,告诉我们,还有第三种解决办法:朱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紧不慢叫人把马牵过来,自己慢悠悠地骑上去,点齐了人数后,吹着口哨带着这些随从,穿过盛庸的外围营地,穿过小股部队的包围圈走了出去。史书记载,叫“鸣角穿营而去”。那悠闲自在地,可以说是“胜似闲庭信步”,就像在自己家院子里散步一样。再来看看盛庸这边将士们的反应,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在那里,看到朱棣动作了,谁都不敢放一支箭,也没人去拦着。

  莫非朱棣会定身法,把盛庸的人都定住了?

  那是西游记,造成这场闹剧的真正原因,《明史》中也说了,是因为“天子有诏”,朱允炆有言在先,让大家都小心着点,别让他皇帝老人家背上杀叔父的罪名。看上去有点搞笑?确实,当时盛庸在不在包围朱棣的人当中,笔者认为是不在的,不但不在,事情发生之后,也没人去报告盛大将军。为什么?因为没必要。即便是盛庸在场,也不能对朱棣怎么样。事情明摆着:有当今皇上的圣旨在,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只是皇上的打工仔,造反不造反的,还不是他们姓朱的家务事。咱只是拿一份工资也就行了,犯不着跟人家死磕。当然,如果当时盛庸知道这个事情,以他济南城打败朱棣的聪明,应该能想到叫人趁着朱棣睡着,找来绳子把他五花大绑一番,你皇帝说不能杀,我也没杀,我抓活的,捆到南京交差去,也算是功德圆满。可惜呀,机会错过了。

  接着,又过了一天。两军再次交战,这次双方是下了血本了,史书上明确记载:双方从早上八点左右开战,一直打到下午的两三点钟,各有胜负,就在这个时候,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突然东北风就刮了起来,单单是刮风也倒没什么,关键是还起了沙尘暴(很眼熟吧),没错,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老套了。漫天的黄沙夹杂着尘土,遮天蔽日。刮得盛庸军的将士们眼睛都睁不开(倒霉的朝廷军)。朱棣意识到,反攻的时刻,再一次(注意)来临了,朱棣组织主力部队反攻,接着沙尘暴的威力,那是猛砍猛杀,打得盛庸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东北风忽起,尘埃蔽天,燕兵大呼,乘风纵击,庸大败。——《明史•本纪第五•成祖一》)

  逃到哪里?山东德州。

  这次夹河之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结果很明显:朱棣大胜,盛庸大败。

  说实在的,要不是记录在正史中,笔者对这一连串的疑点众多的诡异事件深表怀疑。

  简单说说第一件事,首先,朱棣是久经沙场的,以他的丰富作战经验,加上已经连着两次败在盛庸手下,不太可能对盛庸藐视到这种程度,可以带着十几个随从就到人家营地外武装游行一番。按照正常的逻辑,这属于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好,退一步说,即便是朱棣早就知道朱允炆有令在先,盛庸不想也不敢拿他怎么办,但人家皇帝老儿是说不能杀,没说不能抓;那他怎么就知道盛庸不会来个“抓活的”,采用暴力或者搞些蒙汗药之类的,捆到南京去。要真是这样,对朱棣来说,就算是歇菜了。

  相关的史书没有记载说明。所以,想来想去,笔者只能把这个事件理解成是朱棣带着几分运气的偶然事件。

  可能是这样的,朱棣早就知道,盛庸不敢拿自己怎么办,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敌军的情报资料,就半冒险到盛庸的营地边上查看,走来走去,不知道什么原因,天色晚了,心想反正也没人知道,自己的目标也不大(才十几个人),干脆就在附近过一夜得了。没想到第二天被人家包围了,但朱棣起来一看,发现包围的军队里没有盛庸的帅旗,因此他断定这是小股部队,带队的是中下级的军官,而且人家已经知道自己是谁,这就好办,这种小打工仔只会无条件服从,是不敢拿王爷大人怎么样的,拦都不敢拦着。但朱棣也不敢待久,怕有人报告盛庸,到时候被活捉了也麻烦,于是就假装镇定,上马跑路。

  接着说说第二件事,沙尘暴。这个没什么可说的。虽然这是个环境问题,也是治理的老大难问题。但和这两次历史事件(白沟河战役、夹河战役)联系起来,都是在关键时刻(正好是朱棣想打赢而又打不赢)、关键地点(战场范围内)、关键人物(交战双方)身上发生了关键的沙尘暴。如果情况属实,那么运气好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吃惊。

  没有沙尘暴就没有后来的明成祖,朱棣确实应该好好谢谢沙尘暴。

  方孝孺也不厚道啊

  谢谢沙尘暴?我呸,该死的沙尘暴。

  听到盛庸战败的消息,远在南京的朱允炆气呼呼地大骂。耿炳文老了,打不动了,我忍;换上李景隆,李景隆连吃败仗,被人从北京城下一直赶到山东,我也忍;好不容易真枪实刀的盛庸在济南城挡了一阵子,破格提升,信心满满出战,结果还是落得个这种下场,实在是不能忍了。再这样下去,南京城被打破是迟早的事情。朱允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亲叔叔,下令不能杀的这位朱棣点起的星星之火,已经开始燎原了。

  怎么办?

  暴跳如雷加上心急火燎的朱允炆环顾四周,问了一句:“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何在?”这是明知故问,齐泰、黄子澄正在赶回南京城的路上,此前为了掩人耳目,朱允炆假装撤掉了他们的职务,让他们离开南京暂住一段日子,等形势好些了再回来。但目前来看,这个形势也好不到哪里去,反而是越来越糟。于是,朱允炆临时一道圣旨,又让他们火速赶回京城商议退敌大计。至于方孝孺,就站在台阶下。朱允炆看了他一眼:“先生,等齐、黄二人进宫后,先生和他们一起到朕的寝宫商议退敌大计。”“遵旨。”齐泰、黄子澄一到京城,也不敢怠慢,连着方孝孺一起连夜进宫面见朱允炆。朱允炆看着面前的这三位国之重臣,苦笑了一下,三位爱卿,你们看吧,目前的局面该如何是好?

  齐泰和黄子澄低着头,没有说话。一个是因为前几次他们热心地出谋划策,结果都被证明是臭着,现在不敢轻易说话了;第二个,刚刚回到京城,还没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好乱说话。反而是方孝孺想了想,说到:“启奏陛下,以微臣之见,为今之计,硬拼是不行的,一来,燕王的实力已经壮大,难以速战速决将其拿下;二来,先前朝中的几员大将,均遭失败,我军士气大挫,需要休整。”朱允炆点了点头:“那以先生之见,当如何退敌?”“陛下,微臣以为,燕王之所以屡战屡胜,乃出于此人善于用计使诈。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哦?请先生明示。”

  明朝是被满清严重丑化的一个王朝!尽管这样,明朝有郑和下西洋,有以少量的军队打败侵略朝鲜的十几万日本侵略军,有打败当时世界强国荷兰收复台湾的功绩,还打败世界强国西班牙,葡萄牙。有敢骂皇帝的海瑞,有敢于自由集社议论朝政的东林党,有反君主制的思想家和资本主义萌芽。而满清只有大屠杀,文字狱,反科学和反人类!一本反映明朝先进科技的书籍——宋应星写的《天工开物》被满清政府禁毁得在中华大地绝迹!只是因为书籍流向西方才得以保存!

  方孝孺看到朱允炆感兴趣了,也来劲了,清了清嗓子:“据微臣观察,燕王虽善于使计,但他有个重要特点,就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把北京城这个战略根据地交给自己的大儿子,朱高炽来镇守;而朱高炽的弟弟朱高煦虽然作战勇猛,也只是匹夫之勇,而且与哥哥朱高炽多有不和。况且,燕王在外征战,必然多多少少对守城的朱高炽有些不放心。咱们只需要想办法挑拨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造成内乱;则可坐收渔翁之利••••••陛下以为如何?”朱允炆听完,愣了半晌,上下打量着方孝孺。哎呀,没看出来,书呆子模样,一向之乎者也的儒学大家,老先生方孝孺同学,竟然也能提出如此奸猾的计策来。嗯,这一招离间之计,可比齐泰、黄子澄这两个笨蛋高明多了。读书人和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万一挑拨成功,朕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瓦解掉叔叔朱棣了。

  好计策,真是好计策。

  好,就这么定了。方老先生,此事就由您老一手操办去吧,务必办得滴水不漏。得到了皇上的赏识,方孝孺高兴了。屁颠屁颠就着手办理这个事情。首先,修书一封给远在北京的朱高炽。这个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一项工作,整个计策的成败就在这封书信上。于是方孝孺绞尽了脑汁,连夜写好了这封书信。现在看来,这封书信还是有很点干货的(废话,大学问家写出来的东西,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们来看看,大致内容分成几块:第一,以皇帝朱允炆的名义,满怀深情地回顾了朱允炆和堂兄弟朱高炽两人,在南京城的皇宫里融洽相处,亲如手足的美好岁月(实际上当时朱高炽兄弟三人在南京是被扣为人质的);第二,温馨美好地叙旧以后,话锋一转,表示非常遗憾地,你(朱高炽)的父亲朱棣和弟弟(朱高煦)起兵造反,以至于我们叔侄之间不得不兵戎相见,作为侄子兼兄弟,我朱允炆何其难过而又无奈,真可谓是顿足捶胸,何其不忍,千方百计要挽回骨肉相残的局面;第三,但,事已至此,刀兵已动。现在我私下里跟你说个事情,你父亲和弟弟造反,我知道你朱高炽作为儿子和大哥,也是很为难的,你是被迫服从于你的父亲的,其实你本意是好的,还是坚持我们的爷爷朱元璋的祖训的;第四,你别担心,既然我明白你的难处,我自然也不会怪罪你,只要你跟你父亲决裂,不需要你打他,你要做的,仅仅是在他打仗回来,你不开城门,把他晾在外边,这就够了。我们看到了你的诚心诚意以后,燕王的爵位就是你的了,你可以世世代代做你的燕王,金银财宝享之不尽,荣华富贵千秋万代。

  看到了吧,这封书信,从拉关系到装可怜再到封官许愿的引诱,真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所不用其极。仔细分析一下,按照方孝孺的本意,朱高炽看了这封书信,被打动了,哪怕仅仅是有所动摇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离间成功了;好,退一步说,即便朱高炽看来信件,一点都不动心,但是到了那时候,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试想一下,朱棣如果知道朱高炽单独见了朱允炆的来使,看了朱允炆的密信,会有什么反应?这父子之间,不打死也脱层皮;再退一万步说,朱高炽把信收下了,不看,放在那里,等朱棣回来再给朱棣看,表示自己的忠心,也不是没可能的。可是,朱棣是什么人?他能容得下自己在外打仗,而自己的儿子在北京收到了朱允炆的一封不明不白的密信吗?这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呵呵,看来,朱高炽这回是百口难辩,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个黑锅是背定了。总策划方孝孺同学满意地点点头,后台老板,朱允炆看了信件,也很满意。授意方孝孺,行了,就这么去办。送信去吧。

  计策是挺好,信件也很有技术含量,但有句话,叫做人外有人。没错,方孝孺是儒学大师,大学问家。但是我们也还要看看,对面的这位朱高炽是什么来头。这里先插几句(后文会详细介绍),这位叫朱高炽的同学(也就是后来的明仁宗)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出了名的大胖子,胖到什么程度?据说很有一段时间,连走路都比较困难(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参见相关史料);一般的规律,一个大胖子,又生长在王府里(富贵人家),吃好穿好的光享福,多半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不用怎么动脑筋,甚至会发展得有些笨头笨脑。当然,这仅仅是一般的规律,放在朱高炽这里,就成了特殊。别看朱高炽长得比较抱歉,也不能跟他的父亲朱棣、弟弟朱高煦一起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却是一位很内秀的人,不但年纪轻轻就饱读诗书,通晓儒家理论,而且为人很有心计(后来朱棣称帝,虽然不太喜欢朱高炽,但主要考虑到这个儿子是块政治家的料,还是立为太子;而朱高煦三番几次地想干掉朱高炽,自己当太子,一直没成功,可见朱高炽是个猛人)。当时在南京做人质的时候,就表现出沉稳内敛的性格特点。因此,当他听说朝廷派来特使来到北京要见他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三分。只见小朱同学不动声色,叫来旁边的几个侍卫,在带头的那个耳朵边交代了几句。几个侍卫领命后,带着一小队人马就来到了朝廷信使下榻的宾馆。

  听说是朱高炽派来接头的,送信的这哥们表示迫切想见到世子朱高炽,方大人(方孝孺)有言在先,这封书信极为重要,必须面呈世子。只听领头的侍卫微微一笑,特使大人辛苦了,世子已经知道这封书信极为重要,因此特别交代,这封书信应该先交给王爷开启。什么?这哥们当时就傻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侍卫带来的几个人一拥而上,拿绳子捆了,即可出城,向着朱棣的军中赶去。

  话说,就在方孝孺的信使刚刚走出南京城,朱棣的探子就谈得了情报,快马送信给朱棣,燕王一听这事,大怒,这还了得,这小子竟然私通朝廷,想在我的后院放火,就想杀掉朱高炽。旁边的朱高煦看到朱棣火大,觉得有机会,不管是真是假,先煽点风点上火。朱棣是越发的暴躁,就在他准备叫人动手的时候。帐外来报:朱高炽派了几个贴身侍卫,带着朝廷送信的人,就在帐外等候。

  怎么回事?原来朱高炽猜到了朱棣的反应,大敌当前,朱棣面对了极大的压力,要是输了这次造反,一切都完了,所以,面对自己儿子私通朝廷的情报,往往会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加上弟弟朱高煦一直想干掉自己,必然会在旁边搅合几句。真要这样,那自己这条小命就危险了。因此,表明忠心最好的做法,就是信不启封(注意这一点),派人把朱允炆的来信,包括送信的信使,一起用快马送到朱棣的军前,听凭朱棣处置。说实在的,这一招实在高明,这就类似当年曹操用过的一条收买人心的计策,说的是曹操和袁绍的官渡之战,曹阿瞒在刘备叛逃,董承政变,孙策偷袭许都等等的不利条件下,以少胜多打败了袁绍,取得了官渡之战的最终胜利。胜得非常惊险,在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曹操从袁绍的大本营里搜出了一大堆自己手下人写给袁绍的书信(估计多半是投降或者拉关系攀亲戚的)。当时曹操的做法我们现在都清楚:对这些书信是一概不看,点起一把火统统烧掉,不再追究。就明明白白告诉这些人,信我没看,既往不咎,只要你们以后好好跟着我曹某人干,我也不知道你们以前的丑事。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大家都是好兄弟。

  而朱高炽这一次的手法,跟曹操如出一辙,跟自己的父亲来个坦诚相见。那意思,就是跟朱棣说,这个信件,我压根儿就没看过,里面什么内容,我不关心,不但不关心,我还把送信的人给你带来了,你不是不相信我吗?可以现场问问他。

  正是朱高炽的这个做法,才使得朱棣恍然大悟:“哎呀,差点就错杀了我的这个好儿子啊。”(嗟乎,几杀吾子——《明史•纪事本末》)的,朱高煦一看,没能调油加醋地干掉这个大哥,心里是相当的不爽(关于这两兄弟的争斗,以后还会详细说到)。

  消息传到南京,朱允炆和方孝孺是面面相觑,特别是方孝孺,那叫一个尴尬,自己信誓旦旦在皇帝面前说这条计策如何如何厉害,结果人家几个人,一条绳子就化解了危机。哎,武斗斗不过,智斗也斗不过。这可怎么办啊?朱允炆这叫一个纠结。削藩削成今天这个局面,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朱棣在营帐中也很纠结,自己打来打去,都还在北京到山东一带转悠,从地理上来说,最近也就是到了黄河的范围内,不要说长江以南,连长江的边都没看到。就这战绩,不要说手下的十几万卖命的弟兄,连自己想想,都觉得寒碜;国家的大权还是掌握在侄子朱允炆的手里,他们有的是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但自己只有这么点资本,这要是长年累月这么拖着耗着,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么,既然朱允炆依然掌控着全国的朝政大权,依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各种资源,兵力、财力都占有明显的优势,为什么面对一个叔叔造反,竟然打得这么窝囊呢?仔细分析一下,这里面,朱允炆自己有一定责任,但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先从朱元璋说起,这位大明朝首任董事长,为人实在是过于强悍,前文书咱们说了,早在为朱允炆的父亲朱标设计接班的时候,朱元璋就下定决心,一步步实施,把开国的老臣老将们,一个个铲除掉,等到了朱允炆坐上皇位的时候,除了身边的几位书生,再要找老练独到的文臣武将,已经是非常非常难了。注意,这里说的是非常难,但并不是没有可能,实践证明,这三年的仗打下来,还是涌现了一批杰出的人才,比如济南城保卫战中的盛庸铁铉,但为什么后来还是打败了?

  这就出自于朱允炆自己的手笔了,准确说,是出自于他的一句话:“别让我背负杀叔叔的罪名。”什么叫祸从口出?这句话,束缚了老将耿炳文的手脚,只能消极防御,以求自保;束缚了李景隆的手脚,白沟河之战本来有机会干掉朱棣的;更束缚了盛庸的手脚,连朱棣在自己营帐边上露营都没能干掉。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满朝的文武自己心里都有个小算盘:这个仗,不是什么改朝换代的大事,说白了,仅仅是朱家王朝的内战,你们朱家的叔侄,朱家的江山,打来打去,还不就是你们手里轮着换,不是你小朱继续当皇帝,就是他老朱抢来当皇帝,而我们只是大明王朝的打工仔,不能给小朱打工,还能给老朱打工,犯不着拼了小命去给你们劝架,差不多就行了。实在打不赢,朱棣攻进来了,倒霉的,也就是朱允炆一个人而已,最多也就再搭上那几个出谋划策的书生,所以,对于绝大多数臣子来说,很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油条心态。

  但朱棣可不这么看,打着“靖难”的旗号,实际上地球人都知道这是在干嘛,开弓没有回头箭,刀出鞘了,不杀敌人,就得自杀。所以,朱棣清醒得很,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这可不是今天说一句不造反了,再想回去当自己的燕王就行的,不要说当燕王,就是想当个平民百姓,恐怕侄儿朱允炆都不答应。一想到自己兵败以后的惨状,朱棣就冒冷汗。因此,这个仗,必须得打胜。而且,事到如今,跟着朱棣混的这支造反队伍,这十几万弟兄,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们要是放下刀枪棍棒,说不打了,估计下场比朱棣还要惨,满门抄斩灭九族是分分钟的事情。

  看出来了吧?朱棣这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必胜的信念,玩了命的要往南京打,把皇帝的位子抢过来。当然,朱允炆和他的几个书生也很紧张,但他们的手下就处于一种比较懒散的状态,于是就出现了屡战屡败,多数人打不过少数人的尴尬局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爷这回是豁出去了。

  但这里边还有一个问题,朱允炆高高在上坐在南京,全国的军队,除了朱棣北京的这个小范围内,都归他指挥,相当于世界五百强的大企业,掌握的资源又比朱棣多,人家耗得起,老耿不行,就换小李,小李不行,换了盛庸铁铉,现在盛庸被打得满地找牙,还可以再换别人,人家烧得起钱,不愁找不着人。更要命的是,朱棣有些刚刚攻下的城池,因为不够兵力防守,所以只好先撤走,可他这前脚刚走,朝廷后脚就派兵重新给抢回来;而现在的朱棣,虽然暂时摆脱了刚创业时候的三五个人,两张桌子,几台电脑的尴尬局面,但充其量也就是成长中的小企业,连中型企业都还不算,不但市场份额(地盘)无法扩大,人才也很有限,被干掉一个张玉就已经痛心疾首,这要是多来几次,恐怕连仅有的几张办公桌的家底都要输光了。

  哎,前途渺茫啊。朱棣长叹一声。他深知这里边肯定有问题,但问题出在哪里呢?朱棣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应该找军师姚广孝商量一下。作为这次造反的总设计师,姚广孝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也是最应该帮王爷分忧的。那么,这时候,他看出问题来了么?看出来了。不但看出来了,他还想好了计策:王爷,以老僧看来,这仗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咱打个比方,他朱允炆是富人家的公子哥儿,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而富人家的公子有一大帮人。双方起了冲突,您亲自上阵,拉着哥几个跟对方一通猛揍,人家打倒一批,又站起来一批,我们后退一步,人家就前进一步,而老大朱允炆同学却在背后撑腰吆喝,没动过一根指头。所以,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您看,咱打来打去,北方转悠了三年了,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早点打过长江去,把南京解放了,您安安稳稳坐上皇帝的宝座吗?咱们的目标是南京,是南京城里的朱允炆,不是他李景隆、盛庸、铁铉。说白了,这些人都是小喽啰,跟咱们的目标没关系,咱只要搞定了南京和朱允炆,一切都不是问题。

  朱棣点了点头,没错,应该重新确认目标,尽快把南京攻下来。

  但南京是这么好攻的吗?

  姚广孝微微一笑,王爷,老僧已经探明,眼下朝廷的军队,多数都被调集过来,安排在了前线了,后方是比较空虚的。这就类似咱们刚才说的那位富家公子,他的打手们都扑上来跟我们干架,他自己在后边没人保护,只要我们选定路线,快速进兵,突破或者绕过朝廷的前线防守部队,直扑南京,则城池可下,大事可成。王爷,意下如何?

  好。朱棣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到了临出发那天,朱棣想起来一件事,就问姚广孝,高僧,此次本王按照您的策略,直取南京,现在临别,请问高僧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嘱咐一下本王?(比如什么精囊妙计之类的),但姚广孝不是诸葛亮,精囊妙计是没有的。老僧只有一个请求,现今南京城内,有一个叫做方孝孺的人,这是一位儒学的大师,满肚子的儒家理论、正统思想。因此,到时候王爷靖难成功,他肯定不会归顺您的。但王爷请记住,攻下南京的时候,这个人千万杀不得,留着有用,留着他,是给天下的读书人做个榜样;如果杀了他,恐怕这天下的读书人的种子就要绝了。

  朱棣哈哈一笑,心想,这叫什么事,一个小小的书生,不杀就是了,不至于那么严重吧,还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了。于是脱口而出:好,本王答应你,不杀此人就是了。

  谢王爷恩典。

  顺便说一句,方孝孺最后还是被杀了,不但本人被杀,还被灭了九族加一族(十族),很明显,朱棣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这是后话。

  托孤重臣的最后归宿

  朱棣这回是明确了进攻目标,路线制定后,一路南下,一口气打到了淮河一带,淮河在哪?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翻一翻中国地图,从黄河到淮河,朱棣可以说是大大前进了一步。当然,这一路走来,仗也还是没少打的。但朱棣就抓住一个原则:以前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先跑回去北京,整顿军队,休息休息再来打;现在不是了,我的目标,就是都城南京,你们这些在路上挡道的,我打得赢就打,打不赢,我绕道走,突破你的防线,继续南下。况且,在这一路上,朝廷的军队也实在是没有组织起什么有力的抵抗。

  直到朱棣的大军到了淮安,遇到一个人。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朱棣的妹夫,就是朱棣的妹妹,朱元璋的第二个女儿宁国公主的丈夫,名字叫梅殷。没听过吧?的确,这位不是啥名人,在详细查阅史料之前,我也没听过这个人。但这个人的经历的确不简单。有这么几件事可以说明一下:

  第一件事,托孤。

  说实在的,“托孤”这种事情,并不是三国演义的专利,也不是刘备和诸葛亮之间的发明。托孤的托,就是托付,大概流程我们都比较熟悉(不熟悉的可以参考《三国演义》“白帝城托孤”那一段),就是现任皇帝在临死前,把一帮老臣或者信任的亲戚找过来,等在床头边,再把即将接班的皇帝(当然,一般是个未成年人,个别的,还可能是儿童或者婴幼儿)也叫到跟前,然后,趁着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口气,老皇帝会叮嘱自己觉得最信任最信任的臣子(一个或者几个),好好照顾新皇帝,国家大事上,要麻烦你们多费心了,尽心尽力辅佐年幼的皇帝,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这是朕对你们的信任,也是对你们的最后一个要求了••••••然后一般是眼泪哗哗的,接下来是小皇帝无助的眼神,臣子们表决心和忠心,老皇帝咽气,流程走完。

  历史上,除了三国的这次人尽皆知的托孤之外,还有很多的托孤,比如,朱元璋的这一次。模式也是和上面的叙述雷同的,主角是朱元璋、朱允炆和梅殷。关键的几个片段是,朱元璋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旁边跪着朱允炆和梅殷,朱元璋先对朱允炆小朋友说道:“孙儿啊,朕••••再跟你•••强•••调一次,你的那个四•••叔,燕王•••朱•••棣,要••多•••多加注意,千万不•••不能放松警惕。”就在小朱同学痛哭流涕的时候,朱元璋转过头来对梅殷说:“驸马,你•••是•••是一个忠诚可信的•••人,现在,我把幼主托•••托付给你,我是放心的,务必•••好好辅佐他•••”接着,朱元璋示意,让人把誓书(遗训)和写好的遗诏交给梅殷,说:“如果有人(相信主要是指朱棣)敢于违背誓书、遗诏,你就代替•••代替我讨伐他。”

  第二件事,逼着朱棣绕道走。

  不知道上面这段老朱托孤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朱元璋还是看准了,这个老四还真就造反,拉家伙往南京打。但有件事情很奇怪,按道理说,既然梅殷梅驸马是托孤的重臣,才能和魄力是受到朱元璋赏识的;算起辈分来,是朱元璋的女婿,朱允炆的亲姑父,现在叔叔朱棣造反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派梅殷出马,大干一场,但“靖难”打了三年,大大小小的战役,迟迟不见梅殷的身影,早该出场的托孤重臣,似乎已经被朱允炆遗忘了。好了,这回,朱棣率领大军,打到了淮河边上,火烧眉毛之下,朱允炆想起梅殷来了。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朱允炆即刻命梅殷为总兵官,镇守南京的门户淮安。

  等到朱棣一路杀过来,重兵压境淮安城下。打听到镇守淮安的是梅殷的时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珠一转(至于是左眼还是右眼,或者是两个都转,还有待考证),觉得毕竟是自己的妹夫,应该先礼后兵,于是就写了一封亲笔信,派遣遣了特使去晋见梅殷,大概的意思是说,我燕王朱棣这次到南京来,主要目的嘛,是为了向我的父亲,先帝太祖朱元璋进香礼拜的,没别的意思,希望妹夫你放条路,让我过去。梅殷当然不是这么好忽悠的,信件看完,冷笑:呵呵,进香?当今皇上有令,进香有严格的制度,现在是进香的时候吗?现在进香就是不忠不孝!你,滚回去。朱棣听了使者的回复,马上晴转多云,不给面子是吧,看来我得说点狠话,吓唬吓唬,又写了一封信:现在我带兵过来,是为了消灭皇上身边的小人,净化咱们朝廷的空气,把奸臣什么的,都给干掉,这还不好吗?而且,我这是顺应天命民意,不是你姓梅的人说挡就能挡得住的。那意思,你放聪明点,给我个面子,放我过去。梅殷哈哈大笑,好,好,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使者抓起来,割掉他的耳朵和鼻子,留下一张嘴,然后放他回去,知道为什么留下你的嘴吗?就是为了让你去给燕王殿下讲讲君臣大义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这话说重了。朱棣看到使者这副模样回来,那是暴跳如雷,但他知道这个妹夫有两下子,而且现在已经这么接近南京了,万一人家来个鱼死网破,或者拖在这里,纠集其他外地过来“勤王”的部队围殴自己,那也是大大的不利。所以,朱棣吞下了这口恶气(不用多久,此仇必报),没有攻击淮安,而是密令部队强行渡过泗水,绕道到了扬州。

  梅殷强悍吧?更加强悍的还有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忠孝两全。

  后来,朱棣终于抢了朱允炆的位子,自己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但梅殷这个老顽固,依然带着自己手下的几万人驻兵在淮安,迟迟不肯归顺。朱棣很明白,梅殷留在淮安手握重兵,迟早都是自己的一个心腹大患,于是又想了个招:把梅殷的老婆,自己的妹妹宁国公主叫过来,逼着她写血书(估计类似连续剧上咬破手指写的),大意是说自己身体很不好,病得快死了。把梅殷骗回南京,作为交换条件,朱棣许诺,梅殷回来后,可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就是不杀他)。以梅殷的聪明,看到这封血书,当然明白朱棣在搞什么鬼,但梅殷也考虑到两点,所谓的“忠孝两全”:忠,朱允炆已经是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尽忠已无可能;孝,先不说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成年子女,就单说自己心爱的妻子,血书就摆在面前,如何忍心置之不理?而且,作为岳父的朱元璋,临终托孤,自己也算是尽到了孝道,只要自己回到南京城以后,不认朱棣这个皇帝就行了。

  权衡再三,梅殷决定交出手中的几万人的兵权,回到南京。朱棣很高兴,马上接见梅驸马,拉着手一副亲热劲:哈哈,哎呀,爱卿辛苦了,朕刚登基••••••梅殷皱了皱眉头,打断朱棣的话:见笑了,辛苦是辛苦,可惜没有功劳。朱棣听了这个话,当场就是一愣,心里说话:好你个梅殷,不给面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好,咱等着瞧。脸上虽然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但心里已经动了杀机。

  具体步骤是:先找几个言官,还有锦衣卫,轮流着打梅殷的小报告,今天这个说梅殷生活不检点,礼数不对;明天那个说梅殷骄傲自满,不善于接受批评和自我批评。炮轰造势了一段时间后,朱棣觉得时机到了,就把这个事情交给检察院去审理,检察官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在思想政治作风问题上面还加上了一条,据调查,怀疑梅殷还有图谋不轨的行为。但苦于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而且梅殷作为前朝老臣,托孤重臣,平时各种迎来送往也还算是会来事。渐渐的,朱棣没有进一步追查,检察官也就把案子压下来了。朱棣没有进一步追查,是为了试探试探梅殷的反应,根据以上的几条,朱棣把梅殷的兵权彻底削去,而且调走了跟随梅殷多年的心腹卫兵,限制了卫队的人数。

  然而,让朱棣感到意外的是,梅殷被他这么一敲打,依然是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依然是不把他这个被认为是来历不明的皇帝放在眼里。是的,在梅殷看来,官可以不要,命也可以不要,妻子是朱棣的亲妹妹,料他也不敢对她怎么的,自己已经无牵无挂,只是希望忠孝两全,对得起死去的朱元璋、对得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朱允炆。朱棣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杀念再次在心中升腾。一般这个时候,他跟他的老爸朱元璋是一致的,就是忘了自己的诺言。朱元璋可以免死铁券送出去,照样砍人抄家;他朱棣也可以让血书上承诺的事情一笔勾销。

  但这件事不能明着做,自己许诺在先,而且毕竟自己刚刚坐上皇位不久,本来朝廷上下,市民百姓就对这种抢来的东西议论纷纷,这时候如果明目张胆杀了德高望重的托孤大臣,也很难说得过去。不过,这和总是情对于老谋深算的朱棣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首先,他下令把梅殷从辽东召回(削去兵权以后,梅殷被发配到辽东边境,名义上是让他带兵重用,实际上就是丢个闲职给他),官升一级;接着,暗中安排两个人: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使赵曦(都不是什么好鸟),要求他们找机会把梅殷做了,不留声色。两个人对这种活儿那可谓是轻车熟路,商量了一下,发现梅殷每天早朝上朝的时候,都要经过一座叫笪桥(又名太平桥,在今南京秦淮河中段)的石桥,这是他的既定路线,于是就决定在这里动手。

  结果,计划顺利,可怜的梅殷就这样被活活挤下了石桥,淹死在秦淮河中(考虑到当时是冬天,也有人怀疑梅殷是被冻死的)。但不管怎么的,朱棣的目的达到了,送这个老顽固见了阎王爷。也许,这才是梅殷的最好归宿。九泉之下,他也算是不辱使命,能够向朱元璋交代了。

  但这个事情收尾不够好,谭深、赵曦办完事以后,向朝廷报告说梅殷是跳河自杀的。朱棣也默认了,正想料理后事收场,突然有个叫许成的哥们跳出来,说当时自己是路人甲,亲眼看见梅殷是被谭深和赵曦谋杀的。一时之间,朝廷上下议论纷纷;这还不算,宁国公主听到了丈夫的死讯,当下就跑到朱棣的住处,拉住他的衣袖就不松开,大哭大闹。朱棣迫于舆论压力,也实在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只好找替罪羔羊,把疑犯谭深、赵曦逮捕,交由司法部门处理。这倒好,这两位还真怕死,严刑拷打一番以后,马上喊冤:一口咬定这是皇上下的命令,要他们两个人找机会干掉梅殷,他们只是执行圣旨。这个供词可非同小可,传到了朱棣耳朵里,朱棣大怒,一拍桌子,不用审了,直接把谭、赵两人的牙齿敲掉,立即抄家处斩。

  好吧,来个死无对证。

  接下来,朱棣继续打圆场:派人隆重办理了梅殷的后事,不但自己亲自到场参加梅殷的追悼会,而且还给了梅殷一个谥号:荣国公。安排完以后,朱棣也没忘记自己的妹妹:进封宁国公主为宁国长公主,给予优厚的待遇,优厚到什么程度?有相关史料记载,叫做:“岁时赐与无算”,每年赐给她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甚至连各位王爷都无法和这位长公主相比;朱棣还把梅殷的两个儿子也都封了官,而且官还不小:长子梅顺昌为中军都督府佥事(正二品),次子梅景福为旗守卫指挥使(至少是正三品);考虑到好事做绝,也为了给自己赢得口碑,朱棣还表彰了许成,认为他揭发有功,封为“永新伯”。

  至此,事态算是平息了下去,这是后话。

  好了,接着说。话说,朱棣不想跟梅殷正面冲突,就组织军队,绕道而行,从泗州(洪泽湖畔)绕过了淮河。说到泗州,顺便提一下,朱元璋的爷爷,也就是朱棣的爸爸的爷爷的陵墓就在这个地方。朱棣一想,得。我先拜拜这祖爷爷吧。一般来说,上坟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有人觉得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但朱棣这次上坟,心情却一点也不沉重,不但不沉重,还很感慨:是啊,算起来,自己就藩北京,也有二十年了吧。风风雨雨的,从刚成年那时就远离首都南京,过着镇守一方的生活。而现在造反三年了,本来想着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来到祖爷爷的坟前上香了。感慨来感慨去,眼泪下来了。相信这时候的朱棣,那确实说得上是真情流露,面对着死人,死去的亲人长辈,没必要伪装自己。

  我容易吗我。说实在的,这几年也确实是不容易,这人长大了,野心膨胀了,藩王没得做了,拉家伙造反,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万幸之中的万幸,命运之神推着朱棣走到了这一步。

  扬州,最后的重镇

  好了,别感叹了,胜利就在眼前,继续前进吧。

  渡过淮河以后,朱棣基本没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就来到了扬州城下。这座长江边上的江南重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时候,在南京的朱允炆已经是如坐针毡,梅殷是他的最后王牌,结果朱棣不跟你打,绕着走。现在这位四叔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再要调集梅殷回来,还来得及吗?朱允炆是坐立不安,赶紧找来方孝孺商议,方大学士故作镇定:皇上,以微臣看来,燕王虽已到扬州,但长江天险,非短期内可以攻克;皇上只需派得力干将凭天险拖住燕王,待四方勤王之师赶到,可一举攻克燕军。

  不得不说,方孝孺的这番话完全是哄小孩子的。

  先来说说“勤王”。三年了,所谓的四方“勤王之师”,连个像样的架势都没见过,也难怪,怎么说?我们抽空,稍微分析分析:分封到各地的藩王,无非就是四种下场,第一种,提前归西了,比如晋王朱棡,这种自然是不能勤王的,可以理解;第二种,造反了,比如现在打得火热的朱棣,仅此一位,属于是“被”勤王的哥们;第三种,被朱允炆自己抓起来开刀废了的,比如周王朱橚、代王朱桂这几位;剩下的,就是第四种,硕果仅存的,可喜可贺,不过也别高兴太早,这几位都处于观望之中,比如宁王朱权。其实,说是观望,多多少少还是暗中帮着朱棣的,至少是不反对朱棣,谁都不是傻子,这两边,哥哥跟侄子打架,帮谁都不合适,万一帮错了,回过头来打自己,也是要命的事儿,就算要帮,吧嗒吧嗒,掐指头算算,也还是帮着朱棣合适,原因很简单,帮着你朱允炆,就算打胜了,你也还是要削藩的。所以,要想有“勤王之师”来帮你朱允炆?做梦去吧。

  再来说说“天险”。这也是扯淡。一条大河就挡住了去路,过不来了。那是在原始社会,现在什么时代?虽然还造不出长江大桥,但堂堂大明朝王爷,雄兵十几万,连火炮火枪都能制造出来,这长江,就算搭人梯也过来了吧。

  最后说一说,所谓的得力干将。应该说,干将还是有的,其实这场靖难挺奇怪的,起作用的,都是小人物,比如说铁铉盛庸,比如说,朱允炆要派出去守扬州的这位。

  这是一位御史,御史是干啥的,有必要补充一下,按道理说,扬州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地位如此重要,朱允炆应该派一位高级别的官员,或者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赴任坚守。那么,这样推断,这位御史品级也不低吧。没错,的确不低,多少?正七品。相信大家都知道,所谓九品芝麻官,那么,七品可想而知了。

  这个级别,相当于现在的行政县的县长。派个县长去看管最后一道防线,朱允炆脑袋被门挤了吧?其实,往下说,朱允炆也还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因为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权力不小。其职权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省监察厅的厅长,主要职责就是监察、监督、督促人家做事。所以,明朝习惯派监察御史到各地去巡视,考察官员,号称“代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县的行政一把手,都是他的考察对象,遇到有什么大事,就奏请皇帝裁决,如果是小事,那就自己看着办(颇有几分钦差大臣的架势)。所以,这是一位品级不高,但有着相当实权的职位。说实在的,品级仅仅是一个参考,要是太当真了,那也就是扯淡,关键还是实权。比如锦衣卫,最高指挥官锦衣卫指挥使也才正三品,但由于职权的特殊性(国家安全机构),大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除了皇帝以外,还不是想抓谁就抓谁(以后还会说到)。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御史不是锦衣卫,这位派去扬州的御史大人也还算是不辱使命的。接到圣旨以后,立刻就上路,但朱允炆似乎忘了一点,那就是御史其实是没有兵权的,而这时候,扬州的兵权掌握者,已经做好了投降朱棣的准备。这还了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御史大人上去就把这位守将给抓了。采取“战时政府”形式,下令全城,死守扬州,如有投降者,杀无赦。朱棣了解到这种情况,知道碰见这种二愣子不好办,一根筋,软硬不吃。得想法子走走偏门了。过了几天,朱棣叫人贴出去,悬赏令,大致意思是说,这御史太可恶了,阻挡本王靖难,是大大的奸臣啊。本王决定了,谁要是能把这家伙给干掉,提头来见,本王作主,用人头来换三品官。消息一发布,立刻就引起围观,路人甲路人乙,打酱油的议论纷纷:这御史的命可够值钱的,才七品的小官,一个县长,谁要是干掉了他,立马就成为了三品官,那咱就是省部级领导干部啊。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该出手时就出手。谁出手了?就是这位被抓守将的亲弟弟。没错,国仇家恨,于公于私都应该出手:公事,那当然是燕王下令,干掉御史大大有赏,能做部级干部呢(当然,兑现不兑现不好说,鉴于他们老朱家一向喜欢开空头支票,看来悬);私事,那更是没的说了,亲哥哥被抓关进大狱,那做弟弟的还不得出手相救。接着,这哥们就开始行动了,找几个将领秘密商议,说你看,兄弟,我哥哥以前待你们不薄,有酒有肉的,而现在他正坐在牢底受苦受累;那XXX狗屁御史,刚来没几天就动刀动枪的,咱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而且现在燕王就在城外,燕王说了,谁要是能把这御史做掉,那就给个三品官做,你我兄弟干上几辈子都捞不到的位置啊,咱拼死拼活的干嘛,不就是为了能升官发财么?现在机会来了。怎么样,咱哥几个联手干一票吧?一般武将都比较容易冲动,这么几个人一商议,觉得成,就这么办。

  说干就干,大致流程我们都很熟悉:选好时间地点,四下埋伏刀斧手,设下酒宴,掷杯为号,这几个武将带着手底下的士兵们一拥而上••••••

  这大计就成了。哈哈哈

  且慢,这几个哥们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没错,这御史是文官,是手无寸铁,但他既然敢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准备的。这年头,出来江湖飘,要干点得罪人的勾当,哪能不挨刀?自己没有身怀绝技不要紧,最主要是身边要有个保镖。以防有人打击报复啊,就算来了,也能有个人挡一挡刀子(看看现在的美国总统出行就知道了)。所以,御史大人也是有准备的。而且雇佣的这个保镖也的确身怀绝技。据史书记载,这哥们能“力举千斤”,是个大力士,还是有两下子的,就算是大力金刚掌使不出来,对付一些个刺客小贼还是没有问题的。